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楼明傲竟是潜到了阿九的床上,搂着自己的小女儿睡下。只阿九久未与娘亲同床,难免兴奋,于是
辗转无眠。伶牙俐齿几乎是念叨到破晓才被迫闭眼。
楼明傲一手轻轻拍了她,哄她入眠,只眼中模糊,寂寂地盯着她不语。
阿九倒也觉得突然安静下来的娘亲有些特异,睁了眼打量着楼明傲,一指伸到她眸前,吸气道:“娘亲的眼睛
怎么烫烫的?”
楼明傲忙撤下女儿的腕子,恍惚一笑:“看你看久了呗。”
“噢。”恹恹的应了声,而后叹了气道,“娘亲果真是好久都未好好看我了。”
“阿九。”她静下来,指尖轻轻撩起她的额头,露出阿九光亮圆润的额头,落一记轻吻,周身萦绕孩童淡淡的
奶香气,她猛地贪恋起来,而后将阿九环得更紧,“我的小阿九长大了,最好是一生一世只爱一个男人。不要
学娘亲,永远不要……”
“娘亲,不是只爱着爹爹吗?”阿九亦随着安静下来,皱着眉头想大人的世界真的是复杂,为什么不可以爱许
多人。她便是爱许多男人啊,有父亲,有哥哥们,还有胖四,还有……
楼明傲看着她满脸天真,莞尔一笑,遮了她的眼:“娘亲也常想若只爱你爹爹一人就好了。”
帷帘轻起,但见昏弱烛下,那落了一地的身影很长。
楼明傲渐撑起了半身,由着那人影漫上去视线,愣了许久。
昏暗下,二人只久久望着彼此,相持不下。
反是阿九一股脑由床头翻下,踩着鞋直奔入司徒远怀中:“爹爹来得正好,娘亲正说只爱爹爹一个人呢。”言
着一并回头对楼明傲挤出了眼色。楼明傲似有些尴尬,忙转了视线,不知该望向何处。
司徒远眼中的冷雾但也褪下不少,只低眉垂眸抱起了阿九,大步走向榻间把她裹紧了暖衾中,掌心抚上,稍显
了怒意:“都什么时辰了,还亮着灯不睡。”
阿九卷着被子滚了滚,贴着里侧的楼明傲,让出半张榻,借口道:“给爹爹留灯啊。娘亲说爹爹会来的呢,一
家人一起睡嘛。”
这话说得楼明傲怔愣,她何时说的?!这小丫头倒是张口即能编排。然阿九一开口,司徒远脸色倒也回转了些
许,硬是扯着僵硬的目光扫了楼明傲一眼,握拳略作了声轻咳。
“唔。那一并睡吧。”半晌也只憋出这半句。
听过这几个字,楼明傲心底起了笑意,私下里他能说得一车接一车,当着孩子们面除了闷声不言语,竟也是要
拘谨从口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床帏拉下,倒也隔去昏光。二人皆是和衣而卧,以手撑额盯着阿九睡去,小丫头本来还挺清醒,只父亲一进来
,气氛立马沉下,也不能再说些有的没有的,索性乖乖闭眼数着小山羊,只数到了十几头呼吸便逐渐平稳,紧
接着就是梦中蹦出无数只羊影,重重叠叠了去。
“阿九?”司徒远轻唤了声,见小家伙不支应,便真是着了。这才撤了腕子,翻身平躺下。只双眼不阖,盯着
榻顶淡淡道,“阿九说得那句…是真?”
她不答,只身子转了另一侧,向内侧卧,浅浅阖了目。
又静了许久,司徒远颓然叹道:“我也是。”
她微抬了半眸,唇抿下:“不是睡在偏云殿了吗?”她是真以为,今夜他无论如何都要在陈景落那里过夜了。
虽明白那是无可厚非,只自己会同自己较劲,矛盾得很。
司徒远并不讶异她的问话,只空瞪怔愣了许久,徐徐回神,轻轻回了句:“因何要睡了那?”黑暗中,他扬了
手,越过身侧的阿九,寻着她腕子,握上,“不准再时不时地恼我。都这把年纪了,把我气出个病来,吃亏的
人还是你。这辈子,你别给我躲了,安心守我身边,好好过日子,我们好好过。”
楼明傲静静微笑,沉沉阖了目:“相公……”她有多久未再这般喊他,皇上?万岁?皆是疏离了,只如今这般
唤过,过往一瞬间拉近,倒也回到了山庄她日日烦他骗他钱花的日子。那个时候,才是活得肆意啊。
宣平元年,正月初一。
天空湛蓝地无一丝杂质,九霄宫阙迎来宣平纪元第一个明媚的清晨。霞光初映,春色满满,万千种颜色落入人
间。前夜五更即是起身,沐浴入香,斋室中跪拜了观音娘娘,入后厅绾发上撞,平日里这些细碎都是楼明傲自
己出手,只今日却由仕女团团包围。妆台后跪了满地嬷嬷,跪首之人由《女诫》念起至《女则》再诵《内训》
。礼教女官则不时点拨几言行大礼的要事。
只凌云髻便是梳了一柱香的功夫,待到几个宫女手持菱花镜各个方向照应了遍,首领嬷嬷方才颔首以示满意。
楼明傲从未有如今这般耐心,由着重宫侍摆布。妆毕,她望着镜中自己,却也惊叹这妆容却也配得起“穷极精
妙”四字了。但见镜中瞥见身后璃儿焕儿垫着脚打量自己已然笑成了两朵金花。
璃儿焕儿自也未见过这般耀眼夺目的主子,纵是从前穿得比及皇室贵妇的光鲜亮丽,相对今日而言,却也少了
什么。必是少了如今这般母仪天下的贵懿雍华之态。
内侍府的女官由外殿步入,送来朝衣。四五个丫头各持一角,为楼明傲更上,九十九颗凤珠镶在裙端,宽袖长
襟漫着孔雀蓝翎云雾麟凤,腰间系以玳瑁鸳鸯凤玉璃带。只这一身朝衣由上几下,一通到底的大红色,极是耀
眼。册封大礼皇后朝服当是绛紫深褂配以五彩翟纹,微含诧异,忙转了视线迎着嬷嬷:“怎么是婚衣?!”
“回娘娘的话,皇上言辰时于玄明宫行大婚之礼,巳时更以玉凤云龙九祥大朝服,再行册封礼。”一侧嬷嬷忙
跪落恭言。
“大…大婚?!”楼明傲一惊,稍乱了阵脚。
屏风外强光直入,有人大步而入,言声朗朗:“嗯,是大婚。朕之意。”司徒远言着停在屏风后站定,隔着细
细薄屏,隐约可见内里女人着一身喜衣、凌云髻高悬妆彩奕奕的模样,唇畔略扬:“嗯,皇后今日甚美。”
屏风内几个嬷嬷有些失了分寸,这册封大礼尚未圆满,皇上便草草言上,却是疏忽了。只并不敢当面言出,只
得连连跪向那身影,高声念道:“皇上,行礼之前,是不当见娘娘之容。请皇上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