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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快到了。宋振国接到了白晓燕的来信,希望宋振国去北京过年。宋振国双手捧着信,思绪万千。这个一向果敢的汉子,却举棋不定。妈妈那依赖的无神目光,白晓燕和小群期待的目光,在他的眼前交替出现,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思量再三,宋振国给白晓燕回信,告诉她母亲的身体不好,自己要陪母亲过年,就不去北京了,请她谅解。

白晓燕下班后,打开信箱,看到了宋振国的信。她欣喜地快步回到了房间内,急切地剪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兴奋地看了起来。看完信以后,白晓燕的神情黯淡,躺在床上,默默地流泪,眼泪浸湿了枕巾。

白母走了进来,白晓燕擦了擦眼泪,翻了一个身,把脸转向里面。“怎么了?小燕,你哭什么?”白母关心的问。“我没哭。妈,我想睡一觉,你出去吧。”“我是你妈,你是一个不会掩饰的孩子,你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呢。刚才还喜气洋洋的,现在就下起了毛毛雨啦?”“妈,振国他••••••”“是不是他不来过年啦?”“是。他信上说,他妈妈身体不好,他要陪妈妈过年。”“哪有两口子不在一起过年的?这分明是没把你放在眼里。”“妈,你别这么说。”“怎么说呀?你一天到晚的把他挂在嘴上,心里就装着他一个人。他呢?根本就没拿你当回事!你是呀,是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妈,你怎么说的那么难听!你说话真不像一个知识分子,像一个••••••”“家庭妇女,我替你说了吧。”“妈,你别生气。”“我不是生气,我是觉得你这样对他,却换来他这样对你,替你不值。他有什么了不起的?还倒端起臭架子来了。”白母气呼呼地走了出去,白晓燕木然地看着天花板发呆。

何宝从天津回来后,就找到宋振国、牛志强和贺永顺到高和平家拜年。高和平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屋,并把自己的弟弟小成和小冬,妹妹高英,高兰,还有只有几岁大的高苇,介绍给他们。屋里空间太小,人多没地方坐,高和平让弟弟妹妹们先到同学家去玩。高和平一边倒水,一边高兴地说:“咱们几个荒友,好长时间没聚在一起了,你们每天在一起工作,见面的机会多,我见你们可不容易呀。” “我们和你不一样,你是国营工作。你现在担任了厂里的车间副主任,你们厂里真是知人善任哪,我们是来祝贺的。”贺永顺羡慕地说道。“高和平,我没什么给你祝贺的,我把我的豆芽给你带来一些,省得你们家出去买豆芽了。”何宝拎着一大布兜子豆芽,放在桌子上。“行啊,何宝,我们也尝尝你的产品。”贺永顺提了一个建议。“行啊,我们家有包好得冻饺子,我再去炒一盘花生米,一盘白菜炒木耳,一盘黄花菜,煎两条带鱼,就算给我庆贺了。”高和平说完,就到厨房忙活饭去了。

宋振国感叹地说:“时间过的真快呀,高和平都成了工厂的骨干啦。”“这叫是金子总要发光的,是好料肯定会做栋梁的。”“还是国营单位好啊,我们这个临时工的身份,不管你是金子,还是好料,都找不着地方发光,当栋梁啊!”“谁说不是呢,我们这命啊,真不好。‘出生不久就挨饿,小学毕业就停课,上山下乡去边疆,返城回来没工作,’这都叫我们赶上了。”“说得是呀,现在你看啊,‘长征时期吃过糠的,抗日战争负过伤的,解放战争扛过枪的,抗美援朝渡过江的’,都是优待对象,就剩下我们响应号召下过乡的了,连个正式的工作都安排不了。”“不管是临时工,还是小商贩,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玻璃瓶子里的蜜蜂,前途光明,出路不大呀。”何宝和贺永顺你一句,我一句的发着牢骚。“从一进屋,就听你们两个人说相声。咱们怎么能和老革命相比呢!人家那是枪林弹雨,出生入死,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干革命。”牛志强反驳何宝和贺永顺。“那不是我们的错,我们不是没赶上那个年代吗?我们支援边疆建设,缓解社会的就业压力,不也是为国家排忧解难了吗?”何宝不同意牛志强的观点。“我知道,你们对现状不满意,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咱们国家人口多,底子薄,得有一个缓冲的过程。刚才,何宝和贺永顺的话,对我是一个触动,我们也不能光靠国家,我们自己也要想点办法,来改变自己的处境。我们只要拥有自信,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我还是那句话,胜人者力,自胜者强。”宋振国若有所思的说。“缓冲这阶段,又叫我们赶上了,我们是步步赶不上啊。”何宝玩世不恭地摊开两手。“我也有苦闷的时候,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莫泊桑的话,‘生活永远不可能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好,但也不会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无论是好的时候,还是糟糕的时候,都一定要坚强。’这句话一直激励着我。”宋振国眼里透露出坚毅的目光。

这时,高和平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走了进来, “我本来这几天就要去找你们呢,我们可以组织起来,自己成立一个工程队,安排没工作的返城青年,发挥大家的特长,反正我看你们几个也不愿意分开。” “还得说高和平不愧是我们北大荒的荒友哇,脑子里总是想着我们。”贺永顺发着感慨。“你这说的都是废话,高和平什么时候不为咱们着想了?你说呢,牛志强?”何宝朝牛志强挤了挤眼。“可是,你和振国呢,都有正式工作,不可能和我们一起干。振国不领着我们一起干,我们这心里面哪,就没有底。”牛志强说出了大家的心声。“我听说现在有个新名词,叫停薪留职,振国,你能不能办理停薪留职,领大家一起干呢?何宝,你也别卖豆芽了,和我们一起干,你就给振国当个业务员,我们需要你这三寸不烂之舌。”贺永顺也提了自己的看法。“好吧,我现在也奔波够了,我还是愿意和你们在一起,玉梅也不让我东跑西颠的。我们人心齐,泰山移。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何宝顽皮地说。“行了,这歪理早过时了。”贺永顺推了何宝一把。“这样吧,我回去和单位商量一下,正好这个工程也完工了,我可以脱开身了。我看到大家的日子,过得这么艰难,心里也不好受。我总是在琢磨,怎么样能让我们这些荒友们,有一个好的出路,让大家共同富裕起来呢?我们要想方设法,闯出一条路来。”宋振国表了态。几个人兴奋不已,高兴的欢呼起来,“我就说吗,振国不会不管我们的,我们这下心里有底了。我们一定要干出个名堂来,摘掉‘二老屯’的帽子!”几个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宋振国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大家商量着成立工程队的事宜。“首先要办理一个营业执照,凭我们目前的资质,还没有达到办照的要求。”宋振国实话实说。“怎么没达到?我们在北大荒的时候,常年的盖楼,哪一撞楼质量不合格?”贺永顺不服气的说。“我说得不是这些,你说得是水平,人家审查的是,有没有工程技术人员的证书。”宋振国解释说。“那怎么办?”牛志强用手挠了挠头皮问。“有了,振国,你把你们原来工程队的工程师请来,要是他不来,你让他给咱们盖个章,不久解决了吗?”何宝突发奇想提了个建议。“何宝说的也算是个好办法,可是,这样做,不太好。工程质量是一个严肃的大事,不合规定的事,我们不能做。”宋振国还是不同意。“我的老大哥,现在是市场经济的年代,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你现在都背水一战了,工程师咱请不起,你的水平不比工程师差,不就是在兵团耽误了,没有机会考个证吗?以后再有机会,你去考个证,不久完了吗。你的水平,我们心里有数。凭你的为人,哪个工程师能不给你盖章?实在不行,给他开点工资。”何宝连珠炮似的说服宋振国。“好吧,我去试试吧。”宋振国终于被说服了。“你们看,让活宝当业务员,绝对是一个无比英明的决定,他那战无不胜的口才,连振国都被他忽悠晕了,这叫人尽其材,物尽其用。猫能扑鼠,狗能看家。”贺永顺由衷地称赞着何宝。“你前半部的话,我听着舒服。后半部的话,你是又犯**病了,总是把我比喻成动物。”何宝哭笑不得的说。“唉,你别不舒服,你原来给我起外号叫黄狗,我现在把你比喻是狗,是抬举你,能和我相提并论的人不多。”贺永顺不知是抬举自己,还是抬举何宝。“比你差远了,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何宝假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吆呵,你活宝还有小土豆也禁夸的时候,你就别捋着胡子过马路,谦‘须’过度了。”贺永顺打趣的说。“不管什么时候,有了你们两个就热闹。”宋振国笑着看了他们一眼说。“所以,我们几个,今生今世都要在一起,比吃了开心果还要开心。唉,就是舍不得告别我那发家致富的豆芽呀。”何宝还念念不忘他的豆芽。“放心吧,我们以后一定会过上好日子。”宋振国满怀信心的激励着大家。

工商局执照办理处。一位工作人员,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何宝递上来的申请书,抬起头,用手敲了敲桌面,“放在这儿吧,我们得研究研究。”说完,旁若无人地拿起一本封面印有女明星艳照的杂志,翻了起来。

几天后,接待宋振国和何宝的,仍然是这位工作人员,他不紧不慢地答复:“等一等吧,我们还没有研究呢。”说完,悠闲自得拿起一杯茶,慢慢地喝了起来。何宝陪着笑脸问:“那得多长时间哪?我们很着急呀,我们是知青,刚返城,想有一个工作,养家糊口,您看,能快一点吗?”“你以为是返城知青,就是理由哇?像你们这样的返城知青,多着呢。我们照顾的过来吗?你以为就你们一家等执照呐?我们总不能为你们一家服务吧?排在你们前头的,还得一两个月呢,你们这才几天哪?”工作人员不耐烦地用眼睛白了一眼何宝。

过了两天,何宝又硬着头皮来到了工商局。小心翼翼地问:“同志,我们的执照,什么时候能办下来?”“不是说了么,得研究研究。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意思呢?”那位工作人员有些不耐烦了,转过身去,不再理睬何宝。

何宝无奈地走出工商局,嘴里嘟囔着:“研究,研究,研究到什么时候是个头?”他望着天空的云彩,眨眼思考起来。少顷,他“噢。”了一声,好像茅塞顿开,领悟了‘研究’的含义,“原来是‘水中雷’呀!”脸上浮现出以往的狡黠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