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殿之中,庙堂之上,在这个清晨中显得有一丝的不平静。
燕公主即将到达魏都的消息,让整个魏国之间,渐渐的形成了观点立场完全不同的两派,大将军张居正为首的前朝势力,介于昔日燕魏之间长年争斗累积下来的宿怨,对于这次的和平协议本就持反对的态度,更何况,张居正作为前魏王的托孤大臣,身受器重,魏王的死,在他的心里无疑留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伤疤,十二年前燕军逼近魏都,对于他来说,也算得上是他一生征战生涯的耻辱。
而另一方则是以大司马正国王司徒浩为首的后起势力,这些人对于这场战争之后的魏国现状有着很深刻的认识,战争带走了大多数轻壮的生产力,留下的无疑只是一些老弱病残,这样一来,整个魏国人民就只能生活在一篇伤逝情人,物质缺乏的痛苦生活之中,就连魏都,这座屹立在南方数百年的古都也差一点毁于一旦,所以现在的魏国,经过十二年的休整,当 时的孩提现在已经开始独当一面,各家各户也慢慢开始有了起色,这个关头可无论如何也在经不起战争的摧残了。
而此时的朝堂之上,面对面争执的却是琅候司徒越和张居正,司徒越作为昔日的辅政大臣之一,虽然在整体的实力方面远不如张居正,但他毕竟是前魏王的叔叔,算得上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张居正也不愿正面与之交锋,更何况,他心里面明白,此刻,他代表的是正国王司徒浩,而司徒浩的身后,站着的就是他的亲哥哥,那个魏国权位最高的魏王司徒轩。
而司徒轩,却不适合亲自来表这个态,所以让司徒浩站到了最前面。
只是今日,司徒浩正在魏都护城河处等候着燕公主伍月的到来。
国之礼不可废,更何况,对方是这件事情最为关键的一环。
能不能消弭燕魏之间数百年的仇恨,这不仅关系到司徒一族在朝堂上的地位,更算得上是给天下人一个太平的环境,也算是圆父王临终时的一个遗愿。
“王上!”张居正站在大殿的右侧第一的位子,他的脸色充满了严肃的神情:“现下燕公主将至,还望王上快做决断!”
“决断?将军此话莫非是相逼大王,这可是大不敬,还望王上治王张将军之罪!”一个满斌斑白的文官装扮的老者斥责道,他说话虽然不快,但是眼下整个大殿之中无人不平神静气,所以每个字都清晰的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洞,霎时间,朝堂上喧哗声一片,有暗中指责张居正协军自重的,也有骂司徒越倚老卖老的,有暗中替张居正悉数功绩的,也有低声谩骂的,总之,各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这也是司徒轩最为惦记的事情,双方在人数上均等,而在朝中的地位也相差无几,眼下自己虽然有心缔结和平协议,但也不方便以王权直接决断,更何况,张居正身居大将军之位,别说是魏国大部分的军队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就连眼下魏都禁军守卫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出自他的部下,稍有不慎,有可能就会引起哗变,昔日楚国从魏国分裂出去,其根源也和眼下有着很大的相似之处。
“阁老此话也说得太重了,张将军一心为我魏国,这一点无论是先王还是本王心里面还是明白的!”他故意将先王抬出来,在这里有两个很明显的作用,这第一是像所有人表明,自己和先王一样,也是很看重你张居正的,你的功绩,我是有看在眼里的,这第二呢,就是向张居正表明,你是受先王一手提拔的,而我作为先王的合理继承人,你也是要给我一定的面子的。
“但是,燕公主此行将至,此番协定早已论定,眼下要本王做出此类违反协定,出尔反尔的事情,那岂不是让天下人看了寡人的笑话,这倒不要紧,寡人的脸面丢也就丢了,可是这祖宗的脸面寡人可是不能把它放到天下人的脚下,任由他们践踏,就这一点,王叔恐怕就容不得寡人!”
司徒轩嘴上这么说,无疑是给张居正身上压上了两座大山,先将这件事情早已议定这事提出来,嘴上不在乎自己的脸面,但是张居正明白,他这样说,就是暗中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作为魏王不可能做出这种违背承诺的事情,然后再将根据事态的发展将自己的王叔司徒剑南摆上来,这就无形的给了张居正很大的压力,司徒剑南座据洛都,那可是魏国西北方的门户,也是魏国最富饶的土地之一,而西王手上也算是握有重兵。
张居正轻轻的叹了口气,知道要想在朝堂之上说服这位年轻的魏王,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他大可以不表态,让自己的弟弟,还有司徒越等人出面与自己周旋,而燕公主只要一踏入这邺城,那么这件事情就只能朝着既定的方向发展,丝毫也改变不了,而他的目的便已经实现,到那时,自己也无能为力。
“王上啊!你算是走得一手好棋,老臣我是该感到欣慰呢,还是该为感到担心了!”张居正的思绪里,暗自的思索着,他退回了属于自己的位子,眼下的确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
司徒轩看着他退了回去,那身形就好似被人狠狠的捅了一刀,一下子苍老了不少,这心里面也跟着有些不好受,这些年来,他虽然年少,但是对于眼前这个人,其实还是看得很透彻的,他的心里面有一个不能解开的疙瘩,这样的心思自己何尝不明白,少时失去父亲,他对燕国何尝没有恨意,但是他明白,这种恨意不该被延续下去,那样只会有更多的人受到伤害,他们也会失去自己的亲人,爱人,甚至会失去活下去的支柱,那嗷嗷待哺的孩童饥饿的哭声,那绝望无助的老人痛心的眼神,无疑就像是一把把尖刀,深深的刺进他的心里,让他感到难受。
也许,司徒剑南说得对,自己这个侄子真的是心太软。
但是他也明白,这样的人,也许算不上是雄才大略,功震万世的帝王,但是对于所有的普通百姓来说,这样的王才是他们真心期盼的。
众人休息了一晚,当夜无事,直到天亮,驿站早早安排了一辆新的马车,吃过早饭,就收拾着出发,不过是数十里地,一路上逗乐谈笑,约莫是大半天的时间,就能遥遥的忘记邺城的城郭,这邺城是南魏数百年都城所在,建设得当然十分的雄伟壮观,虽然十二年前燕军曾兵临魏都,但也只是在周围对垒,并没有对其造成多少实质性的破坏,更何况,经过这十二年来的调整休憩,越发的给人一种震撼感,环绕都城的百十米宽的护城河也沉淀了属于这片土地特有的水乡气息,让人眼目间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欢。
魏王早接到消息,此时,远远看去,只见对面黑压压的一片,显然聚集了不少的人,为首一张大黄旗,上面用金线勾勒了一个斗大的魏字,四行排列的护卫两队骑兵,两队步兵,交叉在一张御撵之中,遥遥望去,只见撵中那人生的气宇轩昂,一身装扮也是极为华丽,四爪的金龙盘旋在他的衣袍上,整个线条勾勒得十分顺畅,配合他的身形,透露出一种淡淡的王者之气。
这样的排场,眼下的众人当中,也只有伍月和秦镶亲眼见过,而其他的人都被眼下的这一幕所震撼了,最为惊讶的莫过于林婉婷,她看见集市中的人群都能唏嘘半天,更何况是眼前这一幕,当下眼睛睁得斗大,一脸的好奇。
“这个人,一定是司徒浩,魏国三亲王之一的正国王!”杜溯思索了一下说道,他的眼神微闭,露出一条很小的缝来。
“杜兄,你认识他!”齐凌云有些不解的问道,看着对岸这人,不过二十出头,而齐凌云清楚的记得,杜溯已经在莎拉隐居了二十多年了,论时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和他交集的。
“那倒不认识,但是你先看他竖着的那面大旗,杏黄旗底面,那是王室的象征,在看他的装般和阵势,龙是四爪,和剑南兄弟的装饰一样,应该也是亲王,而在南魏亲王之中,年龄与这人相当的就只有魏王的亲弟弟,司徒浩了!”
“杜兄果然见多识广,魏王安排自己的亲弟弟前来迎接,倒也符合礼节!”秦镶仔细的看着河对面的那人,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那人也动了动,很明显已经发现他们,先行的骑兵队顺着他的手势不断的颤动,逐渐摆出了一个迎风的阵势,远处望去,就如同张开了一张大门一般。
紧接着,六十四条彩色装扮的小舟从两岸箭一般的激射了出来,在河面上铺城一个八行八列的方阵,帝王讲究九九之术,伍月是燕国公主,此番前来,按照礼节,应该是七七之阵最为合适,魏国摆出这样的阵势,显然是提高了欢迎的节面。同时,两队骑兵极速的分站在石桥的两侧,步兵则是缓慢有序的移动到城门前的大道两侧。
只见每只小船之中,各分布着一面人高般的巨鼓,而伴随着那人的手势,六十四艏船舷之中,鼓声同时响了起来,那声音,气势豪迈,直让所有人的心里面不由得一惊,仿若万马奔腾一般,说不出的壮观,魏都邺城本就坐落在群山环视之中,这声音,在山谷中来回激荡,回声和鼓调交织在一起,给人一种说不出的震撼。
两队铁骑,妆容齐整的站在桥的两边,长枪正立在手上,枪头的一侧,无数的飘旗顺着河风,一面绣着金色的魏字,一边绣着青色的燕字,伍月等人,缓缓的通过那座石桥,而随行的西王府骑队,恭敬的立在桥的一头,不再前进分毫,司马浩随着她的脚步,相向而行,待得六十四声鼓声敲毕,两方刚好来到桥的中央,司徒浩恭敬的从伍月的手里接过她递过来的齐金锦盒,然后缓缓的将它举到头顶的位置,朗声道:“正国王,司徒浩代表大魏第二十四代圣主欢迎燕公主伍月的到来!”然后将那方锦盒递还给伍月,伍月恭敬的从他的手上接了过来,也同样的举到头顶:“朝华公主,伍月代表大燕二十七代帝君问候魏王金安!”
“他们做什么呢,怎么感觉这么诡异!”林婉婷看着两人的举动,有些不明所以的拉了拉齐凌云的衣袖。
“嘘,小声点!这话可不要乱说,这是国与国之间的象征性礼节,大凡王室人员出访都会有这么一出,更何况,此次事关重大,燕魏之间常年争端不断,两国已经二十余年没有过这样的场面了,按理说,帝王出访,按九九之数,王室成员出访,最高不会超过七七之数,此番魏国按六十四阵列排布,很明显是在表现这次来客的重要性,这在整个历史上并不多见。”方青卓毕竟是生在官宦之家,对于这些礼节也有一定的了解。
“呆子,你既然知道的这么清楚,那么,你知不知道那个盒子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呀!”林婉婷还是忍不住的好奇,她见方青卓将眼下的事情说的那么清楚,心想,你也应该知道那盒子之中装的是什么宝贝,两个人为什么搞得这么隆重。
“当然知道,那里面装的叫做约书,一般向这样的出访,两国之间必定早做了某种协定,而这种协定就在一种青龟的壳上,方便长时间保存,然后由出使的一方保管,等到双方正式开始的时候,交由主方留存,说得通俗一点,就是记录双方达成的一种协议!”
“哦,原来是这样啊!”林婉婷仔细的打量了一下伍月,她此时穿着燕王室宫廷的服饰,看起来分外的美,而自己,居然没有一丝的嫉妒,眼神中充满了崇拜,心想道:“月姐姐真美呀,她比我大不了多少,可是这能耐却比我大多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像她那样,干出这么一件大事来呀!”
双方礼节性完毕,伍月将手中的盒子交给了秦镶,两人并肩前行跨过剩下的半座桥,此时鼓声再起,整整的敲了六十四下,齐凌云等人只好紧紧的跟着两人的身后,另外的两队步兵前行走在最前面,分开了往来观望的一众百姓,而先前的两队骑兵则缓慢的跟着众人的身后,一众人缓缓的朝着王殿进发。
“对了,呆子,你不是说那盒子要交给那个怪人吗,为什么现在还在秦大哥的手上啊!”林婉婷的注意力停留在秦镶的手上,有些不理解的小声问道。
“那个呀,现在还不是时候,要等见到了魏王,盖上了魏王的大印,那个时候才会交个那个怪人,什么怪人,杜老爷子不是说过了吗,那是魏国正国王司徒浩,说起来,这个人和我还有些相似之处呢?”方青卓也仔细的打量着前方的司徒浩,不知道怎的,总觉得这个人,让自己有种想和他做朋友的冲动。
“相似?”林婉婷看着他,有些轻笑道:“呆子,人家是王爷,你是什么呀,先前说人家的刀法是你们家的,现在又来?”
方青卓并没有反驳她的话,这一路上,自己和她没少杠上,当然自己也基本上没有争赢过,反而是她如果没有来挤兑自己,这心里面倒还真有那么一丝的不痛快:“这个司徒浩,虽然是个王爷,但是我听说,他呀,最喜欢的就是那些走马游侠之类的,这一点和我很像!”
“切,你也喜欢游侠,你知道什么是游侠不?”
“我怎么会不知道,就像你师兄,不就是?”
“他呀,我看顶多就是一个管闲事的,算哪门子侠,他的武功还不如我呢?”
“武功高低与否和侠字没有半分的关系,有的是济世怀柔之心,那就叫侠!就算你武功再高,做的尽是那种丧尽天良的勾当,那就是祸端了!”
“呆子,按照你这样说,那月姐姐就是大侠了?”林婉婷在心里面想:“月姐姐此番前来,为的是天下百姓的太平,这算得上是济世了,她对朋友真诚,对下属体量,这算得上是怀柔了。”
“月姑娘的确算是大侠,所以她的身上才会传来一种气息,让我老头子想真心去帮她一把,不然在洛都的时候,我就应该和你们分开了,哪里去楚国才是最近的地方,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跟了过来,就是想亲眼看见她能实现自己的目标,不知道什么,我居然将这种目标也当成自己的了”杜溯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面也跟着有了一丝的感慨,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直下不了决心和众人分开,原来是因为这样的想法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齐凌云仔细的思量着他们的对话,他的眼神停留在前方那个柔弱的身影上,那份执着,深深的打动着自己的内心,他回忆起昔日初次见她时的场景,那时她的眼睛中含着泪花,那时,她让他感觉到的是一种不自主的怜惜,一种相似的曾经,记忆中的种种,嘉州幻境中她脸上浮现的笑容,盐泉村中的担心,大渡河中不畏艰难的执着,牵着她手的那种感动,这一切的一切渐渐的在脑海中汇聚成一个完整的图像,此刻他明白,这个女孩,在也不会是谁的替代品,在他的心底,这将是一个崭新的烙印,让自己感觉到活着的充实。
大约一个时辰左右,长队前脚便已经进入了邺城**,这里就是魏国王室的所在,林婉婷看着那座宫殿,心里面的那种震撼的感觉瞬间无以言表,昔日在洛都的时候,她就在无数次的猜想,这魏国的王城到底是什么模样,此刻亲眼见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那种雄伟的感觉紧紧的压迫在她的心里面,仿佛此刻所有的语言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九殿纵横,穷尽帝王的威严,硕高的城墙将一切紧紧的围绕在其中,大大小小的房屋数千间,琉璃雕瓦,铺在所有的屋檐之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折褶生辉,一根根的盘龙石柱分离在两侧,金龙金爪,栩栩如生,恍欲腾空飞去一般,细看下,那建筑规模之大,风格之独特,陈设之华丽,布局之精妙,实乃生平之所见。
众人随着司徒浩的脚步,正穿过羲和殿,迎面而来的是一面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的提着三个大字‘天心殿’,这里就是魏国专用来接待贵客和使节的地方。
“公主远道而来,还请恕招待不周之过,就请现在这里休息一阵,明日魏王会亲自接见!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安子,你今天就留守在这里,听候公主一行的调遣。”司徒浩说了些场面话,须知,国与国之间讲究礼节,不可失了面子,给人以把柄,燕公主此行,早是两国约定之事,甚是隆重,魏王也断不会在午后安排这样的会面,所以才会先安排自己的亲弟弟前往迎接,然后再将众人安排在这天心殿中休息一晚,在安排早朝时接见,于礼节上不失,也能留下一个好的开端,须知,一日之精在与晨嘛!
“哪里,倒是叨扰了王爷,只是!”伍月心里面虽然着急,但是也很清楚相应的礼节,她本是想打听一下魏王眼下对于此事的安排,但话刚到喉里,又强忍着压了下去。
司徒浩并没有刻意在这里停留,对于公主一行人的行宿自有专人负责安排,这一点用不着他操心,更何况,王兄还在等着自己回话呢,而自己,心里面也有一个解不开的疑团,在等待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