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月明星稀,路上行人熙熙攘攘,竟是一派难得的热闹景象。
街角的一家小酒馆里, 烛光摇曳, 但已足够明亮到可看清店内的每一名酒客。
坐在最里面靠墙位置的是一名灰衣女子, 二十三四岁的模样, 眉清目秀, 一杯接着一杯,借酒消愁的那种喝法。
但她眉目间舒缓淡然,根本就没有一丝愁绪。
看上去不像是本地人。
风之国地处荒漠, 气候干旱,半空中时常风沙横行, 养育出的女子少有这样白皙细腻的肌肤。
异国他乡的浅夜时分, 妙龄女子相貌清丽, 孤单一人坐在酒馆角落里自斟自饮。
姣好的脸庞在淡橘色的烛光下愈显柔和,从清亮的黑眸中看不出半分醉意。
这样一道独特的风景, 引来店中男客频频回头张望。
“老板,再来一壶清酒。”
她摇摇手中的空瓶,朝着吧台的方向略略提高声音,唇边有极浅极浅的笑意,全然没有身处陌生环境的怯生。
若仔细辨听, 不难便可听出她话语中带有位于大陆中央的火之国口音。
老板大叔高声应了一声。忙碌中从吧台下取出一只白瓷酒壶, 注满酒水, 准备唤来侍者送往女客桌上。
真是一名奇怪的女子。老板心中暗道。
他这家酒馆距离砂忍村不远, 往来的大多是因任务奔波的忍者和路过的商队, 这两个行业的女子本来就少,而拥有这般清丽相貌的更是凤毛麟角。
况且, 看那女客的装扮和言行举止,完全不像忍者或商队中人。
说起来,传闻火之国的木叶村倒是常出美貌女忍。
未等侍者过来,有男子殷勤接过老板手中的酒壶,径直走到最角落的那张桌子旁,坐下,将酒壶放在她面前,咧嘴一笑,说道:
“小姐,我请你喝。”
她看向他,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忍者装束,头上戴着砂忍的护额,普普通通的面容,只一双眼睛算得上是有神,当然不及木叶某个不良上忍英俊标致。
“原因?”
她偏头笑着问。别在耳后的深棕色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悬落到脸颊,显得整张脸更为小巧,
月色醉人,但她清醒得很。
男子倒是大大方方地笑道:
“请美女喝酒需要理由吗。”
被他的直爽感染,她也不扭捏,爽快地斟满,向他举杯示意,一饮而尽。
美貌女子的待遇总是优人一等。父亲果然没有欺骗她。
“在下相田亮,不知小姐怎么称呼?”
也许是想在漂亮女生面前留下文雅的好印象,男子咬文嚼字地说,颇有几分大名府上御用文人的翩翩风度。
见状,她笑得越发欢乐。
如果某位银发青年这样和她说话,她大概会直闯火影办公室恳请三代目找回纲手大人为他医治,从此木叶第一技师成为村民回忆里的人。
是了,此时孤身一人在酒馆里独饮的女子就是鞍马千云。
“小姐?”
男子见她笑容欢乐,却久久不答话,忍不住就出声提醒。
家族的人还在找她,而她实在不想和他们交手。
倒不是惧怕,只是担心一时冲动,被人捉住把柄,拖累了堂兄。
去年她收到堂兄的信后就离开了花之国,然后沿着火之国的边界一路游览过来,几天前来到了这个小镇。
有人提醒她说,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就是砂忍村,外地人进去很危险。
她仔细想想,确实如此,各国忍村绝非观光之地,没事就不要进去溜达了。于是就在这里停下来略作休息,想着过几天绕道去鸟之国。
酒馆门口一片嘈杂,原来是几名喝醉了的忍者自夸光辉事迹,彼此不服,叫嚣着要一比高下。
旁观者岂愿错过这场好戏,纷纷拍掌大笑附和。
自古以来,各地最鱼龙混杂之处,莫过于酒馆和妓院了。
千云眸光一敛,见男子还在等待她的回答,想了想才轻声说道:
“旗木,我姓旗木。”
木叶的某位仁兄,念在他们相识多年的份上,应该不会介意她借用一下他的族姓吧。
有人向着这边扬声叫相田,男子转头应了一声,然后对她笑笑:
“抱歉,旗木桑。我过去一下。”
说完,走入门口那堆喝高了正处于莫名兴奋的人群中。
她抬头望着窗外的满月,银光萦绕,似黑暗中一颗异世宝石,真是一派好景色。
以往在木叶,若是天晴月光明亮,她常常持一壶清酒在屋顶坐上一整晚,身旁是某个偶尔不用出任务的不良上忍。
“哟,旗木桑。”
带着揶揄之意的熟悉嗓音随着渐行渐近的脚步飘落,来人身穿木叶忍者服,双手插.在兜里,自然而然地长腿一迈,坐在她对面。
不知他来了多久,调侃意味显而易见。
冒牌的旗木小姐没有半分不好意思,依然径自喝酒,懒洋洋地对正宗旗木家族出品的青年说:
“下次路过给我带本最新的《亲热天堂》吧,这边的书店早就抢售一空了。”
青年倒酒的动作一顿,抬起耷拉着的右眼看了看她,从腰旁的忍具包里掏出一本橙色小书扔给她。
“还不打算回去吗,满树的苹果都没有人摘。”
她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红彤彤的苹果挂满枝头的景象。
忘记了是因为喜欢苹果才对那棵大树爱屋及乌,还是因为喜欢那棵大树才对苹果爱屋及乌。
总之鞍马千云就是对家附近的那棵大大的苹果树情有独钟。
她离开村子的时候正值樱花烂漫,而现在已经是苹果成熟的秋季。
是她在外的第三个秋季了。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竟然可以在外面晃荡了两年多。
面前的这个自家发小,身为木叶的上忍,当然不可能时时“碰巧路过”她所在的地方。细细一算,她也有大半年的时间没见他了。
大自然的季节更迭永远比人类的记忆要清楚得多。
还不打算回去吗。
她低头喝酒,没有回答他。
过了好半晌,才抬起头来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着他,说:
“好久不见,卡卡西。”
旗木卡卡西怔了怔,面罩下的英俊脸庞似乎有肌肉松动。
唯一露出来的眼睛中有很多种情绪一闪而过,最后定格成一抹弯成月牙的笑。
他探头凑到她眼前,两张脸之间几乎鼻尖碰鼻尖,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
然后语调轻快地说:
“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嗯?
她成功地被他挑起疑问。
“旗木家在忍界其实颇多仇敌,尤其是当年木叶和砂忍交战,老爸一个人就斩杀了对方一大半的上忍。”
鞍马千云脸色一僵。
她刚才说了她姓……旗木来着,是吧。
瞪了他一眼,稳下心神后她故作镇定地开口:
“他们又不认识我,不一定将此‘旗木’和彼‘旗木’联系在一起。”
……但愿。
卡卡西脸上的月牙弧度更深了,映在她眼里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他们是不认识你,可是他们认识我。”
他说。尾音微微向上扬起。
她眼神一凛,顿时扭头看向四周。
店内的酒客原本偷偷望着这边,一见她的视线扫过去就连忙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地喝酒交谈。
就连之前和她搭讪的砂忍相田亮,也在吧台前狐疑地看着他们,面上却逐渐浮上“原来如此”的神情。
“那不是木叶的COPY忍者旗木卡卡西吗。”
诸如此类的低语依稀可闻。
酒馆的角落里,笑意盈盈的青年与面容姣好的女子,无论怎么看都是温情脉脉的亲密模样。
真是一个令人无限遐想的夜。
这混蛋绝对是故意的。
她再次狠狠地瞪他,见他一副好整以暇的悠哉样子,忽然有种想一脚把他踹下三途川的冲动。
一种此地不宜久留的感觉涌上心头。
咬牙在心中飞快盘算一番,她从钱包里取出酒钱放在桌面,随即一把拉起他的手跑了出去。
月色如画。
千云拉着卡卡西跑到另一条街道,才大喘着气放开他的手。却立刻被人反握回去,十指相扣。
反观木叶的精英上忍,神态自若,气息平稳如初,仿佛不过是饭后的悠闲散步。
“早就叫你平时注重体术的修行了,短短的一小截路就累个半死。”
“……罪魁祸首给我闭嘴。”
“好啊。”
他回答得无比爽快,她半惊讶半狐疑地抬头看他,却觉唇上传来熟悉的触感,牙关被撬开,唇舌交缠,身上一阵欢悦的酥麻,只得将全身的重量都倚在他怀里。
她甚至连他拉下面罩的动作都没有看到。
——喂喂喂,你们这样光明正大地在别国街道上拥吻,真的不怕丢木叶的脸么。
前方突然人声鼎沸,欢呼声夹杂着炮竹爆炸的巨大响声冉冉上升。
远处的黑漆苍穹,绚烂的花火在空中绽放,璀璨夺目。
这两人终于离开对方的唇,一齐望向天际。
“今天是什么节日?”她问。
“风之国大名的亲戚办喜事。呀,果然是有钱人啊。”他说。
凉风习习,街道上一片狂欢。
天空上的七彩光芒,映在一张张脸上,熠熠生辉。
这个被沙漠环绕的荒凉之国,还有这么热闹喜庆的一面。
“可能你忘记了,你曾经答应过和我去邻村看花火……”
“我记得。”
千云惊讶地看着他。
他带着几分歉意和尴尬挠挠头,然后又重复道:
“我一直记得。”
交握在一起的手紧了紧,不知是谁用了力。
绕着街道漫步一圈,他将她送回旅馆。
在柜台旁记账的老板娘朝她暧昧一笑,什么都没过问便放行。
直到两人的身影在木楼梯的转弯处消失,才收敛起千回百转的心思,重新埋头于账本。
年轻真好。
老板娘嘴角噙笑,捋了捋半白的鬓发。
想当初她十八岁那年,也是镇上远近有名的一朵鲜花。
二楼最尽头的房间里,卡卡西坐在窗台上。
“还要赶回去写报告,我先回村子了。”
“……干嘛不走大门。”
“这样比较方便。”
“……”
“对了。”
他一只脚已经踏上窗外的树枝,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对她说:
“旗木千云这个名字……其实挺好听的……”
千云一怔,望过去时窗台一片空荡,早已没有了青年的身影。
黑眸却在一瞬间柔和了下来,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暖意。
正朝着木叶的方向飞奔赶路的银发青年,身形有点像落荒而逃的狼狈,夜色下一双耳朵温度不受控制地飙升,异常通红。
他刚才……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