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吵了——”沈佳宜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幼儿园。
“老师,老师,为什么小蝌蚪最后变成了青蛙?”
“老师,你说要给我折纸鹤的,怎么现在还没有啊?”
“老师,老师——”
才过去半个小时,沈佳宜已经被逼得想要自杀,这哪是什么天真可爱的孩子们啊,这简直就是一群苍蝇,不断的“嗡嗡嗡”“嗡嗡嗡”。
“老师,我想要拉粑粑。”一个小男孩,抱着沈佳宜的腿说。
“厕所呢,在那边,小朋友自己去好不好?”沈佳宜咬牙切齿的说。
“我不要自己去,老师陪我去。”
“说了自己去。”沈佳宜大喊一声。
“哇——”小孩被吓得大哭起来,并且声音越来越大。
沈佳宜赶忙捂住小男孩的嘴,威胁道:“不许哭!告诉你,不许哭哦!再哭老师就打屁股。”沈佳宜放开手,刚转过身,小男孩开始“哇哇”哭叫。
沈佳宜实在没有办法,一直陪着小男孩拉完粑粑还帮他擦了屁股。
“老师,你答应教我们跳小天鹅舞的。”一个小女孩跑到沈佳宜面前说,“老师教我们跳小天鹅吧。”
“小天鹅,小天鹅,小天鹅——”在小女孩的带动下,全班20多号孩子一起大喊。
“别喊了!”沈佳宜大声呵斥。
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两秒钟后又开始喊叫。
“老师给你们弹钢琴好不好?”沈佳宜问道。
“好!”小家伙们异口同声。
沈佳宜坐到钢琴跟前弹起不知道弹过多少遍的《over the rainbow》,孩子们听的如痴如醉,随着旋律晃动身体。妈妈提着礼品去园长家的情景在沈佳宜的脑海中浮现,妈妈佝偻的身躯,园长慈祥的面孔。当然,这其中妈妈隐瞒了沈佳宜患失忆症的事实。
下午,各位家长都来接小孩们回家,沈佳宜和其他老师一样到校门口送他们。这时,一个已经快要上车的小女孩飞速跑到沈佳宜面前,沈佳宜认出她就是早上让自己教跳舞的那个女孩,一双大眼睛古灵精怪。小女孩做了个手势,示意沈佳宜蹲下来。沈佳宜蹲下身子,小女孩凑到沈佳宜耳边说:“你不是我们的佳宜老师,佳宜老师的眼睛比你的漂亮。还有,佳宜老师不会弹钢琴。”小女孩说完话就蹦蹦跳跳的跑到她妈妈身边。
沈佳宜震惊。
晚上回到家,妈妈做了丰盛的海鲜锅,弟弟今天也已经从学校回来,开始在家复习。一家人围着餐桌,其乐融融,电视机中播放着某个颁奖典礼,获奖者是一个叫王晨睿的歌手,好像还是所有奖项中最重要的一个,闪光灯频频亮起。沈佳宜对着电视屏幕说“祝贺你!”
“什么?”沈佳昊问。
“没什么,快吃饭吧。”沈佳宜夹起一块儿肉放到佳昊碗里。
晚上沈佳宜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中回想着吃晚饭时的情景,一家人围桌而坐,妈妈和佳昊说着极为平常的事情,却逗得妈妈眉开眼笑。那么快乐!那么温馨!“可是,不知道爷爷现在怎么样了?”爷爷本来就身体不好,现在会不会变得更严重了?是的,她恨爷爷,恨他剥夺掉自己的幸福,狠他让自己从小就成了孤儿,恨他让自己更清楚的看清一些人一些事儿。但是,现在的林静彤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在那个绝望的梦境中,她竟然没有看到丝毫爷爷的影像。刚出院那天在电视上看到爷爷苍老的面孔,她知道,自己一直是爱爷爷的,用了五年的时间来跟自己最亲的人怄气,还只是为了发泄他让自己看清一些丑恶事物的气,应该够了,他终归是自己的爷爷,他老了。
在那个濒死的瞬间,她期待的是最爱的人,而爷爷却只有她这一个亲人。
沈佳宜活过来了,林静彤现在怎么样了呢?难道自己恢复不了林静彤身份,就一直要留在海南吗?万一爷爷等不到那个时候怎么办?
想了整整一晚,沈佳宜决定:回北京。
她要待在爷爷身边,一直待在爷爷身边,哪怕远远的看着都行。
翌日,沈佳宜便把这个决定告诉了弟弟和妈妈,并且很认真的和他们说明原因:“我现在已经失去记忆,幼儿园的工作我尝试过,但发现根本就不行,这样下去迟早也会被开除。而我现在还年轻,想去外面闯闯。北京是大城市,机会也多。再说,佳昊马上要参加高考,以他的成绩考到北京的好大学绝对没有问题,我提前去,他到时候在北京念书也有个照应。”妈妈和弟弟起初都不放心,也是舍不得,但最终只能妥协。
妈妈要给沈佳宜钱,被她拒绝,她说自己会想办法。
但是,她还能有什么办法?现在的她在海南几乎谁也不认识。
沈佳宜从抽屉里翻出何俊笙之前留下的联系方式,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打电话,他也许早已经回北京。沈佳宜试着拨出号码,没有人接,再拨还是无人接听,并提示语音留言。
“你好!我是沈佳宜,不知道你还在不在海南,我……我……能不能帮我个小忙。”
两个小时过去了,沈佳宜一直在客厅守着电话,但始终没有任何响动。“可能他忙着吧?”
沈佳宜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找到何俊笙的住处,竟然不是酒店,而是一座临海的私人别墅。沈佳宜按下别墅的门铃,很久,没有人回应。她就一直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着,想要打电话,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电话,不禁觉得好笑。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等到何俊笙,但是,她就想那样安静地坐着,吹吹海风,感觉很舒服,有点累,有点困。
他拿着渔具,好奇地打量着她,放下渔具,轻轻抱起她,进屋,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客厅的沙发上,拿起毯子盖在她的身上。为了避免把她弄醒,他关掉客厅所有的灯。白玉般皎洁的月光透过大大的落地窗户照进来,淡淡的白光刚好落在她脸上,整个人都愈发显得精致如工艺,他有点不忍心移开目光,嘴角温柔的轻扬。
一个人爱上一个人,有时候也许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是吗?
沈佳宜坐起来,打量着自己所处空间,光线很暗看不清整体轮廓,她转移视线,看到有一间屋子的灯亮着,屋子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沈佳宜走到亮着灯的屋子门口,看见何俊笙正在厨房里把塑料袋中的东西拿出来。
“这里,是你家吗?”沈佳宜问。
“你醒了。”何俊笙朝她微笑,“饿了没?我买了吃的。”
“嗯。”沈佳宜咽着口水。
两人坐在餐桌旁,何俊笙给沈佳宜碗里夹菜,沈佳宜沉默着吃饭,不知道怎么开口。
“发生什么事儿了吗?”何俊笙问。
“我,需要钱。”
何俊笙微愣。
“怎么?你把我撞了,再怎么也应该给我些赔偿吧,况且我都失忆了,这个有可能会影响我一辈子的。而且,还有精神损失费什么的。”林静彤看到何俊笙迟疑一下子就说出一大堆话,“你放心,我不是故意要讹诈你,我现在真的是很需要钱,我以后一定会慢慢还你。”
何俊笙被她逗得“哈哈”笑出声:“是的,我是应该赔偿你。”他把那张之前给沈妈妈但是被拒绝的卡又给了沈佳宜,并且在纸上给她写下密码。
“你不问我为什么需要钱吗?”
“那是你的自由。”
“我想去北京。”沈佳宜低头看着饭菜。
“去北京。好啊!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找我,我过几天就回北京。”
“那当然,你得对我负责到底。”沈佳宜盯着何俊笙,“万一我有个后遗症怎么办……”
何俊笙把沈佳宜一直送到家门口,一路无言。沈佳宜快要进家门时,何俊笙说:“佳宜……能这样叫你吗?”
“嗯。”沈佳宜点头。
何俊笙开玩笑似的道:“你可以和我一起回北京。”
“不用了,我还没有决定具体哪天走。”林静彤的敏感、警惕性又发作。
“那,到了北京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请你吃好吃的。”
“那个……”沈佳宜欲言又止。她真的有点担心自己去了北京都没有地方住,虽然她知道从何俊笙的别墅、穿着等来看,他给的卡里钱一定不少。但,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的生活即将开始,心中不免忐忑。
“怎么了?”
“没什么,你快回家吧!”
何俊笙朝她挥手,临别时才说道:“如果,去北京之前告知我一下就太好了。”
“恩。”
弟弟帮沈佳宜买了去北京的卧铺票,回到家又忙着给她收拾行李。沈佳宜就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来帮弟弟的忙。
妈妈和弟弟一起到火车站送沈佳宜,这是沈佳宜第一次离开三亚,也是林静彤第一次坐火车,看着人潮人海的火车站,心中异常烦躁。虽然跟眼前的这两位亲人感情不算很深,但相处了这一段时间,突然要离开还是有诸多不舍。
“姐!一定要注意安全。”
“佳宜!到了北京一定要给妈妈打电话。”
“佳宜,等等我——”一个尖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不远处,徐小洁正拉着行李箱朝他们疯跑,跑到沈佳宜跟前后气喘嘘嘘地说:“我,我,我陪你,去,去北京,酒店的工作,我辞掉了。”
沈佳宜一脸的莫名其妙:“你去干嘛?”
“工作啊,放心,凭我的冰雪聪明,肯定能在北京干出一翻大事业。”小洁自我陶醉,“不过,最重要的是我要去陪你啊,我怎么能忍心我的好朋友一个人去北京呢,这绝对不是我徐小洁的风格。”
小洁夸张的表情逗得其他三人笑声连连。
因为不是一起买的火车票,所以小洁跟沈佳宜并不在同一车厢。上火车后小洁竭尽所能,发挥各种卖萌、装可爱、撒娇之能,终于和别人成功倒换床位,和沈佳宜换在同一车厢,并且她的床位就在沈佳宜的对面,两个人都是下铺。
小洁一直“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对于北京之行表现的极为兴奋。
“我们到了要先找房子,我们商量一下在哪里找房子呢?”小洁问。
沈佳宜没有回答。
“睡着了吗?”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列车“哐啷哐啷”的行驶中,沈佳宜却怎么也睡不着,这是她第一次坐火车,被子泛着发霉的气味,床晃来晃去,加上列车行驶的声音,使得她头疼难忍。
是啊!到了北京后怎么办呢?租房子?在哪儿租呢?去了北京就能进入到蔚山集团总部吗?谈何容易。一系列的问题充斥在沈佳宜的脑海中,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火车又一次剧烈晃动,沈佳宜赶忙捂住嘴,她竟然晕车了,她爬下床跌跌撞撞的找到厕所,被厕所的恶臭熏的一下子吐了出来。
“佳宜,没事儿吧?”小洁在外面敲门。
沈佳宜出来后,没有回自己的床铺,对小洁说:“我想透透气,哪里通风?”
徐小洁带沈佳宜走到车厢间的交汇处,有几丝凉风吹进来,冲淡了车厢内浑浊的空气。另一节是硬座车厢,沈佳宜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乘坐火车的人,过道中都塞满了人,坐着的、躺着的、站着的。沈佳宜不自然得想往进走走看看,刚踏出一步,便闻见各种令她反胃的味道,脚臭味、泡面味、汗臭味……期间有个人从对面向这边走来,一直在说“不好意思,借过,不好意思,借过。”已经在地上睡着的人被吵醒,依旧闭着眼睛嘴里骂骂咧咧,待那个人通过之后,换个姿势继续睡。看到这一幕,沈佳宜竟然想哭,说不上原因,只是突然想起在哪里看到过或者听到过的一句话:
“为什么,活着就这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