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暄终于放下手中的书,目光冷冽地看着苏易宁:“无非就是罚,圣上这次要怎么罚,大可直言。”
苏易宁完全惊呆了。
这态度有点过于强硬,摆明了就是在说谁管你要干什么,反正我不乐意搭理你,并且我这样做你也拿我没办法。
这次换做刘生在一旁挤眉弄眼地提醒他,苏易宁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柳暄到底哪儿来的胆子敢这么横,或者说,作为一个没人缘、不受宠的冷门私生子,他哪儿来的底气跟外界叫嚣、抗衡。
以前大皇子大概是没少折腾他,无论是肉体上的酷刑,还是在物质上克扣他,竟然一点没让他服软。
这柳公子是个硬骨头,要不然就是那些小打小闹都无关紧要,即使罚了也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柳公子根本不需要惧怕。
苏易宁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盛。
刘生比怡景宫中的太监胆子大些,尤其苏易宁壳子里的人换成苏易宁之后,对他是尤为关照,也使得他越来越放肆,不费脑子去思考什么场合能说什么话。
柳暄一脸冷淡的样子,刘生看不过去了,好心劝道:“柳公子怎么能这样,陛下特地来探望你,你不行礼就罢了,居然还这样同陛下说话!”
柳暄掀起眼帘淡淡地扫刘生一眼,反问道:“我如何说话了?”
刘生被噎了一下,梗着脖子道:“就刚刚那样啊!你这是……”
“行了。”
苏易宁适时打住刘生的话,没让他继续说下去。“藐视君上”自己已经说了一次,再重复下去,那可就不罚不行了。
刘生瞪着眼睛瞅瞅苏易宁,觉得自己还挺委屈的,撅着嘴一脸不乐意。
柳暄却对刘生说道:“你一介太监,对本公子就可以这样讲话了?”
刘生是被苏易宁从宫外带回来的,进宫时他年纪小,苏易宁就是看着他喜庆乐呵,也没真拿他当个下人使唤。他就天天跟在碧云身后,像个附属的小尾巴。
最近刘生得圣宠是人尽皆知的,这丫头是招人喜欢,常有人偷偷琢磨着到底是哪儿招了陛下喜欢,完全当个皇子养在身边了。
也自打苏易宁看中刘生,宫中人都是变着法子地来讨好他,没想到柳暄会如此直白地挑衅他。
刘生“你你你”、“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接上柳暄的话,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苏易宁心知柳暄的矛头还在自己身上,不过把刘生牵扯进来了。但说到底刘生也
是不长心,确实失礼了。
两边都不想碰着,苏易宁暗自叹气,也没什么兴致了,说一句“你好好休息”,就准备带着刘生先回去。
柳暄却坐起来一些,看着苏易宁,目光执拗专注。
苏易宁惊诧,转身的脚步停下来,问他怎么了。
从来都冷冰冰的人竟然会有主动性的反应,实在是太出乎预料了。按照苏易宁的粗略预想,他得花上好大功夫才能把这冰块儿给捂成温的。
至于捂热这回事,以苏易宁跟哥哥处了十八年都没能成功的经历来说,他并不抱多大期望。
柳暄竟然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将目光投在自己身上,苏易宁在对上的时候居然会有些心跳加速,生出些欢呼雀跃的期待来。
结果柳暄一开口,冷调之余更多嘲讽:“怎么,圣上想偏袒他?”
苏易宁被炮轰成渣,哗啦啦碎了一地。
落差太大,根本承受不来。
苏易宁无力地深呼吸一次:“没有……你好好休息,我回头再来看你。”
柳暄保持那个姿态没有变:“那圣上是准备只罚我一个了。”
苏易宁皱眉,不喜欢他这副胡搅蛮缠的样子:“我什么时候说要罚你了?”
柳暄微微瞪大了眼,很意外的样子。
好在柳暄没有再说什么,苏易宁还能忍住不爆发出来,冷静补充道:“这次就当做警告,不管是你们谁,再有下次,必定重罚。”
苏易宁出怡景宫的时候是带着怒气的,刘生虽然委屈,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儿,小心翼翼地跟在一旁。
回到龙辰宫之后,他才怯怯地开口:“陛下……刘生知错了……”
“知道就行了,皇宫之中尊卑有序,就算我护着你,别人也会有意见的。”
苏易宁寒着脸,不似往常那样宽宏大量,但也没有拿他撒气。人的负面情绪都来自于对自己无能无力的愤怒,跟旁人无关。
无能为力的事情太多了,苏易宁都要开始自我嫌弃了。
从那个泪痣男开始,该消失在江湖民间的人突然出现在宫斗中,二公主和明宇风的人中都没有发现他,他到底是谁的人?
另外,在先皇身边走漏消息的人又是谁?二公主手下行刺自己时,她说的又是什么意思?不能信任身边的人,自己身边就是慕修寒,还有慕承龙。
谜团越来越多,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苏易宁按部就班地过了几天,上朝听大臣们吵
架,下朝了听慕承龙批判那些大臣,也算安稳。
不知怎的苏易宁竟然开始琢磨着是不是再给慕修寒换个名字,把慕修寒直接吓跪了。
“名字乃是父母所取,同发肤血肉一样,是父母赐予的,万不可更改啊!”
苏易宁代入之后想了想,觉得要是有人非要给自己换名字,自己也不会乐意的。
苏易宁还觉得自己和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皇帝比起来,就剩一个“理解万岁”,凡事换位思考一下,大家和平共处。
苏易宁让慕修寒起来,看他仍旧是愁眉苦脸的样子,好心宽慰他:“修寒这个名字虽然听起来冷了一些,不过寓意很好,留着吧。”
慕修寒被折腾了这么久,到这会儿居然这么轻易地被放过了,受虐狂似的感激万分。
苏易宁品味儿似的又把这个名字念了一边,缓慢轻柔,带了些未解的疑惑:“你父亲取的?”
慕修寒垂着头,没有接话。
苏易宁歪着头看过去,没能捕捉到慕修寒的表情:“怎么了?想什么呢?”
慕修寒头上的玉冠颤动了一下,反应出他身体上的小动作。
言语是有力量的,将心底的那些辗转反侧的、未能察觉的小心思,幻化出实体,然后砸向天空。开心的人表达喜悦,感染周围的人。心底的恐惧阐述出来,便给自己竖了一道隔断道路的墙。
慕修寒听着自己的名字被拆开揉碎了放在舌尖上品,语调轻柔,然后和着幽兰一起吐出。像是接受了最神圣的祝福,整颗心洒满灿阳。
困扰他很久的情绪再次升起,从景涵苑开始,缠缠绕绕一直在心底挥散不去。后来他想过原因,景涵苑是陛下在皇子时期享受的场地,那边必不会少了催|情的药物。
自己从未经历那样的场景,便迷失在药效之下,有失控的冲动。
好在自己把持住了,没有酿出大祸。只等着时间将那点悸动给磨平,让这段不为人知的冲动消散在历史中。
只是没想到,时间在这种事情面前没有丝毫作用。明明已经过了这么久,一回想起那个场面,心底还是会有酥酥麻麻的快感。
慕修寒不敢抬头看苏易宁,怕一不留神泄露了内心的欲望。
苏易宁敲敲桌子,不满意地叫他:“慕修寒,你神游了?”
慕修寒的头往下再埋了一些,压低了声音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有。”
苏易宁一阵语塞,忽闻外边的侍卫来报:“陛下,成公主在怡景宫闹起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