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南华

载着将安一行人的马车一路前行三日,就到了南华宫的地界,众人下了马车,扣了扣山门,没多久“吱嘎”一声门开了,一个小道童探出头,见到众人笑嘻嘻迎上前来,玄泽也笑着揉揉道童的脑袋,招呼众人进门。将安走在最后,山门关闭前又看了一眼门外,仿佛这门一关便是另外一个世界。

进门后,周道如砥的神道在郁郁葱葱的大树间延伸,偶尔冷风拂过,树上积雪簌簌落下。道路两旁有很多石兽和石像,路的尽头是一座宫殿,十分庄重肃穆。将安在外行走相比一般人也算是经多识广,却从不曾见过这般恢弘的神道以致走的有点小心翼翼。

当山门的关门声吓得她微微一跳时,身边两个男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玄泽是为师门自豪,重明却是想起将安说自己已过半百,到真是看不出来,还跟个小姑娘似的。积素没那么内敛,直接掩唇笑出了声,“冯姐姐,这才刚开始呢,后面的更令人惊叹。这景色就是帝王也轻易见不得!”

有些拘谨的走完神道,走过路尽头的宫殿才发现这个只是个门房,后面才是真正进入。初见只觉占地极广,有数座山峰,高耸入云,峰间云雾缭绕看不真切。侧耳倾听还有潺潺山涧的水流声。一丛丛阁楼星罗分布在山间水间,确实鬼斧神工,不似人间景致。

主峰之下是长可入云的石阶,望不到尽头,将安有些打鼓,这么长得石阶,自己的体力怕是无法支撑,重明和玄泽大概可以,但,偏头看看娇嫩的积素,她也能上去吗?觉察到目光,郑姑娘骄傲的扬了扬头。

为免无知出丑,将安脚步放慢些,跟在众人后半步。走至石阶前,玄泽取出一片玉叶,向空中一抛,化作一叶扁舟,站在一旁,伸手请人上船。

原来这个台阶是不需要走的吗?玄泽似乎看出了将安的想法,笑道:“第一次进山拜师的人要走一遍,成为弟子后有事可申请,会有专人接送,修行到了可自行御物飞行时便可不受约束了。重明兄和冯姑娘来者是客,便不必走了。”

原来如此!四人依次上去,玄泽剑指一点,一团气流卷起飘到扁舟下,缓缓升起,驶向峰顶。

峰顶便是南华主殿太极宫,宫殿气势恢宏,水玉为壁,范金为柱。南华掌门无为真人迎出门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作揖相见。

重明回了一礼,“许久不见,老友一向可好?”

“尚可!尚可!不过哪及你逍遥自在。”余光瞧见一陌生小姑娘,“这便是你信中所说之人,倒是聪明伶俐,应当是个好苗子。”将安听得提及自己,忙敛衽为礼。

“你我之间就不必这个客套了,你先处理正事,晚上我们再把酒言欢。”

“好极!好极!你仍是老去处,冯姑娘我会着人安排。”无为真人唤来童儿吩咐下去,将安被带到带到客房。客房很素净,一居室带着个小院子,屋内一席一桌两座,虽简单却雅致,很有凝神静气的功效。路遇蛛母又奔波几日,很快就渐渐睡去。

道童回禀重明和将安都已被安排妥当,无为走回殿内,一直静立一盘的玄泽走上前,在蒲团上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师父!”积素也跟着跪下行礼。

钟爱的小弟子出去一趟归来神色从容,一身清气更甚从前,无为不由嘴角染上丝丝笑意,“回来了,一路可好。素儿也一路奔波累了吧,下去休息吧!”

积素知道无为真人和哥哥有话要说,乖乖行礼退下,殿内只留师徒二人。

“一路平安,只是归来途中遇上了嗜心蛛母,不过几招便被重明兄,重明前辈制服,救下冯姑娘和一只白狐,那小狐估计是妖族之人。”玄泽顿了一下,想到师傅与他平辈相交,将兄改为前辈继续道,“师傅,他的法术我从没见过,他是何派门下?”

“重明不是凡间中人,又爱翻古籍,你不识他术法也是正常。”

“他是仙人!”玄泽微瞪双眼。

无为捋捋长须,笑看弟子讶异的摸样,“不必惊慌,不外道就好。”

“是,师傅。”

“交代你的事如何了?”

“徒儿去了墨袖,青城,昭阳等地,送上师父的书帖,他们都应下了来年5月的榴花会,私底下都曾询问徒儿陡然召开赏花宴所为何事,我只说不知,”

“应下便好,你也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是,师傅!”玄泽行礼退出。

入夜时分,无为与重明在客房院中相见,布下隔绝阵,百招之后两人齐齐停手。

“终究是老了,明知你那是虚晃,实招在后,手脚却慢了半拍。”无为有些感慨。

“即便这样我也没能赢过你!可惜你寿数有限,不然你我还能再战个千百年。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何不愿与我一同寻找那转生之法,即便你放不下南华,寻到后不是可以更长久的守护它。”

“仙凡有别,做人有做人的活法,你让我看着徒子徒孙都走在我面前我可受不住。待我死后,还请你稍加照拂南华后人。”无为举杯先干为敬,喝干自己的杯子又给两人满上。

“至打五十年前的异动以后,界井每况愈下,这两年更是速度加快,忧心之下卜了一卦,改变天地的异星马上就要出世了,也不知是福是祸。一旦天地有劫,动荡最深的便是人间,我无妻无子,南华倾注了我一生的心血,也只得厚着老脸请求老友你了,请尽力助我南华留一线香火。”无为站起身,一揖到底。

重明忙起身托住,“即便你不说,我也会如此。你的卦得天独宠,从无失误,可有显示何人何时?”

“只有迷雾海上两个影子飘摇。”无为摇摇头,“不说这个了,你一向独来独往,这次怎么带个小丫头来我这?”

“前些日子,我寻转生水途中,意外遇到并应下了照顾那姑娘。我云游四海不适合照顾人界女子,本想欠个人情丢你这,也算了了这承诺。但现在事情有变,你借个地让她暂住就行,过阵子我安排好了会来带走。”

“夭折之相,牺牲之命,我劝你还是莫要与她太过接近。放我这就莫惦记了,只要她不出山,瞒天过海,平安到老还不成问题。”

“你何时改看面相了。”重明取笑,“我知你是一番好意,本来确是这般打算,现下却不一定成,若方便可借奇珍异宝摘录的藏书阁与她一阅,她在南华呆不了许久,就当一般客人就好。来,喝了这盅,再比划比划!”

“好!”

两人把酒言欢,边喝边比,不多时已月上中天只得相顾告辞。无为回了居所,重明不似凡人怕冷,起了月下一游的兴致。

信步漫游在沉重而深邃的夜空下,偶尔零星飘动的雪花,温婉而宁静。走到临渊崖边,见一娇小的身形站在崖边,面向看不清的对岸微微抬头,伸手接住几点雪花,雪地夜幕之下到也算是一幕美景。走近了看,竟是冯将安,如此寒夜,她怎么出来了。

将安今夜难得一觉无梦,醒来后整个人神清气爽,也许这里真不愧仙乡福地之名。在窗前坐了一会,万籁俱寂的夜晚让人心底有点空落落。左右睡不着,干脆换了衣服,提了盏青瓷灯出门。

出了客房小院,外面有两条岔道,左边的是白天来时的路,冬安选了右边,到后面岔道渐多,未免记混,直接全选右边道,最后竟走到一悬崖边。

站在崖边,崖下云遮雾绕,幽深不知几许,对面山脉也拢在阴影中不得面貌。微微抬头,看着夜空中飘落的雪花,将安伸手接了几片,看着它在手心化作几滴冰水,寒意自掌心流入四肢百骸。

四下一片寂静,半点声响也无。独自一人站在崖上,心中竟有了些无可奈何,形单影只的感觉。一阵夜风拂面,将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吐出。娘亲去世之后,奇事频发,不得安宁,倒是把本来平和的心态搅混了,完全没有好好思考最近发生地事,世间没有无因由的转变,这一切定是有原因的,是时候好好想想了。

雪渐渐有些大起来,有些飘入衣领,冷得脖子一缩。身上已有些冷了,将安呵口热气动动冰凉的手指,提起脚边的青瓷灯打算回客房。转身便见重明站在不远处。

这么晚居然还能遇上人,仙人都不用睡的呀!路只有一条,不经过都不成,只好一手提灯一手拢着斗篷走过去。近到眼前时垂眸唤了声“重明公子!”

“冯姑娘,夜深雪重,我送你回去。”

“多谢!”将安轻声道了谢,两人不远不近并排走。一点灯光,两重人影长长拖在雪地上,没人说话,只有踩在雪地上轻轻的沙沙声。

重明领路与来时不同,几个转折后就回到了客房,近了许多。见人进了院门,重明转身欲走。

“等等。”重明停下脚步,将安走上来,把手中提灯递过来,“天黑路滑,你带上灯。”

说完才想起刚才遇上时他也没有带灯,想是仙人自有法子看清路,伸出的手尴尬的停在半路,前也不是后也不是。重明只做不知的接过提灯,极自然的道谢然后出门。将安松了一口气,好在他接过去了,不然真是太丢人了。

出门后重明笑看手中提灯,顺手放入衣袖存储袋,照旧徒步走在黝黑夜空下。翌日一早,留了只纸鹤传书飘然下山去了,没和任何人告别。将安得知心中有点失落,本以为就算不是朋友,既相识一场带她上山,离开总也会知会一声。再一想又释然了,两人本就只是因一誓言而交集,算不上同行之人,还是查小葫芦的来历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