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小二的引领,项禾来到三楼包间。此处风景甚佳,临街可看灯,临湖可赏景。进门之后,小丫头苏怜月就扑到她腿上,抬头撒娇道:“哥哥怎么才来?阿月以为哥哥不管我了呢?”
她有一瞬间僵硬,据苏城月说怜月在府中年岁最小,可是个粘人精。想到之前苏城月提醒要买些糕点小食,原来是这位馋嘴妹妹等着。而现在自己是苏城月,只得仿照他的架势,弯腰一只手抱起妹妹,另一只手晃晃手里的纸包,说:“给你买甜糕去了,乖乖坐下等着吃,好不好?”
怜月乖巧的点头,项禾抱着她放在屋内靠里的座位上,打开纸包,色泽喜人的小动物点心跳了出来,怜月高兴地直晃他衣袖。小丫头先把点心给在座的三位姐姐各分一份,然后乖乖坐回去,就着茶水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项禾看她忙乎完,就被一位身穿月白色镶金边,头戴和她相似掐丝缠宝珠头冠的少年拉着坐到窗边的座位上。坐下来,接过他递来的热茶,一晃眼,她发现一个趣事儿。
这桌算上她八个人,她和另外两个少年头冠相似,样式稍稍有些许不同,其余少年则各具特色;那桌女孩们的发饰钗環则更像,就连小小怜月都是一样的制式。项禾心想:如此一看,再多的小姐公子们在一起,望眼过去也能道哪些是自家人。不过做成一样风格,像是批发的一样。
她刚坐下,心里默默评价完,就听见有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看着她说道:“还是五哥好,总是能想着姐姐妹妹。”扭头看向刚才拉她的这位少年,稍微抱怨道:“三哥,你什么时候能关心一下妹妹们呢?”
她看过去,想必这就是苏城月口中的二叔家兄长,侯府排行老三的苏启月了。刚刚开口那位,年岁上推测,定是他的亲妹妹,七小姐苏明月。
苏启月满不在意的说:“知足吧你们!看看大哥,压根没工夫管你们。是吧,婉月?”
坐在那边桌上,穿着木槿烟霞色对襟满绣的明媚少女,侯府排行第五的苏婉月噗嗤一笑,温温柔柔的说道:“大哥平时日忙碌,现下有时间当然陪嫂嫂。今日他们也来赏景,若是你想当那城门楼的望天灯,我们都不拦着你。”说完,眼神瞟了一眼坐在苏启月对面的少年。
那位少年温文尔雅,高髻玉冠,天青色鲛纱外袍罩着绣江河湖海图案锦缎内袍,苏婉月一看看过去,他立刻面色绯红。
在座众少年皆心照不宣的微微一笑。
苏启月眼珠子转了转,自豪的说道:“大哥真是好样的!”然后他抬起水杯,对着面色绯红的少年,说道:“万表弟,你看看,我们苏家的男人就是这点好:特别专情!”
这位万表弟,乃是涡阳侯嫡长女,在座各位的姑姑之子,与婉月青梅竹马,两家准备议亲。苏启月接着眨眨眼,道:“你晓得以后怎么做了吧?”
万表弟红着脸,回道:“在野知道。”众人哄笑,二位少男少女羞臊不已。
这时,一位少年,衣着也是不凡,看着像是旁系子弟,他感慨道:“咱们苏家不说别的,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且苏家男人们都守住了,单单这一条,苏家男人就这份。”说完,比了一个大手指。
另一位少男说:“咱家清净,可京城多数不是,就连街边的卖油郎多得了银钱,都要纳个妾。你们说,苏家家风多难得?”
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项禾身边的苏怜月,靠在她腿上,好奇的问道:“哥哥,妾是什么?”
项禾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合适,恰好小二进来布菜。她只好哄妹妹回去吃饭。
待小二关门离去,苏启月才把刚刚探出窗外的脖子转回来,说:“卖油郎那是好色!真英雄肆意风流,也算不得什么。”然后伸手指指窗外,接着说:“好比刚才长公主府上的童子,从红袖招方向过来。定是去找镇国公世子,大周的传奇,威慑西北诸国的顾之时大将军去了。”
提到顾之时,少年们的情绪顿时高涨起来。你一言我一语说起这位大英雄的故事。
传闻他,天生神力,皇宫门前的千斤大鼎轻松举起;
传闻他,武功过人,一柄玄铁打造的百斤利刃,名曰“钝锋”,无人能敌;
传闻他,少年英雄十岁上战场,十三岁大杀四方,十五岁整编西北五路兵马,手握兵权;
传闻他,作战如神,麾下骑兵曾夜袭千里,直击敌国国都。在西北别说敌人惊惧,连熊不敢与他对视;
传闻他,玉面魔心,红颜知己遍天下,手刃敌军血满城。为首者,京城袁楚楚,边疆柳薇薇。
看着吐沫横飞的热血少年疯狂赞扬他们的英雄,项禾心里默默想了想:好像……。
这边一群少年就着故事风卷残云,旁边的少女们已经撤下席面,换上瓜果。
少年们声音渐弱,苏明月边吃瓜边问各位哥哥:“所以顾将军为何还未成婚?”
少年们顿时禁声。
从进屋就没说话的杏黄色衣衫少女,正是排行第四的苏惜月。她揉了揉肿胀的腮帮子,迟迟开口说道:“一是齐大非偶,二是,风流孽债,终不是良配。长公主就是例子。”
苏明月点点头,肯定的说:“四姐说的在理。看来,我们家……”,话没说完,立刻顿口,姑姑儿子在座,不好说前辈是非。至于项禾,她还是心里默默的担心一下吧。
说英雄不好,苏启月当然不愿听,他瞪了一眼苏惜月,分辩道:“当年顾国公和长公主合离,是国公治家不严的结果。顾将军年少有为,美人配英雄,乃是佳话!”
苏惜月捂着嘴,嗤笑一声,不客气的说:“当年顾国公也是赫赫威名,长公主出降,痴心一片,结果呢?你说的‘风流’不过是滥情花心的遮羞布。你的大英雄,在稍有理智的女儿家眼里,不过就是……”她歪着头,费劲儿想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项禾下意识的接一句:“种马。华丽的种马。”
万在野噗嗤一口将茶水喷出,其余少年忍不住哄堂大笑。少女们除了懵懂的怜月,则是以团扇遮脸,羞涩不已。苏启月赶紧伸手捂住项禾的嘴,紧张的说道:“五弟慎言!怎能出口如此轻狂。”
项禾躲开他手,看着姐姐妹妹,刚刚说话,下意识接下去,侯府千金,确实不宜听到乡野污糟话。好在哄笑一阵后,苏婉月提出趁时辰尚早出去赏灯,大伙顺着她的话又说道良辰美景去了。
怜月人小贪玩又容易累,出门没走出多远,就跟项禾撒娇让她抱着。项禾跟大伙边赏灯便计算时间,差不多苏城月也该回来了,她有点担心一会儿大家走远,他找不到。
街上火树银花,荷花灯、兔子灯、美人灯、跑马灯等各色灯笼交相辉映流光溢彩。沿着九江居门前的路向左横着走,便是名曰渗金河的护城河,水里飘满了许愿的河灯。
等他们一路玩玩闹闹走到十字街夜市时候,苏城月总算赶上来。
兄妹二人趁众人不注意在阴影里迅速对换,当然还有项禾背上已经睡着的怜月。苏城月一副情窦初开春情抑制不住的样子,让项禾深深鄙视。换过之后,项禾倒退向人群,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是公主府方向的路,虽然不像十字街夜市那般热闹,却省得和顾家兄弟姐妹们撞上。这边也有很多好玩的东西,项禾打算玩一会儿花花小钱钱再回去。
吃着京城特色糖秃噜年糕,在人潮的拥挤中,她漫无目的的闲逛。慢慢的走到一处人群较少的地方,也看不清到底是何方位,她站在一棵柳树下,看看河灯感慨京城果然繁华。
再往稍远地方看去,是一座石桥,名曰:渗金桥,横贯护城河。桥上华灯掩映,有情人双双对对,她心里猜测苏城月应该是从这里跑去十字街的。
突然,仿佛一道熟悉的人影。瞪大眼睛一看,果然,这不是刚刚他们还在讨论的“风流英雄”顾之时吗?
只见他身着墨色毛领大红锦袍,紫金冠上硕大的东珠幽幽暗暗,在桥上一站,俊逸身姿仿若玉雕,还真是翩翩佳公子浊世少年郎!
仿佛感到项禾在看他,他侧着脸,朝她方向定睛看看,目光灼灼,脸上笑容慢慢变大。
项禾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糖秃噜掉地上都没注意到。
结果,还没过三个数的时间,就看到红袖招的楚楚姑娘聘聘袅袅的逆着顾之时的目光,走到他身侧。他笑得更开心了,伸手替楚楚整理一下松散的披风带子。二人郎貌女貌,深情款款对望片刻,相携离去。
等没了人影,项禾才缓过神来。她拍拍脸蛋子,生气的一脚把糖秃噜踢进河里。气呼呼的骂自己:“真是魔怔了!怎么会觉得那匹马好看!哼!”
生完气,走回路上,没几步,顾念迎面拦住她,说:“项公子,世子请你和他一同坐车回府。”
项禾缓了缓气息,礼貌拒绝,迈步就走。
顾念又拦住她,说道:“此地距公主府不近,不坐车的话,项公子骑马也能快些。”
看看时辰,又看看逐渐稀少的人群,街上的乐趣越来越少。顾念一脸真诚,再拒绝就是她不礼貌了。她伸手行礼,顾念一挥手,有人牵着一品骏马过来。
项禾一看,喝!膘肥体壮神采飞扬,好马!
再次谢过顾念,她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等她消失不见,顾念踏过渗金桥来到一辆华丽的车驾旁,顾之时躺在车里懒洋洋的问:“走了?”
顾念嗯了一声。车内的楚楚给顾之时递过茶水,柔声问道:“可是担心?”
顾之时握住她的手,深情的说:“怎会?不过是家中贵客,年纪又小,大意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