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连绵不绝的山峰,顶上还有皑皑的白雪,半山腰萦绕着轻薄的云雾。”金武站在山脚下感慨道:“这真是人间仙境啊,也只有这样的山才配得上绿林好汉。”
“不就是,树多了点,山高了点,有啥稀奇啊?”钱宝倚靠在一颗大树上说道。
“唉,总算到了,咱们在这歇会吧?”果腹转脸笑道,“二哥,你的腿快断了吧,坐下来歇会,省点力气吧,等会儿,爬山可不是好玩的。”
“什么?还要爬上去?”钱宝惊异的叫道,“谁爱爬,谁爬去,我是那也不想去了。”钱宝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休息,恐怕不行了,天马上就要黑了,夜里在山里过夜可不是好玩的啊?”金武望着果腹说,“果腹,咱们快些,等会儿到了山寨,我们就可以舒舒服服的吃一顿,睡个好觉了。”
金武拉着果腹往山上爬去。钱宝在草地上打滚着,惬意的享受这“地为床,天做被”的滋味。“喔噢——”一声狼叫,吓得果腹浑身打起了寒战。
“大哥,果腹,你们不要丢下我——”钱宝四顾没有瞧见金武和果腹的身影,耳边又响起了狼的吼叫声,他不顾一切的一边跑一边哭喊着:“你们,在哪?快出来,我——”
果腹从山脚的树丛里探出头来说:“二哥,我在这呢?”
金武也从树丛里走出来,无奈地摇头道:“还不快走,想留住这里给狼当晚餐啊?”
果腹上前搀着钱宝说:“我的大少爷啊,只要有我果腹在刀山火海我都陪你下,何况这区区终南山了。”
钱宝被果腹逗得破涕为笑道:“要真有什么刀山火海,我不会下,也不会让你下的;别忘了,咱们身后还有位仁义大侠呢?”
“我手中的这把剑专管天下不平事,”金武高举手中的剑说,“你们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钱宝和果腹相互望着对方一脸不屑,钱宝嬉笑道:“大侠,你这把剑是砍过树,还是杀过人畜啊?”
金武憋红了脸说着:“这是宝剑,怎么可以用来砍树木,也不能轻易杀害人畜啊?”
钱宝捂着肚子笑道:“原来,是把素剑啊?”
“不,你错了,连把素剑也不是。”果腹笑着对钱宝说。
金武看着他们俩大笑的模样,咬的牙齿咯嘣直响。他昂着头,望见远处有处树上挂着一个身着白衣的人,大叫一声:“看,那边,不好——”金武迅速窜过树丛,一剑砍断了手臂般粗的树枝,一位身穿白衣的年轻妇人从树上掉了下来,倒在树下。
钱宝和果腹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他们跟在金武的身后,拿出水喂了那女子几口。她幽幽的醒来,看着眼前这几个陌生的少年哭喊道:“你们,为什么救我,难道,我连死的权利都没有?”说着又抽涕的哭起来了。
果腹和钱宝立刻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都望着金武。
金武扶起那妇人说:“夫人,我们路经此地,不知道你为何想不开,不过生命是无价的,多少人用金钱都换不来,你怎么这么轻易放弃呢?这可是让仇者快,亲者痛啊?”
“我——”那妇人整顿衣衫说,“亲人都远离我而去了,仇人,仇人,他,他还在痛快的活着,我不能死,我不甘心。”
“你别太心急了,说出来,我大哥会帮你的,”果腹安慰道,“他可是,立志除暴安良,行侠仗义的。”
“看几位的衣着和谈吐,肯定不是本地人吧?”那妇人站起来说,“奴家,叫梦娘,就住在离着不过十里的山腰上,各位要是不嫌弃,就到我家歇息吧。”
“那就打扰了,”金武拱手谢道。
金武他们三人跟着梦娘来到她的家中,只见四壁土墙,上面的茅草已经脱落,中间用草席子夹开,这就是两间茅屋了。
“寒舍,太过简陋了,希望几位不要见怪,”梦娘转身说道,“你们随意,我取弄些吃的。”
钱宝围着茅屋转了两圈,惊喜的叫道:“以前,总听爹老子提起寒舍,今天终于见识到了,真是不一般啊?”
“你,别跟这大惊小怪的,我那时跟着师傅学艺,连山洞都住过。”金武说道。
“山洞,不会吧,你既然在山洞里呆过,怎么连只野兽都没杀过?”果腹惊异地问道。
“那是,那是,因为——”金武红着脸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那是什么,不就是因为你是胆小鬼?”钱宝笑道,“哦,对了,今天我们大侠的剑,吃素了,砍断了一根胳膊粗的树枝啊!”
听着钱宝夸张的说着,果腹也忍不住笑了。金武转身走出茅屋。他看到梦娘一个人站在一棵果树下,举着长长地竹竿在够树上的野果子。
金武走上前去,接过梦娘手中的竹竿说:“我来吧。”
看着金武忙碌的身影,梦娘的眼角湿润了,心里想道:我,怎么这么傻,怎么可以这样白白的死了,那我的夫君可真的伤透了心啊,他用生命换来了我的生,我一定要好好地活着。看着那恶人,怎样死的。
“这么多够了吗?夫人,”金武看着满地的野果说。
“够了,你进去歇会吧,这些就交给我了,”梦娘找来一个竹筐,把果实捡到竹筐里
看着梦娘忙碌的身影,金武竟然想起了自己的娘亲,虽然,娘亲在他一出生就去世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娘亲的模样,就连娘亲的画像,家里一幅也没有。
“你,还在这傻站着呢,走,跟我进屋去,”梦娘一手挎着竹筐,一手拉着金武边走边说,“夜里山上雾气重,容易伤身子,别不当心啊!”
屋里果腹已经点着了火堆,钱宝和果腹围坐在火堆前,吃着在山下镇子里买来的点心和熟食。
“钱宝,果腹,你们带着吃的,还让人家忙碌,”金武望着他俩说,“太,不应该了,我罚你们去找水,有没有问题。”
果腹和钱宝刚要反驳,梦娘转身从门后搬出一个大坛子道:“水,倒是没有,这有一坛果子酒,味甘气香,这是你们在别处喝不到的。”
梦娘掀开坛子,屋里立刻弥漫着一种香甜的气味。
“我闻到了,秋天百果园的味道,”钱宝说着,“唉,我出门也有十来天了,头一次这么想爹老子,他其实挺好的,还给我建了一座果园,每天我都可以吃到不同的水果。”
“我闻到了,故事坊的老师傅做的甜汤的味儿,每天忙完我都能喝着他做的甜汤,听着张老的故事。”果腹回忆着说,“好怀念,那些日子,你还记得吗,你头次来木鱼镇?”
“那怎么能忘呢,那可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败笔。”钱宝撅着嘴道。
“我只觉得这酒特别好喝,其他的却想不起来了。”金武有些失落地说着。
“大哥,别失落啊,等有时间了,我请你去木鱼山寨故事坊听故事;咱们还可以去钱宝家蹭吃蹭喝。”
“我家就嫌东西多,所以我才多努力些帮爹老子花,有你们帮忙,我求之不得。”
梦娘一边给他们倒着酒,一边说着:“有回忆是好的,没有回忆也是好的。”
“夫人,你别忙了,我们自己可以,”金武接过梦娘手中的酒坛说,“你到底为什么好好地选择自杀呢?”
“但凡有一点希望,有谁愿意死呢?”梦娘一双明眸含着点点泪光说,“还不是被逼的,没办法?既然你们救了我,再苦再难我也要活下去,这个事儿说起来有点长,我从头来说,你们别嫌烦啊。”
这个山上有一座村庄,叫染溪村,我十岁那年跟着娘亲改嫁,就来到了这里。娘亲嫁给了张家的小儿子,排行第六,大家都叫他张六,他比我的母亲大几岁,由于家里人口多又穷,直到三十多岁才娶了我的娘亲。
娘亲,之前因为我父亲的去世备受打击,精神有些失常,经常丢东往西和迷路。开始,张六对我的娘亲和我还是比较好的。可是,后来我的娘亲病情越来越严重了,甚至经常在村里打人骂人,乡亲们都无法忍受了,被逼无奈继父张六带着我的娘亲和我在这半山腰盖了两间茅房。
有一次娘亲出走了,我找遍了大大小小的山坡都没有找到她。那一夜,我一个人哭了一夜。我的继父张六,他这人爱喝酒,有一个人郎当惯了,喝酒回来总是冲我发火,不是打就是骂。虽然日子很苦,但是,我还能忍受。他不喝酒的时候,对我还是挺不错的。可是,一喝醉他就变了,对我不是打就是骂,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我过了三年。
十六岁那年,我嫁给了外村的一户姓李的农户,他叫李大生。他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子,不管谁跟他开玩笑,他只会咧着嘴傻呵呵的笑。我以为自己的好日子开始了,再也不用忍受继父给的屈辱了。我嫁过去半年,就怀孕了。我整日坐在家里,每天早起和晚上给大生做饭,他总是劝我别累着。那段日子,真的很甜蜜。
公公婆婆,也时常关心我,给我带来一些野味。我也很感激他们,把他们当做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样的侍奉。尤其是公公,他对我很关心,我有时觉得他就是我的亲生父亲。有什么好吃的,我都会送过去让二老尝尝。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有四个月左右。有一天,大生上山打柴,已经很晚了还没有回来。我站在家门口焦急的等待着。
不知道,公公什么时候来的,他一把搂住了我的腰。我顿时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我奋力的挣脱了公公。指着他的脸骂道:“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亲生父亲一样侍奉,你怎么可以这么做,这不仅侮辱了我,也侮辱了你自己;你让你的儿子如何在人前抬得起头。”
公公笑着看着我一步步向我靠近说:“爹爹,越来越喜欢你了,我都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你就看在爹爹平日里对你这么好,让爹爹来疼爱你;我儿子性子急又有点憨,不懂得疼惜你,就让我来——”
“滚开,别碰我,”我愤怒的推开他吼道,“我尊敬你,把你当做我的亲生父亲,你怎么能对你的女儿说出这话来,我——”我泪流满面,心如死灰,真想从这山上跳下去,死了一了百了,也无法承受这种屈辱。可是,摸着渐渐地隆起的肚子,我的心里是万般的不舍。这时候,大生回来了,他远远地就向我招手,看着他憨厚的笑容,我有再多的委屈也都咽在肚里。我不想,我的孩子将来没有父亲,我想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可是,没有想到这事传到了婆婆的耳中,她责骂我不守妇道,勾引自己的公公。大生,也因为这事不再理会我。我真是有苦说不出啊!我怀着四个月的身孕,被他们赶出了家门。那可是寒冬腊月,天上还飘着大雪。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泥泞的雪地里。我十分小心还是摔倒了,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鲜红的血液染红了白雪。我知道,自己失去了这个孩子。我的心如刀绞,既然连我最在意的孩子都没了,我活着还不如死了。
大雪覆盖了我冰冷的身子,我
仿佛看到一个可爱的婴孩再对我笑着招手。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我以为自己下了地狱,可是,眼前却是一堆熊熊的篝火在燃烧着。我被一位上山采药的郎中救了。那一个月,郎中让人尽心尽力的照顾我。可是,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信心了,整日的以泪洗面。
后来,那个郎中跟我说:“孩子,你不用感激我,今天换了别人我一样会救得;人来到这世间可是不易啊,年纪轻轻地可别轻生啊?”我知道他是一片好心,我也想通了。等我的身体好了,帮帮他老人家,也算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我来到这世间,不想欠任何人的。
后来,身体好了我就帮着老人救助别人,有时也上山采药。那段日子虽然忙碌,但心里却很踏实。可是,有一次染溪村的村民来这里瞧病,他一眼就认出了我。我当时就感到不妙,怕过不了多久,我的继父就会找上门来。没过两天,继父就带着村上的人来了,他们拿着绳索非要绑了游街,说我败坏风化,说我是妖孽转世。老郎中为了救我,拼命地挡在我的前面说:“孩子,快走,有多远就走多远,再也不要回来。”
我不知道怎么办,拼命地跑啊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耳边没有了那些人的叫喊声,我才停下来。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我摸索着回到老郎中的住处。他静静地躺在院子里,身体冰凉冰凉的。我把老郎中安葬在屋后的山坡下,一个人坐在那儿,直到天亮了我才躲进山林里。
我一个的时候想了很多,觉得他们说的没错,我就是个扫把星。我的父亲、娘亲、还有老郎中都是因为我才死的。我又有什么脸面再活着?于是,我就想还不如死了干净。我就来到一颗树下上吊,后来你们都看到了。
梦娘用衣衫擦去眼角的泪水说:“说出来,我的心里也舒服多了;我准备换个地方,等你们走了,我也就要离开这里了。”
“那你想去那里啊?”果腹忧伤的说道,“我也是孤身一人,从我记事起我就在百家门前讨饭,可是,我从来不觉得这种生活苦,更没有想过死这回事;你去木鱼镇的故事坊吧,那里与世隔绝,是个好地方。”
“谢谢你的好意,”梦娘笑着说,“要是真找不到合适的去处,我一定去。”
“出门最怕的就是囊中羞涩,”钱宝抓出一个钱袋放在梦娘手中说,“这些就当盘缠吧,也不知道够不够?”
“傻弟弟,这些我两年都花不完。”梦娘拍着钱宝说,“你要是乐意我就做你的姐姐怎么样?”
“不好,我家里就有一群姐姐妹妹,有多个姐姐,没什么稀罕的,”钱宝狡黠的笑道,“要不,你就做我的妻子好不好?我还没有妻子呢?”
听了钱宝这话,金武和果腹一口酒喷在对方的脸上。
梦娘也红着脸笑道:“我的傻弟弟,你还小呢?姐姐今年二十二了,你多大了?”
“我,今年十七,等三年后我来娶你,你就先去木鱼山寨吧,好不好?”
梦娘被钱宝缠的没法脱身只好硬着头皮说:“好好。等你二十岁的时候咱们再说。”
“那一言为定,”说着钱宝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石的腰牌,上面刻着篆体字“钱”,把它塞在梦娘的怀里,“这事父亲出门前给我的腰牌,拿着它就可以在钱家所开的任意一家绸缎庄、茶楼、钱庄取银子,数额不限,这是我给你的定情信物,可不许掉了。”
梦娘摸着还有淡淡体温的玉佩,心里说不出的感动,鼻子一酸眼泪又流出来了。
“你别哭啊,万一哭不漂亮了,我爹老子又该笑我了,说我找的媳妇不漂亮。”钱宝笨拙的用衣袖擦着梦娘脸上的泪水。
金武和果腹惊讶的望着眼前这一幕,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口果子含在口里半天,牙都快酸掉了,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天亮了,果腹、钱宝和金武一一跟梦娘道别。梦娘带着钱宝给的银两和定亲信物下山了,她要找一个新的地方安顿下来,她也答应了钱宝,三年内一定去木鱼镇。
看着梦娘远去的身影,钱宝心里突然空牢牢的说:“真舍不得她走,要是她愿意,我们可以同路的,一块游玩路上该多有意思啊!”
“你少在这做梦了,”金武推着钱宝说,“快些行动起来,我们还要去染溪村呢?”
“二哥,你可真大方啊?”果腹拉着钱宝的衣衫说,“自己的全部家当,都给她了,不怕她跑了?”
“哼,她才不会呢?”钱宝不高兴的说,“她都答应我了,绝不会食言的;爹老子告诉过我,越是经历过磨难的女子,越懂得珍惜,当然,更守信誉。”
“好吧,我们就信她了,”金武说,“不过,等下没钱花,你可不许哭啊?”
“这个不怕,爹老子,早就让人准备了游资,哪个城镇都有,随拿随花还方便呢?”
“咱们,还是快些吧,我可不想再吃糕点了,”果腹摇着头说,“这两天吃的糕点,是平时我吃一年的了,牙齿都快麻木了。”
“填饱了你的肚子,还堵不住你的嘴啊?”钱宝把一块糕点塞进嘴里说,“我都没说什么,你还抱怨起来了?”
“好了,你俩还没完了?”金武迈着大步向前走,“有这斗嘴的力气,你们还不如快走几步。”
钱宝和果腹互相望着,都不服气。一股劲儿,爬到山坡的上面,俩人像是比赛似得,不分上下。看着他俩赌气的模样,金武摇头直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