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永只得嘿嘿赔笑,说不出话来。
张问抱着拳问道:“江掌柜的,怎么样,送货拿银子吧?”
江永心下急转,虽然是兴奋激动,可并没有打消他的疑虑,这么多贵重东西,若是张问是来骗人的,那可就是赔大发了。他先请张问在雅间里坐下,自己笑说这么大笔买卖还要请示下东家。
随后江永便在二楼思索了起来,眼下大过年的,自己又才被臭骂了一顿,若是连这点小事都要去叨扰东家,那是江永嫌自己挨骂不够多,开门做生意,有生意哪有不做的道理!
阿丘原本被骂的躲在角落里,此刻见掌柜的犹豫不定,上前来担心的说道:“掌柜的,原本存货就不多,商队要等开春了才能去西域进货,要是过年的时候再有人来买可咋办?”
江永原本就看不上尖嘴猴腮猥琐的阿丘,不耐烦的骂道:“过年前大户人家早储备好了,哪还会有人来买?”
阿丘委委屈屈的说:“掌柜的,你才来做洪定号掌柜时间还不长,不知道这里面的行情,过年的时候很多大户人家客人多,肯定预备不足,会遣人来买的。”
末了,无视江永要喷火的眼睛,阿丘鼓足勇气补充道:“这可是老掌柜吩咐的,他说你没经验,要我们提醒你一下。”
江永的怒火彻底爆发了,所有人都觉得他做的不如原来的老掌柜,所有人都在质疑他,那好,他就让人看看,他也是能做出大笔生意的!
一把推开阿丘,江永蹬蹬的下了楼,原本怒气狰狞的脸在推开雅间的门时一瞬间恢复了笑脸。
张问正在闭目养神,嘴里还哼唱着小曲十八摸,正是乡下流传的不入流的小艳曲儿。见江永推门进来了,张问连忙站了起来,问道:“掌柜的,东家可愿意?要是不愿意,俺再找下家就是了,莫要让江掌柜为难!咱都是给人干活的,看人脸色吃饭的,知道难处,咱自己人不为难自己人!”
说着,张问就要往外走,江永立刻拉住了张问,张问的几句话说到了他心坎里,很久没人跟他说过这么知心的话了。
“张兄说的哪里话,跟张兄这么豪杰的人物做生意是小弟的荣幸,哪里来的为难不为难!”江永笑道。
张问似乎是仍不怎么相信,粗黑的手指拍着江永保养得宜的手说道:“兄弟,你可别勉强啊,俺昨日进城的时候就转了一遍,香料铺子不少,要是有为难兄弟的地方,俺就换一家,讨口饭不容易!”
江永生怕这么条“大鱼”跑掉,连忙迭声说道:“张兄,张兄!真的没问题,东家在楼上,身体不舒服,不方便下来见张兄,还吩咐小弟好好招待张兄呢!”
张问这才放下心来,笑着看了江永一眼,说道:“俺们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江兄弟不如雇辆马牟跟俺去?”
院子里正好停着一辆马车,接近年三十儿,生意冷清,好的马牟都被伙计们借去买年货了,刺下的那辆马车不但牟厢不结实,马也是匹瘦弱的老马了,江永想着货品虽然有此多,但京城里四处铺着平缓的石板路,也只是在京城里转转,那马牟应该是没问题。
江永痛快的答应了,转身让阿丘去套好马车出来,顺便叫了另外一个伙计来撤香料。
阿丘仍是苦苦哀求道:“掌柜的,你可得听老掌柜的话啊,老掌柜说了,肯定会有人来买的,别卖给他了。”
江永几乎要吐血身亡了,这个阿丘,原本就是老掌柜看他父母双亡,加上身子骨弱干不了重活,是个可怜人,才招他进来当伙计的,这下可好,完全不把自己当掌柜的来看,一口一个“老掌柜。”可把江永气死了。
江永一脚踹开了阿丘,只要他把这单生意做成了,哪里还在乎老掌拒的影响,东家也会对他另眼相看。
另外一个伙计看掌柜如此凶残,立刻乖乖的套了马车出来,将香料一箱箱老老实实的撤到了马牟上。
张问站在洪定号的大门外,一脸认真的清点着香料的种类和数量,江永有些不悦,淡淡笑道:“张兄可真是个谨慎人啊!”
张问擦了把汗,有些结巴的说道:“没办法,做生意的,可不得谨慎些,之前有人卖给俺猪,不是灌了水的就是有病的,成习惯了,江掌柜可莫要笑话俺!”
江永闻言更是鄙夷这张问,不过是乡下发了横财的猪贩子。这两年边境战乱不断,连带着猪肉价格也水涨船高,一个猪肉的价格涨了四倍不止,这些原本上不得台面的猪贩子才成了暴发户,也想过把上等人的瘾。
马车破日的厉害,江永也不敢让人坐到马牟上,只是牵着马牟往前走,张问跟在旁边指路。
江永自己一个不放心拿这么笔巨款回来,叫了另外一个伙计跟他一起去,临走时吩咐阿丘把店铺门关了,守着店铺不要出去,等他回来。阿丘苦着脸还要说此什么,看看江永阴沉的脸色,知趣的咽了回去。
江永牵着瘦马,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张问不停的和他说着自己在乡下贩猪的事情,吹嘘着一次贩猪都能贩上千头肥猪,还说着自己主家有多大方豪爽,让江永愈发坚信那张问和他主家,只是贩猪的暴发户。
等走了约莫有半个时辰,张问还在口沫横飞的说着猪的前腿肉和后腿肉有什么分别。江永有此不耐烦了,都走了这么久,快要出京城西门了。
张问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大兄弟,你可别怪俺,俺主家住在京郊,不过不远,出了城门就三里路,还是官道,您放一百二十个心,俺就是怕你们看不起俺们,才说俺们住京城的。”
江永又好气又好笑,一扔鞭子,斥道:“到底有多远?”
张问拍着胸脯作证,说道:“就三里路,还是官道!若是走上三里没到”你把俺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江永轻哼了一声,息事宁人道:“知道了知道了,以后可不能这样了,早知道你们住这么远,我们送货可是要另外收钱的!”,
张问赔笑道:“兄弟莫恼,到了庄子上,叫俺家婆娘给你整治一桌好酒席,吃吃酒去去寒气”俺也知道俺这事干的不地道。”
江永摆摆手,“算了,收完货款,我还得赶回家,老兄你的酒席,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吃了!”江永思忖着京郊的庄子不少,离京城这么近,想这群土鳖也玩不出什么鬼花样。
说着,一行三人已经出了城门,沿着官道向前走去。寒冬腊月的京城,历经了几次大雪,地上早就结了厚厚一层冰,人走在上面直打滑,三人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往前挪,速度堪比龟速。尤其是江永,生怕马牟出什么闪失”更是小心谨慎,跟在马牟后面的伙计想要帮他,都被他瞪了回去。
出了城门,就有一条护城河蜿蜒而过,通过桥就上了官道。桥上铺满了厚厚的冰层,江永先停下了马车,到桥上反复踩了几圈,又用力的跺了几下,才放心的回来,对刺下两人笑道:“桥还挺结实的,这么大的雪都没冻坏它!”
张问赔笑道:“俺头一次来京城,可没想到你们这旮旯也这么冷!”
江永颇有些炫耀的意味,说道:“那可不是,今年邪乎的很,从我记事开始”就没见过这么冷的冬天,也算是让你们碰着了,跟你们那里不一样吧!…”
张问连忙笑道:“那可不是,俺们那旮旯可不是这样的。”
等上了桥,江永不再说话,全神贯注的小心拉着马在桥上挪着,马本身就是匹又瘦又老的马,这么冷的天也冻的索索发抖,马腹上的肌肉不停的颤动着,嘴巴里喷着白气,早已经筋疲力尽。
到了桥上,看着桥下全是花白的一片,河里的水流结成了冰,雪花又在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马心中也有些胆怯,任凭江永怎么拉,都不敢再往前走,四奈腿颤抖不已,江永刷的抽出鞭子。
张问见状连忙劝道:“这马也是累了,情有可原!”,江永本来心中就担心,此刻见马不配合,更是火冒三丈,对着马就是狠狠一鞭下去,骂道:“造反了你!…”
岂料那马也是有脾性的,本来跟江永就不熟,此刻更是愤怒,扬着蹄子嗷嗷乱叫,江永和那伙计慌忙去拉住缰绳,想要将马安抚下来,张问吓的躲到一边,不住的说:“俺没用过马,俺们用的驴啊,骡子的都很听话啊!”
混乱中”马突然蹄子一弯,跪倒在了桥上”随即倒到了桥面上,车厢的木板本就破败不堪,此时又遇到了这么大的冲击,哗啦一声,轮子散了架,车厢里的香料盒绝大部分都飞到了桥下的冰面上。
桥面到冰面有将近二十米的落差,巨大的冲击力使这些中看不中用的香料盒子全散了架,里面的高等香料扑啦啦的撤了满满一河面,黄黄的香料同雪粒混在一起,伴随着寒冬腊月里的北风散发出一阵阵浓郁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