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与我二人又有何干。”
陆三儿眨着眼,一脸的不为所动。
锦瑟呐呐地低下头,也不出声。看着这二人,朱石难免有些丧气。
“如今天下初定,正是开创盛世之时,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二位难道不愿为这盛世安定,出一份力吗?”
“不愿。”
陆三儿心道,我一个叛军余孽,在这里充什么大尾巴狼呢。说着也不顾锦瑟怎么想,径直去寻了一匹无人看守的马,就要来拉走锦瑟。
“姑娘呢?”
朱石望着锦瑟,有所期待。
“若是一方县令当真和山匪有勾结,那这一方百姓什么时候能有出头之日?”
锦瑟望着远处微微发红的天际,沉吟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愿意为大人作证,只一桩,我只说自己知道的,旁的不知情的,我一概不管。”
朱石喜不自胜,郑重道谢。
陆三儿牵着马,迎面而来,看到这般情形,便知道发生了何事。
当即有些头疼,“你这个人,就是口是心非。”
“再让你碰上十桩这样的闲事,看你能管到什么时候去!”
锦瑟苦笑了笑,“是我活该了。”
太阳缓缓从天际爬了上来,晨曦照耀着大地,又焕发出无限生机。
院子外被烧的焦黑的一块地,如今只留下些灰白的痕迹。风一吹,便不知散落到何处去了。
昨日还耀武扬威的人,今日就这般随风而去,化作春泥了。
孙大爷扛了把锄头,将那块地翻了翻,锄头翻飞间,那里便再无半点痕迹。
临走前,孙婆子拉住陆三儿的手,不知嘀咕着些什么。
几句话的功夫,孙婆子又讪讪松开手,放他离开了。
海潮有些好奇,见陆三儿追上了队伍,立刻问道,“那孙大娘跟你说什么呢?”
陆三儿讳莫如深,“大买卖。”
身后的苍穹仍是一片嫣红,但比之前几日,已经好了许多。许是火势控制住了的缘故,渐渐少了几分人间炼狱之感。
陆三儿扬着马鞭,一路追着风儿疾驰着。
这样的畅快,仿佛许久都未曾有过。
一刹那间,他突然想着就这样隐姓埋名生活在此也不是件坏事。策马人间,岂不肆意?
“陆大哥这是怎么了?”
海潮望着陆三儿兔子一般撒欢的背影,不免有些茫然。
锦瑟抿着嘴笑道,“许是压抑太久了,寻到出处了。”
天高海阔,挥斥方遒,这才算是真正的人生吧。
这官府的马儿果然同寻常的马儿不一样,那蹄子跑起来十分有力,踏在路上,发出悦耳的“蹬蹬”声,似上好的丝竹之声。
马身上没有一丝赘肉,身上油光水滑的,动作间,线条极尽优美,堪称悦目。
锦瑟虽来过一次西戎,但多是形色匆匆,大半都是在晚上。这还是头一遭这样慢悠悠地仔细观赏此处的景致,只是这西戎不愧称得上不毛之地。出了山间,便是光秃秃的黄土地。
风一吹,满地都是沙尘,滚着小石子四处飞。
这么看来,那鹿山之下,竟是块好地方。
朱石急着回去,一路上也未停下。走了一个白天一个晚上,终于在第二日的拂晓到达了清河县的官邸。
锦瑟二人被安置在县衙街边的一个小院子里。
一进到院子,这才发现这里都是朱石寻来的证人。
原来此处正是朱石的大本营,还未来得及歇息,便有人执了笔墨来为他们录口供。
锦瑟二人以兄妹相称,真真假假地告诉书吏,自己是来自正阳关外的流民。因家贫被家中阿爹卖了,这才和兄长一路逃难至此。本想寻个落脚之地,不想在傲然山遭了贼。
“那伙贼人精明得很,用客栈做伪装。若是食材丰盛的时候,便劫财罢了。若是短吃食了,财和人便都没了。”
锦瑟绘声绘色地说道,“他们店里的招牌便是醋溜排骨,您知道是怎么做的吗?”
“一小节排骨成这么小的小块,过一遍热水,里头加些生姜料酒去腥,用秘制的香醋腌上半刻,再用热油炸了,那叫一个金黄!接着便是重头戏,下醋溜汁熬,大火浓浓烧开了,那香味,真是隔着十里都闻得着!”
说罢,锦瑟不怀好意地添了一句,“有这样的手艺,到县里寻个伙房的活计不好吗,竟干这样的事,哎!”
联想到那做排骨的材料,书吏捂着嘴,当即就连连摆手,脑中浮想联翩。
“我没吃过,我这哥哥吃了,都觉得好吃呢!”
锦瑟捂着嘴,细细笑道。陆三儿见她这般故作天真的做派,倒觉得好笑,当即跟着附和道。
“知道是什么做的之后,吐了我三天三夜。那贼头儿还笑我说这么好的东西,叫我吃浪费了。”
说着摆了摆手,一副可惜了的模样。
书吏哪里还忍得住,连笔都来不及放,就俯在一旁的栏杆边吐了起来。
朱石到时,见到的便是这幅情景。
他早早便去县衙议事,显然是碰了一鼻子灰,脸上很是不快。
“你不是陛下钦点的劳什子大臣吗,怎么还会被这小小的县令压制?”
陆三儿便吃着案几上的橘子,便笑道。
朱石叹了口气,“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何况人家上头还有人呢。”
锦瑟称奇,“你背后不是也有人吗,谁还能大得过皇上去?”
朱石闭着嘴唇,显然是不愿意多说。
“明日升堂审理傲然客栈一案,证词可拟好了?”
陆三儿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向面前的白纸。
那上头一点点墨,显然是没写多少。
看着书吏吐得上气不接下气,朱石索性自己动起了笔。
“我对这醋溜排骨怎么做的没半点兴趣,倒是你们,怎么跟着山贼一路上了山,又到了孙家。”
这里头的事情盘根错节,一旦捋不清,便会被人抓住把柄,糊弄了过去。
陆三儿将早已想好的托词一一道出,“那日我二人入住之后,我妹子便贪玩偷偷溜了出去,我因在那贼人面前漏了财,便被捆了起来,打斗间见了血。正巧衙门一队衙役来这里疏散百姓,叫他们发现了异常。”
“那伙贼人本是不欲生事的,岂料那领头的衙役气焰有些嚣张了,当场便被教训了一通。那其他衙役肯定不服啊,就打了起来。两伙人就打成了一团,胳膊儿腿儿到处乱飞……”
朱石越听越不像话,喝止道,“讲重点!”
陆三儿扔了片橘子,咽下,“后来我们便被当成储备粮装上了箱子,然后我妹子回来,见我们被捆了,便一路跟着到了山上。她小的时候学过骑射,趁乱便将我和海潮救了出来。”
“后来,我们逃下山,本想赶紧报官,不料扭头又碰见了他们在孙大爷家作恶。本着匹夫之责,我便让海潮赶紧搬救兵,我和妹子守在孙家看着。”
陆三儿眉头一挑,冲着朱石道,似乎是为了证明些什么。
“后来的事情,你们便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