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声嗤笑自萧湑口中脱出,在他的印象中,姜叔季可不是这等好人。
纵是是自己女儿,等到无用之时一样会选择抛弃。
而依长风之言,如今姜叔季还未到弃子之时,说明其对姜绣绣还抱有一丝希望。
但是,之后会是怎般光景,那便不得而知了。
萧湑突然笑得十分高深莫测,看得长风心觉莫名,却又不是多问之人。
见萧湑身前杯盏已空,立时伸手递来茶壶,为其重新斟了一盏。
此时外间马车辘辘而行,而马车内则响起了萧湑手指在小几上有节奏的敲动声。
而在长风将茶壶方落之时,萧湑原本在小几上敲动的手亦随之一停。
“长风。”他突然唤出了声,一时引来了长风的注目。
萧湑挽了挽衣袖,后,又轻笑问道,“你觉得,这世间可有鬼?”
长风皱了皱眉,垂眸应道,“属下乃习武之人,向来不信鬼神。”
“若说当真有鬼……。”说着,长风的话音一顿,再开口时,已然携认真几分,“属下觉得那也是人扮的。”
闻言,萧湑先是一怔,随即便仰首大笑出了声。
长风眼眸稍转,心下则被萧湑笑得尽生出了莫名,只当是自己说错了话,不禁抬眼看向了萧湑。
却不想,如此一看,竟引得萧湑笑意更甚。
长风不禁垂下了头,状似生了羞。
但饶是这般,仍没有将萧湑的笑意阻了去,不知笑了多久,方才见其收起。
“你倒是聪慧。”萧湑一边将稍显凌乱的衣衫整了去,一边伸手指着长风,笑赞出了声。
长风不由一愣,他初时还只当是自己说错了话,此时闻言甚觉惊讶。
一时怔愣,竟未能反应过来,仅是木讷道了声,“多谢公子夸奖。”
萧湑似无奈,似欣喜地摇了摇头,后,又端起桌上刚添的茶水轻啜了几口。
再将杯盏放下之时,语气已然稍显严肃。
只见他眉目稍蹙,淡声问道,“那你觉得,这件事中的厉鬼又是何人作扮的?”
“这……。”长风并未料到萧湑会如此与他相问,此时一听,面上不禁泛了难色。
不知是思忖,还是支吾,只待半晌后,长风方才拱手说道,“回公子,属下并不知,公子还是莫要为难属下了。”
话已说出,马车内却突然无了声响。
长风稍觉异样,等了片刻后,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去。
本欲偷偷打量一眼就罢,谁料在长风看向萧湑之时,才发现原来萧湑一直在看着自己。
长风心下一怔,立时将双眸垂了下去。
在看不出萧湑内心想法之时,长风断不敢贸然动作。
他犹自紧绷,却不想萧湑再次笑出了声。
这次笑声比前时更爽朗了几分。
笑声辅一出,长风眉头便轻皱了起来。
不过,这次萧湑笑得时间却并不长,只片刻便将笑意收了去。
但萧湑始终都未言明,究竟为何而笑。
笑声止,萧湑掩袖轻咳了几声,静默了片刻,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长风,你且吩咐车夫先去姜府一趟。”萧湑看向长风吩咐道。
“公子?”他们今日本来是要直接回雯王府的,此时听萧湑要转道先去姜府,长风不禁有些不解地疑问出了声。
“我记得那潮升阁的地下还埋了几坛果酿,本来是等着给小九喝的,结果……”
说至此,萧湑的眼眸不由一暗,但旋即又恢复了光亮。
“如今怕是倒也不晚,说不定此时滋味很好。”待再开口时,萧湑已然是唇角弯起,眉眼含笑,他的眼睛有几分迷离,不知是想到了单寻欢,还是想到了喝着果酿的单寻欢。
“这…。”长风不由一愣,“仅是一坛果酿,公子让属下取来便是,又怎烦得要自己走上一遭?”
闻言,萧湑面上笑意减去了些,瞥了长风一眼,悠然说道:“我埋得,自然是我自己知晓,你又怎得知道?”
长风一时无言已对,亦知萧湑心下已定,便只好应了声,随即自行出了马车外,与车夫同坐,再不打扰萧湑休息。
马车途经闹市,穿越人海,约摸有一盏茶的功夫,便停了下来。
萧湑犹在阖目养神,直到外间长风将车帘掀起,他方才睁开了眼。
还未下车,便有姜府家奴行上了前。
那家奴一见是萧湑前来,立时拱手哈腰,“是雯王爷回来了,小奴见过王爷。”
长风刚将萧湑扶下车来站定,见身前那家奴甚是恭敬,不免伸手将那家奴还未俯下的身子拦了去。
“长风。”萧湑突然转首,向长风处瞥了一眼。
长风见状,心下立时了然,一边上前,一边自怀中荷包里那出了几锭银子,递给了那家奴。
那家奴一见长风手中躺着的几锭银子,眼睛立时便是一亮。
不过,他却没有立时收起,而是惶恐地将萧湑瞥了一眼又一眼。
心中虽想将那银子尽数收起,但却又顾及着萧湑。
萧湑眼见此景,不禁勾唇一笑。
他并未未何作劝说,而是径直上前一步,将躺在长风手中的几锭银子接在了手中,随即伸至那家奴身前,直接要放在那人手中。
“天气渐热,拿着去打些酒来吃。”
那家奴起初并未收下,佯装推拒了几番,方才将那几锭银子握在了掌中。
银子在手,那家奴心下自然欣喜,面上虽未有显眼表现,但将要咧到耳根后的嘴,却将他此时的心境,显露无遗。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只见,他露出一口白牙,连忙拱手哈腰,与萧湑道谢。
“你家大人可在府上?”萧湑向着姜府朱漆大门处瞥了一眼,此处仍旧若前时一般大气典雅,倒与萧湑离去时没有什么不同。
那家奴刚将方才萧湑递给他的银子收进怀中,此时听萧湑发问,想都未想,便点头答道:“在的,在的,今日正值老爷休沐之日,此时想必正在书房呢。”
萧湑颔首轻应了一声,而后眼眸转动,似是陷入了沉思。
那家奴小心翼翼地瞥了萧湑一眼,见其不知在想何事,联系他方才所说,那家奴只当萧湑是要见自己老爷姜叔季,便试探问道,“不知王爷可用小奴前去通禀一声?”
萧湑眉目一挑,登时自游思中醒了过来。
只见他稍作停顿,旋即摇首笑道:“不用了,本王今日前来不过是取些旧物,断不用叨扰姜大人,既然他今日休沐,便好生歇息才是。”
那家奴此时方才知道,萧湑今日前来并不是来寻自己老爷姜叔季的,而是前来取东西的。
萧湑曾在姜府上常住过一段时间,有旧物落在此处,也是正常不过的,那家奴自然不会多想。
不过听说萧湑是来取旧物的,他心下不由一动。
“诶,王爷可用小奴引路?”
常言道:“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既然萧湑方才出手阔绰,他自是要尽心尽力。况且,萧湑是何人?且不说在大宁国的朝堂上受不受宠,便是所做功绩就能受万人景仰。
这样的人,此时不献殷勤,又更待何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因此发了迹。
那家奴心下犹自想得美好,萧湑却直接摆手,将其拒绝了去。
“不用了,本王虽在此住时不长,但路到底还是识得的。”
那家奴见失了一次献殷勤的机会,心中虽悻悻然,但面上却仍旧赔笑。
他应了一声,随即拱手道:“诶,若是王爷您有何事,便来寻小奴,小奴一定鞠躬…。鞠躬那个什么瘁。”
“总之,定会尽心尽力的。”
萧湑见状,不禁轻笑出了声,“有心了,本王稍候还要赶回雯王府,就不在此处多耽搁了。”
“是了,是了,都是小奴。”那家奴伸手在额上轻拍了一下,连忙将身子后撤,给萧湑让出了一跳路。
“您快快里间请,留意脚下啊。”
萧湑冲其淡笑微颔首,随即缓步上前,先拾阶而上,过石槛,绕照壁,步入了姜府之中。
说起来,萧湑也在姜府住过不长时间了,虽不经常行走于府中,但去潮升阁的路,可谓已是烂熟于心。
初夏之际,姜府院中更添了几分美意。此时之景,别于其余三季,又是一番风景。
如今府上各处的花皆开了去,而绿树亦早已成荫,更有太湖山石林立,曲水绕林。
不知是不是因着无人探问,一路行来,越往府深处行,景致便越是幽静。
几经穿汀游廊,待豁然开朗之时,便到了萧湑先前所居之处,潮升阁。
萧湑站定,看那院门此时正虚掩着,便示意长风上前。
待长风在门扉上轻叩了几下后,里间突有一人应声。
缓步行来,将院门打开后,方才瞧见乃是小童一个。
初见到长风之时有些怔愣,待看到其身后站着的萧湑之时,立时醒过了神。
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跨出院外,不到萧湑身前,并已躬身行了礼,“小奴参见雯王爷。”
“勿用多礼。”萧湑虚抬了抬手,示意那小奴起身,“不知此时本王还能否入这阁中一探?”
说着,萧湑转眼,想那门间院中望了一眼。
那小奴闻言,立时一惊,“王爷说得这是什么话,自然可以,快快请进。”
说罢,那小奴连退数步,刹时便将通向院中之路给萧湑和长风让了出来。
“多谢。”萧湑颔首,道了一声谢,随即掀袍迈入了潮升阁中。
入得院来,萧湑方才发现,此处已然是花团锦簇。
自己虽离去数日,但此处依然被打理得井然有序,灰尘虽说不准,但在院中却不见一片落叶,而花圃高树更是被修剪得整洁有型,甚是好看。
那小奴亦随着萧湑和长风一道入了院内,此时见萧湑正放眼环顾院中,便笑着上前解释道:“近几日老爷特着了我们将此处收拾妥当。”
他话罢,却见萧湑正定定地看着他,一时竟看不出喜怒。
那小奴不禁心下一紧,面上笑意亦随之一僵,但随即连连讪笑道:“毕竟是王爷您住过的地方,纵是没人入住,亦要收拾得干净些不是?”
萧湑微挑眉,面上虽无甚波澜,但心下却不以为然。
姜叔季会将自己住过的地方留着?他不烧了那便是好的了,还会留着。
他虽在明面上与姜叔季并未多少过节,但暗地里,他给其下了多少暗套,他自己最是清楚。
姜叔季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但心底若是不恨他,那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想至此,萧湑不禁在心下嗤笑了一番,而其的眼眸中,亦添了几分幽深,霎时便若浩瀚星空,探不到边界。
静默了片刻,萧湑突然再次转身看向那小奴。
不知是不是因着萧湑当前,那小奴面上此时稍有几分忐忑之态。
见萧湑猛然望来,心下便是一惊。
萧湑看在眼中,但却并未道破。
“不知本王能否与你借把铁铲?”
“这…。”那小奴一愣,他本就还在忐忑中,此时被萧湑一惊,好半天才出了声,“王爷这是要?”
萧湑揽袖淡笑,“哦,入春时节,本王曾在此处地下埋过几坛果酿,今日来此,就是想将其挖出来。”
“唔,果酿啊,不若王爷告诉小奴埋在何处,小奴来挖可好?”那小奴一听,立时大松了口气。
“无事,本王埋得并不深。”
对于那小奴所提,萧湑并未答允,一来,这果酿既是他亲手埋下的,自然亦要亲手挖出,这样递与单寻欢之时,意义也非同寻常。
他与单寻欢身份虽看似显贵,但是他想与单寻欢过得却是平常夫妻所过。
譬如亲手调羹,譬如亲手制点,再譬如那就是为其挽发描眉,直至迟暮晚年。
而这缘由之二嘛……。凡是要递与单寻欢的吃食、物件儿,除却他身边最亲近的几人以外,他绝假于他人之手。
世间人心向来难测,难保不会有人趁机向里面投毒、下药,以此谋害单寻欢。
对单寻欢有害的事,他绝对不会允许发生。
“好,小奴这就给王爷将铁铲递来。”那小奴见萧湑已然说得如此浅白,再未多劝,与萧湑和长风二人招呼了一声后,便欲转身离去,将萧湑所要的铁铲递来。
但身子刚一转过,他脚下便是一顿,这才想起,此时日头虽不烈,但到底有几分炙热,让一个王爷在此晒着太阳等候,且不说皇上会否知道,便是让自家老爷知道了,定是要讨得一番惩处的。
想着,便将身子再次转回,与萧湑点头哈腰道:“王爷可以先入阁内,饮茶稍事歇息片刻,免得受了暑气,到时候,小奴便是罪该万死了。”
本以为萧湑生来金贵总会答应,却不想他话一出,萧湑便摆手婉拒了去。
小奴心觉无奈,只好让自己快去快回。
那小奴果然往来神速,不过片刻,便去而复返。
那小奴一起拿来了两把铁铲,还不待行近,长风便已然上前,自那小奴手中将铁铲接了过来。
“若你有何事便去忙,不用顾及本王。”萧湑一边伸手将一把铁铲递与手中,一边与那小奴吩咐道。
“诶。”那小奴一时反应不来,呆呆地应了一声。
待再反应过来之时,萧湑已然携着长风转身行了去。
他站在原地,望着萧湑和长风的背影怔了片刻。
此时他心下只觉,萧湑待人着实亲厚,半点王爷的架子都没有,念及此,一时竟对萧湑的印象好了几分。
萧湑未曾唤他,那小奴也不敢贸然上前。
见萧湑和长风向一处花圃转了去,便也没有随上,而是候在了门前,继续做起了手头的伙计。
他本也想着将萧湑前来之事说与自家老爷姜叔季。
但转念一想,萧湑既已到此,自己老爷定是知晓的。
他若是多事,前去说了,套不着好不说,反而还会让自家老爷觉着自己刻意献媚。
想至此,那小奴便将心下此时想法另抛去了他处。
只是他未曾想到,对于萧湑前来之事,姜叔季并不知晓。
而且他亦未曾想到,仅是因着今日一时疏忽,便断送了姜叔季,乃至整个姜家的锦绣前程,当然这皆是后话。
且说回萧湑这一处。
他与长风两人依着记忆绕过了一处花圃,在将到院中亭阁之前时,停住了脚步。
只见两人身前,正伫立着几棵桃树。
入夏之后,树上繁花已谢尽,此时不过独留片片绿叶,待渡这余下秋冬。
萧湑抬眼,略扫了几棵桃树一眼,随即将视线放在了其中第三棵桃树之上。
再上前时,眼眸已然从树干之上移至了树根之处,直到那桃树周围的一片空地之上。
萧湑绕着那桃树走了一圈,旋即抬首对随在身后的长风说道,“就在此处了。”
“你且沿着着桃树四周挖,切记小心些。”
说着,不待长风点头应声,萧湑已然将衣袖挽起,俯身,开始用手中铁铲铲起了地上并不紧实的泥土。
“公子。”长风见状,不由出声唤了一声。
“怎得?”萧湑闻言轻笑一声,手中活计并未停下,仅是抬眼瞥了长风一眼,“以前的苦皆吃过了,这份苦,我是吃不得?”
长风不由一愣,连忙拱手,“属下不是此意。”
“那便动手干活。”萧湑冲长风挑了挑眉,不待其反应过来,便将头低了下去,埋首于泥土之间。
长风犹自怔愣,他可不知他家公子还有挖土这等癖好。
但是想起单寻欢,他却也没什么多余想法了。
长风知道,萧湑这一年的变化极大,无论是心境、还是心情,甚至是做事、待人之法,都改变的许多。
而这些变化,多数皆是因着单寻欢。
他本是个木讷之人,虽不懂什么情爱,但看见萧湑和单寻欢如此,便也替萧湑感觉欣慰。
总算有一人能陪着自己公子,在这人世间游走了。
想至此,长风这个万年不见笑意的人,面上竟也在不经意间浮起了笑容。
“是。”他应了一声,再不敢作停,立时与萧湑一同用手中铁铲挖了起来。
萧湑和长风两人皆是习武之人,转眼间那桃树周围的泥土便被层层剖开。
不过一时,六个大小相同的黑坛子便接连自那土下露出。
那些黑坛子皆被封泥封着,如今开没有打开之相。
但饶是这般,那几个坛子刚被挖出,便有果香馥郁四处飘香。
萧湑心情似是十分好,向院中那小怒借来些许丝线,竟打了个绦子,将几个坛子绑了起来,一时竟轻便了许多。
萧湑没有多作停留,将那些挖挖开的土填了去,便携着长风离了去。
但萧湑却未想到,在行出姜府的半路上,竟遇到了姜叔季。
萧湑脚步突然一顿,见姜叔季正要向此间行来,暗自思忖了片刻,知道今日必是躲不开姜叔季,便抬脚,欲上前与之打招呼。
只是他脚步还未迈出,便再次停了下来。
姜叔季此时就站在离萧湑不远处的一处假山边。
而随着他缓步走出,一人身影亦走进了萧湑视线之中。
只见那人身着宝蓝衣袍,虽因垂首看不清眉目,但萧湑却觉得那人身上女态十足。
一时虽想不清有何怪异,但定睛一看,又觉得似曾相视。
“姜大人,娘娘说了,那药甚是好用,今日特……。”那人本是随在姜叔季身后静默行路,却在将行出假山之际突然开口,只是他话还未曾说完,便被姜叔季一记“回眼瞪”怔在了原地。
那人似是受了惊吓一般,眼眸霎时大睁,连忙将未出口的话咽回了腹中。
萧湑亦是一惊,他这才想起为何会对那人甚是熟悉,只因像那人一般的人,萧湑已然见过许多,譬如李福全,譬如狄国的徐公公。
没错,其尖细的声音,还有说话时捻起的兰花指都将他是太监的身份暴露无遗。
一个太监……
在姜府之中,还与姜叔季在一处……
萧湑的脑中猛然有灵光闪过。
刚才他听到那公公说到娘娘,还有药。
难道与姜绣绣有关?萧湑心下不禁暗想。
而同时亦想起了姜叔季方才听到那公公说话后的反应。
如若他没有猜错,他们所说之事应是一件不可告人之事。
果然,就在萧湑暗思之际,姜叔季突然回身对那身后随着的公公开了口,“这里不是说话之处,且随本官去书房一议。”
姜叔季的声音有些气闷,光从口气来判断,便能听出其此时心情并不是十分好。
两人说罢,便脚步一错,转了方向向着假山的另一处行了去。
而因萧湑和长风所在之处恰是一片树木茂盛之处,姜叔季和那位公公竟是谁都未曾发现两人踪迹。
看着姜叔季和那位公公渐行渐远的背影,萧湑不禁眯起了眼,而心下则暗自盘算了起来。
沉思了片刻,萧湑突然转身将手中拎着的两个坛子交给了长风,随即向着姜叔季和那位公公离去的方向指了指。
“你且在此处候着,我去去就来。”
长风一惊,连忙皱眉问道:“何不让属下前去?”
萧湑却并未应声,仅是冲其摇了摇头,便欲转身离去。
萧湑倒不是不相信长风,而是怕姜叔季那老匹夫甚是奸诈,若当真被发现了踪迹,以他的身份,姜叔季不敢对他如何。
眼看萧湑决绝离去,再未给自己留有原地,便连忙向着萧湑行去的方向低声叮嘱道:“公子小心,若有何事,便唤属下。”
萧湑犹自前行,脚下步伐并未停驻,亦未回头应声。
长风不禁皱起了眉头,脸上尽是担忧地看着萧湑离了去。
姜叔季和那位公公两人行得极快,但萧湑却仍是跟了上来,不过他与他们二人间总是隔着很大一段距离。
幸得这姜府树木茂盛,假山林立,才使萧湑直至到达了目地所在,都未被发现。
一路跟随,终在一处阁楼前停下,抬眼之际,便看到其上书写三个大字“崇明阁”。萧湑隐约记起这处乃是姜叔季的书房。
很快,姜叔季和那位公公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阁楼门前。
萧湑见状,在外间稍候了片刻,直到听闻阁楼门被合上,方才悄然潜了去。
其实,这座阁楼既是最不容易潜藏之处,亦是最容易潜藏之处。
只因这处地势极高,若是有人潜入,周围巡视的护院一眼便能看见。
但是所谓灯下黑,众人皆觉此处不易潜藏便无人会来,便也就放松了警惕,只是他们谁都未曾预料到,会有一日遇上萧湑。
萧湑将身藏在了阁楼的一处转角处,若耳力极好,必能听到里间谈话之时。
果然,就在萧湑将心神敛定,凝神探听之时,自里间传来了一声叹息之声,直入萧湑耳中。这一声叹气之声,正出自里间姜叔季之口。
萧湑连忙屏气凝神。
只听里间姜叔季率先开了口,“你说那药,娘娘用得甚好?”
“正是呢。”姜叔季的话音一落,那尖细声音便重新响了起来。
“姜大人您是知道的,皇上近几日因丧子一事,心情正郁结呢。”
“可是呀,皇上却偏能在我们娘娘那处寻上乐子。”说着,那公公竟偷笑了起来,而那笑中暧昧之意极甚。
“咱家可听过,那可是整夜高唱,日日欢愉啊。”
听到此时,萧湑心下不禁一惊。
如今他若是再不明白他们做了何事,他就枉费这几年的宫中浸淫。
日日欢愉,整夜高唱,而且还只去他们娘娘那……
这明显就是用了药的表现。
而这位公公口中的娘娘……
姜绣绣已然疯癫,那就只能是姜素素。
而欲要让男子身不由己,并不是只在女子身上用药便会好使的,所以……。
萧湑眸光猛然一亮,脑中猜测亦将脱口而出。
他们不仅给姜素素用了药,还给萧汕用了药。
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不过。”就在萧湑沉思之际,本说得十分兴起的公公,却突然将语调一转,甚是遗憾地说道:“那药就要用尽了,所以今日娘娘嘱咐咱家,要趁着前来与大人送东西之时,顺便再来取上些许。”
比起那位公公的激动和兴奋,里间姜叔季却表现得十分淡定。
那公公将一连串话说罢后,他才轻嗯了一声。
之后似是静默了片刻,方才沉声问道:“她的肚子可有动静?”
那公公竟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怎能有那般快,不过啊,咱家看那也就是眼跟前的事儿。”
“所以姜大人也莫要因着贵妃娘娘丧子之事郁闷,姜大人乃大福之人,生了两个女儿,一个比一个争气,您瞧,这大女儿没了,不是还有我们娘娘嘛。”
“皇上对我们家娘娘的宠爱,可不比贵妃娘娘差。”
此话一出,外间萧湑心下登时轻嗤一声,暗道这位公公当真是神气得紧,见姜绣绣已然失势,便敢当着姜叔季的面这般说。
幸好这姜叔季是个冷血之人,他能看到的不过是自己的利益,至于自己的骨血,感情或许会有,但哪能有权势重要。
这不,大女儿刚一遭此横祸,姜叔季便将主意打在了二女儿的身上。
萧湑亦听到了里间姜叔季的一声冷哼之声。
随后,那位公公竟又开了口,“所以啊,姜大人您就将心放宽,安安心心地做国丈就是了。”
“不是咱家胡言,咱家觉着就是那戎家也未必有您姜家这等殊荣。”
又是一声沉气之声,自姜叔季口中发出,而后,便听其沉声说道:“本官会再想办法寻些方子,定要让素素在短时间内怀上龙种。不然……。”
说着,姜叔季顿了顿,似沉思了片刻,方才继续说道:“萧漳还有岳思庸那两头狼被放了出来,别说对姜家了,就是对皇上的皇位也……”
“本官绝对不允许他们俩危害到本官的利益。”姜叔季的话音响起时,只听阁楼内响起了一声闷响,俨然是姜叔季说到了激动之处,一拳砸在了桌案之上。
那公公显然被姜叔季的突来愠怒下了一跳,没忍住低呼出了声。
片刻后敛了敛心神,方才吐出一口气,说道:“姜大人您就放心罢,舒王爷就是真有这心思,不也得过雯王那一关嘛?”
“早前雯王无权无势,似是无力与其抗衡,但如今……。”说着,那公公突然又奸笑了几声,他声音尖细,传入萧湑耳中只觉得刺耳。
那公公顿了顿后,复又轻笑说道:“所以,咱们现在的任务,就是让娘娘恩宠不衰,早日怀上龙种。”
姜叔季一直未曾应声,此时那公公说罢,阁楼中便突然陷入了静谧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听姜叔季问道:“单家那位呢?”
“您是说单家那位娘娘?”
突然听得那公公轻蔑地哼了一声,“她个赤手的,怎能敌得过我们?”
“有皇后和单家撑腰又怎样?在我们娘娘眼里还不是一只蚂蚁大小。”
“你们可别忘了空镜司的那一位。”
“他可是手刃了南燕国皇帝,这可是立了大功一件。”姜叔季亦随之哼了一声,竟提到了单寻欢。
外间萧湑闻言眉头不禁一挑,面上有几分自豪,亦有几分嗤笑。
而在他暗想之际,里间再次传来了声响。
竟是那位公公开了口,只听他哼笑道:“这咱家不知道,您难道还不知道,空镜司那位可是出了名的绝情,对单家人一向不亲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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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为何早早就在外独自开了府?”
姜叔季又是一声冷哼,旋即说道:“你倒是知道多。”
那公公倒也不谦虚,姜叔季话音一落,他便欣喜答出了声,“姜大人谬赞了,咱家如此不过是为了活计。”
一时阁楼中笑声不断,听得外间萧湑直皱眉头。
不过,很快那刺耳的笑声便被打断了去。
只听姜叔季突然有些严肃地问出了声,“海公公,本官今日在此且问你一句话。”
“绣绣的事,是不是素素做的?”
那位海公公显然有一时怔愣,随即便用那尖细的声音说道:“哟,姜大人,这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再说我们娘娘是什么性子,您这生父又岂能不知?”
“别说是贵妃娘娘了,就是平素在路上遇上一只蚂蚁,咱们娘娘也是不舍得将其捏死的。”
“何况,娘娘和贵妃娘娘可是亲姐妹,又怎能做出此等事呢?”
“要咱家说,定是那位常在心觉死得冤,前来索命了。”
饶是萧湑此时在外间偷听看不见里间情景,都能想象到此时那位海公公面上的表情,是有多奸诈,多可怜。引得萧湑只觉恶寒。
好在,阁楼中两人的谈话没多久就结束了去。
只听那阁楼中突然响起了一阵极低的轰鸣声。
萧湑眸光一凝,忍不住探头看去。
只见,在姜叔季身后的墙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暗格。
而姜叔季正从那处拿出了一个黑色木盒,随后便又是一阵轰鸣。
萧湑眼见姜叔季要转身而来,连忙闪躲,幸好未被其看了去。
阁楼内再出声,竟是姜叔季轻叹了一声。
“罢了,这是一月的药量,你且拿去,下月的,本官得来你再来取。”
那海公公应了一声,“皆听姜大人的。”
“咱家已然出宫时长,便不多作停留了,不然娘娘用人的时候,怕是无人可用。”
“本官送你出府。”
萧湑一听两人要出来,连忙闪身绕到了阁楼的后方。
不过片刻便听阁楼门声响起,后又有脚步声传入萧湑耳中,渐渐地便行远了去。
看见两人离去,萧湑四下环顾了一番,见仍旧无人,立时便自崇明阁离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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