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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荒的冬季,冰清雪洁,银妆素裹。成片的大森林,是大自然赋予人类的礼物。

这是白晓燕来到北大荒的第二个冬季啦。漫长的冬季里,白晓燕所从事的工作,就是和几个种菜的老农们,在菜窖里面,每天重复地做着一件事,把白菜外部溃烂的帮子扒掉,把生了芽的土豆嫩芽剜掉,把萝卜上生出来的萝卜缨子削断。按保存质量进行分类,把战士们每天所用的蔬菜送到食堂去。白晓燕的心里,多少有些失落。自己一个知识青年,每天和几个家属工在一起,摆弄老三样的蔬菜,这和自己小的时候,在舞台上的舞蹈生活,自己当一名舞蹈家的理想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生活的轨道,在这里转了个大弯,掌声和鲜花离她远去了。她只能在这枯燥无味的生活当中,让生命的日历,一篇一篇的,无法阻挡地翻过去。她别无所求,凭她的家庭出身和父母的海外关系,能在这里平淡的生活,已经应该心满意足了。再说,连队里,多才多艺的知青多的是,大家不都是在默默无闻地在劳动着吗?让白晓燕聊以**的是,宋振国和连里的战士们没有歧视自己,几个在一起干活的菜农,也把她像自己的孩子或妹妹一样爱护,白晓燕已经很知足啦。

武装排的男青年们都上深山伐木去了,因为路途太远,冬季天黑的太早,他们只好住在山上。女同志们留在连队,负责水泥和白灰的生产。

白晓燕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到宋振国了。她感到时间过得特别慢,好像生活中没有了支柱,提不起精神来。每当她看到宋振国那魁梧高大的身影,和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听到他那富有磁性洪亮的声音,都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是那样吸引着自己。和宋振国在一起,有一种安全感和幸福感,几天见不到宋振国,白晓燕的心里,就忐忑不安,有一种空空荡荡的感觉。她意识到,自己对宋振国的爱,已经无法自控。每次见到宋振国,她都心跳加速,脸红耳热。可是,宋振国似乎没有察觉,他每次见到白晓燕,都和见到别人一样,自然大方。他仍然像关心小妹妹那样,关心着白晓燕。

一次,白晓燕和高和平说知心话,她发现高和平每次提到宋振国,就赞不绝口,眼里放光,对宋振国的崇拜之意溢于言表。凭着少女的直觉,她也注意到了,文书左凤环看到她和宋振国在一起时,有一种怨恨的眼神。炊事班长华杜鹃,对她也有一种敌视的目光。她心里隐隐产生了一种不安和恐惧。她怕她的精神支柱,哪一天被别人夺走。她也知道,宋振国不是属于她的,她有什么资格和别人去争?高和平是团支部副书记,这在青年当中,除了宋振国,担任副连长兼团支部书记之外,高和平可是最高领导。司务长属于排级干部,是女同志当中级别最高的。高和平为人处事没的挑,老职工和青年们都拥护她。左凤环也是团支部委员,连队的文书。华杜鹃是炊事班长,是一个团员。她的家庭出身,也比自己的好。自己呢,连一个团员都不是。既然,宋振国不是属于自己的,也就不存在着别人来“夺”。

晚上,白晓燕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以前,有什么知心话,她都特别愿意找高和平说。现在,在情爱的漩涡之中,高和平也牵扯在其中,白晓燕连个说知心话的人也找不到了。而且,说这种话,终归是难以启齿的。

今天是休息日,知青们除了搞个人卫生,就是给家里写信。还有的武装战士,搭帮结伙地去团部持枪照相,谁都想照一张威风凛凛地挎枪标准像,随同家信寄回去,以此为荣耀。白晓燕看到他们取回的相片时,他们那种自豪、神气的精神风貌,很是羡慕。也有非武装排的青年,借枪去照相的,为的是留做青春纪念。

白晓燕没有心情照像,就是照了,她照了又寄给谁呢?白晓燕最怕看到的场面,就是别人从通信员手中拿到家信时,兴高采烈、欣喜若狂的样子。。每当白晓燕看到文书左凤环,拿着厚厚的一打探亲报告去团部审批,自己心里酸酸的,她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

快要过年了,有的知青家里,因为思念孩子心切,就拍一封‘父病重,速回’或‘母病重,速回’的假电报,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指导员也无从辨别真假,就统统批假回家探亲。知青们成帮结伙地回家过年去了。

白晓燕不知怎么打发这个无聊的休息日,她拿出爸爸给她买的口琴,吹了起来。她一边吹,一边想起幼年时,第一次登台演出的情景。爸爸妈妈坐在台下,用欣赏和慈祥目光看着自己,她在台上无忧无虑的唱着跳着:“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要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演出结束后,妈妈高兴地抱起她说:“你就是我们家最乖的小燕子。”

童年时,白晓燕在台上快乐的唱着:“小鸟在前面带路,风啊吹向我们。我们像小鸟一样,来到花园里,来到草地上。鲜艳的红领巾,美丽的衣裳,像花儿一样开放。唱啊,唱啊,唱啊,跳哇,跳哇,跳哇,亲爱的领袖毛主席,和我们一起,过呀过着快乐的节日。”爸爸妈妈开心的说:“我们希望你能像小鸟一样,永远快乐。”每当回忆起这些,白晓燕就会不由自主地默默流泪。

高和平来到白晓燕的宿舍,“白晓燕,你让我帮你买的东西,我去团部的时候,都帮你买回来了,你看看还差什么?”“噢,谢谢你。”白晓燕表情沮丧的答应着,高和平放在床上的东西,她连看都没看一眼。“怎么了?你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啊。”高和平关切的问。白晓燕赶忙掩饰自己的情绪,“没什么。”“你有心事,就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受一点。”白晓燕知道,高和平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泪水,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哽咽着对高和平说:“快过年了,你们都要回家探亲去了。去年过年的时候,大年三十的晚上,我是在李大爷家过的年。看到他们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过年,我就想你们,想我爸爸妈妈。你们都走了,我无处可去,我的心里很难受。”说完,白晓燕泪如雨下。高和平替白晓燕擦着眼泪说:“是因为这事呀,都怪我,考虑不周。别哭了,今年,我也不回家过年了 ,和你做个伴。”“那怎么行?一年才能批十八天假,去掉路上耽误的时间,在家顶多待十二、三天。我知道,谁都想在家多待些日子。和平姐,我知道你早就想家了。你爸爸妈妈也一定想你啦,你还是回家吧。我已经习惯在这里过年啦。”白晓燕有些过意不去,摆着手不同意。“没关系,我们家里弟弟妹妹多,有他们陪我爸爸妈妈过年就行了。我就在这里和你一起过年。这里不也是我们的家吗?”高和平的话让白晓燕破涕为笑,她从心里感谢高和平,喃喃地说:“我要是有你这样一个姐姐多好哇。”“你不是已经管我叫姐了吗?”白晓燕幸福地跳起来,“我有姐姐啦,我有姐姐啦!”“你呀,一会哭,一会笑的,以后不许哭了。”“有你这样的好姐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可是,只能我们俩个人的时候,才能这么叫,兵团里是不能这么叫的。” “我觉得叫你司务长太不亲切,行,以后只有我们俩的时候,我叫你姐,好吗?”“行,只有你不哭鼻子,叫什么都行。”“和平姐,副连长他们住的山上,你去过吗?山上是不是很冷?”“别担心,山上有棉帐篷,还有大铁桶子,里面烧木头取暖,不会太冷,山上的木头有的是。” “副连长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呀?”“快了,过几天,他们也都要回家探亲了。”

高和平明显地感觉到了,白晓燕对宋振国透露出的强烈思念情结,话里话外表达出的依赖心理,看得出,她的注意力,始终都在宋振国身上,这让高和平的心里,不免产生了一种忧虑。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对心目中的意中人的排它情绪。可是,高和平想到了白晓燕,她太单纯了,太让人怜悯了,太需要有人呵护了,她更需要一棵遮风挡雨的大树。宋振国曾经嘱咐过她,要多关心和照顾白晓燕,她必须做到。高和平知道,‘爱屋及乌’这个成语,不包括爱意中人的意中人,可是,现在高和平也不知道,宋振国的意中人是不是白晓燕,她只能全力关照好白晓燕。既便是有一天,她知道自己是在为别人做嫁衣裳,她也不后悔。因为她知道,属于你的,就是你的,不属于你的,刻意追求也得不到,要想完完全全走进一个人的心,是世界上最难做到的事。宋振国现在是大家共同爱慕的副连长,大家彼此做个永远的好朋友,就足够啦。她不想为此失去和宋振国的友谊。

在这两个女知青的心中,有一个共同的愿望,那就是都想早一点见到宋振国。只不过,白晓燕是毫不掩饰地直接向高和平表达了,而高和平只能默默地藏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