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浴室是个好地方

中午十二点, 日头高照,茂密的枝叶盘旋交错,连成大片大片的阴影。

树丛间虫声聒噪, 半空偶尔有乌鸦“AHOAHO——”几声而过。

第三演习场内, 沉闷得令人难受, 连空气的流动都似乎小心翼翼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 响起了年轻男子低沉而严肃的声音。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让在场的三个孩子均不由得大惊失色。

“你们,都放弃当忍者吧。”

两只小小的铃铛被他紧攥在手心里,面罩之下的清俊面容也如他声音一般紧绷紧绷的, 那只惟一露出来的眼睛里神色慑人,带着不容置疑和反驳的认真。

有风轻轻吹过, 长满虫眼的枯叶孤零零地离开枝桠, 飘落到他的肩头, 颤抖了一下,黯然落地。

青年周身冷清的气息, 甚至盖过了枯叶的萧瑟。

他看着面前的三个孩子,态度坚定强硬而不留一丝情面。

前不久退出暗部成为指导上忍,他们是他的第一批学生,可惜这浅薄的师徒之缘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评核表上,会是三个大大的不合格。

“卡卡西老师!就算我们没通过下忍测试, 说放弃当忍者什么的也太……”

满脸通红的男生冲他嚷了起来, 激动地紧握着双拳。

三人之中的女孩开始低低地抽泣。

而另一个深棕短发的少年则像一瞬间泄了气, 眼睛里是极度的失望与低落。

过了好一会儿, 银发青年叹了口气, 伸出手揉了揉他们的脑袋,语气也放柔和了不少, 只是仍坚持说道:

“放弃吧,你们的确不适合当忍者。”

他一定是个很苛刻的老师,才会这样决绝地扼杀了学生的渴望。

但是他必须这么做。

他们渴望成为忍者,却根本不明白忍者所背负的真正的责任和使命。

“把你们分为三人一组,不是让你们在一起相互攀比的。”

“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团结合作来抢铃铛,只顾一个人逞强,不信任同伴,害怕和嫉妒同伴抢在自己前头,甚至因一起小事争吵起内讧。”

“如果是在任务中,你们早就没命了。”

说到这里,他语气不自觉地严厉了起来,目光冷若冰霜。

周围此起彼伏的虫声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空间之外。

他很失望。

这些孩子的眼中只有那两颗说是决定胜负的铃铛,没有团队,没有同伴。

男生嫌弃女生拖后腿,女生害怕男生的冲动会连累到她,各自离得远远的,互不帮忙,见死不救,幸灾乐祸。

木叶绝对不能教出这样的忍者。

“我知道你们熟读忍者规则,违反规则的人,我们通常称之为废物。可是,不懂得珍惜和重视同伴的人,连废物都不如。”

“忍者以任务为重,但同伴是重中之重。”

一字一顿,字字重若千斤。

三个孩子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连男生也禁不住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气愤,屈辱,羞恼,不甘,还是真正明白了这番话的含义?不得而知。

女孩悄悄抬起眼睑望了比她高出许多的青年一眼,竟一时间忘记了哭泣。

严厉,苛刻,犹如冬日时节花叶落尽的树,气势凌厉地直指苍穹,带着难以靠近的过分的肃穆。

婆婆常说卡卡西桑是个很温柔很好相处的人,得知他居然是她指导上忍的那瞬间,心中不免平添了几分欢跃和憧憬。

可是今天看来,那人并不如传闻中的那样温和宽容。他对某些东西有着不可动摇的坚持和执著。

青年看了看这些最终无缘成为他学生的孩子,说道:

“解散,都回去吧。”

这场测试,已经尘埃落定了。

他率先转身往树林间的小径走去,枝梢摇曳,一阵阴凉袭来,才蓦然发觉,虽然日头高挂,却已经是初秋了。

——不懂得珍惜和重视同伴的人,连废物都不如。

如果是老师和带土,一定也会这么说吧。

他曾经就是一个妄图舍弃同伴的渣滓,所以绝对不能让下一代也重蹈覆辙。

凉风习习,旗木卡卡西突然很想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千云是在本家吃过午饭后才回来的,堂嫂拉着她说了好些话,大多是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啊,年纪也不小了该找个好人家一起过日子啊之类的。末了还别有深意地对她说:

“卡卡西君是个很可靠的好孩子呐。”

她只好无奈地朝自家嫂子笑笑,敷衍两句。

回到家时在玄关处看见了一双不属于她的鞋子,不必想也知道是谁的。

只是客厅里空无一人,厨房里也没半个人影,惟有茶几上放着一个忍具包,《亲热天堂》橙色的书角从袋口露了出来。

这就奇怪了,鞋子在,忍具包在,人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她摇摇头扯了扯嘴角,懒得活动脑筋去想那人可能会在的地方。从购物袋中取出新买的洗发液,朝浴室走去。

浴室的门关着。而她记得今早离家前明明是将它打开了的。

大概是风太大的缘故吧。

不做多想,手掌握住门把,旋转九十度,喀嚓一声,往里一推——

鞍马千云顿时怔在门口。

浴室内,水汽朦胧。

水珠从高处的花洒中倾泻而下,漾起一圈圈温热的白雾。

一具颀长而挺拔的年轻男子的身躯就这样赤.裸.裸地映入眼帘,教她一下子忘记了应有的反应。

水迹沿着白皙结实的肌肤滑落,脸颊,脖子,肩头,腰身,大腿,仿佛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旅程。

尤其是光滑宽厚的后背和没有一丝赘肉的腰部,完全符合带色书刊中关于性.感身材的描述。

——纸张上的画面果然远不及亲眼所见。

她的脑海里此刻竟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被人驻足观赏的青年回过头,视线与她相对,面容因水汽太过氤氲而模糊不清。

半晌,他开口说道:

“你是想和我一起洗?”

这句话平平板板地从他嘴里说出来,竟然没有半分暧昧或调戏的意味,反而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晚饭吃秋刀鱼”这种无关紧要的日常用语。

千云回过神来了,眨眨眼睛,后退一步,然后若无其事地把门关上。

重新回到客厅后发现手中沉甸甸的,低头一看,是原本要放入浴室的洗发液。

——刚才,她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画面?

窗台上,海棠花迎风荡漾。

卡卡西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她正在随手乱翻某本十八.禁杂志。

听见青年的脚步声,便头也不抬地问道:

“怎么突然大中午的在我家洗澡?”

“宿舍的花洒坏了。”

他声音如常地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几分钟之前的那一幕,无人提起,仿佛没有发生过。

杂志摊开着,她抬起头了,目光坦坦荡荡无异样,问道:

“吃过午饭了吗?”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盒杯面,走向厨房。

“喂喂你就想用一盒方便面打发我啊,我可是交足伙食费了哟。”

“将就一点吧,今天没买菜,晚上出去吃好了。”

等到两个人真正面对面坐了下来,气氛才渐渐陷入一种不寻常的暧昧与尴尬之中。

再怎么熟悉的人,哪怕是朝夕相处的亲人,发生了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也会感觉窘迫的吧。

卡卡西这时倒不如刚才淡定,脸上有几分讪讪的,埋头吃面。

千云见状,撑着下巴的右手放了下来,眼皮一抬看向他。

迟疑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你不用太在意,男人的裸.体我见得多了。”

从小饱读各种带色书刊,什么样的【哔——】场面没见过?

对面的青年猛地被汤水呛到了。

“……以后,在我喝水的时候不要说这种话。”

却听见她不以为然地说:

“你也不是阿凯那样的纯情青年了啊。”

木叶第一技师咳嗽不止。

下午来了两位意想不到的客人,是堂兄之一的鞍马云海和侄子鞍马正树。

千云暗暗惊讶,平日和他们几乎没有来往,只偶尔在本家的聚会上见过面,怎么会特地上门来找她。

父亲生前和族人关系一般,堂兄群云一家自然另当别论,其他人还真是几年不见一次,疏远得很。

到了她这里,更是连族人的面孔都认不齐了。

但这位云海堂兄,她记得他常常出入本家,在族中地位不低。

侄子正树,听说是五年来鞍马一族惟一能够顺利从忍者学校毕业的孩子,可惜并无血继。

“请坐吧,云海桑和正树君。”

相互寒暄了许久,她仍然无法猜到这两人究竟是为了什么事而来。

幸亏前些年来在本家学会了不少人情世故,知道要和气耐心待人,切忌鲁莽不耐烦。

鞍马云海似斟酌了好一会儿,缓缓说道:

“川云叔叔和白牙是挚友,听说千云你和卡卡西上忍的关系也很不错呐。”

“想必你也知道,正树这孩子毕业了,早上才参加了下忍的测试。”

“虽然资质不如八云,但这孩子一直都很努力呐。”

千云不禁微微蹙起眉来,却仍端坐着认真听着,并不插话。

正树也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低垂着头,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他父亲说话。

“千云还不知道吧,这孩子的指导上忍就是卡卡西上忍。”

“可是……”

“唉,这些年,我们一族败落得不成样子了啊。”

她明白了。

正树大概是没通过下忍的测试吧,云海堂兄是来找她向卡卡西说情的。

鞍马一族已经五年没出过一个忍者了,这孩子也一定知道自己身上背负了多少人的期望。

她顿时一阵唏嘘。住在本家的时候,堂兄群云就和她说过不少关于一族曾经的辉煌与荣耀。可惜那也只是聊以振奋人心的久远的历史。

而历史终究是一段抓不住,留不住的过往。

虽然如今,大家都在为振兴一族而努力,无论是处处以利益为重的长老团,族长堂兄群云,堂兄云海,还是小一辈的正树和八云……当然不止这些人。

但是,并不包括鞍马千云。

她着实对这个所谓的家族没有太多感情。

自母亲去世后,父亲就一副得过且过的模样,对族里的事情早就不闻不问了。而现在,她更不愿意参与到族中事务去。

这大概是一种自私吧。她也深知自己没有顾全大局的觉悟。

“在忍者学校里,正树的表现虽然不是最出色的,但一直无差无错,不会令老师费心。”

“千云,你看……”

如果不是事关紧要,他绝对不会拉下脸来拜托她。

作为父亲,作为衷心为一族考虑的族人,鞍马云海已经尽到自己最大的努力了。

然而最终还是无济于事的啊。

千云比谁都要清楚,就算她和卡卡西关系再好,他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为她大开后门。

他有自己的原则,不容任何人越过底线。

还没来得及拒绝,一道正处于变声期的声音就先她一步响了起来。

是正树。那孩子双手紧攥成拳站了起来。

“爸爸!……回去吧,我不想当忍者了。”

鞍马云海一惊:

“什么!正树你……”

他训斥了几句,见儿子依然一脸执拗不听教诲,无奈,便只好向堂妹道歉道别,怒气十分地领着儿子回去。

那父子俩走后,千云像一下子松懈了下来,半躺在沙发上犹如一滩烂泥,脑里纷纷杂杂想了很多东西。

然后蓦地一怔,扭过头去,只见窗台上坐着某个说要去火影办公室,早应该走了的青年。

他在那里不知坐了多久。

“怎么又回来了?”

卡卡西挠挠他的一头银发,说:

“忘了点东西。”

收到她投来的询问眼神,接着说道:

“我换下的衣服还在浴室里……”

“放着吧。”

她说。

“我待会儿洗。”

青年又挠了挠头,说:

“那,谢谢。我走了。”

话音刚落,瞬身而去。

有些事情彼此心照不宣,无需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