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5。抄家

京城,张宅。

在京城,若说数一数二的大户,那么非张家莫属。首先,张家是先后的娘家,当今天子的外公家。其次,张家第三子寒渊被先帝收为义子,是当前说一不二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有这么两条,随便一个张家人,在四九城之内绝对可以横着走。

目前,张家参政的人不多,一共就只有三个:张家家长张远,现任龙图阁大学士。张家次子张贺,现任户部侍郎。然后,就是名满天下的摄政王,戚寒渊。这三个人任何一个在朝廷之内都是有分量的主儿,因此,几乎没人会去招惹张家。但是,几乎,并不代表绝对。

我骑在马上,优哉游哉的欣赏风景。说真的,张家大宅不怎么有品味,也是朱漆大门挂两个红灯笼,唯一一点特殊的就是那块牌匾大得惊人,浩浩荡荡一个“张”字,大有天底下除了戚字我最大的派头。

此时此刻,我的背后是全副武装的一百禁卫军,身边火光熊熊,人人满脸煞气——没错,我们是来抄家的。抄的,就是戚寒渊,或者说我的娘家,张家。

“踹门!”我在马上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吼了一声。目前为止还没还钱的人中张家的钱最多,再加上张家属于我的势力范围之内,再怎么说也不可能让他们把账赖掉。因此,我借了一百禁卫军,率军抄家。

要说抄家我也算是内行,地球上,哪次遇到不还钱的刺头不用这个办法?对欠债人所有住宅实时监控包围,封锁银行账户,所有亲人一概绑架是我例行的三个步骤。至今为止,不还者,zero!

但是今天不同,我要对付的既是我名义的亲人,也是朝中我的派系中的大户。处理不好,那可就是一个不忠不义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

砰的一声,门应声而开。一百禁卫军鱼贯而入,照得张家大宅里火光通明。

“哟,堂哥来了!”一个听起来一点都不悦耳却甜得让人想吐的声音传了过来。我皱着眉头一挥手中的马鞭,几个人会意,把那人挡在了外面。

“三堂哥,您忘了我了?我是小六啊。”这人看过不来,站在那儿妩媚的微笑着。问题是,这人的脸真的有点伤眼睛……三堂哥?小六?说得倒亲!想必,这家伙就是张家的败类,张科,一个除了溜须拍马之外什么都不会的人。张家虽说生了不少,活下来的却只有三个。两个人都在朝中做官,最没用的一个天天仗着摄政王的名号招摇撞骗,我不爽他很久了。

“没忘。张远呢?叫他出来。”

“爷爷?爷爷他已经睡了!”

“睡了?叫起来。告诉他,由于欠债十九万零四百两未还,摄政王戚寒渊奉命抄家。”我硬邦邦的丢出这么一句话,当场叫人变了脸色——这里至少有九成的人认为我是来装样子的,剩下那一成也认为我会客客气气地说话,只有我知道,今天我决不可能客气得了。

在家里一点地位都没有的人脸色煞白,只能快步的退了下去。不多一会儿,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就从里面被搀了出来。他就是戚寒渊,也就是我的祖父,张远。看起来很老,但是他的劲可不小,龙头拐杖在地上磕出当当的声音来。我心里一震,麻烦来了!

于情,他是戚寒渊的长辈。于理,他是龙图阁大学士,虽说和我同居一品,地位上却因尊重文人而比我略高。再这样目无尊长的骑在马上有点不客气。心里转了转,我老老实实的下马,却没有半分要行礼的意思。

“寒渊啊,你,你好大的官威!”这老头颤巍巍的站在那儿,拐杖指着我的胸口。

“请张大人息怒,本王奉命收缴国库银两,也请张大人体谅本王的苦处。”

“我若是不还呢?”

老头,你说什么不好说这句话?我在心里为他默哀了三秒钟。这下,什么借口都有了。

一声轻轻的金铁相击的声音,所有人脸色都变了。我从腰上鞘间,抽出了一柄剑。

“尚方宝剑,先斩后奏!”沉稳却有力的八个字从我口中一字一顿的缓缓说出,张远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你,你……区区十九万两银子,你居然能干出如此不孝之事!”

“梵天例律,凡侵吞国库者,一千两以上处斩刑,一万两以上,诛九族!”我把剑稳稳的举在空中,冰冷的语气足以让这老头心脏病犯一万次。

“是借,不是侵吞!”

“有借有还谓之借,有借无还谓之拿。如果说张家再不能还钱,我带来的禁卫军也不是吃素的。”冻死人的目光扫过刚才胆大包天插话的张科,让他立刻住嘴。

屋内的气氛陷入了僵局,我的耳朵一直竖着,等着一个人的到来。

“摄政王!”步履匆匆,一个人从门口走了进来。我当即大喜——要是他再不来,这出戏可就唱不下去了。

张贺从门外挤了进来,手上一摞银票。

“张侍郎。”我点头示意,让身边的一个侍卫去拿钱,点数,确认数目,收剑回鞘。然后……

如果说刚才大家还在为我的无礼而暗自不快,现在他们可全部傻了眼了——因为,当朝摄政王戚寒渊,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跪下了。

我对着张远,单膝着地,摆出标准的子孙后辈晋见长辈的礼节,头也随之低下。

“你……”

“即使是为了朝廷办事,对您无礼,仍然是寒渊的过错。”我一反刚才的冷傲,语气虔诚,表情温驯,丝毫看不出刚才是我对自己的祖父摆出一副要抄家的样子。

“王爷,不可啊!”张贺很有远见的劝我,可是我不给他面子——他一劝我就起来了,怎么能表现出来我的诚心诚意?

于是,我依然在那跪着。直到张远自己走上来拉我,说了一大通好话我才站了起来,一步步退了出去,给足了张家的面子。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刚才还处于劣势的我就把局势全盘扳了回来。刚才还是不忠不义不孝的人,现在忠孝节义全了,只是一跪,仅此而已。

看他们送我出门之后还是诚惶诚恐的样子,我知道我赌对了,看来他们比我想象中还要看重礼节。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要让我放过张家是不可能的。我能忍,但是这一跪的账我终究还是要算。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没有人能叫我心甘情愿的跪下,除了……

心里晃过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我不禁叹气——地球上的荆若素,这里的戚寒素,为什么,我就是会遇到一个让我无法充分发挥野心的克星?

16。只想开心

“……这样,国库欠银全部追回。粮食方面,陆仁嘉商会赞助一百万石粮食,以尽绵薄之力。”把手中账簿一合,满意地听到周围一片惊叹,一阵成就感不仅让我飘飘欲仙:这种又要充大爷又要装孙子的事情,除我之外,朝野之间再无一人能够处理得如此完美!

“皇兄辛苦了。”小皇帝打着官腔颔首示意,一个太监把账簿递了上去,他看都不看放在一边,摆明了对我信任得很。

“为皇上办事岂敢言辛苦。皇上,救灾如救火,此时万不可缓。”我打官腔的水平也不输人。

“就请皇兄裁定人选。”小皇帝于情于理都很合适的一句话却让不少人霎时间变了脸色。我方的人看到如此可以中饱私囊的美缺谁会放过?一个个都在打着怎么讨好我的主意。那边的清官可就站不住了,在他们看来,这批钱粮在我手中无异于送羊入虎口,危险得很!不过,他们也绝对找不出碴来。我追回的钱,我讨来的粮,谁有二话?不过——眼睛扫过就差没马上来讨差事的一群人,我冷冷一笑:这次,你们还真得靠边站!

退朝之后,三句话两句话把上来奉承的人打发回去,我三步两步去了翰林院。这里,算是朝中的清官聚集地。由于翰林是穷官,因此常常出清官,我们这边的人,一个也没有。

“老师,您认为戚寒渊在打什么主意?”刚到翰林院门口,一个还算熟悉的声音飘进我的耳朵。挑挑眉,我先免了马上出面的主意,躲在一旁偷听。

“我也没法弄清楚。他小时候天资极高,且心xing淡漠,心无旁骛,是一个上好的可造之材。可惜出在帝王家,一股清流竟让这污秽的朝廷给污浊了。”上官忠的叹息之音听得我眉头一皱:心xing淡漠?清流?上官忠是老眼昏花了吗?还是说,戚寒渊是被别人带坏的?

“清流?”叶青霄问出了我的心声。

“是啊。他当时已经是一个极有远见的少年。当时我的三个囧囧里,大皇子戚寒亭虽有智谋但是仁义不足,太爱算计;戚寒拓无谋无策,只是单纯的yin险,最不可造就。只有他同时兼具仁智,可惜……他并非先帝亲生的子嗣,所以才落了下风。”

“原来如此……”

“但是既然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戚寒渊,我们就不能小看他。”

“没错。赈灾一事,事关国计民生,万不可让此人一手独揽。”

“没错,本王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特地前来拜访大人。”

“!!!”

从藏身处优哉游哉的踱步出来,看着两个被偷听的人脸上一阵青白交织,我的心情却好得很——或许是由于xing格方面的原因,别人越尴尬的时候我越开心。

“王爷身为当朝摄政王,怎能做如此宵小之事!”还是上官忠人老姜辣,先缓过劲来。

“老师身为大学士,怎能做如此背后议论人是非之事!”

“这……”

“王爷有什么事情?”叶青霄眼看自己的老师撑不下去,赶紧救驾。

“找人陪我去赈灾。”

“王爷的意思是……?”

“您二位刚才说了,赈灾一事事关国计民生,不能让本王一手独揽。既然如此,就请叶大人陪本王走一趟,以行监督之责,可以吗?”

我的语气很平淡,叶青霄脸上却是那种看到母鸡打鸣公鸡下蛋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古怪神情。

“王爷此话当真?”上官忠比较会利用时机,马上追问。

“本王一言九鼎。至于本王不在朝中的时间,就请老师帮忙看照一下朝纲。”对上官忠,我尽可能的尊重。这种老顽固威胁不了我的地位,但是如果用他来清理我看不顺眼的人倒是合适得很。

“你……”

“如果叶大人答应,那么请尽快收拾行囊。如无差错,我们今晚就出发。”我丢下一句话给看上去完全傻了的某人,抬腿就走——时间紧迫,我也要去收拾一下行李。

“等等!”

“还有事吗?”顺势倚上近在咫尺的门框,我回头看着回过神来的叶青霄。

“为什么?你总要有个理由。”叶青霄很认真,他是真的在为所谓的江山社稷着想。这种人,活着很累。谭珞最起码比他潇洒,因为他要为社稷效劳只要看好我就行了。而他……

“理由?叶大人想听什么理由?本王就是想要这么做。当然,你也可以这么解释——那是我的钱,我只想用它来做我喜欢做的事情。现在我想赈灾,而不是去填饱一群蛀虫让他们为本王做事。”

“你的……”

“是啊,我的钱。还是说,叶大人你认为真有人那么好心去送你一百万石的粮食?不过你也别担心,这笔钱,是我自己的,不是国库里的。”我懒懒的微笑着。这人还真是无趣,有些事情不弄清楚了会比较的让人开心。

“王爷究竟在想什么?”

“想江山社稷——你信吗?”留下这么一句话,我潇洒地走人——说真的,我也不知道。

如果说我真的在“想什么”的话,那,我想的,是我自己的开心。

“红鸾!紫鸯!帮我收拾行李,还有,唐果,谭珞,你们两个也一样!”回到府中的我全没有刚才的轻松闲适。

“王爷这么急?”红鸾赶上来接住我丢到一旁的衣服,一双美眸里流露出点点担忧。

“你去问问湖广的灾民急不急!”我不算完全的坏人,因为我做好事的时候也是很热心的。不过不是道德感而是追求完美的精神在作祟。

“红鸾明白。”红鸾短促的应了一声,已经唤来了几个在那里不停的吩咐着。

“我们要出远门了吗?”这种话能说得出来的只有万事不操心的唐果。他最近闷得够呛,正愁没有事情能解闷儿。

“是啊,要出远门了。”心里念头转了转,我故意笑得很开心。果然,唐果脸上兴奋之情又浓厚了不少。看来他八成以为这是一次“春游”。嗯,现在是冬天,那就是“冬游”。

“直接去灾区?”谭珞想的却深了几分。

“多带几个人,途中教他们怎么处理麻烦,我们去病源。”

“是。”谭珞也明白这种时候多说话不如多做事,简单的应了一声就退下。

看着兴奋的唐果,我在心里暗道一声抱歉——如果他知道我打算用什么办法去,那,这张漂亮的脸百分百会变成苦瓜。呃……好像黄连比较恰当?

17。赈灾

沧源县,一个位于湖广交界的小县。一直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虽不能说是富裕但是也算一个好地方。但是今年入冬,一场反常的大瘟疫从这里开始,轰轰烈烈的蔓延了湖广全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正式名垂青史。

“现在……怎么样了?”邱兴是这里的县令。虽不能算是才干过人,但也算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县令。瘟疫爆发,他非但没躲,还成天往第一线上跑。关心百姓是一层,自己管辖的地面上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很明白朝廷放不了自己,倒不如得上瘟疫一了百了。可惜老天也不给他面子,一向身体不算太好的他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不清楚……听说朝廷的赈灾银两已经来了。附近的州县都收到了。”师爷无精打采地说道。

“来了又能怎么样?这里是疫病源,有人肯来,那我跪下来谢他!”邱兴恨恨得发着牢骚。

“就算本王不来,你也该跪下来!”刚入大堂就听见这么一句,我的心情自然好不了多少。我可是非常辛苦才来了这里,这家伙居然给我在这儿发牢骚?

“你你你……”邱兴和师爷一时全傻在那儿。他们,只看见一个白衣如雪面带怒气的青年人疲惫的走进来,语气却大得离谱。再联想一下曾经听说的,目前天底下权力最大的人,摄政王戚寒渊……

扑通!两个人默契十足,一块儿跪下来了。不是我的原因,是因为,背后谭珞递上了我的身分文书,看着上面金光灿灿的“戚寒渊”三个大字,这几人还能不吓趴下那才叫怪事。

“渊……你这个混蛋……”现在敢直呼我的名字再加上“混蛋”二字的人非唐果莫属。不像我和谭珞还能稳稳地站在那儿,他现在倚在马身上,软绵绵的样子就像是马上会断气。

“王爷,能不能先休息一下?”能让一个心系国家社稷的大清官说出这种话来,算不算我的本事?总之现在叶青霄的表现可以说是最差劲的了。谭珞自小习武,戚寒渊也不输她,唐果虽说专精下毒暗器,好歹也有一点武功的底子。叶青霄可是彻底的文人,几天的奔波下来还能撑住不昏过去已经算是本事了。

“连续三天……换马不换人,你居然从京城一路狂奔过来?你不要命,我还要!”唐果精确地概括出了我来这里的方法。

自从出了京城,在路上我就对我带来的那些由红鸾一手训练出来的王府亲兵下达了赈灾的指令。红鸾的手段不错,几个人对我都是死心塌地的忠诚,但是也绝对不是笨人。然后,每到需要赈济的灾区我就丢下银两粮食和几个人,然后留下几只信鸽交待联络方式再接着狂奔离去。三天,我们跑死了几匹上好的马,这才到达了我们的目的地——疫病源头沧源县。

就算是铁打的人也会累,唐果的抱怨算是有理有据。我招招手叫来几个衙役吩咐他们打扫出几间干净的屋子,把唐果和还想硬撑但是已经快闭上眼的叶青霄打发过去,这才一摇三晃地走上了县太爷的位置,把重量全部交给了椅子。

“病情怎么样?”我强撑着不睡着。

“越来越严重了,光是沧源一县死者已经上千。”县令见过最大的官能是谁?看见现在朝野里面说一不二的人物,脸色早已经在那里五光十色变来变去了。还是师爷懂事,,阿上上来报告。

“上千?沧源县一共才有多少人!”我听着听着,眉头不禁颦了起来。

“就是……染了瘟疫的人,死得也很快。”

“反常。”我皱着眉头评价道。本来现在已经快要接近隆冬,就算湖广一带较为温热,按理说也不应该冒出这么大的病情。更可怕的是,还是死得这么快?而且又偏偏撞到了“我”的qiang口上。怎么觉得,这场瘟疫是某人策划出来考验我的?

这个想法很荒谬,但是一旦冒出来了,想要撇掉就不容易了。

“是啊,而且多少大夫都束手无策。眼见着沧源县,就要变成死县了。”

“……疫病源在哪里?”

“山里面,一个小村庄。那里正好位于水的上游。”

“难怪,借水传播,怪不得能够蔓延得这么快。采取措施了没?”

“没有。”

“没有?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知不知道耽搁一天的代价是多少?”

“可是那村子是瘟疫源头,本来就地处深山无人去,现在瘟疫来了……”邱兴不知死活的接了这么一句。

“所以连官府都躲?你们怎么当的父母官!可恶!”我拍案而起。还算结实的桌子居然被我一掌拍出了裂痕。

“我我我……我们马上就去处理!”

“处理?处理个鬼!那种地方瘟疫蔓延得最快,几百号人你怎么治?你怎么能确保大夫不染上瘟疫?一旦治不好只能让更多的人牺牲!就算能治,你怎么处理源头?”我勉强遏制住怒火坐下。一人不仁至多能祸害亲朋,一官不仁能祸害一方!这还算是个体恤民情的,万一是个囧囧……

“有办法!神医门的人就在这附近!”一旁跪倒在地的师爷爬了过来。

“神医门?”

“他们的人在这儿?”原本一直看我发脾气的谭珞忽然插话。

“你认识?”

“神医门人,医术高明,天下无敌。如果他们想治,应该能治得了。”谭珞的话要比他人的话可信得多。

“那你们怎么不早去?”有办法不用?

“不能怪他们。神医门和官家关系非常差,每个囧囧都曾发誓永远不为朝廷做事。”

“天……带我去!”

“我不救!”

“你到底救不救!”这里是一栋木制的小屋,一堆人围在周围,其中包括了我。现在我正在中气十足的向屋子里面的什么“神医门人”喊话。从刚才开始我算是好话说尽,可是这屋里的人却连半点面子都不给我。

“不救就是不救!神医门人,宁死不为朝廷做事!”屋里人的声音很脆,听上去不超过十七八岁,说得却是让我心情很差的话。

“你给我出来!”我一脚踹在了门上。也没心情去管周围人看到当朝摄政王比泼妇还恐怖的形象时的心理反应。

“不?出?来!”

“好……你不出来……我就拆了房子!”我怒极反笑,一双长眉斜斜的扬了起来。分明应该是养眼非常的一张脸,却让所有人的心里同时一震。

顺手从一旁跳了块斗大的石头,我单手举起来,恶狠狠的丢向了窗户——躲在里面不出来?那我就拆了你的房子!

砰!大门一声响,从里面终于走出来了一个人。

美人!这是戚寒渊的第一反应。麻烦!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走出来的人一身青衣,俏生生地站在那儿,用“如诗如画”来形容并不过分。头发略长,轻佻的披在肩上。他和唐果有一点类似的地方,同属“男身女相”。但他却又和唐果不像。若说我的唐果是孔雀,美艳不可方物;那他就是仙鹤,高傲不可侵犯。一阵浅浅的药香随风飘荡,很明白的说了他的身份。

当今天下第一神医,斯寞!

“请斯神医体恤百姓,出手救人。”我很给面子的退了半步拱手道。

“听不懂我的话?我不救!”斯寞却不给我面子。

“……你要拿百姓的生命当儿戏?”

“错。我很在乎百姓的命,但我更讨厌为你这种人做事!天下乌鸦一般黑,凡是官吏,没有好人!”

“你……”一口气闷在胸口。

“再说,就算我想救,那个村子已成为死地,我看我就算有通天之能也救不了人!”斯寞冷冷的丢下这么一句。

“好,你不救,那么我来。”我微垂下头,然后再抬头,遮去眼中的桀骜杀机,换上一个天真无邪的笑脸。

“你?”斯寞不屑的冷哼。

“斯神医别搞错,我不是要救人……来人,准备火把干柴!我要焚村!”邪邪一笑,丢下一句让所有人同时变脸的话,我昂首阔步走了出去。既然他不干,那么,我只有用戚寒渊的方法了!

18。苍云扑火

“大人,干柴火油已经备好。”

“很好。”我微微瞑目,倚在一棵树上。再怎么凶狠的病菌,一把火过去,我想看看还有多少能活下来的。冷与热,对付疾病的不二法门。这里是湖广,下不了雪,那,就来一场人为的大火好了。

“大人,不能烧啊!那是几百条人命啊!”邱兴巴在我的脚边,眼里竟然有几分泪水。他算是个好官,就是脑子不太活络。他是真心的在为百姓伤心,这种人可以用,但是不能重用。

“你要是有更好的办法,我头给你。”话是对着他说,眼睛却在看另一人。斯寞也来了,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我,没有办法……”斯寞垂下头,似乎在忏悔。

“神医也不是神仙,不是万能的。”我似乎是在宽慰他,又似乎是在为我自己找借口。我也不是神仙,这种情况下只能选用最直接了当的办法。后果,我无心去想。大概,会是罚几年俸禄之类的小小惩罚。戚寒渊,毕竟是摄政王。

“戚寒渊!你给我住手!”很熟悉的声音,伴着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我回头,看着刚从县衙一路赶来的谭珞。

“怎么了?”我看着眼神凶狠的谭珞。刚才特地不去通知他,结果还是被这小子得到了消息。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好。

“你想要拿着几百条人命当儿戏吗?你知不知道……”谭珞很难得发火,不过就算发火,他看起来还是很顺眼。

会这么想的,是我,还是戚寒渊?

“知道。我知道那里面还有很多人没死,我也知道那里面或许有健康的人。”我淡淡的回话,顺手把他的脸拉近我。

“那你还……”谭珞着急的时候总是不顾自己。就像现在,他只顾劝我,忘了我们现在的距离已经非常非常的暧昧。

“听着,珞。我告诉过你,有些事情我不能随心所欲。这里的几百条人命,还是下游的几千几万几十万?你来选。”

“……”谭珞没说话,只是一直在看着我。他还记得,我对他说的话。

“你这么看着我,我会不好意思……”忽然一笑,我伸手按向谭珞的颈间,看着他一脸不可思议的闭上眼睛。

“我只答应你,不让你看见而已。”我温柔的微笑着,把人拉到了我的怀里。

“大人?”

“点火。”

火光翻腾,耳边依稀可闻有人在惨叫,有人在呻吟。我充耳不闻,只是微笑着看着熊熊的火焰。分明是残忍的行为,我的心中却好像也有火焰燃烧,油然而生的满足感遍及全身。火光映得我的眼中也是一片火焰,鲜红的仿佛是刚刚流出的血液。

这才是我应该有的行为,不是么?残忍,无情,杀人如麻,宁可我负天下人,莫要天下人负我。之前,我居然还会有怜悯之心,真是不可思议的很。还是说,负负得正,戚寒渊的残忍,我的残忍,糅合在一起,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残忍。”有人在我耳边下定语,说得很对。

“斯神医,你最好想想,如果你之前肯援手的话……反正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好人你当,坏人我干,无所谓。天下朝廷没好人,我知道,我也不会认为我是好人。但是有些事情,只有‘坏人’才干得了。”我眺望着烧得越来越猛烈的火焰,感受着似乎触手可及的灼人温度,笑的也越来越灿烂。这样的背景,才是最适合我的,不是么?只有这鲜血淋漓的背景,才配得上鲜血淋漓的人。

“你……”

斯寞想说什么,张张嘴却终究没说出来。

天空忽然一点点变得yin暗,苍老,沉沉的暮色降临,可是现在,应该是中午……

我拧眉,抬头,眺望着天空。约有百步之遥的地方还是一片灿烂,什么时候,我们头顶上多了一片云?还是一片如此苍凉的云?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云中忽然飞出了数以万计的小小颗粒。那是……冰?

没错,无数的小小的冰粒,仿佛遭到什么指引一般,不断的向火中投射。火光熊熊,往往冰粒还未到,高温就先将它们炙烤成蒸汽袅袅消散。可是,成千上万的冰粒来势汹汹,一时间竟将火焰压了下去。

“苍云扑火……”一旁,邱兴倒抽一口凉气,低声说道。

“你说什么?”我猛地转头,一把攥住他的领子。

“大人,这是我们这儿的奇观。遇到大火,周围的云层会积蓄起来,降下冰粒……但是,这种情形极为罕见,百年不遇。想不到……”

“苍云,扑火?”冰粒同样落到了我的身上,很凉,刺骨的冰凉。我的身体抖了抖,这种冷,让我很不舒服。

“给我加柴火!”我怒气冲冲的吼道。

“大人,苍云扑火,火势越大,冰粒越多……这是天意啊!”

“天意?那我就逆天而行!”

“别这样!现在已经烧了一段时间,患病的人死了十之八九,剩下的那些都是健康人,我能救!而且,他们有助于我摸索治疗瘟疫的药方!”斯寞忽然冲上来死死按住我的手。

“你能救?”我回头,眼睛直直的注视着斯寞。

“……能。”

“好……熄火,救人。”

火已熄灭,我依然站在原处。斯寞去救人了,邱兴跟着去了,顺手把昏迷不醒的谭珞也带走了,现在,这里只有我。

“是你吗?你想,让我不要这么残忍?”我仰着头,看向空无一物的天空。现在,天空中一片灿烂。

天空无言。

“是,这次,是我太为激进,太为狂傲。你的一场苍云扑火,也顺道扑灭了我心里又一次点起来的火焰。”

天空依然无言。

“好,这次,我不与你计较。我不管你是为了要体恤百姓,还是单纯的,要与我为敌……这次,我不管。但是,若你为了看我遇到逆境,以此为乐,伤了我所在乎的东西。那,我绝对会,逆天而行。”一字一句的说出不知是誓言还是发泄的话,我低下头,一步步,缓慢而又坚定地离去。

应该是我的错觉,天空中,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叹息之音……

苍云扑火吗?那,谁,是我的苍云呢?

19。夜语

“大人,现在斯神医已经把治病的药方子交了出来,成效斐然。”

“很好。”

“疫情已经得到了控制。”

“不错。”

“救灾银两和粮食都已经部署到位了,您……”

“有没有什么问题?”

“没有。”

“下去吧,有事再来找我。”

“是。”

邱兴恭敬地退了出去,刚出门口就长吁了一口大气。

“怎么了?”师爷凑过来问道。

“你没见摄政王爷的样子,简直……”

“王爷不是没生气吗?而且王爷的手段很不错,布置下去的事情也都是该干的。”

“可是那双眼睛……”

“眼睛?”

“完全没有任何东西在里面……太可怕了……”邱兴一回想起刚才被那双冰冷眼眸注视着的事情就全身冷汗,他有点明白,为什么这个人可以想都不想就下令焚村了。原本他对自己的仕途还有几份憧憬,但现在,他巴不得一辈子不与此人同朝为官。

听着窗外的窃窃私语,我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屋内很暗,现在已是黄昏时间,冬天天短,阳光已经敛尽了余晖。我没有点灯,在黑暗中一个人待着有助于我的恢复。

将手指曲曲张张,我发现我的手居然在微微发抖。

“太久不杀人,我居然会害怕?”自嘲的摇了摇头,我在一片漆黑中看着高高的顶棚。记得我刚开始走上以杀人为业的道路时,总是会在夜里惊醒,然后一个人在完全黑暗的房屋中,自己给自己疗伤……到后来,我杀人不但不会害怕,还会很喜欢。这样子给自己疗伤,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杀人不难,难的是事后恢复心境的空明。

“出来吧,记住要杀我的时候走路别出那么大的声音,我知道你轻功好。”我看着黑暗开口。

“……你应该还记得我说过的话。”

“记得啊:‘如果,你再行恶事,我会亲手,杀了你。’对吧?”我看着谭珞。过分的黑暗让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他是不是如此?但愿是这样,因为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现在的无助。

“没想到你记得很清楚。”

“那是你对我说的啊。不过小珞,如果你想杀了我的话建议去把兵器拿来,我不喜欢被人掐死,很痛。”不知何时悄悄爬上来的月亮透了一丝光近来,我看见谭珞并没有带兵器。她一直看着我,好在,我已经掩饰掉了刚才的一切。现在的我,还是那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戚寒渊。

“我不杀你。”

“谢谢了。”谭珞的话并不让我太吃惊。

“你早料到了?”

“我的手劲不好,轻轻一敲还能把从小习武的谭公子弄晕,莫非我是天纵英才?”我嘻嘻笑着,顺手把谭珞拉到身边。他站着我坐着,正好可以让我从下面眺望谭珞,还是那么一尘不染。

“我有件事情搞不清楚。”

“为何我的态度变得那么快?”

“不……为什么你会因为一场苍云扑雪就放弃你要做的事情?”谭珞的问题的确很好,好的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很信命?”我诚恳地看着谭珞,看到他一点都不信的摇头为止。

“我不认为你是个会相信所谓命运的人。”

“那只不过因为,我很要好。无论什么我都想做到最好,但是那种劲头顶多只有一会儿而已。过了这个时候,支撑我的就是莫名其妙的追求完美的精神。到了那时,一旦有某种不可抗力阻挡,我就不会再坚持。我啊,可是个很懒很懒的人。”说到一半,我自己笑了起来。这句话是真的,有些时候我相信命运,不过大多数时候,我总是在悖逆着命运给我的轨道。

“……怪人。”谭珞淡笑了一下。看来,这次危机解除了。

“没办法,逼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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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有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你无论如何也不放弃?”谭珞认真地再次问我。

“有啊。如果有谁敢动了我的东西,就算天涯海角沧海桑田我也绝不会放过他。我的东西一辈子都是我的,别人,不许动。”我眯起眼睛。这句话算是我的一贯准则。

“有谁能例外吗?”

“有。不过不是你,你也不认识。”不知道若素怎么样了……我的心情有点低落。对我而言,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就是唯一的例外。

“那人还真是好命。”谭珞说着说着,不禁轻轻一笑。

“笑什么?”

“本来我是担心王爷你意志消沉,没想到王爷居然神采奕奕得很。看来我是白来一趟。”

“错,你没有白来,不过来得晚了点。”一旦我从失落中恢复过来,想要打击我,可就是难上加难了。所以,要当我的敌人,最需要学的,就是把握时机。

“是啊,刚才王爷很失落呢,不过事实证明了,坏蛋活千年,王爷这样的人就是打不死的蟑螂!”

“唐果,你刚才在外面偷看?”我不悦地看着从窗户外面跳进来的人。是不是但凡和“武”字沾上边的人的通病?有门不走走窗户,有窗不走走屋顶。

“错,不是偷听,是光明正大的听。”唐果大大咧咧的坐在桌子上,把手中的坛子碰得一声丢到了我手里。

“酒?”还没等我发言,谭珞先不乐意了,一把把酒坛子抄走。

“喂喂,这可不是给你的!”唐果不甘示弱的上去抢。

“不行!朝廷命官执行公务不得饮酒!”谭珞一板一眼的顶了一句。

“渊渊又不算官!”唐果不甘心的嘟着嘴巴。渊渊?他从哪儿想出来了这么肉麻的称呼?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我说可以就是可以!”

“你们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想要吵死人吗?”终于有个走门的人进来了,不过使用踹的。斯寞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门口,后面跟着明显搞不清状况的叶青霄。

“‘死’神医你给我闭嘴!”俗话说猫鼬和眼镜蛇势不两立,那么下毒的唐门中人和解毒的神医门人应该也属于不两立的范围。总之唐果见了斯寞就好像眼镜蛇见了猫鼬,病毒见了抗生素。

“你说什么?除了下毒之外一无是处的唐门败类!”

“两位,君子不应作此种有辱斯文之事……”

“别管那两个比泼妇还泼妇的家伙!”

“谭珞,别以为渊渊在我不敢扁你!”

“泼妇?你把眼睛放亮点,我这种温文尔雅又兼气质非凡的翩翩君子还能去哪儿找?”

“我说……”

“嗯?”

“都给我出去!”

本应寂静的夜,很热闹……

20。踏悲而去

第二天,我头痛欲裂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昨天晚上轰轰烈烈的一场闹剧一直影响到现在。

昨晚,唐果和斯寞两个从家世到师承再到xing格都水火不容的麻烦相看不顺眼,一言不合大动肝火。谭珞夹在里面想要劝架却被两人的暗器银针激怒了,干脆出去拎了柄剑进来开始一起乒乒乓乓大乱斗,一时间银针暗器剑光横飞,可怜的房子壮烈的塌了。百劝不听,我自暴自弃的拿了酒坛子过来和同样哭笑不得的叶青霄对月饮酒,然后一直玩到他们打累了我们喝完了为止……这样我第二天还能神采奕奕才叫有鬼!

“王爷?”谭珞的声音有点心虚。昨天晚上借着酒劲我很是发了一通火,结果就是又拆了一间房。这间房比较特殊,是沧源的县衙大堂……总之昨晚那么一闹我看全沧源县都要知道摄政王戚寒渊脑子有问题了。

“昨天晚上玩得怎么样?”

“王爷……”看都不用看我就知道谭珞在脸红。平时冷静的和什么似的人难得疯狂一次的结果就是让我拿来当笑柄。

“好了,不玩了。告诉那几个浑小子,我们要走了。”我按着太阳囧揉了揉。说是宿醉带来的头痛不如说是生气带来的,那一点酒我还不放在心上。

“是。”谭珞应了一声,还没退出去,门外就冲进来一个人。

“渊渊?醒了没?”唐果大呼小叫的声音就算我没醒也要给他吵醒。

“唐少爷,你是不是想被本王丢出门去?闭上你可爱的嘴巴!”

“不是啦,我们是不是今天就要走了?”唐果被我一吼立刻小声了许多,不过听他的语气巴不得早走。

“是,怎么了?”

“那我就不用看那张惹人厌的死神医脸了!”唐果用鼻子哼了一声,看来他对斯寞的讨厌已经开始登峰造极了。

“真不好意思,要劳烦您看我的脸。”讽刺与嘲弄混杂,斯寞施施然从门外走了进来,毫不避嫌的坐在我的床上翘高二郎腿,“喂,惊龙王,你们是不是要去京城?”

“事情办完,王爷自然要回京复命。”叶青霄居然也来凑热闹,不过他比我的样子好多了。最起码我现在还是衣冠不整,他却已经整装待发了。

“那正好,捎我一程。”斯寞大咧咧的决定自己的行程。

“死神医,你凑什么热闹!”唐果第一个跳脚。

“凑什么热闹?就凑这个热闹!怎么了?好像有说话权的人不是你啊。”

“你……”

“丑话说在前头。一起走可以,路上敢给我出什么岔子,本王一个也不轻饶。”再吵下去我就该头大了。气哼哼的撂下一句威胁的话,我站起身来把衣服往身上套。

洗漱完毕用餐完毕,邱兴来拜见了。

“王爷这是要走?”看我们各自收拾行囊的样子,邱兴问道。

“不走还能住在你这儿?你不怕那两瘟神给你拆了整个县衙?”我浅笑了一声调侃道。说真的,我也不知道再让斯寞和唐果呆在一块会不会发生什么过激的化学反应。到时候我没事,整个沧源的百姓八成会受不了这份刺激提早升天。

“王爷拆了下官的县衙是下官的荣幸。王爷真的不再多住几天?”

“我说邱大人,你最好想想清楚。我们一行人再住下去,就算你的县衙不被拆完,还要供吃供住呢。我的食单你供得起?”当我看到我的一日例行饮食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当大官需要那么发达的肠胃,罗列在食单上的林林总总几百种菜肴,一道一道上就算每道只吃一口也能把我们轮流撑着。好在我一向吃惯了简单的饭菜,免了这道工序,不然就算沧源有钱,找遍十里八乡也找不出一个能做完的大厨。

“这个不是问题啊,王爷您还是留下来吧。”邱兴满脸的汗水,一味的挽留样子不像是单纯的客套。

“邱大人莫非有什么不能容在下离去的理由?”叶青霄也觉出了不对劲的味儿,两道细眉拧了起来。他不像我还算无牵无挂,就算在这儿他还是担心自己的老师能不能稳住朝纲。

“不是,不是……”

“那本王告辞了。”他不说,我乐得当傻子。几步跨出县衙大门,却被触目所及的景色惊得呆在了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