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皇帝接到密报,长清宫余孽叶疏影仍然活在人世。当晚,将军府就被御林军重重包围。
“沈将军,下官奉皇上之命查案,还请将军大人行个方便。”
“什么案子须得李大人三更半夜的动这么大阵仗?”
“呵,沈将军,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下官奉命查将军府藏匿长清宫余孽一事,不知沈将军能否让下官的这些弟兄们进去搜查?”
“放肆!我将军府岂是你们想搜就搜的!”
“沈将军如此,就别怪下官不守规矩了!来人,给我搜!”
“慢着!”沈慕安一袭白衣走出大门。
“沈小将军。”
“不用搜了,你们要的人,在这。”说罢,便有几个家丁抬着一个覆了白布的担架出来,放到李大人面前。
李大人上前掀起白布一角,果然是那绝色美人叶疏影。
“如此,下官多谢沈小将军。”
“不必,李大人慢走。”
御林军撤退后,沈留山拦住想要回房的沈慕安。
“那当真是叶疏影?”
“父亲不是也看到了吗?”沈慕安的面上不辨悲喜。
“……你怎么穿成这样?”沈留山这才注意到沈慕安穿的一身白衣丧服。
“内人故去,我不能为她做任何事,只能如此以示哀悼。”
沈留山叹了口气,边走边说:“我们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远离京都百里之处,沈慕安买了一座小院。
“夫人,你再喝一口吧,你这样拖着,身子是好不了的。”林清浅对着躺在床上的叶疏影不住劝药。
“滚开。”叶疏影一掌拍掉林清浅手中的药碗,滚烫的汤药洒了林清浅一身。
“你这是在做什么!”沈慕安几步冲进来扶起林清浅。
叶疏影冷笑,“怎么,我碰了你沈大公子的丫头,舍不得了?那你怎么就不想想,你们沈家动我长清宫三千人,我舍不舍得,心不心痛?”
“疏影,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叶疏影费力撑起身子,“沈慕安,你别以为你这次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为了我叶疏影这条贱命,劳您沈大公子杀无罪之人,呵,人的性命在你眼中就这样贱如草芥吗?”
沈慕安眼神微动。
“沈慕安,你就不怕我会杀了你?”
“我等你来杀我,”沈慕安看向她的眼神中含了太多叶疏影看不懂的情愫,“等你的身子好起来,我等你来杀我。”
叶疏影握紧双拳,狠狠瞪着沈慕安。
“给夫人再熬一碗药来。”
“是。”林清浅略一行礼退出房间。
【六】
夏雨冬雪,一季又一季,叶疏影也不知道在这与世隔绝的小院过了多久。她的身体已经好了起来,偶尔还跟着李妈学学酿酒,可惜她没有酿酒的天赋,酿出的酒总是苦的。
叶疏影明白,如今她能衣食无忧地苟活于世,都是沈慕安的功劳。那两年幸福的日子,若说全是虚情假意,她不信。
她记得他给她制造的每一次浪漫惊喜,记得他在沉睡中无意识地叫自己的名字,记得他在她耳边情意绵绵的低喃。
他曾发过誓说不会负她,可那誓言从一开始便是假的。如今,杀父之仇,灭门之恨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她怎么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她闹了太久,纵然沈慕安对她心怀愧疚,纵然沈慕安重情重义,他最后一份耐心也被吞噬殆尽。
“你够了!”沈慕安替伤痕累累的林清浅挡住叶疏影的剑,“你又发什么疯!你有什么冲着我来便是,动她做什么!”
“我杀我家叛徒,与你何干!”
“林清浅本就是我沈家人,当年她也是为我家办事,你要杀她,我便替她受着!”
叶疏影拿剑指着沈慕安的脖子,“沈大公子什么时候这么看重人命了?不过是个丫头而已,也值得你如此!”
沈慕安抬手握住叶疏影的剑刃,一点一点引着剑指向胸口的位置,“叶疏影,我说过,我等你来杀我。”
“沈慕安!”
“少爷!”
“还是说,你舍不得杀我?”
叶疏影咬咬嘴唇,直到尝到了血腥味,还是放下了剑,看着他滴着血的那只手冷笑道:“沈慕安,我没你狠。”
“林清浅,”叶疏影似笑非笑地看向沈慕安身后梨花带雨的林清浅,语气中颇有几分不屑,“你喜欢沈慕安,是不是?”
林清浅一脸惊慌,沈慕安也愣住。
“你别忘了,我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你最懂我,我也最懂你。”叶疏影推开挡在她身前的沈慕安,点点林清浅的心口,“咱们啊,谁都别让谁好过。”
没过几日,沈慕安一脸怒气地赶向别院。叶疏影悠悠转醒时,便看到了死相极为不堪的一名衣衫不整的男子,勃然大怒的沈慕安和泪光涟涟的林清浅。
“叶疏影!你就这么自甘堕落来报复我吗!”
叶疏影拢了拢不整的衣衫,冷冷看向林清浅。
“怎么?后悔救我了?还是你开始觉得,对你忠心耿耿冰清玉洁的林清浅好了?”
“叶疏影!你简直不可理喻!”
“是,我是不可理喻,只有林清浅可以理喻,不是吗?”
“好,好,好!”沈慕安气急败坏地一连说了三个“好”,“从今日起,林清浅不再是你的侍女,而是我的妾!”
林清浅抬头看沈慕安,神色不安。
叶疏影咬牙看向沈慕安,心顿时凉了半分。
“怎么,这不正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誓言犹在昨日。
今生今世,我沈慕安只娶叶疏影一人为妻,只疼爱叶疏影一人,永不相负。
叶疏影姿态优雅地礼了礼身,“恭喜沈大公子,得此良妻,哦不,是妾。”
林清浅低下头,沈慕安抓着她手转身就要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叶疏影,我等你来杀我。”
桌上摆的陶瓷被叶疏影摔得粉碎。
【七】
听人说,沈家大公子丧妻后,纳了一个妾。至此,沈慕安推脱了大半年的亲事再也推脱不掉。皇帝下旨赐婚,命沈慕安与丞相之女江沁水择日完婚。
“小姐,你也别怪少爷,他那样的公子,总免不了三妻四妾,他把你养在这里,也是怕你被别人害了。”李妈是沈家的厨娘,看惯了后院中勾心斗角的事,如今看叶疏影和沈慕安相互折磨,着实不忍心。
叶疏影笑笑,“李妈,你能不能帮我看着酿一壶酒,我想自己酿好了给他送去。”
李妈听了以为叶疏影终于想开了,高兴得拉着叶疏影往厨房跑,“好啊,我们这就去酿,争取能赶在少爷成婚前让他喝到。”
一晃一月已过,叶疏影带着酿好的酒赶往将军府。她幼时曾跟师兄比武却屡战屡败,她不服气,心生气馁,爹爹便和娘亲安慰她,让她学好轻功,以后打不过就跑。因此,世人只知她武功不精,却不知她轻功极强,这世上,也就她爹爹能够抓住她。
想到这,叶疏影又湿了眼眶。
没过多久,叶疏影便到了将军府外,她轻手轻脚地躲开来来往往的侍女家丁,路过她的雪梅院时,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
阔别许久,这里竟依然如故,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
一行人走来,叶疏影连忙躲到一旁,一身出阁装扮的叶清浅进了雪梅院,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女。
叶疏影咬牙紧紧抱住酒坛,然后向沈慕安的钟灵阁跑去。
沈慕安一袭红装,目光呆滞地坐在桌前,不知在想什么。
“沈公子大喜,疏影特地带着贺礼来恭贺沈公子,家已成、业已立,战绩赫赫,声名在外,沈公子日后可尽享天伦之乐了。”
“疏影,”看到叶疏影的那瞬,沈慕安眼睛亮了一下,“你来了。”
叶疏影打开酒放到桌上,拿起一个茶碗,倒了满满的一杯。叶疏影把酒放到沈慕安身前,笑意盈盈:“算上这次,沈公子一共负了我三次。”
“是我对你不住。”沈慕安眼中的光彩又暗了下去。
“你尝尝这酒吧,以前你总缠着要喝我酿的酒,这次我亲自给你送来了,就当是贺礼了。”
沈慕安看着面前的酒,似乎陷入了回忆,而后忽然说道:“清浅她重情重义,心地善良,她做的事都是沈家指使,你不该记恨她,若算明账,也是算到我头上。疏影,如果我没有娶你该多好,如果我一开始娶的便是清浅该多好。”
“自古多是负心人,沈慕安,我真后悔嫁了你!”
沈慕安端起那碗酒一饮而尽,“清浅有了身孕,你不要为难她。”
叶疏影握紧拳头,硬生生把眼中的泪逼回心底。
“沈慕安,你给我记住,我恨你,我到死都不会原谅你!”
“那你就带着对我的恨,好好活下去。”
叶疏影决绝地转身离开,直奔雪梅院。
林清浅坐在院中梅树下,手拿一本叶疏影之前经常翻阅的古书。
“夫人,起风了,还是回屋吧。”
林清浅点点头,在侍女的搀扶下回了房。
林清浅和衣躺到床上对侍女说:“我乏了,想睡一会儿,你们都出去吧。”
侍女告退后,叶疏影在房梁上跳下来,“林清浅,你好手段,鸠占鹊巢做得还真是彻底!”
“小姐,你是来杀我的吗?”意料之外的,林清浅居然一脸平静。
“我不会杀你,”叶疏影冷笑,“我要让你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林清浅抬眼看她。
“因为活着,才是最痛苦的。”话音未落,叶疏影便一掌打向林清浅的腹部,林清浅未反应过来,来不及闪躲,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她这一掌,用了十成十的力。
“你给我好好活着,也尝尝我失去所有的滋味!”
说罢,叶疏影扬长而去。离去时,窗前的梅花依旧如初,可今年的冬天没下过一次雪。
第二日,大将军沈留山,沈小将军沈慕安,丞相江离,三人全部暴毙身亡。据传言,三人身上都有一股奇异的酒香味,还有人说曾在三人身边看见一位绝色女子。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