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一手抓着骄阳的手腕, 人不动,也不出声,就这么定定看着她。眼中带着让人颇为心酸的纠结, 想开口问问她, 却又怕惹她心烦, 想避过不问, 又哪里放得下?莫非, 她真要弃自己而去?
一旁帮着收拾的丫鬟见状,忍笑从旁道:“殿下,公子如今搬出去, 乃是——奉命备嫁。”
许骄阳脸上挂着两片红云,头扭到另一边去, 不去看他。闻声, 只瞪了那丫鬟一眼。
“备……”此时, 十一才回过神来,再度看向许骄阳时, 眼中带着一丝热切与不甘。之前是自己误会了,可她这一去,至少也要一年多的功夫才能再回来……可若不出去,也是不妥。
许骄阳这才清清嗓子,低声道:“娘娘在谭家安排了几位嬷嬷, 还要准备种种东西、学规矩。好在我对那些还算熟, 偶尔也能出来, 府上的事情不会耽搁。”她身上如今还挂着十一皇子府上门客的身份呢。偶尔一些事情, 还用得上这个身份, 出门时也方便。
“缺什么、少什么,就派人来同我说。”说着, 十一抿着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就在许骄阳要抽手回来接着布置东西的时候,才又开口道,“我会尽快让你回来的。”
猛得抽回手来,转身向屋里走去,指着几个一面收拾一面偷看的丫鬟们道:“这个就不用带了,那个仔细些,别磕了碰了……”
十一爷府上悄没声息地少了个门客师爷,倒也并没引人注意,只有人问起来时,说徐师爷家中有事,回老家去了,倒也没人多想。
转过年来的二三月间,皇上兴致颇好地带着禁卫军去了东山狩猎,有传言,那一日东山就似平地起惊雷一般,轰隆声不止,一处小山头竟然凭空不见了。众人心中惴惴,不知到底生了什么事,待皇上平安归京,这才勉强压下些乱人心的谣言。
不多时,又有传言说,皇上入山遇见了神仙,将天上的五雷领交于圣上手中,命他代□□事、平定四方、重振中土之威。
众人正因此事心中忐忑之际,皇上再派十一皇子出京,只带了五千精兵!直赴西北同阙云国相交之处!
此事一处,京中哗然一片。
许骄阳坐于谭府之中、西院绣楼之上,迎着窗子,手中捧着一卷书信。她自重来这一世后,针线一道上竟从没动过半分,如今来到谭府学这些规矩时,也没有特特要让待嫁新妇学这些的规矩。
大成国中,京中贵女素来以洒脱豪爽为美,反没人特特在那些东西上下功夫。针线上的事?家中有绣娘不就成了?因此,这绣阁反倒让许骄阳拿来当成书房使了。
放下手中书卷,看向窗外微微出神,正算着十一此时应到了何处时,忽然,从窗口上垂下一个脑袋,半黑半黄的头发倒垂着,一对金鱼眼睛反瞪着,惊得许骄阳手一抖,书册就落到了怀里:“作死呢?突然就垂下来,半点动静都没有!”
三丫儿也不恼,双手一个用力,手抓窗棂,半空中一个腾转便钻进窗子:“你这么想他,我替你去看着他?”
恨恨用手中的书册在她头上一敲:“你去做什么?”
“盯着他些,别被别的女人勾搭走了啊。”
“那是军中,他们到了那里就要出关去打仗,哪里就有女人?!”
“可当初咱们不也跟着他们去过吗?”三丫儿歪歪头,看着许骄阳,“我在军中大帐里见过女人啊!脱光了衣裳,和一群大兵滚在一起。”
许骄阳愣愣看着她,呆了半晌,才又是一敲:“那是军妓!你什么时候见的!”
“好早的事了。”三丫儿揉揉脑袋,嘴也微微撅起,若不是她不想躲,能让她打得这么舒坦?傻了怎么办?
“你个女儿家,才几岁?也不怕长针眼!”
“京里也有好多啊,我晚上出去逛时见得可多了!”
恨恨抬手去掐她的脸:“日后这些事不许瞧、不许看,记住了吗!”
三丫的脸被扯的几乎都要平了,只能上下上下地点着头。
松开手,又运了半天气,许骄阳这才平下气来,这丫头什么都不懂,偏身手好得妖孽,还最爱大晚上出去乱逛,这可真让人没法说!偏许骄阳自己没管教过孩子,实在不知,如此一个丫鬟,要如何教她才不会错。
三丫儿见她不打自己,又开始发呆了,歪头问道:“你这回怎么不跟去?”
瞪了她一眼:“我如今的身份不好出京。”
三丫依旧不解,上下看了看她:“穿回男装不就好了?”话音刚落,头上就又挨了一下,抬手捂着脑袋,三丫儿朝门口跑去,“不跟你说话了!就爱打人!”
见三丫儿落荒而逃,许骄阳脸上才挂出一抹笑意来,随即又看着窗外西北方向,轻叹了一声:如今只怕快到了吧?那些刀剑虽锋、武器虽霸道,可毕竟……他又到了沙场……
十一去西北打仗,如今京中平静非常,那些皇子们自头年间被皇上训斥过后都窝在家里守着那一亩三分地“用功读书”,直到四月份六皇子的婚事,才让京中再度热闹起来。
至于十二皇子,今年开春时已经出宫建府了,十一走之前就将贺礼送了过去,许骄阳也亲去瞧过。
十一这次出京不比往常,如今,几乎所有皇子都在京中、皇上的眼巴前,他这一出去,就打眼了。若这一仗他能打胜……
幸好,阙云国还拿捏着二皇子,若是这次十一过去,二皇子没能救回来,那他就是有再大的功劳、将整个阙云国都端下来,倒时别人也能往他身上泼脏水!
四月六皇子的婚事,许骄阳依旧算是替皇后娘娘出面,身边跟着几个宫中的宫女,一并到了六皇子府上。
入了后院,带新妇进门,见过新娘子,才和一众女客至后面宴席上。
席间,见过几次的几个官家小姐相互打趣说笑着,见贺氏带着一个庶女在不远处的桌旁说话,低声笑道:“他家那个大小姐,这几日的新闻,你们可听见了?”
“新闻?又有什么新闻?”
见许骄阳问,几人低声笑道:“你这些日子不方便出来,自然不知道,她啊——听说这几日从三殿下府中传出几首新诗作,那情情切切、哀哀叹叹,让满京城文人争相追捧,就连青楼里面唱的、颂的,都是呢!”
许骄阳瞪大眼睛,抬手掩口:“什么诗?”
“都是……”一个说着,捂口低声笑了起来,另一个接道:“听说叫什么‘怨妇诗’,你若有兴致,敢明儿我誊抄出来,给你送过去。”
许骄阳没用人送过来,自己转身回去,让三丫儿出去转了一圈就有了。三丫虽不知道那诗词的意思、看见诗句也认不出来,但听见过的东西,让她重读一遍还是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听着那里面“只爱新颜色”,“珠黄人不再”云云,许骄阳又是好笑又是好叹,想起上次席间见过的那位侧妃,恐怕,她这诗句能传出来,少不了那几位的“功劳”吧?就是不知道三皇子听见此事后,会作何感想?
每过几日,听闻三皇子府上一个妾侍小产了,消息不知怎么就闹得了个满城风雨,倒把之前那怨妇诗的事情压了下去。有人说,妾侍小产,定是那位“才女”所为,也有人说,能写得出那等诗词的女子,定是才情极高的,怎能会做这些事?
吵吵嚷嚷,足足吵到了七皇子大婚之时,才略略降了些温下去。
七月初西北边关传回捷报——十一皇子带五千骑兵出关诛敌,打得阙云国士兵溃不成病,一路追至阙云国国都,轰开城门,打破敌军!竟将阙云国王族皆尽拿下!
阙云国国王带着亲信逃出王城,十一皇子又带兵足足追出了八百里,逼得阙云国国王不得不投降马下,归降大成,随同进京!
捷报传回,众人目瞪口呆,连忙打听——可有二皇子的消息?
宫中没说,那五千精兵中也没有消息传回。众人只好眼巴巴地等着,回家后,对着家中小祠堂里的菩萨拼命拜啊掰,生恐二皇子能被十一皇子救回来。
这次打破阙云国,十一已经捞到了天大的功劳,要是没救回来二皇子,他们尚有一搏之力,可若救回来了……
“不行,不能让他们安安稳稳的回来!”三皇子在书房中转了两圈,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可若不让他们回来,要如何行事?自己如今无人无兵,现在就连前朝余孽也都被十一给平了……如今一想,这两年他的功勋实在太高!若他这次回来,那大位自己哪还有争夺之力?!
“殿下,不如,花钱消灾?”一位亲信师爷低声道。
“花钱?消灾?”三皇子疑惑向他看去,“怎么个花钱?又怎么个消灾?”
那师爷捏着一缕胡子,笑着摇头晃脑道出三个字:“长、生、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