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遗憾随着光阴的流逝而无限扩大化着,到了十六岁那年,他那颗柔弱的少男之心终于承受不住了。在失眠了无数个夜晚之后,终于决定跟她告白,然而正当他鼓足勇气去寻她时,却发现她跟着钟离昧去了邙山。他也不含糊,立马追去了,不曾想到了邙山后意外看见了钟离昧为她治病的全过程。当时他看着在床上缩成一团的心爱女孩时,惊呆了,也气懵了,不知道该做什么了,直到最后一刻才想起来拍了几张照片。他要以此为证据,向世人检举揭发那老道的罪行!
可怜他那一直都放在心尖上的姑娘啊,竟然被此人当做稻草废柴一般,想往哪里扎针就往哪里扎,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草菅人命,灭绝人寰!坚决不能放过此人,看他今日替天行道!
想到热血沸腾处,他愤怒的操起一根长约丈二的竹竿,破门而入,一竿子撑到钟离昧面前,义愤填膺的指着他说道:“你,你,你,请问你良心何在?有你这样做人家师父的嘛!你这欺世盗名的老道,我今天要……”
话还未说完,只见钟离昧朝他翻了个异常诡异的白眼,身子一歪,嘭嗵一声栽倒在床下。他顿时愣住了,傻呆呆地杵在那块儿,很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钟离昧脸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过了半晌方才微微吐出口气,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来,气若游丝:“少侠,扶老朽则个。”
此情此景实在是出乎意料,面对一个貌似生命岌岌可危的垂垂老者的求助,善良本性使得他下意识的便伸出手去,但是手刚伸到一半立刻又缩了回来。他忽然忆起初衷,内心非常纠结,不知道是该救这人还是该一竿子灭了这人。他抱着竹竿子皱眉思忖了半晌,觉得若是灭了此人,床上那一只刺猬自己肯定应付不来,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还得要着落在此人身上不可。遂放下竹竿,弯下身子去扶钟离昧。
他将其翻转过来,只见其人面色煞白,额头上那汗珠比巧克力豆还大,嘴角还隐隐有血丝流出,顿时吃了一惊,不由得问:“老道,你这是怎么了?”说着将他扶到床边的一把椅子上坐好。
钟离昧皱着眉头慢悠悠喘了两口气,虚弱的说道:“年轻人,这么激动做什么?好端端的,你做什么跑来插这么一杠子?”那语气很是不悦。
他瞧着对方那副虚弱的容颜,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支吾了半天方才呐呐道:“我,我,我很好奇!”这真是意料之外中的意料之外。从发现这间药庐开始,钟离昧便一直背对着他,他早已暗自在心中将其想象成一幅作恶多端的丑恶嘴脸,委实没料到此人正面是这样一幅萎靡不振的形容。
“好奇?”钟离昧嘴角狠狠一抽,闭上眼睛没了言语。半晌叹了口气,说道:“现在我自命难保,没功夫对你进行说教,你请自便吧。”说完便盘腿打坐去了。
他瞅一眼缩在床尾,看不出是生还是死的漓鸳,一把拽住钟离昧的胳膊,急切的说道:“老道,你不能只顾自己,漓鸳怎么办?她,她身上这么
多针,这,这,这便如何是好?”
钟离昧一边闭着眼睛运气调息,一边说道:“你若信得过我现在就下山玩去,若是信不过,过半个时辰后你帮她给拔了就行了。”
前一种情况他连考虑都没有,直接忽略,问道:“为什么要过半个时辰后再拔?现在为什么不能拔?我若是拔了会怎样?我。”
钟离昧忍无可忍的喝道:“自便!”
他被这声喝喝出了一身火气,立时走到床边,伸手就去拔漓鸳身上的针,只是他拔他拔,他拔呀拔呀拔,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撼不动那银针分毫。登时他那一股子牛脾气冲天而起,为了增大摩擦力,他打开工具箱戴上手套拔,手套不成换老虎钳,老虎钳不成就换另外一根。今日他还就不信这个邪!待到将漓鸳身上的银针挨个试过,他已经忙的汗流浃背,腰酸背痛了。
彼时,正值夕阳西下,落日余晖透过窗格子洒满这小小药庐。他精疲力竭的蹲在地上,瞅着床上那一只金光闪闪的刺猬,颓丧不已。
一直沉默不语的钟离昧,忽然说道:“半个时辰到了。”
他禁不住心肝颤了颤,低头看向自己那双抖个不停的手,顿生一股子悔意,直怨自己方才太过意气用事,将两手折腾成这样,现在不知道还能不能再使出力气来。但是,不管使出使不出力气,他都要去,千万不能够让这老道看自家笑话。
他暗暗吸了口气,一手戴着手套,另一只手拿起老虎钳硬着头皮走过去。他颤巍巍的张开老虎钳夹住一根针,使出全身力气恶狠狠往外一拔。
哪里料到此时那银针异常好拔,他那股蛮力一丁点都没有消耗出去,全都作用到自家身上去了。只听嘭嗵一声,他一头撞上门后头那个小火炉,当场将其上的一只紫砂茶壶撞飞,摔出去碎成了十七八瓣。那小火炉倒在地上滚了好几滚,滚出来好几个不知名的圈子。他则一手插进火炉旁正在排队等待燃烧的蜂窝煤中,五个手指插进去三个,还有两个一起争夺同一个空隙,争斗半天皆未成功,原因是那块煤突然爆裂开来,裂作一大两小的三块。
钟离昧扭过头来,那眼神雪亮地堪比茫茫夜色中的长明灯,面色甚为欣喜:“终于可以换新炉子了!终于可以换新茶壶了!终于找到免费小工了!”顿了顿又道:“炉子、茶壶共三千元,毁坏的煤饼以身抵债!”顺手递过来一条毛巾,说道:“这条毛巾一百元。”
他愤然接过毛巾,擦了擦手,恨恨说道:“你这是敲诈!”
钟离昧闭着眼睛慢条斯理的说道:“年轻人休得胡说!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你怎生凭空污人清白!我这已经很便宜了,火炉与茶壶乃是不折不扣的古董,毛巾是采用山后500%纯天然健壮青竹为原料精制而成的,咱们邙山独有的限量版竹纤维毛巾。”说到此处,他忽然睁开眼睛来,兴致勃勃的问道:“你可知晓,竹纤维毛巾所具有的普通毛巾没有的‘七大特点’吗?”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他气
的额头青筋暴起,将毛巾摔还给他,恼怒的说道:“既然这毛巾这么好我还给你!”
钟离昧侧身闪过,瞅着落在地上的毛巾,兴奋不已的说道:“无缘无故毁坏环境,再加罚款100元!”
他登时气的浑身发抖,颤巍巍的指着钟离昧说道:“你,你。”“你”了半天觉得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是在人家地盘上,那语气自然而然就软了下来,问:“能便宜些吗?”
钟离昧得意的浑身瑟个不停,拿腔捏调道:“这个么。”
于是,二人在那里开始讨价还价起来,直到争的面红耳赤,脸红脖子粗也没争论出个结果来。
“你们在吵什么?”忽然,传来一个女声。
他犹如触电一般即刻回过头去,见漓鸳正自床上坐起来,睁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疑惑的看着他们。他诧异的瞧着那个刺猬少女,问道:“你,你,你,你醒了吗?”
她眨巴眨巴眼睛,严肃的说道:“没醒。”说着作势就要往床上倒去,一低头见到胸前插着的无数根银针,不禁吓了一跳,伸手就拔出来一大把,捧到眼前看了又看,问道:“这是什么?”即刻又发现自己全身上下插满此物,不禁大惊失色,嚷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钟离昧立时双目紧闭,气喘不已,呈现一幅生命垂危状,倒椅子里去了。
他登时来劲了,立马奔回工具箱掏出数码相机,得意洋洋的提在手中晃了晃,对漓鸳说道:“你可知晓,你师父是如何给你治病的吗?”
漓鸳将要说话,钟离昧忽然咳嗽两声,一改不久于人世的恹恹病态,朗声说道:“小工可以不做了!”
他更加得意了,迈着大步走到漓鸳身边,说道:“想知道这个臭老道将你折腾成啥样吗?”
钟离昧蓦地坐起身来,怒睁两只铜铃眼,断喝道:“毛巾免费奉送!”
他却置若罔闻,利索的开机调出相关照片来,举着相机,趾高气昂的说道:“你那啥我都拍下来了,要不要看看?”
钟离昧登时气的脸都青了,白胡子一颤一颤的,指着他大喝道:“姓时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他笑嘻嘻的晃着手中物,意味深长的说道:“不用我说,你知道该怎么做!”
“到底什么东西!”漓鸳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把抢过相机来,细细端详。这么一端详不禁大叫一声,即刻从床上蹦了下去,不要命一般的冲过去揪住钟离昧的大胡子厉声责问道:“你这死老道竟敢如此对我!你,你,良心何在!有你这样做师父的嘛!简直就是丧心病狂!简直就是令人发指!简直就是灭绝人寰!说!为什么不找一张华丽丽的大床来!”可怜的老道当场疼的老泪纵横,连声求饶不止。
那天,她狠揪了钟离昧一通出气,而钟离昧则狠宰了他一笔出气。最终,他不仅赔偿了要价的三倍,还被迫做了好几天煤炭工人,做出的蜂窝煤堆满了三间青砖大瓦房,解决了钟离昧一冬天的用煤问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