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
天香楼还是和平常一样,还不到吃午饭的时候,几乎座无虚席。天香楼的伙计也和往常一样忙得焦头烂额,差点与刚进来的人撞在一块。
“伙计!来三斤牛肉!一壶竹叶青!再帮我的马喂点草!快!要赶路呢!”
一个粗犷的声音在头上响起,震耳欲聋。伙计一看,只见面前是个身穿粗布蓝衣的彪形大汉,右手搂着个木匣子,腰间别着把刀。彪形大汉环顾了四周,见角落里的桌子只坐了两人,便直径走了过去。也不管那两人同不同意,彪形大汉一屁股坐在空凳子上,然后轻轻把木匣子放在桌上。
木匣子普通得再不能普通,而且还是个破烂匣子,好像是用几片烂木板钉起来的。然而彪形大汉却将此破木匣子当成宝贝,小心得不能再小心。
“好热!热死老子了!”彪形大汉前他把扣子解开,汗臭味熏得同桌的逍遥子和熊倜皱了皱眉。
“客官,这是您的酒菜,请慢用!”
伙计上完菜后,边走边小声地自语道:“一桌怪人。一个傻愣愣的腰带却别着一把没有剑鞘的剑,一个相貌英俊却斯文得好像女人饭都没动几下,还有刚才那个一身汗臭得让人作呕。”
彪形大汉没听见伙计说的话,倒了一杯酒,一口饮毕。
“好酒!天香楼的酒果真名不虚传!从不掺水!”彪形大汉又连喝了三杯。
酒香四溢,诱得熊倜忍不住望了望酒壶。他从未尝过酒,也从不见逍遥子喝酒。
“怎么!想喝么!想喝让伙计来一壶啊!”彪形大汉见熊倜望着自己的酒,笑道。“这里虽是一个小镇,可天香楼的酒却是十分出名!”彪形大汉又喝了一口酒,便大口大口吃起肉来。
逍遥子用筷子敲了下熊倜的碗,道:“还不快吃,我们还要赶路呢!酒么,下次再说!”
熊倜白了一眼逍遥子。这师傅吃饭慢悠悠的,好个斯文公子。
“伙计!结账!”不一会,彪形大汉喊道。结完账也没看逍遥子和熊倜半眼,抱起木匣子便匆匆离开。
彪形大汉走后,逍遥子对熊倜道:“吃饱了么?我们也该上路了。”
熊倜道:“师傅,你怎么不多吃点?”逍遥子胃口似乎不大,每次吃饭熊倜好像都没见师傅吃过几口。
“我已经吃饱了啊。”
两人骑上马,又开始新的旅程。
那日熊倜杀了李青后,逍遥子便带熊倜去百花楼拿酬劳。那是熊倜第一次杀人的酬劳,他感到一阵兴奋。
小红则跟逍遥子耳语了几句,之后逍遥子便与熊倜启程,今日在这小镇最出名的天香楼落脚。
逍遥子自己骑着白马,熊倜则买了一匹黑马。加上服饰,两人一黑一白,逍遥子笑道两人好似黑白双煞。熊倜不会骑马,只好边学边骑,加上逍遥子又似乎不急着赶路,一路上悠哉悠哉的,故而一天没走多远。
逍遥子似乎很懂得享受,一到三餐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地吃一顿。尽管每次他吃不了多少,却总要熊倜吃多点。
每次逍遥子总是说道:“你要多吃点,不然哪有力气骑马跟打架呢?”
每次熊倜都忍不住道:“师傅,我很饱了,再吃就撑了。我可不想变成胖子。倒是师傅才要多吃点。”
话听起来似乎有些不满,其实熊倜心里感觉暖暖的。
两人进入了一片树林。树叶浓密,阳光在道上留下斑驳的影子,除了他们,道上全无人踪。而除了马蹄声以及飞鸟的叫声,树林显得很幽静。
“吁——”逍遥子忽然停了下来,熊倜连忙勒住马。
只见离他们几丈外的道路上,躺着一个人和一匹马。
两人慢步过去,只见人和马身体已经发黑。死人的面容虽然黑得扭曲,熊倜却还是认出来,竟是先前同桌吃饭的彪形大汉!
彪形大汉抱着的那木匣子也已不翼而飞。
熊倜望了望四周,除了树,什么都没看到。
逍遥子皱着眉,若有所思。熊倜道:“那木匣子难道装了什么值钱宝贝?”
逍遥子还未回答,忽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马蹄声越来越响,不一会两人面前出现了四名骑马的壮汉,身着跟彪形大汉一样的粗布蓝衣。
“四哥!”一名壮汉看到地上的尸体,飞身下马,双手却不敢碰尸体。
“是他!一定是他下的手!”壮汉怒吼道。其他壮汉也是一脸悲悯。
熊倜望着眼前的情景,正欲开口,逍遥子示意他不要出声。
似乎才感觉还有外人,那壮汉抬头对着逍遥子和熊倜说道:“二位可曾看到有可疑的人经过?”
逍遥子道:“除了几位,我们未曾看到其他人。”
一名还在马上似是带头的壮汉说道:“老五,他肯定早已溜走。否则,这二人恐怕也已遭到他的毒手。”
逍遥子道:“我们倒是在天香楼与你们这位兄弟见过一面。只是他比我们先走一步,看来他是中毒而死,似是有人事先埋伏于此。”
带头壮汉见逍遥子手无兵刃,只拿着一把折扇,像是一个游玩公子。而熊倜看似块木头,愣愣的,大概是那公子的随从,也不像坏人。于是便放下了戒备道:“不瞒二位,我家老爷因身染恶疾,听说前边的小镇上有个神医可以治得我家老爷的病,我家四弟便自告奋勇去拜访那神医。本该今日回来的,却迟迟不见人影,我们这才出来寻找。这条道是必经之路,不想在这里看到……”
壮汉哽咽。其他壮汉也伤心不语。
逍遥子惊问道:“那破烂的木匣子装着药?”
带头壮汉道:“公子见过那木匣?”
逍遥子道:“我们是见过那木匣子。那木匣子看上去破破烂烂的。”
带头壮汉道:“木匣虽不起眼,可是连同里面装的药却是我们花了五千两银子买下来的。”
逍遥子道:“什么药能值五千两?”
“能救我家老爷,就算是五万也是值了!”
“你家老爷是哪位?”
“姓金,金复来。”
逍遥子惊道:“可是那‘千金散尽还复来’的金复来金老爷?!”
带头壮汉道“正是。”
逍遥子道:“听闻金老爷身边有五位吴姓壮士,可是你们几位?”
带头壮汉苦笑道:“不错,我叫吴大,是他们的大哥。”
逍遥子道:“我的一位好友,也是金老爷的好友。他让我顺道时务必代他去拜访金老爷。”
带头壮汉惊道:“阁下的朋友是?”
逍遥子道:“他姓韩。”
金老爷是个商人。
金老爷还是个奇怪的商人。
别人从商是为了挣更多的钱,让自己更加富有。金老爷从商是为了挣更多的钱,然后散给穷人。
金老爷道:“金钱又带不进棺材,留这么多有何用呢?‘千金散尽还复来’,以我的能力,钱还是能挣回来的。”
认识他的人喊他“金复来金老爷”,久而久之,倒是把金老爷的本名给遗忘了。
这位令人敬重的金老爷,住在一个不大的宅子里。宅子已有些年头了,大门上的朱漆早已剥落,铜环也有些生锈。宅子里别说见不到人影,却连人声也似听不见。
熊倜想起那阔气的王府,不禁感慨:“金复来,金复来,千金散尽还复来。我还以为这世上的有钱人都是唯利是图为富不仁的,原来还有这样慷慨的。”
逍遥子道:“你才见过几个有钱人呢?”
吴氏兄弟领着逍遥子和熊倜到金府厅堂时,天已经快黑了。
吴大点起了灯,熊倜才发现这宅子还是住有人的。在厅堂里便有位中年人正倚靠在一张大椅上。他的脸色是苍白的,瘦削而憔悴,膝上还盖着块毛毡,毛毡的边也有些破损。他双眼半闭着,似已睡着。
金老爷就这么坐在厅堂里,似乎在等着吴氏兄弟回来。可身边连个伺候的仆人都没有。
吴大见到主人,忍不住走上前,拍了拍金老爷,并低声说了几句话。
金老爷忽然睁开双眼,眼中流露出悲伤。他缓缓道:“老四,老四他……”
吴大悲道:“老四身中剧毒,我们只好将他就地埋了。”
金老爷望向逍遥子和熊倜,问道:“二位便是韩爷的朋友?”
逍遥子道:“正是。天翔跟我说过,让我顺道拜访您。”
金老爷叹道:“二位请坐……可惜金某无法好好招待二位了。金某近日惹下麻烦,不想累及他人,仆人们都遣散了。就只剩下……就只剩下吴大他们……可惜吴四……”金老爷不禁哽咽。
吴氏兄弟齐道:“老爷!我们兄弟早已立下誓言,今生誓死追随老爷!”
金老爷道:“可是……可是解药……”
逍遥子道:“金老爷莫非是身重剧毒?”
金老爷苦笑道:“正是。而且若没猜错的话,杀吴四抢解药者便是给我下毒之人。”
“是谁下的毒?”
“‘毒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