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呆照做,同时,既有绮思,又惴惴不安,忽然,他感受到一个软玉温香的胴,体由背后靠了上来,接着,一只手突然绕过弯伸到眼前,玉手所持有的,正是那手帕。
阿呆马上明白了楚三娘要做什么了,果然,另一只手也从另一边绕了过来,三下五除二,将手帕蒙在了自己眼眶上,最后,还在后脑勺打了结。
这之后,阿呆目不能视,楚三娘却似乎绕回了前面,大约看到阿呆的样子,觉得好笑,竟捂着唇嘻嘻道:“你一个横眉狂须的大丈夫,裹上锦帕,果然才更有趣味!”
阿呆不由脸红。
不过,这一下,两人前夜以来所形成的尴尬也一下消抹。
阿呆提振精神,道:“楚姑娘请吧!”
楚三娘也不再嬉笑,悉悉索索的,似乎在做什么事,中间,是一种刻意放慢到几不可闻的抽动声,最后,这异响消失,楚三娘的脚步声接近,阿呆右手中,似乎也被放进了一样物什,重量不轻。
楚三娘同时道:“阿呆,不要去想这是什么,握紧它,不要乱动。”
阿呆有直觉性的联想,不过毕竟没有视觉,还是基本保持住了稳定,握住了手中物,虽然如掌毒蛇,还是没放开,只是,就僵直着身体站在那里了。
楚三娘却似乎比较满意,忽然又走向了阿呆身后,贴了过去。
这次,是整个身体贴上了。
并且,她的一只左手还搂住了阿呆前腰——这种动作在驴行之中并不稀罕,右手,却罕有地把在了阿呆右手上,助他握紧了手中东西。
阿呆一时之间头脑发热甚至呼吸急促,他知道不该去想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却不能摒除完全。
楚三娘似有所觉,却并不介意,而是于他耳畔轻柔道:“不要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而是放在你的右手,你正持有的东西之上,同时,也不要去计较那是什么,你要一切回归自然,对……”
说着,楚三娘引导着阿呆的右手于他看不见的空中随意又缓慢地划动开来。
一下,一下,又一下……
就是这般看似无意义的动作,却将阿呆的异思绮念慢慢降低,将他身心放归缓和,甚至,两人的贴近也不再是一男一女间的突兀举动,而是平时时,在驴子背上骑行时,再常规不过的行为。
对,楚姑娘是为了帮我治疗心病,心里的顽疾,并没有他意,我不必过多联想,不然,一味走神只能辜负她的期盼。
两人是一体的,不分彼此……
阿呆总算完成了心理过度。
楚三娘也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不再刻意引导,而是道:“阿呆,现在,我手上不再用力,换你了,你可以挥出任意你想要的动作,不必有心理负担。”
阿呆点了点头,开始随意地划出了第一式。
接着,第二式……
在这之中,楚三娘并未放开他。
而当觉得阿呆出手再无阻滞,自己的附着会成为负担的时候,楚三娘轻轻退避了开来。
她站立一旁,看着阿呆,面现笑容。
不错,阿呆此刻手持的,正是那柄他逃避唯恐不及的剑,虽然是在他双眼被蒙的状态下握起来的,不过,楚三娘相信,看不见的感觉才更重要!
他怕的,可能是看到剑的本体形状,但是,不意味着本能对剑的使用排斥,只要让他熟悉了握在手里的持有感,并相信那物所代表的并不是禁地禁区,最终就可以治好心疾,找回强大的自我。
当然,在此之前,自己的辅助不可或缺!
于是,楚三娘道:“阿呆,现在,我要用树枝对你进行攻击,你要依照自己的感觉去动作,去格挡,去走动,放心,我持着的树枝会很长,你是伤害不到我的。”
阿呆点了个头,开始做出警惕的姿势。
持着树枝的楚三娘,轻轻靠近,做出了第一下试探。
下劈!
枝条带声!
若是完全没有武学警觉的人,是很难快速判断出武器来向和攻击方式的,不过,阿呆似乎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问题,他动了,而且,手中兵刃直接迎向枝条。
但是,兵刃的动作并非楚三娘教授过的应对刀法,而是利用尖部攻向了枝条的侧翼,一下命中并将其弹开,使得中间出现老大一个进袭空位。
楚三娘又开始下一招试探,阿呆则一次次依照自己的本能判断来回应。
渐渐的,楚三娘越来越高兴!
什么情况下可以最快地找到对一种兵器的感觉?
是兵器的重量,是在挥动中,其与空气摩擦产生的阻力以及声音,是一次次千锤百炼形成的融入了骨血里的技巧感!
而这些,面前的阿呆正在一点点找回来!
他在回归以前状态的自己!
以至于到最后,由于那些回击太过于有攻击性,楚三娘出招间也不得再三思索,最终,枝条竟被剑一下砍断,楚三娘也一声惊呼后退。
不想,正是这一事故导致波折发生。
阿呆闻听楚三娘惊叫声,口里问着“三娘你没事吧”,同时停了出击动作,左手一下揪掉了蒙着双眼的锦帕,向前看去。
不料,阿呆看到了没事的楚三娘之后,眼光也回落手中正擎着的物什上,那一瞬间,他如被毒蛇咬了一口般,猛然就抛掉了剑,向后退却。
他虽然潜意识中未必没有猜到自己所持着的可能是什么,但是,那跟明眼看到,是两回事,暗示,也只能支撑一时!
那柄剑当啷一声坠地,将先前营造出的一切进步氛围都废除了。
楚三娘一时也呆了。
她站了半天,也没见阿呆再敢走近那把剑一步,暗叹了口气,走上前,像昨夜一样,捡起来,归鞘,包好,轻轻道:“阿呆,你今夜进步已经很大了,我很满意,到西子城还有一天多呢,下次再说吧,现在休息。”
剑不见后,阿呆才将挡在眼前的手放开,同时,看到楚三娘略显无助的身影,自我愧责,心想:我是否太没有用了?
下个白天,两人间氛围不尴尬,却依旧沉闷,特别是阿呆,双眉紧皱,似乎在考虑什么的样子。
楚三娘并未去问,她相信,阿呆最终可以找到突破口的。
果然,这一夜,在新的地方,阿呆先开口道:“楚姑娘,下一天,就要到西子城了,而我心理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我不想耽搁了,我想用猛药来治自己,只是,需要你帮忙。”
楚三娘多少欣喜,道:“怎么帮,你说吧!”
阿呆道:“我想过了,如果你讨厌某样东西,并会一直讨厌下去,不过是由着了自己的性子,没有强制性去尝试,所以,接下来我想利用这种强制性……楚姑娘,我想你将我绑在树上,之后,再将那把剑,绑在我的右手手掌上,这样,我就不可能去拜托它,如此进行一夜,我相信,至天明,会有明显效果的。”
什么?!
楚三娘没想到阿呆提出的会是这种办法,一时迟疑,毕竟,比如将一个人和一群讨厌的事物关在一起,过上一阵,打开来一看时,可能其已将那些东西征服在脚下,但是,也可能正在角落里萎缩一团战战兢兢,恐惧症不但没治好反而会加重。
这之间的关键区别,就是被强制者意志上的坚定性,而阿呆的坚定,能达到这种程度吗?
看楚三娘没应下来,阿呆突然单膝跪了下来,央求道:“楚姑娘,你一定要答应我,马上要到西子城,我没有时间了!”
楚三娘感受着阿呆眼中的炽烈,无奈地点了头,道:“好吧……只是,中途如果我听到一句你说受不了了的话,我就会中断这种试验将你放开。”
阿呆也道:“而如果我没有开口求你的话,楚姑娘,你就一定不要干预。”
两人看着对方,默默中互相在承诺。
绳子阿呆在白天已经买好了,而大树原野中到处都是,也是两人择取夜宿的条件之一,加上,正直夏夜,绑上一晚,也不至于感冒,少了层顾虑。
而此刻,被楚三娘嬉笑中起名了阿花的驴子就正被系在篝火附近的一棵树上。
楚三娘将阿花解了下来,用绳子将阿呆绑了上去,然后,就是关键的地方了。
她将剑拿了出来,缓缓的,抽出鞘。
这一幕进行的时候,已经没有逃避能力的阿呆别过了头去,而当那看不见的剑柄挨近到手掌时,阿呆整个身体就是一颤,但他竟是咬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接着,楚三娘飞快将剑柄和阿呆右手绑接上了,最后,退步,看了看阿呆,欲言未言,扭身牵起阿花,行到了篝火旁,然后,她将自己用摊子裹起来,同样的背对着稍微远离篝火处于夜色中的大树,躺了下来。
阿花的缰绳就紧紧抓在她的掌心,仿佛是救命稻草或主心骨。
而驴子也仿佛明白主人的意图,静静俯卧下来,毫无响动。
楚三娘的担忧并非多余,不过一刻,她耳中就听到了阿呆痛苦的低吟声。
很好理解,如果你知道自己身上绑缚的是一条毒蛇,那么,即便它不去攻击你,游走遍你的周身,悉索有声,也能将你的心防、意志一点点磨耗掉,让你从不适、异样,到逃避心、恐惧心,直至最终失控。
那把剑,就是阿呆的毒蛇,而且直通进心间,是怎么也不可能免疫掉的,所以,只要手上的实物感不驱除,那条毒蛇就会一刻不停歇地去揭开扯动那层链接,攻击旧伤。
阿呆的动静就理所当然了。
但是,楚三娘想到先前不去干预的约定,阿呆也想到不去求饶的意志,两人一时都在忍耐,未有开口。
这样的低缓持续了一刻,情况生变。
阿呆的低吟突然转化成喊叫,痛苦的喊叫。
听到这些,楚三娘整个身体猛然颤了一下,条件反射下想坐起来,最终没动。
她知道,阿呆的痛苦,现在才算真正开始。
同时,也是考验自己的时刻……
对于那把剑的持有时间越长,阿呆的难受痛苦心痒就积压越多,他开始张口大喊的刹那,也是第一次内在沸腾的节点。
这之后,他浑身想去挣扎,只是,怎么也挣不开,不得已,头颅甚至去撞击后面的树身,好在,楚三娘预想得比较完备,实现是将阿呆的摊子先裹在了树身上的,以不至于让阿呆在与大叔的磨碰中受伤。
但即便这样,那沉实的咚咚咚的声音,也足够啄挠人心。
而阿呆的双手,则分别被后向地绑缚在树身上,无法触及身前,唯一可活动的,也就手腕的部分,连带腕上紧绑着的剑。
于是,阿呆唯一能进行的大动作,就是使劲去扭动手腕,意识中是想甩脱,但现实却只是带动整支剑在空气中疯狂舞动,呼呼作响,而这种响声,愈加使阿呆认知到现实,更加去增添积压。
不仅如此,一些似是而非的画面也在脑海中因着剑的附体而闯了进来,糟乱纷呈,飞逝来去,这种记忆片段的冲击,更具扰闹的威力,阿呆的恐惧,渐渐从剑本身,更多转移向脑域、心域层面,由肉体到精神。
错乱大迸发……
楚三娘不由将毯子蒙在了头上,耳上,缩成一团。
她不能去干预阻止阿呆的努力,也难以忍受听闻却无法作为的事实,只能以逃避心来舒缓。
但是,那些乱音,依旧通过细微的方式,传递进自己的耳内。
她忍不住去联想,去担忧,阿呆此刻正处在什么样的境地之中,有没有碰上自己,有没有超出他能忍受的极限,他不会咬到自己的舌头吧,坏了,自己疏忽了……
混乱地想着,痛苦的声响不断。
这其中,阿呆始终没有出口求饶的只言片语,楚三娘因身体僵硬紧张,后背的汗水也已经干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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