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安化蛮再次发起进攻,不过因为佯攻,伤亡惨重,这次只是攻打了两次,便退兵。
李光忠用箭she出战报,蒙充派兵拾取,送来龙水城。
战报中李光忠说获得二百一十二级,估计安化蛮死伤的蛮兵是这个基础上的五倍。战报后面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字字铿锵的写道:“虽一ri而感蛮兵之凶,然深受皇恩,虽一兵一卒,吾亦不退!请王爷安心!山在人在!”
赵禳感叹:“谁说我大宋非弱兵庸将?此岂非忠义而善战之大将?”
当下赵禳让人先行拿出三百贯,让蒙充送到抽水塔下,以木桶送上去,以作赏赐。另外还让冯伸己代替自己,在夜晚坐抽水塔木桶来到宜山砦,代替自己赏赐李光忠盔甲一副,陈迩信利刀一把。冯伸己再代替自己慰问士兵。
宜山砦士兵立刻大震,第二天又击退安化蛮叛军的三次进攻。不过安化蛮叛军有了攻城经验,这次斩首不多,只是得了一百七十六级。不过安化蛮死伤估计已经有一千五六百人。就算安化蛮兵力数万,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冯常圪无奈,下令先围城,打造攻城的器械。其实所谓的打造攻城器械不过是借口,安化蛮那技术,能够打造出怎么样的攻城器械来呢?退一步说,就算有这个技术,高级的攻城器械都需要大量的jing铁、青铜作为部件,安化蛮那里来这些部件呢?
自行打造?安化蛮有这个技术,有这个材料。早就去打造兵器了。何至于如今浩浩荡荡的几万大军。居然有数千人还拿着竹矛作战的。
第四天。宋军已经点清了安化蛮虚设的炊烟,再从其他炊烟多寡中推算出有多少蛮兵。一道炊烟往往就是一个大铁锅,大铁锅可以煮二十五人左右的食物。当然了,这也不是绝对,毕竟安化蛮是联军,杂七杂八的,大铁锅不够,有的便是自己拿自家的陶锅来顶替。
为此难免有所出入。但马玉已经敢拍胸口的给赵禳说,眼前的这支安化蛮大军兵力绝对不会超过三万五千人马!
赵禳点点头,转过身来,道:“等会儿军议!马提辖也来吧!”
马玉怔了怔,道:“王爷,可是有什么事情的?末将感觉没有什么问题的!”
赵禳摇了摇头,道:“正所谓穷则思变,连续四天的时间,安化蛮叛军都在攻打宜山砦不果,时间拖下去。只会对我军有好处,他们必然……”
说到这里。赵禳蓦然止住。
马玉奇怪,顺着赵禳惊讶的目光看过去,他也禁不住整个人都呆住了。
安化蛮叛军宛如被分泄的洪流,朝着西面而去。须知龙水城位于东方!换言之,安化蛮叛军在退兵!
“王……王爷!安化蛮……安化蛮居然真的退兵了!”马玉说话,都禁不住有些语无伦次了。
赵禳深深吸了口气,道:“回衙门!”
顿了顿,赵禳对马玉道:“你立刻派给蒙充说,让他带人坐船远远吊着侦查,看看安化蛮叛军是不是真的撤退!”
马玉连忙答应一声。
到了衙门的朱漆大门前,赵禳都还没有跨过门槛,便已经对守门的王府侍卫下达军议的命令。
王府侍卫应诺一声,连忙分配好任务,前往各处官衙、办事处,把在龙水城内的文武官员叫来。
没有让赵禳在议事堂内等候多长时间。
走马承受阎士良、宜州知州孟方、宜州沿边兵马都监张汉阳、转运司参赞冯伸己、管勾公事杜献升、入广南西路禁军一营指挥副使彭锐、桂州厢兵指挥使陈国、欧正隆等宜州高级文武官员都汇聚在衙门的议事堂内。
环视了众人一眼,赵禳脸se复杂的说道:“安化蛮撤兵了!虽然进一步的消息还没有回来,但本王在城楼上看过,看样子不像的使诈!”
赵禳的话,宛如一颗深水炸弹,把议事堂内的所有人都炸懵了。
“王爷,安化蛮撤兵?怎么……怎么如此儿戏的?”彭锐第一个回过神来,不敢置信的说道。
“可不是!安化蛮气焰嚣张的调集了几万大军杀奔而来,对我龙水城一箭未发,就是攻打了两天宜山砦不克,这就撤退了!他冯常圪不破下面的人乱起吗?这必然是使诈!”这次说话的是宜州知州孟方了。
赵禳吐出口浊气,道:“你们真的是这样看吗?”
孟方问道:“王爷难道不这样认为吗?”
赵禳手抚着书案,道:“本王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本王仔细想了想,却发现安化蛮这一退,我们反而更加被动!”
宜州沿边兵马都监张汉阳问道:“王爷这话怎么末将听的那么费力呢?安化蛮退去难道不好吗?没有了安化蛮羁绊,我们可以有足够的时间招募士兵,到时候,拿下安化蛮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赵禳反口问道:“你真的是这么认为吗?”
“难道不是吗?除了人多势众外,安化蛮有什么好值得重视的?”张汉阳一扫之前的萎缩,意气风发的说道。
赵禳叹息着摇了摇头,道:“融溪大败中你们难道没有看出什么吗?我们之所以败,不仅仅是败在敌人狡猾上!更是败在地利上!”
顿了顿,赵禳接着说道:“这宜州不是山,就是水,也就那么几块平原罢了!一旦安化蛮缩回山里面去,我们打还是不打啊?打,入了深山大林当中,我军的阵型还怎么保持呢?而论起单打独斗起来,蛮兵一个也许不够,但两个蛮兵呢?三个蛮兵呢?”
冯伸己脸se一变,道:“王爷所言甚是啊!这深山密林当中。可不仅仅是有看得到的敌人。还有看不到的敌人!一些溪流、泉水看似干净。但却是毒水,喝了后轻则上吐下泻,重则一命呜呼。而且蛮人擅长用吹箭,在本来就是深山密林,到了夜晚更加黑暗。就算被蛮人用吹箭she出的毒针扎中,也不知道那里来的,甚至不知道自己中了毒针。”
杜献升苦涩道:“而且我们还非打不可!这安化蛮如此无法无天,杀了朝廷官员不说。还称王,视朝廷法度如无物。就算我们不打,这事情到了朝廷那里,朝廷也会下令我们出兵攻打安化蛮,顺带还会呵斥一番吾等不思进取!”
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本来因为安化蛮叛军撤兵,而变得稍微轻松一些的气氛登时重新凝重起来,而且还要比之前更加凝重。
“王爷,要不现在带兵掩杀好了!怎么也好过到深山密林那里开战!”张汉阳提议道。
厢兵指挥使陈果连忙反对道:“不好!谁知道这会不会是安化蛮做了两手准备,在撤兵的同时。还留下伏兵!到了平原上,我们怎么打啊?须知抛去守城的兵马。还有宜山砦那里经过几番血战也暂时不可用,能够用的兵力也就二千四五百人罢了!安化蛮叛军可是我们十二三倍的兵力!在平原上,怎么打啊?”
欧正隆烦躁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们在这里废话也没有用啊!”
赵禳想了想陈国的提议,旋即摇了摇头道:“本王看过安化蛮叛军撤退的情况,虽然谈不上井然有序,但也绝对不是心慌慌的那种,士气犹在!趁势掩杀这事情更是无从谈起,出兵不过是在原野上交战,难以取胜!”
杜献升犹豫了下,道:“王爷,不是让朝廷拨钱了吗?朝廷的钱到了,想来组建一二千厢兵还是没有问题的!有了这些兵力补充,再加上王爷你之前定下的招募兵力,合宜州、融州、桂州、象州等几州之兵力,怎么也有近万兵力,想来可以拿下安化蛮的!”
赵禳刚想说话,外面就响起赵嬴武的声音。“王爷,朝廷的回文到了!”
赵禳登时jing神一振,连忙喊道:“快送上来!”
甭说赵禳了,其他几位宜州高官也jing神一振,十多只眼睛盯着赵嬴武。叫不明情况的赵嬴武被看的头皮发麻,哥今天是怎么了?难道是衣服穿错了?还是变帅了?
虽然心中流转过千言万语,但赵嬴武还是把朝廷的回文递送到赵禳身前的书案上。赵禳连忙拆开来,刚刚开始还一脸期待的,但不过片刻,赵禳脸上就浮现出难以完全掩饰得住的铁青之se。
孟方、冯伸己等几名文官有眼se,对望几眼,都心照不宣的交流了一番。
彭锐却没有这个眼se,还兴冲冲的问道:“王爷,朝廷说了拨多少钱下来啊?可是有一百万贯啊!”
赵禳黑着脸竖起一根手指。
彭锐这个时候也感觉到气氛有些古怪了,只是自己刚才问了话,总不好现在就不回答吧?犹豫了下,道:“十万贯啊?也太少了吧!”
赵禳狠狠的一甩奏折在书案上,道:“是一分钱也没有!”
朝廷规定的钱财当中最低的单位是钱,不过民间却有‘分’这个更小的单位,十分等于一文。
孟方犹犹豫豫的说道:“王爷,这……这到底是怎么了?朝廷再缺钱,也不至于如此吧?”
走马承受阎士良端坐在一边,眼睛隐晦的用鄙夷的目光扫了孟方一眼。这那里是朝廷有钱没有钱的问题,肯定是张士逊这老狐狸做的好事了!
赵禳黑着脸说道:“回文上说:西北用兵在即,钱粮紧缺,安化蛮夷不过是疥癣之疾。夫闻‘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诸君于广南西路同心协力,定然可达虽非兄弟,然有兄弟之心。然虑安化蛮之乱需用兵,故而今秋夏之二税,上缴之数减半。望诸君勉之!”
“什么!”
议事堂内一片哗然,这可比方才赵禳说出安化蛮叛军撤兵的消息更叫人震惊。
虽然知道赵禳不可能在这事情上撒谎,但孟方还是忍不住说道:“王爷,让下官看看!”
赵禳也没有恼孟方这个失礼的举动。随手将回文抛在地上。换了其他时候。绝对有人敢弹劾赵禳一个藐视朝廷的罪名。不过朝廷的回文太过冷酷无情了。使得现在议事堂内人人都对朝廷有了不满。看了此举,不少人心中都有一丝解恨的情绪涌现,下意识的忽略了赵禳这个不敬的举动。
孟方拾起来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脸se忽青忽白的,叫人担心这个宜州知州会不会脑溢血。
过了半响,孟方蓦然间感觉到一股无力感,瘫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说道:“王爷所言。全如回文所写!”
虽然早已经知道是真的,但被再次确定,还是叫议事堂内的诸人感觉不可思议。
“朝廷上的相公都是白痴吗?都是猪吗?我广南西路的情况还不知道吗?不拨钱也就算了,居然还要我广南西路缴钱!”冯伸己恨恨的说道。
“猪都要比他们聪明呢!”陈国咬牙切齿的说道。
陈国是宜州人,可以说如果安化蛮的叛乱不平定,对于宜州的影响最大。对于家乡不宁,陈国心中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意见呢?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筹钱!如果没有钱,说不定这次募兵的计划还得改变一下!”杜献升有气无力的说道。
阎士良犹豫了下,开口说道:“王爷,内帑那里肯定还有钱在的!”
其他人登时jing神一振。满怀希望的看着赵禳。是啊!我怎么没有记起来,眼前这为爷可是当今官家唯一的亲弟啊!他开到口。官家怎么可能会不拨钱下来呢?
北宋有一个奇怪的现象,皇帝富有,三司穷苦。
并非是皇帝贪了国家的钱财,而是北宋皇帝掌握一条独特的收入,首先是皇庄,不过这个实际上只是小头,大头是那里呢?是商税和地方上供的金银、绢布。就好比赵禳在山东挖的那座金矿,其实大头是皇帝拿去的,只有小头是三司使的。
商税方面,就有过这么一道旨意:“川、陕商旅鬻银者,听诣官中卖,每两添铁钱一千,递送内藏库收掌,候有旨,乃得支拨。”
而内帑多么富有呢?在景佑四年,内藏库监领上表:“岁斥缗钱六十万以助三司,盖始于天禧三年,时诏书切戒三司毋得复有假贷。自明道二年距今才四年,而所贷钱帛凡九百十七万二千有馀,请以天禧诏书申饬之。”
这里面的大意就是说,每年都要给三司六十万贯钱,开始于天禧三年,当时皇帝可是说好了,每年就给你们三司这么多钱了,可不能够进行二次贷款哦!而从明道二年到现在,不过是死年时间罢了,三司借的钱财却是九百一十七万二千贯有余,请皇帝你老人家下旨,可不能够再这样了,偶可扛不住啊!
另外这里说一句题外话,三司借皇帝的钱,从来都没有还过。因为皇帝一喊还钱,三司使就振振有词的说:这些钱都是给你赵家治理大宋的,又不是我个人拿的,皇帝你要还就找天下百姓去好了!
皇帝怎么办?没撤了。于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定下了这个“岁斥缗钱六十万以助三司”的办法。我每年给点钱打发你了,你就别再打我的私人小金库的主意了。
梦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皇帝的小金库,实际上无时无刻都在被人打主意。
赵禳心中却犹豫,自从阎文应被贬、吕夷简被贬,赵禳心中就有了刺,感觉当初杨淑妃的死,并非只有阎文应和吕夷简掺和。弟弟找哥哥借钱,这事情容易,但却让赵禳有一种别扭的感觉。说白了,赵禳找宋仁宗借钱容易,宋仁宗答应借也容易,但赵禳相当于欠了宋仁宗一份情,欠可能是仇人的情,这是多么讽刺的事情?
“不!”赵禳果断的拒绝。
阎士良心有所感,身形稍微一颤,叫人不明所以的垂下头。
孟方激动的站起来,道:“王爷,为什么不能啊?”
陈果附和道:“就是啊!王爷,有官家拨钱下来,平定安化蛮之乱指ri可待啊!”
赵禳面无表情的说道:“因为内帑也没有钱了!为了准备平定西夏,朝廷已经搬空了内帑。据本王所知,除了封桩库的钱没有动之外,内帑也就剩下三千来贯,以支皇宫ri用!”
封桩库是宋太祖设立的,为的就是燕云十六州。这些宋太祖钱有所交代,只能够用在燕云十六州上。可以拿这些钱来向辽国赎回燕云十六州,也可以作为攻打燕云十六州的军费。
听得这么一说,孟方、陈果他们还真不好说什么了。
为了坚定这个消息的准确xing,赵禳目光落在垂着头的阎士良那里,说道:“阎中官也知道这事情,你们可以问问他,事情是不是如此?”
其他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阎士良身上,阎士良迫不得已抬起头,露出一抹有些牵强的微笑,道:“王爷……王爷说的正是!正是!”
杜献升眼中闪过一抹异se,心中若有所思。
孟方和陈果等人见阎士良这个宦官也这么说,想来事情也假不了。因为他们觉得阎士良不可能和赵禳联手。皆因走马承受这个官职就是相当于监军xing质的,故而皇帝一般都会选用自己信任,并且和地方大员关系不怎么好的宦官担任,要不然地方大员和走马承受沆瀣一气的话,这国家岂不是要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