“娘娘,你……你真的要这样做?”
离人不住搓着双手,很为难的样子。
北堂君墨要偷偷把哥哥送出宫去,她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儿太荒唐。
万一被皇上知道,那就麻烦了。
王腾则什么都不说,只要是北堂君墨要做的事,他一般都不会阻拦。
因为他很清楚,阻拦也没用。
所以,他留下以应付局面,离人跟去侍侯。
“离人,你放心就是,我绝不会连累你,只要哥哥安全了,我会回来向皇上请罪。”
北堂君墨简单为哥哥打了个包裹,等出去以后,再替他找个人,照顾他。
“娘娘,其实奴婢一直不明白,娘娘跟皇上之间,到底是怎么了?皇上为什么不让北堂公子出宫?”
离人纳闷的事儿多着呢,可惜,主子一直没给过她解释。
“……这些与你无关,离人,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也不是北堂君墨故意要瞒她,除了不想害人,她更多的是不知道如何启齿。
“可是---”
“没什么可是,车来了,走。”
北堂君墨匆匆打断她的话,将哥哥扶上车,自己也坐了进去。
离人吩咐一声,马车缓缓启动,往宫门而去。
只是,出得去吗?
因为这反常的平静,宫里平时也很少有人走动,北堂君墨乘坐的车子,他们又都是认识的,因而没费多少事,便到了宫门口。
从门帘缝隙中看到巍峨的宫门越来越近,北堂君墨陡地僵硬了全身。
“站住!”
不意外的,守门侍卫长枪一架,拦下了他们。
“是昭仪娘娘要出宫,你们放行。”
离人举令牌,她也不是第一次说这话,可今天情况不一样,她脸色都有些发青。
“参见昭仪娘娘!”侍卫施礼,而后起身,“娘娘恕罪,属下要检查一下车里。”
这规定是最近才有的,应该是从三皇子反了之后吧,屠子卿吩咐各处侍卫加强戒备。
“什么?你们好大的胆子,连昭仪娘娘的车也要检查,嗯?!”
离人登时吓了个半死,为掩饰心虚,故意大声叫骂。
可惜,她声音一直在抖,一看就是心里有鬼。
“昭仪娘娘恕罪,属下也是奉命行事。”
侍卫越发觉得事有可疑,半步不让。
“离人,别为难他们。”
北堂君墨终于出声,将轿帘掀开少许,露出脸容来。
她无非是想侍卫看到是她,就不再怀疑什么。
但,她车中多坐了一个人,这太明显,北堂君傲的一袭衣角露出来,侍卫也是眼尖,一下就看到。
“娘娘这车上---”
“参见四皇子!”
离人突然一声大叫,把侍卫都吓了一跳,條地转回头去,果然见屠羽卿从宫外走了进来。
他一朝得知皇兄得了重病,几乎夜夜难以安眠,除了找太医问个清楚,就是亲自出宫去寻访名医。
可惜,一般的人医术太浅,有些道行的,又不知道能不能信得过。
月余的时间下来,一无所获,他人也消瘦了不少。
“参见四皇子!”
侍卫轰然跪倒,神态无比恭敬。
“不必多礼,起来,这是---”
目光所及之处,看到离人,屠羽卿便明白,车中人是谁。
“回四皇子,昭仪娘娘有事要出宫去,这几位侍卫大哥偏生不放行,这---”
离人抢着把错扣到侍卫头上去,暗里早吓个半死。
万一四皇子非要问个什么,那就说也说不清楚了。
“哦?”
屠羽卿目光闪动,似乎在琢磨北堂君墨的用意。
蓦地,轿帘一动,北堂君墨现身出来,两手在背后拉拢了轿帘,跟着轻盈跃下。
“你---”
轿中人虽说只是惊鸿一瞥,屠羽卿还是看了个分明,條地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
还好,他是背对着侍卫的,这异样也只北堂君墨看到而已。
“妾身见过四皇子,妾身是听闻皇上龙体欠安,故而想出宫去双佛寺,为皇上祈福而已,四皇子能否为妾身说句话?”
北堂君墨语气是够淡然,眼神却炽热。
有种近乎疯狂的哀求透出眼眸,她恨不得给屠羽卿跪下。
帮我,四皇子,帮我!
只要能救哥哥出火海,我把命给你都行!
“你……你……”
屠羽卿心里挣扎得厉害,鼻尖上已冒出汗来。
车中人是北堂君傲无疑,而北堂君墨一定是瞒着皇兄的。
他要帮了她,无异于---
“四皇子,有什么事吗?”
眼见他两个只是你瞪我,我瞪你,侍卫心下奇怪,追问一句。
“妾身心意,四皇子是明白的,求四皇子成全,”北堂君墨目中就要落下泪来,却强自忍耐,哑声低语,“求你,四皇子!”
他说过,会帮她的。
那么,只这一次,足矣。
屠羽卿身子痉挛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一样的,回过头去,恢复淡然,“没事,昭仪娘娘要出宫为皇兄祈福,皇兄会高兴的,放行就是。”
罢了,这辈子,他注定为她,背叛皇兄这一次。
不然,也没个了断。
“是!”
有四皇子的话,侍卫不敢再纠缠,立刻打开城门。
“谢四皇子!”
北堂君墨惊喜莫名,立刻挑帘上车,出宫门而去。
四皇子,多谢了!
我会记住你的恩情,百倍、千倍、万倍回报!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她根本没这机会。
出了皇宫大门,北堂君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通”一下,放回肚子里。
只要哥哥逃出屠子卿的手心,那她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有后顾之忧。
出了宫门,再转过几条街,北堂君墨便命他们等候,她则独自一人驾了马车往另一个方向去。
本来随行者是不放心的,但北堂君墨毕竟是主子,一句话下来,他们还是不敢不听。
何况,北堂君墨也是为他们,他们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
一个时辰后,在离人望眼欲穿的等待中,北堂君墨终于缓缓归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匆匆回宫。
这一切,屠子卿都被蒙在鼓里。
当然,瞒不了多久。
这一个月的时间,屠子卿仍旧会按时上早朝,看起来也没什么异样,群臣自是琢磨个中玄机。
严皇后静养了这许久,身子也好得差不多。
只是她这一下身子大大受损,屠子卿又视她如宿敌,再想要怀上龙胎,根本没可能。
看,屠子卿兴致所至,想要临幸女人,还不是又去了晖音宫。
“该死!”
严皇后惨青着脸骂,眼里有狠辣的光。
墨昭仪,你一天不死,本宫就一天不能舒心!
不过,现在不舒心的,是屠子卿。
“你的日子,好像很清闲。”
屠子卿扫视屋内一圈,就只北堂君墨静静坐在桌前,一点动静都没有。
“皇上见不得臣妾清闲?”
北堂君墨笑笑,也不起身。
反正哥哥已经离开,她再也不必受他所制。
“朕这些日子不过来,你跟你哥哥,没有好好诉诉吗?”
屠子卿眼神讥讽,字字如刀,他明知道北堂君傲已认不得人,还拿话伤人。
北堂君墨脸色一变,咬紧了牙。
“怎么,他---人呢?!”
视线所及之处,只留一张空的椅子,屠子卿條然明白了:原来,她已偷偷将人送走。
他毕竟还是低估了她。
“哥哥已经离开皇宫,是臣妾把他送走的,不关所有人的事。”
他的怒早在预料之中,北堂君墨脸容平静地起身,不惊不惧。
她死都无所谓,只要不连累别人。
“你、你---”
啪。
一个耳光,狠狠打在她脸上。
屠子卿此时的愤怒简直是无以复加,甚至,连杀人的心都有!
北堂君墨不会知道,他留北堂君傲在这里,只是因为他知道,北堂君墨可以好好照顾自己的哥哥。
不管怎么说,他那样羞辱北堂君傲,生生毁了一个男人的尊严,是他的不该。
可是,北堂君墨却仍旧在跟他耍心机,使手段,到底把他置于何地?
“哦---”
生生摔在冷硬的地面,北堂君墨浑身都在疼,半晌起不来身。
王腾和离人早已被她支出去,无论屠子卿会对她做什么,她都要自己受下就是。
“北堂君墨,你、你对朕,真是有情有意,啊?!朕、朕---”
屠子卿一气起来,脑子里又开始针扎一样的痛,喉咙也有腥味儿涌上来,好不难受。
“皇上,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皇上杀了臣妾吧,就是别再折磨自己!”
北堂君墨哭着,爬起身去扶他。
她穿了一件宽大的袍子,也不曾束腰,使得她看起来相当笨拙。
“你----来人,把她给朕关、关到天命牢!”
屠子卿狠狠一把甩开她,嘶声叫。
天命牢是古井国是设于皇宫的、专门审问重刑犯之处,从那里出来的犯人,死是最好的下场。
“遵旨。”
路遗面无表情地进来,拖了北堂君墨就走。
“等等。”北堂君墨也不怕,举袖擦去腮边泪,从桌上拿过那令牌,递过去,“臣妾不配再拿皇上的任何东西。”
反正于她而言,这令牌最大的效用,已用过了。
“滚!”
屠子卿眼睛一亮,继而咬牙。
北堂君墨一定是拿了令牌,才把北堂君傲送走的。
可是,不应该的,他已严命守门侍卫不能放任何可疑人出宫,难道……是他们失职?
还是,她有内应?
“走。”
路遗夺下令牌,重又放回桌上,带了北堂君墨离去。
“北、堂、君、墨,朕要你死!”
屠子卿恨声诅咒,摇晃着身子出门。
少顷,离人悄悄而又匆匆地出了晖音宫,往景峦宫而去。
能救主子的,唯四皇子一人而已。
天命牢离天绝牢不远,也是为了方便该当处决的犯人招认了之后,随即丢过去。
此时北堂君墨就被锁在天命牢的墙壁上,双手双脚均被锁链死死扣住,动弹不得。
她身上的长袍垂落下
来,直达地面。
这一身装扮,还真奇怪。
“皇上是不是先回宫歇息。”
看出来屠子卿脸色很难看,路遗皱起了眉。
这一而再、再而三地生气,好人都经不起,何况是重病在身的屠子卿。
“不必,朕没事,”屠子卿摆手,眼神冷酷,“北堂君墨,你哥哥在哪里?”
放着一个呆傻了的人独自在外面,她就这么放心?
北堂君墨苍白着脸,沉默。
如果能让屠子卿知道,她又何必把人送出宫。
他这一问,实在是多余。
“不说?哈哈哈!”屠子卿仰天大笑,眸子里却无一点笑意,“你以为你不说,朕就找不到他是不是?朕告诉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一定能找到他,把他,碎尸万段!”
北堂君墨身子一震,更紧地咬住了牙。
因为她知道,求情没有用的,只会更激起屠子卿折磨羞辱她的欲望而已。
“好啊,你就硬下去,朕倒要看看---”
“皇兄手下留情!”
人未到,声先至,几个人还没回过神,屠羽卿已一头扎进来,喘息声有如风箱。
从景峦宫狂奔到天命牢,他整个人都要跑得虚脱。
“四皇子?!”
北堂君墨低声惊呼,他、他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的?
“四弟?你来做什么?”
屠子卿怔了怔,不解。
“皇、皇兄,昭仪娘娘她、她---咳、咳----她只是不想看着哥哥受、受苦,皇兄何必迫人、迫人太甚---”
屠羽卿急切地想要替人求情,右下腹却剧烈地疼着,提不起气来。
刚刚离人到景峦宫一说这话,他立刻魂飞天外。
北堂君傲是他帮着放走的,皇兄要怪,也不能只怪北堂君墨一人。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屠子卿又不是笨人,目中精光一闪,已明白了什么。
他就说嘛,仅凭北堂君墨一人,怎么可能把她哥哥送出宫去。
原来,内应是屠羽卿,他的四弟。
好啊。
“四皇子!”北堂君墨急切地要上前,手脚却动弹不了分毫,“是我的错,所有事情都是我惹出来的,不关你的事,你走,走!”
他肯帮她,她已感激不尽。
若再连累他受苦,她于心何忍。
“皇兄,昭仪娘娘心无恶念,她只是、只是不想哥哥受苦,就像臣弟---”
哪料屠羽卿根本不领北堂君墨的情,眼睛只看着屠子卿,苦苦哀求。
“四弟,是你帮了她?”
屠子卿怒极反笑,那样子叫人不寒而栗。
又一个背叛了他的人,而且还是他一直念在心间的、唯一的手足至亲。
他这一辈子,真的到头了。
“皇兄恕罪!”屠羽卿青紫了脸色,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臣弟不想、不想昭仪娘娘---”
“别说了!”北堂君墨嘶声叫,拼命挣扎,换来锁链的叮当响动,“四皇子,这里没有你的事,你走,走啊!”
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让皇上知道,是你帮我?
你是想让我死,也良心不安吗?
“四弟,你为什么要帮她?”
屠子卿看她一眼,又转目看着屠羽卿深埋的脸,冷静下来。
也许,有些事,他明白得太晚了。
“臣弟……”
屠羽卿身子一震,头垂得越来越低。
他甚至不敢说,不为什么,只为抵不过她对他的苦苦哀求。
“你,对她有情?”
屠子卿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呼出来。
可是没用,头疼得像是要裂开,他已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不---”
屠羽卿大叫,话出一半,又生生咽下。
没有情,何至于到现在都不曾立妃;
没有情,何至于不惜背叛皇兄,也要帮她救哥哥;
没有情,何至于一听到她有事,就没命地赶来。
他所做一切,早已出卖了他。
“不是!没有!”北堂君墨大叫,全然顾不上什么面子,什么形象,“四皇子只是、只是被我蒙骗,被我利用,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个、只是个笨蛋而已!”
别伤害四皇子,不要!
屠羽卿咬牙,说不出话来。
北堂君墨的演技太拙劣,摆明了就是在为他开脱。
皇兄只会更生气。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屠子卿轻笑,而后大笑,最后竟笑得流出眼泪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四弟,你好,你很好!你这样,真让朕刮目相看!”
“皇---”
“四弟!”屠子卿厉声叫,忽地站起来,“你是不是忘了,曾经对朕立过什么誓言?!”
他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这话,北堂君墨和屠羽卿同时悚然变了脸色。
那深入肉中的利刃,流满手臂的鲜血,绝决的誓言,他从未忘记。
只是,记得,不代表能做到。
心动了,就是动了,他也控制不了。
“不,没有,不是!”北堂君墨骇极大呼,眼泪狂流。
她知道,屠子卿已动了真怒,她要救屠羽卿!
但,怎么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