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金风,便可觉着清凉许多。
只是蚊虫依在,每至傍晚时分,便悄然而起,未曾失了约。故而乡下人家,晚饭须得吃早些,不然驱赶不尽,扑打无着,怕是吃不安稳的。
屋前甚是宽敞,周无遮物,可供远眺,且铺着水泥,倒还洁净,吃饭是尽可行的。将桌椅搬于外间,露天饮食,自非室内局促可比,味道大是不同。还有一般好处,便是甚为热闹,临近人家,闲而无事者,常搬凳移来,围坐左右,以便闲话。
谈,不过是些家常,间或有些奇异传闻,倒可听听,至于国计时事,乡叟之言,见识毕竟差了许多,常要添些风水神意,听来惹人发笑。
我性喜静,当不得许多吵闹,好在闲谈多是轻语,热闹处亦不显嘈杂,且于众人围坐这一气氛,我是极喜爱的。毕竟,在如今的时节,已属难得。
从前倒是常有,月夜乘凉,每每能聚得二十余人,拂着爽风,食些瓜果,逗逗在抱的孩童,时间总在悠游不知中度过。近处人家,相交累世,祖辈而至今,情感不比寻常,龃龉虽不免,几杯村醪却尽可消解得。这样的人,闲坐一处,即算无话题可谈,想来,感觉亦是好的。
如今人们,忙了许多,富裕了许多。
父辈时尚有冻馁之患,何能料到今日?
时代,毕竟在颠簸中进步了。
只是,不得不然的行程中,丢下的又岂仅是贫与饥?总有些静默的消逝令人黯然。
每次归来,田间陌头,一声乡老的问候,沧桑中尽是暖意。望去,轻笑的脸,叠起层层皱纹。瞥一眼他策着的手杖,常年的抚摩,已甚为光滑,夕阳下,映出了一丝霞光。
这无疑是美的,有醇酒的味道。
当微醉的感觉一起,我晓得。
到家了。
如今,这些需要回忆,而还存在的事,谁会去回忆呢?
老人们总会逝去的,却带去了许多东西,再寻觅不回了。
以往,逢人问候,我会抬起头,没什么话说,却总会应上一声。如今一抬头,麦穗摇曳,尽是些苍茫的色彩,风一吹,能听得哗哗声响,可缺了那一声,终还是寂寥的。
又有谁会在意呢?时间流逝,淡忘的,远超出我们的想象。当变迁日久,连印象亦不会再有,新的人们,该是新的生活,仅仅让其理解以往的岁月,亦会成为奢望。
一户门,已是单独的世界,住久了,会发现它的宽敞,故而可以紧紧关上。不再有开门的欲望,外面的陌生,来的太快,哪怕,相交累世。对于那些,出生便一直在门内的人,更是理所当然。若未曾见过阳光,在暗中,当没有无光的痛苦。
更何况,以往,哪里又能算上阳光?它留与人太多的伤痛。
只是,记忆总易单纯,温暖,剔除难堪,否则,谁能承载这许多重荷?
而大部分人忘却时,记住的人,难免会很寂寞。为了排除寂寞,只得努力使自己也忘却,尽管,效果常常微弱。
只得让它关上,没人阻止得了,亦没人愿意阻止,这是该有的轨迹。
而真正的感伤,从来不会突然,我们是能看清来路的,当亦知晓出路,相信,它是对的。
难过的在于,不得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