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 纤指
“那没什么稀奇的,一是皇上喜欢.比如明成祖朱棣,传说他亲征漠北异族的时候中途迷路,当时关羽关二爷显圣给他指路。他才有机会带领大军消灭敌人得胜还朝。回来后就在北京城里修了好些个关帝庙。”
老然又开始卖弄学问,说,“还有就是老百姓心里有人气呗。咱们北京城里神庙多了去了,土地庙、火神庙……”
白翌辰打断了他:“不……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镇压妖魔邪祟用的?”
“呃,也会吧?觉得镇妖的用塔比较多……你怎么想到这个的?”
“哥哥当时告诫墨重九,不要去城隍庙,那有大妖怪。”白翌辰喃喃重复着,“穷奇是这几年才解脱地府封印的,也就是说,当时它处于被封印状态,结果墨重九遇上了……你说有可能吗?”
“嗯……”老然低头开始思考。
“墨重九是阴阳先生啊,他一定觉察了。也没准当时他请神位的时候不小心解封了穷奇?反正他遇上了,而且差点害死自己!”白翌辰一拍手,“不然,你说他当时怎么会受了伤?”
“可是,如果这里真镇压过穷奇,并被老墨放走,为什么穷奇却当时并没有危害人间呢?”老然说,“而且,你说这庙也拆了十来年了,被拆的时候它一定就能恢复自由了吧,可你听城隍说,它最近才开始捣乱的,你说它有必要等这么久吗?”
“哦……”白翌辰答不出来了。
“嗯……”
两人一同陷入思考,忽然几乎是同时望向对方,一起伸出手指,老然快了一步说:“多重封印!一定是有好几个庙组成阵法镇压它一个!”
“真正的封印是最近才解开的!”白翌辰也激动起来,“穷奇真正摆脱封印的时候,就是在咱们学校前街那个城隍庙被拆除的时候!”
“可是你哥哥为什么死这么多年了,魂魄竟然还在阳间徘徊?”
“呃,我不知道。”白翌辰想了想,“不过,城隍大叔曾经叫他白衣行者……也没准也被他诓骗当阴差去了?”
老然耸耸肩膀,表示搞不懂。
两人在大堂中转了一圈,一无所获。
“去后面看看,一般请神位都要用垫脚石,传说人足底阳气最旺,垫脚石汲取最多阳灵精气,属于至阳之物,阴邪不近!”
老然又说。
“不是神位吗,没听说过有人用板砖当法器啊?”白翌辰转头问,其实他当初刚拿到城隍神位的时候,也当武器用来着,现在自己倒忘了。
“我倒听我奶奶说,神砖是用功德墙上的砖,花钱捐,老和尚就给开光作法。”
“迷信,一定的!”
“呸,你才迷信!”
两个人相互鄙视了一番,虽然知道的不少,但大多都是民间传说,专业性的知识一点都没有。
他们也找不出哪里的砖看起来能做神位用,正在暗自发愁,忽然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快跑!”
白翌辰说着就要往外跑。老然拽住他的衣领,随即蹲下来稳住重心,说:“这里就算塌了也不会砸伤咱们的,只要小心幻境裂缝就行了。”
“真的?”白翌辰将信将疑,他想起上次进入这里的时候,看到地面坍塌出无数裂缝,数条蛇蛊追随而来缠绕自己的画面,不禁有些胆战心惊。
庙宇发出崩裂声,他们眼睁睁看着一侧的墙壁忽然坍塌下来,照进一片刺眼的光。砖石雨点般的乱飞,白翌辰看到一块砖迎面砸来,他躲闪不及,本能的闭上眼睛。
然而那砖块却穿透他的脑袋,掉到了后面。白翌辰半天才敢睁眼,摸了摸额头,安然无恙。
尘土弥漫在大殿当中,虽然明明闻不到,但白翌辰还是感到一阵窒息,本能用手掩住了鼻子,另一手忙着扇去灰尘。
烟尘渐渐落下,从破洞照进的光分外刺眼,能看到亮处还有无数浮尘游荡。
虽然墙壁破了个大洞,好在地面还是如常,没有出现裂口。
“老然,我们会不会出不去,就被困在这幻境里了?”白翌辰松了口气,喃喃问。
“不会的。”老然望望他,安慰道,“这里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古爷爷已经给我打过预防针了……但是你要听我的话。别忘了,墨重九既然能帮咱们,也能毁咱们,先好好跟他和平相处好吗?”
“可你看,他现在一副完全不合作的态度,我觉得他不想让咱们知道真相。”
“静观其变吧,你把他折腾的够呛了……”老然说着,感到余震已经消除,便拉着白翌辰起身。
“刚才阵法有误,弄得整个虚境都不稳定,发作的好频繁啊。”
“老然,你看……这些塌下的砖,都是跟神位一样的青砖呢!”
白翌辰惊呼道。
“啊,你见过?”
“我有城隍的神位,虽然是咱们学校那边儿的……不过都是这样大的青砖,一模一样的!”白翌辰说。
原来,城隍庙表面被刷了红色,看不出砖墙本来的样子,这样一塌,倒将本来面貌都暴露出来了。
“没准,当时老墨就随手捡了一块,然后自己作法请神呗?”
白翌辰猜测到。
“嗯,没准儿。”
正说着,外面一阵嘈杂声,吵闹的人心中异常烦乱。
“吵什么!这里说正事呢!”
老然习惯性大骂,忽然才觉察不对,这里按说只有他和白翌辰,外加墨重九而已。
是有人捣乱,还是又有幻境出现了?
他忙拉着白翌辰走出大殿,刚跨出殿门,只见大院当中一群人正捉着两个人推搡着,吵吵嚷嚷。他们一水穿着军绿色的粗布衣裤,带着小八角帽,上面一颗五角星在暗黄色雾气弥漫下红得异常刺眼。
然而,画面极不清晰,人物影影绰绰的,忽然清晰,忽然恍惚,就像在看靠天线接收信号时期的老电视。
“我草,这什么情况?”老然愣了,“红星照我去战斗片场?”
“……咱们好像倒过头儿了,这看起来像是十年浩劫那会儿……应该是七几年吧……当时我家人不在城里啊。”白翌辰说。
一堆人欺负两个人,这种场面白翌辰很看不惯,不过已经是逝去时光留下的残影,他也无力改变,便看看老然说:“你能不能把这块倒走?我奶奶老给我讲那时候的事,一点都不想看见真的。”
“我能倒不是早倒了吗?”老然摊开手表示无能为力,“这应该是城隍庙遭到破坏时候记录下的短暂历史,咱们看看为什么砸也无妨。”
“那时候破四旧,打到一切牛鬼蛇神,砸神砸庙的不是很正常吗?有什么好看的。”白翌辰不想再看,兀自转过头。
他听到有人声嘶力竭喊着什么,断断续续但也分辨出来一些词汇,“封建社会毒瘤,要彻底破除几千年来一切毒害人民的旧思想……”他摇摇头,几乎都能想象出那副吐沫横飞的样子来。
“快,还不主动坦白……相互揭露……”
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周围人的呼喝,乱成一团。
老然忽然说:“辰子,你看!”
“什么?”
“那个!不是古爷爷吗?”
白翌辰一惊,忙转过头去。
一个看起来四十左右的男人被迫跪在人群当中,被人肆意推搡着,不知为何,他的幻象比周围人清晰许多,仿佛真人就在那里,周身有一团白色的荧光包裹着。尽管承受着侮辱,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却显得平静异常。有神的双眼敛了光华,沉寂的如同一潭深水;一身灰蓝色的中山装,此刻已经满是泥污。
“真是古爷爷……除了发型……他,他到现在,样貌一点也没改变……”
白翌辰按住心口,感到有些恐惧。
这和古爷完全一样的人,到底是不是他本人?他是真的有驻颜之术,还是根本不会老?
一时间头脑有些混乱。
他正想靠近一些看看,幻境中的古爷忽然开口说:“不承认。”
大概是对方给他扣了什么罪名,问他是不是承认吧?
这句话才说出口,就有人立刻踹了一脚在他背上,他双手一撑,险些被踢翻在地上。
白翌辰心里一紧。
这时,领头的人又说了些什么,看动作确是指着同跪在一旁的另一人。
那是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手脚纤细,而皮肤却很是苍白,被这样多人围攻喝骂,他低着头,全身如同秋风中的枯草,瑟瑟发抖。
“说……有没有……”
和骂声断断续续传来,那少年点点头,随即对方又说了什么,那少年将头抬起来,看向古爷。
就在这瞬间,白翌辰看清了他的面貌。少年的五官清秀,脸很瘦,两腮深陷,尽管如此,他的眼神中仍旧带了一份令白翌辰感到熟悉的怨怒与冰冷。
“墨重九……吗?”
周围的人影愈加模糊,几乎只能看到一团人形的影子在忽动,连声音也模糊的不似人声,整个虚街幻影,渐渐似乎只剩下眼前这一老一少两人。
“是……”
那疑似墨重九的少年声音发着抖,却肯定的说。
“怎么看不到别人了?”白翌辰低声问老然。
老然说:“如果真是古爷和老墨,那可能是因为他们比一般人灵气强烈,所以虚境记录他们,也比其他人显得清晰。”
“不知道对方在问什么啊……”
两人抱怨,只好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受尽欺辱的师徒身上。
“他不是我徒弟,和我没有关系,你们高兴斗,就斗我一个好了。”
古爷忽然提高声音,直面冲前说道,那双眼睛瞬间放射出威慑,不禁让人心中一凛。白翌辰退了两步,仿佛这句话在跟自己讲似的。
少年低下头,颤抖的更加厉害。
时间又过了良久,影子呜呜的不知又说了些什么。
少年颤抖着嘴唇,回答:“他,他会……会那些骗人的东西……”
停顿了一会,又支支吾吾补充:“比如……比如……掐指推算天命……”
白翌辰看明白了:“在让他们相互揭露所谓的罪行。”
“这小子不太地道……”老然说,“古爷都为了保护他说没关系,这小杂种还出卖古爷。”
“那时候讲究自保,一家人尚且都能划清界限,相互出卖,何况所谓的师徒呢?”白翌辰哼了一声。
老然摇摇头:“古爷说,阴阳行里其实不随意收徒弟,一旦收了就是命数相连,无论彼此天灾**,都要用命承担。一命两身,可比亲人还亲。你看,古爷没答应过收你吧?”
“哦,真的。”白翌辰想了想,古爷真的没对自己点头说收你这个徒弟之类的话,倒是自己的理解自作多情了,他不甘心的问,“那你呢?”
“也没正式拜啊……”老然抓抓头说。
这时候,古爷忽然支起脊背,伸出右手,只见手指骨节分明,纤长而笔直,尽管遭受不少折辱,指甲仍是尖尖翘翘,如同一片雪白的梨花瓣卷在指尖。
“他要干嘛?”
老然问。
只见古爷将指节弯曲,五指间灵活相碰,拇指蜻蜓点水般轻掠而过,在指骨、骨节上轻点,其余四根手指如同展开的苏扇般此起彼伏,这景象美轮美奂,优雅中带了几分脱俗。
“这……这就是掐指推算么……”
白翌辰看呆了,不禁喃喃道。
“我草,我也要学!”老然惊呼,“可我的手没那么好看!早知道我不打架也不学手艺!你看我这手糙得都能给古爷当指甲锉用了!”
正在感叹,古爷却住了手,昂首傲然到:“算出来了,你家不过三代,必然断了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