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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这几天闷热极了,白晓燕的心情也像天气一样,感到透不过气来。李队长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找她了,他到外地演出去了,白晓燕脑海里,总是浮现出他挺拔的身影。白晓燕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每天盼望着他的出现。但是,白晓燕又经常告诫自己,他只能是你的荒友,是你的倾诉对象,你的心,不能被他俘获。可是,感情这个东西,有时候是不能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白晓燕也知道,李队长渐渐地走进了她的心里。

晚上,她领着小群到外面乘凉,一辆黑色的小汽车在她的身旁停了下来。西装革履的王解放,从车里走了出来。“白晓燕,我一看背影就知道是你。几年不见,你还是那么漂亮,孩子都这么大了。”王解放热情洋溢地打着招呼。这和在北大荒时心高气傲,拒人千里之外的王解放相比,完全是变了个人。“王解放,是你呀。你的变化可真大呀!你要是不先和我打招呼,我可是不敢认你呀。你可比在北大荒的时候,发福多了。”白晓燕异常兴奋地走过去。“在北大荒的时候,尽是艰苦奋斗了,现在,尽是养尊处优了,能不胖吗?”王解放握着白晓燕的手说。“你还好吗?这几年也没有你的消息了。”“好。”王解放回头告诉司机:“你先回去吧,我一会自己回去。”“王解放,你都有专车了?”“工作需要嘛,你需用的时候,下道命令,我立刻前往,以为你服务为荣。”“你也学会幽默了,以前,你可是整天满脸的阶级斗争。” “人也是随着环境不断变的。我现在浮在商海,和各种人打交道,能不变吗?可是,我和兵团战友的感情是不变的。”“你经商了?”“是呀,我返城比你们早几年,当时,我一天都不想在北大荒多待,可是回来后,还真想你们这些兵团战友。尤其是想振国,高和平,何宝和贺永顺他们。还有,还有小芳,你别误会,我是正常的想。怎么样?他们都好吗?”“你呀,还挺封建呐,就是想小芳,也是人之常情。老石和小芳结婚了,已经有了一双儿女。老石还在农场没回来。振国现在负责一个建筑公司,牛志强,何宝,贺永顺都和他在一起呢。” “那忒好啦,羡慕他们呐,又在一起工作啦,有机会,我一定去看看他们。”“你怎么样?还好吧?”“还好,我从部队回来后,我父亲给我安排了一个办公室的工作。每天没什么活,挺轻闲的。你知道,我这人,挺懒的,按说呢,这工作挺适合我的。可是,坐了几个月,我又觉得无聊。就自己办了个经营建筑材料的公司。正好,振国也在搞工程建筑,我可以经常联系他。” “振国的公司现在恐怕很难支撑下去了。”“为什么?”“他现在没钱买材料,工程正等米下锅呢。” “啊,是这样啊,没关系。我可以先给他发货,等他的公司,什么时候有钱了再给我。”“现在是市场经济时代,你也是搞经营的,不能光靠感情吧。” “什么时候,也不能把感情丢在一边。我这个人吧,过去从心里瞧不起工人子弟,也很少佩服别人。可是,我从心里面佩服振国,尤其是支援麦收那次。我总是落到最后,每次都是振国割到地头以后,返回来接我,还在大家面前表扬我,说我手磨起了泡,轻伤不下火线。使我第一次感到了自豪和自尊。感受到了什么叫以苦为荣,以苦为乐。”“那次,你表现的特别好,大家都说你像换了个人。” “谁都注重自己的尊严,当时,我正被作为批判对象。可是,振国就从来没另眼看待过我,也没少做歧视我的人的工作,我才挺直了腰板,度过那难捱的岁月。振国让我在地头上给大家表演快板,就是鼓励我,给我自尊,我也第一次感到,大家热烈的掌声里,包含信任和由衷的赞扬,成了激励我拼命工作的动力。”“你的快板说的真好。”“是啊,我原先总认为我去北大荒屈才了。现在看,艰苦的劳动,也能使我成才,可以说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好了,你就别拽了。知道你们家是书香门第,你现在说起话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一点也看不出,你以前的样子了。” “我想想听一听你对我以前的评价。”“就四个字‘清高孤傲。’”“要不怎么说岁月磨练人,经历改变人呐。” “你成家了吗?”“成家了。” “你王解放看上的人,肯定相当漂亮。”“漂亮是漂亮,就是有一身干部子女的臭毛病。”“你真是老鸹落到黑猪身上,光看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你在连队时,刚开始还不是和大家格格不入。” “那后来,不是在你们的帮助教导下改了吗?” “去了几年北大荒,你倒成了资本了。”“那是,我现在正要改造她呢。”“还改造人家呢,你当初还不知道怎么追人家呢。”“这你可把我看扁了,我这人,大男子主义的毛病,是根深蒂固的。我不会向女同志低头。当然了,也就是你除外。”“你就别虚伪啦。”“我妈和她妈是多年的好友,他爸和我爸在一个部里工作。我两三岁的时候,她妈怀着她,我妈就开玩笑的说,你要是生女儿就给我当儿媳妇,结果就真成了儿媳妇了。”“都什么年代了,还指腹为婚呢。”“我们家和他们家住对门,我这叫择近录取。”“你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得什么月啊,我还真想象你们在北大荒时,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当然,一开始是偷偷摸摸的,躲躲闪闪的,跟打游击似的,那更刺激!坐在电影院里多没意思。可惜,我没这机会喽。”“那你在北大荒时,为什么不抓住机会啊?”“当年,你看我怎么能找机会,找感觉啊,我当时是连队不爱劳动的坏典型,谁也不会待见我。哪敢奢望有人跟我啊。我本来想接近你,可是,我不够资格啊。不过,我终身难忘的是,你那次帮我洗被单。虽然,是个交换条件。”“你说这话,亏心不亏心啊?我找谁不能帮我拿被单啊。我不过是看你洗被时,那个笨手笨脚的样子,帮你洗洗被,你还不感谢我。” “所以啊,我心里什么时候想起你,都可温暖了。我这辈子,除了我妈和我家服务员,包括我媳妇,都没人给我洗过被。” “不就是洗个被吗?至于念念不忘吗。” “我做梦经常梦到你,做梦就是感情走私,精神别恋,应该不算犯错误吧。”“你现在,怎么学得这么贫呢?”“见到老战友心情放松呗。”“我连枪都没抗上,不敢和你称战友。”“那就叫荒友可以吧?我现在呀,整天地泡在商海里面,都郁闷死了。这回可是名正言顺的‘老泡’了。你就让我放松一回吧。对了,你把振国的联系方式告诉我。过几天,我给振国发钢材的事,你先别告诉他,我要给他一个惊喜,看他忘没忘了我?”“你这么慷慨?你可是帮了振国的大忙了。” “你以为我光是为了振国?”“那你是为了谁?”“明知故问,为了你,为了你当年给我洗被的深情厚意。”“这洗一床被的代价,也太大了吧?” “你没听说嘛?有部电影的名字叫《情义无价》?”“那我这床被洗的太值了,以后,有这么高价的洗被工作,我承包了,就是怕你媳妇不同意。”“他要是不同意,我就吹哨换人了!” “你还吹哨,我看你吹牛。你回来多长时间就结的婚?我们怎么没得到信啊?”“三个月。”“够快的,闪电的。”“没办法,我们在双方全体成员的大力支持下,耳提面命的督促下,正大光明的看了几次电影,去了几次公园,就结婚了。看在双方父母的面子上,我只能收留她了。”“你别得了便宜又卖乖了。以后,你得给我们补发喜糖。”“那当然,一定的。”……

两个荒友相见,有说不完的话,小群在旁边也玩得很开心。她好久也没有看到妈妈笑得这么开心了。

几天后,宋振国收到了公司急需的钢材。正当他感到诧异时,王解放打来了电话。“振国,什么也不用说,你先用着,钱以后再说。等你什么时候,资金周转过来了,再给我也不迟,你要是还记得我这个兵团战友,就一句客气话都别说。等我有了时间,就去看你,我太想你们了。”“你真是雪中送炭,雨中送伞哪!客气话我就不说啦,我代表这里的荒友们,欢迎你早日到来。”“一定去。”宋振国听到对方放下了电话,他手握着听筒,久久不愿放下。

这时,宋振国的传呼机响了,宋振国打开一看,上面出现一行字:请接电话 我是甄帆 宋振国赶紧放好听筒,立刻传进了铃声。宋振国拿起听筒,听到了里面甄帆的声音,“振国,我挂了半天电话,总是占线,你这么忙啊?”“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这么多年不见,我非常想念你呀!”“想念我,为什么你有难处不和我说?我是从郑玉梅那里知道你的近况的。” “谢谢你还这么关心我!”“外道了不是?你很忙,我呢,用的是军队的电话,不能多说,我给你汇去壹万圆钱,你也知道,我们部队军贴不多,这是我和爱人演出的补助费。” “好,我收下,等资金周转过来,我立刻给你汇回去。”“你不用着急,我们部队是供给制,花不着钱,就这样,挂啦。”宋振国百感交集,他感谢北大荒,是这块黑土地,铸造了他们兵团战友之间深厚的友情,这种友情,可以战胜一切困难。

白晓燕每天下班回到家里,经常望着窗户发呆。耳边总是回想起宋振国那句话:“不管今后发生什么变化,我们永远不分开。”她没想到,振国就这么和她分开了。 白晓燕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

她的同事余然,白天上班的时候,有事没事的就往她那里跑,在单位散布说,白晓燕是他的对象,这让白晓燕很是恼火,可是因为他爸爸是白晓燕妈妈的局长,白晓燕也不好过分的得罪他。何况,余然是真的喜欢自己。白晓燕进退两难。余然几乎每天晚上和星期天都来到白家,还总是带着礼物来。白晓燕总是礼貌的应酬一下,或者干脆避而不见。并且告诉她的妈妈,不要收余然的礼物。

这一天,白晓燕接通了高和平单位的电话,得知郑玉梅去送款和宋振国为难的事,立即翻动家中的存折,数数共计三万多元,到邮局给宋振国寄了过去。宋振国拿过汇款单,看到右下角一行字,“我永远支持你!”眼睛里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眼泪。

第二天,宋振国告诉何宝,把凑齐的十万元,汇给华杜鹃。宋振国推开窗户,一缕和煦的阳光射进来,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宋振国看着窗前的小树上,飞来飞去的小麻雀,无忧无虑地叽叽喳喳叫着,缓缓地伸展了一下双臂,舒心的笑了。他自言自语地说道:“小麻雀,这阵子呀,光顾着忙喽,没有看望你们,你们是大自然的精灵,也是给我们带来欢乐的邻居,听到你们的叫声,也是一种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