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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振国和指导员走在回连队的路上。“振国,刚才,我去了一趟保卫股,向李股长汇报了一下宣传队出事的经过。我和这个李股长啊,达成了共识。都认为王解放有报复心里,才导致了这次事故的发生。”“指导员,这次的事故,本来是一个意外,您就不要把事态扩大化啦。”“你认为我是小题大做了?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现象,不看实质。前几天,我们刚刚处理了手稿事件。我接受了你的建议,对王解放进行了从宽处理。现在,又在王解放的身上出现了事故,这绝非偶然。”“指导员,您不该把事情汇报到保卫股去。”“团部已经知道宣传队出了事故,这能瞒得住吗?”“秀娟不是没有造成什么后果吗?”“那不等于事故不严重!照你的说法,非得出人命才是事故吗?我们能轻描淡写的听之任之吗?要从心灵深处,挖掘一下他的作案动机。”“指导员,王解放的身上,虽然有些缺点,但他的本质是好的。我们不能把他尽往坏了想。如果我们处理不当,有可能把他推向反的方向。心灵要是被伤害了,是很难修补的。”“对于他这样的青年,我看是修补不好了。”“他出身高干家庭,难免有些傲气。但他从北京来到北大荒,参加边疆建设,就是思想积极要求进步的表现。我们还是应该多帮助他。”“那么多青年来北大荒,就他特殊?高干子弟出了事故,就可以不严肃处理?”“我不是这个意思。”“行了,我们不讨论这个问题了。回去以后,看王解放的认错的态度,再做定论吧。我现在想问你一个工作以外的问题,你对自己的个人问题,是怎么考虑的?”“您今天怎么想起问起这事了?”“振国呀,你的年龄不小了,该考虑了。”“您不是反对我和白晓燕在一起吗?”“你考虑个人问题,不一定非和白晓燕在一起。白晓燕的家庭问题,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这对你的前途是有影响的。将来,你们如果再有了孩子,都会受到牵连。孩子在入党,参军,上学,提干时,政审能通过吗?”“指导员,这些我都考虑过。”“你有没有考虑过,找一个根红苗正的人做伴侣?”“您是不是有所指?”“聪明,真是聪明啊。那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你觉得我们家的秀娟怎么样?”“指导员,我今天呢,本来也想和您说这个事来的。我已经和白晓燕缘定终身,我不想伤害秀娟的感情,更不能伤害白晓燕。请你代我向秀娟致歉。”“看来,我刚才和你说的话,都是白说了。既然这样,就算我没说过,你也不要和别人说起这件事。”“我会的,您放心。”

连部里,指导员正在找王解放谈话。“王解放,你谈一谈,这次事故的发生,你是什么动机?”“动机?!”“对,今天就谈你的动机。”“我当时脚下被绊了一下,没有抱稳音响设备,没想到就砸在别人身上了。哪还有什么动机?”“你这是避重就轻。事情恐怕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吧?这不是一般的事故,是人命关头的大事故!你要实话实说,我们才能帮助你,认清错误的根源。”“根源?这也有根源?”“每件事情的发生,都必然有它的根源。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恨谁啦?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联?莫名其妙。”“你不要装成一脸无辜的样子,今天,你必须说清楚你的动机。”“匪夷所思!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您想借这次的事故,给我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你妄想!不就是砸在你们家秀娟身上了吗?你这么大动干戈。以前,牛志强被砸坏了脑袋,你也没这么上纲上线,也没这么兴师问罪。”“你不要强词夺理,那不一样。那次是采石工作中不可避免的无意巧合。这次,是人为的事故。在事故的性质上,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您要是这么认为,您随便吧,您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你这是对抗组织!你这是狂妄自大!你这是目无领导!你这是••••••”王解放愤怒地看着指导员,任凭指导员怎样暴跳如雷地大喊大叫,王解放就是一言不发,无声反抗。

指导员看看无法收场,把王解放关进连部旁边的小屋,通知通讯员,看住王解放。没有他的同意,不许王解放出屋。也不许任何人接近他。

晚上,刘小芳悄悄地给王解放,送来几个热乎乎的煮鸡蛋。王解放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摇摇头,执意不收。刘小芳急得哭着说:“这几个鸡蛋,是我背着我们家的人拿出来的。我从家里找来一个小锅,在连队的后山坡上,点着荒草,才煮熟鸡蛋的。上次,我给你包饺子,我们家的人,把我骂的够呛。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煮几个鸡蛋,是我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我是趁着通讯员去食堂打饭的时间,才找机会给你送来的。”王解放被感动了,他接过鸡蛋,香甜地吃了起来。刘小芳心满意足地看着王解放,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第二天,指导员找王解放谈话,王解放紧闭着双唇,用眼角瞟了指导员一眼,鼻孔里‘哼’了一声,把头转向窗外,再也不愿意多看指导员一眼。接着,就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对指导员不屑一顾,采取冷战的办法。指导员气得脸上的肌肉颤抖着,双拳攥紧,嘴里‘呼呼’喘着粗气,眼里冒着火光,来回转圈走来走去。最后,一摔门,走出了连部。王解放嘴角向上翘了一下,露出了一丝冷笑。

第三天,王解放的战术仍然如此。指导员一筹莫展,无计可施,不知如何收场。

宋振国和高和平找指导员多次交谈,希望能平静的处理这件事情。指导员被王解放的态度激怒了,一提到王解放,就恼怒地回绝任何人的请求,没有商量的余地。也难怪指导员这么恼火,自他担任指导员以来,还没有人敢这么藐视他,让他的颜面如此扫地。指导员固执地认为,如果这次就轻易地放过王解放,今后,自己就会被知青们嘲笑,威信将大打折扣。这个口子一开,就会难以管理这个连队里的青年。所以,指导员就是执意不肯释放王解放。事情僵持到了这个地步,让宋振国和高和平心急如焚。

这一天晚上,王解放越想肝火越旺,不由得恨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他脑海里反复地回荡着指导员的话语。“报复,报复,报复••••••”他被这声音刺激着,一个报复的计谋,在他的脑海里逐渐膨胀,爆炸。

后半夜里,明月高悬,万籁寂静,王解放蹑手蹑脚地跑到指导员家的院子里,掀开了指导员家的鸭子窝的门,把指导员家的鸭子,拽着脖子,一只一只的拎了出来。他把每一只鸭子的脖子,夹在用于院子围墙的两个板障子中间。可怜的鸭子们,没等反抗,就寿终就寝啦。望着挂满院墙上鸭子们的尸体,王解放冷笑了一下,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几天以来,憋在心里的恶气,王解放终于以这种极端的方式,排泄出来了,他感到心花怒放,浑身轻松。

第二天,天刚放亮,睡眼朦胧的小虎到院子里大便,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惊叫着跑回屋里。指导员闻讯出来一看,气得浑身哆嗦。他跑到了连部,挂通了团部保卫股的电话,李股长和一名保卫干事,坐着吉普车来到连队,准备带走王解放。

宋振国和高和平闻讯赶来劝阻,李股长满脸严肃地对他们说:“我知道,你们是团支部的正副书记,在行政上担任副连长和司务长。你们既然是连里的干部,就更应该支持我们的工作。你们不要感情用事,不能妨碍我们执法。有什么话,等我们回到团以后,经过审问后再说吧。你们连竟出惊人的新鲜事。”王解放倒是很镇定,他对宋振国和高和平说:“你们对我的心意,我领了,我将永远铭记。没事,不就是几只鸭子吗?不至于罪不可赦。你们回去吧。”李股长最终还是带走了王解放。望着吉普车的背影,宋振国和高和平的眼里,流露出痛心和担忧的眼神。

贺永顺急急忙忙地来找到何宝,“何宝,我们得想办法救救老泡哇。”“小顺,你当我何宝是扑克牌里的大王啊?到哪儿都好使。振国和高和平说了都不好使, 我就更无能为力啦。上次,他是捅了马蜂窝,受了几天的苦,也就过去了。这次,他是踩到了**上,剩下一条命,还是剩下半条命,那得听天由命。”“有那么严重吗?”“这还不严重?人家要是上纲上线,说他破坏宣传,报复领导干部,伤害宣传队员,随便扣上哪一顶帽子,都够他‘喝一壶’的。”“老泡也太傲了,谁让他不把指导员放在眼里呢。还把人家的鸭子祸害死,指导员眼里能容下他这颗沙子吗?李股长还不是得倾向于指导员,他们是要好的战友。光棍还不吃眼前亏呢,低低头,不就过去了吗?”“问题是,他老泡就是不低头哇!”“哎,猪八戒啃猪蹄,自己糟践自己呀。”“没办法,人不求人一般高,谁让咱们的命运,握在人家指导员手里呢。我就说吗,孙猴子要想跳出如来佛的手心,难吗。这次,他是鼻孔喝水——够呛!”“老泡要是不傲,他就不是老泡啦。桀骜不驯才是老泡的本色。何宝,我告诉你,昨天晚上,老泡悄悄地来找过我,他交给我一封信,让你去团部把信给他发出去。如果十天之内,北京没有来人救他,他让我们按这个地址发电报。”“他这么信任我们?”“他说,他的希望就在我们身上啦。” “好,事不宜迟,我立刻去团部发信。”“对了,何宝,你记住,去团部的时候,千万不能去看老泡,他说免得连累我们。”“知道了。”“那你快去吧,装好信,别丢了。”何宝向贺永顺摆摆手,快步地走了。

十天以后,正当何宝和贺永顺坐立不安,准备往北京王解放家的地址发电报的时候,北京某部队的两名军官,拿着北京军区的介绍信,来到了团部。他们说是奉了上级的命令,带走了王解放。令大家不解的是,一个屠杀鸭子的小案子,至于惊动到北京来人处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