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永傻了眼,连爬带滚的趴到桥栏杆下,看着桥下的一堆狼藉,两眼失神,不住的喃喃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跟随他来的伙计更是六神无当,这么一车香料,就是把他们全家卖了都赔不起,哇的哭叫了起来,不住的叫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江永恶狠狠的看着那伙计,骂道:“老子有说让你负贵吗?”随后看着张问,笑的很是温和,“张大哥,真是对不住了,出了这么大的委子。您在桥上稍等一下,小弟这就下去把香料给您拾到盒子里去,少多少小弟给您免多少银子,香料盒子钱小弟也不问您收了,权当送您了。”
张问两只眼睛盯着江永,江永有些忐忑,说这话本来就是为了糊弄张问这种不懂香料的外行人,江永尽可能的表现自然,怕张问看出什么破绽。
张问刻嘴一笑,拍了下大腿,站了起来,江永心里松了口气,他就说嘛,这土鳖哪里会懂这个。
然而张问脱口而出的话,却让江永倒抽了一口冷气,“1拉倒吧!谁跟你兄弟啊,有这么坑兄弟的吗!那香料跟雪粒子混一起,就算拾回去,也是潮的,叫俺们咋点啊!”
江永脸上僵住了,见张问转身就要走,慌忙上前去拉住张问说道:“张大哥,你可不能这样,小弟是为了你才冒险拉这么一车货过来的。你可不能就这么走了啊!”,
张问人长的中等身材,手上力气却不小,一把将江永甩了出去,一昏恶霸痞子样,叉腰骂道:“怎么地,还赖上你张爷爷我了?行啊,咱到衙门口去评评理,看衙门大爷怎么说?哪有送货到半路把货弄坏了还要买家赔钱的道理!”
江永看着张问狰狞的脸,后知后觉的想到这次真的是碰到硬骨头了”硬着头皮叫道:“我们东家可是太子太傅的亲戚,你个刁民敢太岁头上动土?”,
张问哈哈一笑”刷的扯开自己的羊皮袄,里面的束腰上别了把明晃晃的尖头杀猪刀,张问把刀抽了出来,刀尖冲着江永,铮亮的刀身反射着雪地里的白光,张问狞笑着一步步朝江永走来。
江永吓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惊恐的摆着手,“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这可是京城,你逃不掉的!”
张问哈哈笑着看着江永的怂样,又将刀插进了束腰里,拢好了自己的羊皮袄,骂道:“1老子到处走南闯北收猪卖肉,想坑老子的海了去了”要没两把刷子,还能混到今天?敢讹爷爷,爷爷我保管杀你跟杀猪一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来!”
江永一向打交道的都是些大户人家的管事、少爷,从来都是彬彬有礼的,乍一看这样的不要命的横货,早吓软了腿,连忙告饶,“好汉爷,今天算我倒零,您快走吧!我保证不找您麻烦…”
张问哼了一声,越过了小桥,冲江永回头骂道:“你家东家是太子什么夫?俺们家主家还是皇后的拜把子兄弟咧!吹谁还不会吹啊,当老子怕你!”
江永抖抖索索的看着张问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前方,这才看着桥下的香料,几乎要以头抢地了。
好在今年冬天特别冷,河面上的冰足够厚,江永爬下桥去,到了冰面上,将散落在雪里的香料用手棒着放回了箱子里,这时又下起了大雪,雪花纷飞着落到了香料上,江永不敢停顿,慌里慌张的将香料收集了起来,收集的香料里不可避免的混杂着泥土和雪粒。
江永顾不得那么多,只能尽可能的将散落的香料拾起来,至于以后的事情,他不敢再想了。
就在江永忙着收集香料的时候,不经意抬头看到张问又大嘲咧的走了回来,敞开的羊皮袄里面还露着明晃晃的杀猪刀,江永吓的大气都不敢出,然而张问却并没有理会他,只是在马车附近蹲下身子转悠了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似的”没过一会,又得意洋洋的走了,看都没看江永一眼。
江永松了口气,等他忙上忙下爬了几趟,终于把能收集的香料收集齐全了,那匹瘦马早已站直了身体,江永想重新驾着马车回店铺,却发现马牟一侧车轮的辐条断了好几根,马腿上也有了些伤口,伤口的血液已经凝结”这也是马车侧翻的原因之一。
江永想了半天都想不出来马腿上怎么会有伤痕”暗地里将跟着他一起出来的伙计骂了个半死,出门前都不知道检查下的,马腿受伤了也不看一下。
年二十九的黄昏时分,原本纷飞的大雪已经小了很多,天色也渐渐的暗了下来,丹年坐在京城南郊自家置办的庄子里,喝着热茶和沈钰小石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沈钰看出了丹年的紧张,笑道:“妹子担心个啥,哥哥出手,哪有失误的道理,何况我们看到香料都翻出马车撤了出去,才回来的。”
丹年棒着杯子暖着手,皱着眉头道:“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怕沈胖子被江永看出破绽来。”
沈钰笑了,俊逸的脸上眼波流转却透露着狠厉的味道,手里无意识的把玩着一个黑铁弹弓,说道:1要是被看出来,那他就等着给他爹爹娘亲收尸吧!”
小石头也点头道:“他老子娘伤的重,伤口都发了脓,这两天要是停了药,熬不过三天就死了。就冲这个,他也会卖力演出。”
就在这时,院子的门被人推开了,一个身上盖满了雪花的矮壮身影进了院子。
丹年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
那人先是在屋子的房檐下抖搂了身上的积雪,一把摘掉了头上的帽子,进了屋,脸上露出了拘谨的微笑:“丹年小姐,您和钰少爷交代的事情,我都办妥当了。”
来人赫然就是到洪定号买香料的张问”也就是大全子和张氏的儿子沈文。
丹年审视着张问,问道:“那江永可有怀疑你的身份?”
沈文低着头答道:“没有。我照冯老板的吩咐,一直跟他说我走南闯北收猪杀猪的事情,他没起疑心。”
随即,沈文脱下羊皮袄,从簇新的宝蓝绸袄里面掏出了一把棱角尖锐的石子,恭敬的递给了沈钰,“钰少爷,一共七颗石子,一个不少都找到了。”
沈钰笑嘻嘻的接过石子,拍了拍沈文的肩膀,像是哥俩好的样子”说道:“沈文,你是个有出息的,以后好好看着你爹娘,别总想些歪点子害人,走大路才是正理。”
沈文微微抬了头,脸色郑重,铿锵有力的答道:“钰少爷放心,我沈文虽然没什么文化,可也是个讲道理的汉子”以后只要我沈文还活着一天,就不会再让这次的事情发生。”
沈钰满意的拍了拍沈文的肩膀,身材高大的小石头斜着眼看着矮壮的沈文,满脸的不以为然。
丹年心知小石头肯定是想起了小时候自己长的瘦弱,总是被胖墩沈文欺负的事情了,心中暗自好笑”男人长再大也心里总会有小男孩幼稚的一面。
而沈文似乎也是感觉到了小石头的视线,不好意思的看了小石头一眼,赔笑道:“石头兄弟,小时候的事是我不对,兄弟我给你赔礼了。”
小石头笑眯眯的压下了自己高大的身影,笑道:“小时候刀我小时候认识你吗力”
沈文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救道:“是我认错人了,兄台自小生活在木奇,哪里会认识我!不过是我小时候不懂事,欺负了一个司村的兄弟”在此给兄弟赔不是了!”
沈钰笑嘻嘻的出来打圆场,“莫捉这个了,想必你那石头兄弟早就不介意这事了。”
就在三个人一笑泯恩仇之时,又有两个人进了院子。
老赵带着沈小梅,躬身进了堂屋,丹年想起小黑梅差点害死她的事情”心里就没好气,什么样的娘养什么样的闺女,这话说的一点都不错。
小黑梅虽然是低着头的,可眼角的余光一直停留在沈钰身上,沈钰今天穿着白色锦袍,绣着蟒袍暗纹”外面罩着一件翻毛的玄色大氅,衬着他高大的身材,说不出的俊逸潇洒,自从沈钰被封了将军后,慧娘对他的穿着打扮也注重了很多,再不许他随随便便穿件布袍子就出门了。
丹年看到小黑梅的目光,顿时愈发的不喜,清咳了一声,小黑梅受惊回了神,对上了丹年不喜的目光,恋恋不舍的又看了沈钰一眼,低下头不再说话。
丹年看着老赵,心里百感交集,当初是因为老赵的全力拼搏,才有了盼归居的壮大,可一路走到现在,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人心什么的早已变了。
老赵心里,他的主人永远是赵老爷,丹年一家的分量甚至比不过来投奔他的张氏一家,如此奴才”纵然是才比天高”丹年也万万不能再用他了。
人来齐了,所有人都看向了丹年,丹年知道是自己发话的时刻到了,从荷包里掏出了一张纸,冲老赵说道:“老赵,这是当初你签给我们家的卖身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