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 日头高照,茂密的枝叶盘旋交错,连成大片大片的阴影。
树丛间虫声聒噪, 半空偶尔有乌鸦“AHOAHO——”几声而过。
第三演习场内, 沉闷得令人难受, 连空气的流动都似乎小心翼翼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 响起了年轻男子低沉而严肃的声音。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让在场的三个孩子均不由得大惊失色。
“你们,都放弃当忍者吧。”
两只小小的铃铛被他紧攥在手心里,面罩之下的清俊面容也如他声音一般紧绷紧绷的, 那只惟一露出来的眼睛里神色慑人,带着不容置疑和反驳的认真。
有风轻轻吹过, 长满虫眼的枯叶孤零零地离开枝桠, 飘落到他的肩头, 颤抖了一下,黯然落地。
青年周身冷清的气息, 甚至盖过了枯叶的萧瑟。
他看着面前的三个孩子,态度坚定强硬而不留一丝情面。
前不久退出暗部成为指导上忍,他们是他的第一批学生,可惜这浅薄的师徒之缘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评核表上,会是三个大大的不合格。
“卡卡西老师!就算我们没通过下忍测试, 说放弃当忍者什么的也太……”
满脸通红的男生冲他嚷了起来, 激动地紧握着双拳。
三人之中的女孩开始低低地抽泣。
而另一个深棕短发的少年则像一瞬间泄了气, 眼睛里是极度的失望与低落。
过了好一会儿, 银发青年叹了口气, 伸出手揉了揉他们的脑袋,语气也放柔和了不少, 只是仍坚持说道:
“放弃吧,你们的确不适合当忍者。”
他一定是个很苛刻的老师,才会这样决绝地扼杀了学生的渴望。
但是他必须这么做。
他们渴望成为忍者,却根本不明白忍者所背负的真正的责任和使命。
“把你们分为三人一组,不是让你们在一起相互攀比的。”
“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团结合作来抢铃铛,只顾一个人逞强,不信任同伴,害怕和嫉妒同伴抢在自己前头,甚至因一起小事争吵起内讧。”
“如果是在任务中,你们早就没命了。”
说到这里,他语气不自觉地严厉了起来,目光冷若冰霜。
周围此起彼伏的虫声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空间之外。
他很失望。
这些孩子的眼中只有那两颗说是决定胜负的铃铛,没有团队,没有同伴。
男生嫌弃女生拖后腿,女生害怕男生的冲动会连累到她,各自离得远远的,互不帮忙,见死不救,幸灾乐祸。
木叶绝对不能教出这样的忍者。
“我知道你们熟读忍者规则,违反规则的人,我们通常称之为废物。可是,不懂得珍惜和重视同伴的人,连废物都不如。”
“忍者以任务为重,但同伴是重中之重。”
一字一顿,字字重若千斤。
三个孩子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连男生也禁不住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气愤,屈辱,羞恼,不甘,还是真正明白了这番话的含义?不得而知。
女孩悄悄抬起眼睑望了比她高出许多的青年一眼,竟一时间忘记了哭泣。
严厉,苛刻,犹如冬日时节花叶落尽的树,气势凌厉地直指苍穹,带着难以靠近的过分的肃穆。
婆婆常说卡卡西桑是个很温柔很好相处的人,得知他居然是她指导上忍的那瞬间,心中不免平添了几分欢跃和憧憬。
可是今天看来,那人并不如传闻中的那样温和宽容。他对某些东西有着不可动摇的坚持和执著。
青年看了看这些最终无缘成为他学生的孩子,说道:
“解散,都回去吧。”
这场测试,已经尘埃落定了。
他率先转身往树林间的小径走去,枝梢摇曳,一阵阴凉袭来,才蓦然发觉,虽然日头高挂,却已经是初秋了。
——不懂得珍惜和重视同伴的人,连废物都不如。
如果是老师和带土,一定也会这么说吧。
他曾经就是一个妄图舍弃同伴的渣滓,所以绝对不能让下一代也重蹈覆辙。
凉风习习,旗木卡卡西突然很想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千云是在本家吃过午饭后才回来的,堂嫂拉着她说了好些话,大多是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啊,年纪也不小了该找个好人家一起过日子啊之类的。末了还别有深意地对她说:
“卡卡西君是个很可靠的好孩子呐。”
她只好无奈地朝自家嫂子笑笑,敷衍两句。
回到家时在玄关处看见了一双不属于她的鞋子,不必想也知道是谁的。
只是客厅里空无一人,厨房里也没半个人影,惟有茶几上放着一个忍具包,《亲热天堂》橙色的书角从袋口露了出来。
这就奇怪了,鞋子在,忍具包在,人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她摇摇头扯了扯嘴角,懒得活动脑筋去想那人可能会在的地方。从购物袋中取出新买的洗发液,朝浴室走去。
浴室的门关着。而她记得今早离家前明明是将它打开了的。
大概是风太大的缘故吧。
不做多想,手掌握住门把,旋转九十度,喀嚓一声,往里一推——
鞍马千云顿时怔在门口。
浴室内,水汽朦胧。
水珠从高处的花洒中倾泻而下,漾起一圈圈温热的白雾。
一具颀长而挺拔的年轻男子的身躯就这样赤.裸.裸地映入眼帘,教她一下子忘记了应有的反应。
水迹沿着白皙结实的肌肤滑落,脸颊,脖子,肩头,腰身,大腿,仿佛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旅程。
尤其是光滑宽厚的后背和没有一丝赘肉的腰部,完全符合带色书刊中关于性.感身材的描述。
——纸张上的画面果然远不及亲眼所见。
她的脑海里此刻竟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被人驻足观赏的青年回过头,视线与她相对,面容因水汽太过氤氲而模糊不清。
半晌,他开口说道:
“你是想和我一起洗?”
这句话平平板板地从他嘴里说出来,竟然没有半分暧昧或调戏的意味,反而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晚饭吃秋刀鱼”这种无关紧要的日常用语。
千云回过神来了,眨眨眼睛,后退一步,然后若无其事地把门关上。
重新回到客厅后发现手中沉甸甸的,低头一看,是原本要放入浴室的洗发液。
——刚才,她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画面?
窗台上,海棠花迎风荡漾。
卡卡西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她正在随手乱翻某本十八.禁杂志。
听见青年的脚步声,便头也不抬地问道:
“怎么突然大中午的在我家洗澡?”
“宿舍的花洒坏了。”
他声音如常地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几分钟之前的那一幕,无人提起,仿佛没有发生过。
杂志摊开着,她抬起头了,目光坦坦荡荡无异样,问道:
“吃过午饭了吗?”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盒杯面,走向厨房。
“喂喂你就想用一盒方便面打发我啊,我可是交足伙食费了哟。”
“将就一点吧,今天没买菜,晚上出去吃好了。”
等到两个人真正面对面坐了下来,气氛才渐渐陷入一种不寻常的暧昧与尴尬之中。
再怎么熟悉的人,哪怕是朝夕相处的亲人,发生了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也会感觉窘迫的吧。
卡卡西这时倒不如刚才淡定,脸上有几分讪讪的,埋头吃面。
千云见状,撑着下巴的右手放了下来,眼皮一抬看向他。
迟疑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你不用太在意,男人的裸.体我见得多了。”
从小饱读各种带色书刊,什么样的【哔——】场面没见过?
对面的青年猛地被汤水呛到了。
“……以后,在我喝水的时候不要说这种话。”
却听见她不以为然地说:
“你也不是阿凯那样的纯情青年了啊。”
木叶第一技师咳嗽不止。
下午来了两位意想不到的客人,是堂兄之一的鞍马云海和侄子鞍马正树。
千云暗暗惊讶,平日和他们几乎没有来往,只偶尔在本家的聚会上见过面,怎么会特地上门来找她。
父亲生前和族人关系一般,堂兄群云一家自然另当别论,其他人还真是几年不见一次,疏远得很。
到了她这里,更是连族人的面孔都认不齐了。
但这位云海堂兄,她记得他常常出入本家,在族中地位不低。
侄子正树,听说是五年来鞍马一族惟一能够顺利从忍者学校毕业的孩子,可惜并无血继。
“请坐吧,云海桑和正树君。”
相互寒暄了许久,她仍然无法猜到这两人究竟是为了什么事而来。
幸亏前些年来在本家学会了不少人情世故,知道要和气耐心待人,切忌鲁莽不耐烦。
鞍马云海似斟酌了好一会儿,缓缓说道:
“川云叔叔和白牙是挚友,听说千云你和卡卡西上忍的关系也很不错呐。”
“想必你也知道,正树这孩子毕业了,早上才参加了下忍的测试。”
“虽然资质不如八云,但这孩子一直都很努力呐。”
千云不禁微微蹙起眉来,却仍端坐着认真听着,并不插话。
正树也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低垂着头,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他父亲说话。
“千云还不知道吧,这孩子的指导上忍就是卡卡西上忍。”
“可是……”
“唉,这些年,我们一族败落得不成样子了啊。”
她明白了。
正树大概是没通过下忍的测试吧,云海堂兄是来找她向卡卡西说情的。
鞍马一族已经五年没出过一个忍者了,这孩子也一定知道自己身上背负了多少人的期望。
她顿时一阵唏嘘。住在本家的时候,堂兄群云就和她说过不少关于一族曾经的辉煌与荣耀。可惜那也只是聊以振奋人心的久远的历史。
而历史终究是一段抓不住,留不住的过往。
虽然如今,大家都在为振兴一族而努力,无论是处处以利益为重的长老团,族长堂兄群云,堂兄云海,还是小一辈的正树和八云……当然不止这些人。
但是,并不包括鞍马千云。
她着实对这个所谓的家族没有太多感情。
自母亲去世后,父亲就一副得过且过的模样,对族里的事情早就不闻不问了。而现在,她更不愿意参与到族中事务去。
这大概是一种自私吧。她也深知自己没有顾全大局的觉悟。
“在忍者学校里,正树的表现虽然不是最出色的,但一直无差无错,不会令老师费心。”
“千云,你看……”
如果不是事关紧要,他绝对不会拉下脸来拜托她。
作为父亲,作为衷心为一族考虑的族人,鞍马云海已经尽到自己最大的努力了。
然而最终还是无济于事的啊。
千云比谁都要清楚,就算她和卡卡西关系再好,他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为她大开后门。
他有自己的原则,不容任何人越过底线。
还没来得及拒绝,一道正处于变声期的声音就先她一步响了起来。
是正树。那孩子双手紧攥成拳站了起来。
“爸爸!……回去吧,我不想当忍者了。”
鞍马云海一惊:
“什么!正树你……”
他训斥了几句,见儿子依然一脸执拗不听教诲,无奈,便只好向堂妹道歉道别,怒气十分地领着儿子回去。
那父子俩走后,千云像一下子松懈了下来,半躺在沙发上犹如一滩烂泥,脑里纷纷杂杂想了很多东西。
然后蓦地一怔,扭过头去,只见窗台上坐着某个说要去火影办公室,早应该走了的青年。
他在那里不知坐了多久。
“怎么又回来了?”
卡卡西挠挠他的一头银发,说:
“忘了点东西。”
收到她投来的询问眼神,接着说道:
“我换下的衣服还在浴室里……”
“放着吧。”
她说。
“我待会儿洗。”
青年又挠了挠头,说:
“那,谢谢。我走了。”
话音刚落,瞬身而去。
有些事情彼此心照不宣,无需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