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篇_第九十七章 异相

陆焉双手伸出,却无法阻挡,只觉灼热的火气,直钻入身躯中来,似乎五脏六腑,都在烈火中渐渐融化了。

在渐渐模糊的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红影,比那焰色还要艳丽十分。姿容婀娜,是个美丽的女子,是娘亲么?有几分相似,却又多些英气。

你是谁?

火势太大,若是过来了,是要跟我一起化为灰烬啊。快些离开!快些离开!

他听到自己无声地在呼喊,想要阻止她。

可是那女子踏着火焰,一步步毅然走来,长长的秀发,被火气吹拂得向后飘起,火光辉映之下,仿佛镀上了一层赤色,宛若凤凰之翼,灿然生辉。

“焉!”

她向他桀然一笑,如春光般明媚。

随即她张开双臂,掠过他的身畔,扑向了那熊熊的火渊!

就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陆焉忽然认了出来:

那是织成啊!

无论是最初相遇的洛水里,还是在此时熊熊的烈火中,她投向他的目光中,都一样有着春光般的明媚和自信,从来就没有过害怕、怯懦和屈服。

不要!

陆焉失声叫出来,忽觉一缕清凉,贯入身躯之内,如清水自泉眼出,须臾化为溪流,又注入一望无际的广阔湖泊,水意洋洋,瞬间充盈全身。天魔烈火所致的那些灼烧炽烈的剧烈痛楚,经这广阔无垠的清凉静水一浇,顿时化为乌有,四肢百骸之中,只有说不出的舒适惬意。

陆焉浑身一震,睁开眼睛,蓦地自恍惚中醒来。

火蛇、火渊、投入火焰之中的美丽女子……这所有的异相都消失了,满天星光映入眼底。

他首先觉出了背后的异样,那是一双纤长而娇小的手掌,紧贴在他脊背的要穴之上,而那清凉之意,虽然极弱,却绵绵不绝,正是由那里注入体内!

“少君!”

惊喜交加的数声呼喊,响了起来。

有他的护卫,还有尖利的女子叫喊。其中那熟悉的,温软中带有哭泣的声音,是槿妍。

陆焉回过头去,还没来得及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容,一幅毕生难忘的奇丽情景,便映入了他的眼帘之中!

在他的身后,端坐着一身绛衣的董织成。她双掌紧抵在他的背心,修长纤丽的远山眉,微微蹙起。那明媚的双眸,亦紧紧闭阖,在星光的照映下,看得清她那两扇长长的睫毛,如蛾须般合在眼帘之上。

虽然蓬头垢面、甚至衣裙下摆也残缺了一块,但此时的她,面容上却笼有一层淡淡莹润的光华,越显得宝相端严,庄容静美。

而一道七彩瑞光,正自她指间射出,直冲斗牛!光彻日月,连星辰都为之失色,所经树木檐角,一叶一木,无不纤毫毕现!

而更令人惊叹的是,那瑞光在空中缓缓旋转,投在那漆黑如丝绒的天幕上,天幕便宛然是最好的底色,上面凝结成一个巨大的玉印形象,甚至是印上的六个鸟篆字形,也是清晰可辨!

那是……阳平治都功印!

陆焉呆住了。

他听见四周方士之中,有轰然如雷的喊叫声,蓦地迸发出来:

“长夜未央,水德有光……”

不仅是陆焉,包括他的卫士和绫锦院人,甚至是武卫和铜雀三台中人都吃了一惊,不仅为了这玉印冲天的奇观,还有那些方士们的离奇行径。

但见星光之下,那千余名方士竟然齐刷刷地一起拜倒,连同在激斗中肢体伤残或重伤待死者,也都从血泊里挣扎着爬正身体,朝向着那个满身血污的女子和她身后的男子一起跪拜下去!他们无不是满面惊喜,目闪异光,似乎用尽了最大的力气,在口中齐声诵念的,是一首听起来颇为神秘的诗谣:

“爰有神女,既繁永昌!”

吴可贞与陈玄之也在其中,他们虽没有那些方士们的狂热情绪,但跪拜在地时,那种溢满面容的喜悦,显然也是发自内心。

吴可贞忽然长身而起,运气于喉,大声道:“夜光神女既出,天师道门当兴!迎师君,迎神女!”

他这一用真气呼出,顿时响彻广场,人人耳中都听得清清楚楚。其他人固然是一头雾水,却也被这奇景惊在了当场。

但那些方士们听了之后,其神态却愈发狂喜热烈,这次却不仅是向着织成和陆焉顿首,甚至是喜得跳起身来,狂喊乱叫,不少人连道冠脱落在地,亦不曾在意,纷纷高呼道:“夜光神女!夜光神女!”“迎师君!”“迎神女!”“神女出,道门兴!”

陆焉心头一跳,蓦地清醒过来,隐约已经悟到了内情。

夜色中,他不动声色地看向数丈开外,原本是被众亲信簇拥其中,而此时连众亲信方士都面露喜悦,因此更反衬出他脸色极其难看的张修。

张修紧握双拳,脸色铁青到近乎黑色,眼睛却又看那玉印的影子看到充血。只觉舌中又苦又涩,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什么夜光神女兴盛道门,什么上承天意既繁且昌!根本他才是始作俑者!

他原是巫鬼道中人,最初也在巴蜀传道,且是个小小头目。后来张陵收服了巫觋,收编巫鬼道,他也趁机投入了天师道门下。因工于心计,武技又颇为出众,渐渐做到祭酒之位。张衡死后,天师道中一时无人承继教主之位,他便一步步经营自己势力,最终压下二十四路祭酒,将自己升到了万人之上、却也无一人相压的大祭酒。

只是,纵然已经位高权重,他却心中深知,张衡之子失踪十余年,道中元老信众从未放弃过对其的寻找。他这万人之上的位置,若是遇到张衡之子回来,便如汤沃雪,只怕顷刻间便会化为乌有。

除非……除非是他自己做了教主!

这乱世之中,群雄辈出。天师道信众颇多,遍及巴蜀,又多高手,财货易丰,是一支绝不容忽视的强大势力。

三十余年前,灵帝朝时的黄巾之乱,其首领便是太平道的教主张角,与张梁张宝一起,率领道民起来造反。短短一个月内,黄巾军一路势如破竹,有七州二十八郡发生战事,令得州郡失守、官吏逃亡,几乎要动摇了大汉国基的根本。后来虽张角病死,张梁、张宝亦被斩杀,但黄巾之乱并未因此平息,各地相继出现,又断断续续地进行了二十余年,多有郡县被攻破,只是朝廷镇压甚酷,又群龙无首,终于被逐个击破。到近些年间,才渐无声息。

便是张修本人,当初也曾起来造过反。不过事败后他隐姓埋名入了巫鬼道,未给官府捕去罢了。

然而在张修的心中,从未熄灭过争雄天下的念头。现在各地群雄纷争,多的是自恃势力,自拥一地的诸侯。别人做得,他张修为什么做不得?

况且本朝太祖当年不过一个亭长,都能得了江山。自己若是手中掌握了天师道这样一支力量,便是得不到江山,也堪为一郡之守,一国之侯。

所以他必须要做到教主!

可是他没有料到,张陵父子在天师道中,竟有如斯威信。且天师道与太平道不同,自张陵创始之初,便号称自己是天神谪贬,其血脉高贵。故无论是道中的符录咒语,还是教中最上乘的金水诀,甚至是最锋利的天师剑,无不与天师一脉的血气息息相关。事实上,若非张陵之后,根本无法窥见这些功法,更遑论修习。

他虽姓张,但与张陵哪有什么亲缘关系,更何况还一定要是嫡枝?

但天师道这样丰厚的资本,又不能弃之不用。

而唯一不需要天师血脉,但又在道门中拥有无上权威之物,便是阳平治都功印!

所以他处心积虑,一直想要得到此印。即使他知道,这印相传为天庭所有,颇具神通,倒真是一团精气所聚。不过张陵父子能操纵,怎见得他不能?无非是以真力来试探与精气相融罢了,费上一些辰光,又有什么关系?

而这夜光神女是水神一说,本是他为了得到此印后方便自己上位,而编出来的活神话。

天师道崇水德,若要授命于天,降下的神灵当然就是水神。水为阴,自然水神便是个女子。女子性情柔顺,又极好掌握,对他来说是颇为有利。

那“长夜未央,水德有光;爰有神女,既繁永昌!”的四句谶语,便是为此准备的。他打好了算盘,本想着要寻一个绝色的女子扮做水神,暗中调教妥当,再安排些人来配合,做出些神迹来迷惑人心,以取代张陵后人在道门中的尊崇之位。

他辛辛苦苦,在张天师的创教之地鹤鸣山埋下了玉碑,又故作天雷指引,假模假样地令其出土,让所有人都看到了玉碑上的“长夜未央,水德有光;爰有神女,既繁永昌!”之谶;又令亲信在道门中,大肆散播关于水神的言论,这才叫众方士信了个八九成。

至于那阳平治都功印,当初是张衡的夫人携印带子离开,后来杳无消息。只到前不久,他隐约听说洛水中曾有阳平治都功印出现,且曹氏兄弟也在其中露出踪迹。这才率领手下方士来此,由严才安置在邺城之中。他之所以答应祭酒严才参与此次叛乱,也是因为严才牵线,有贵人答应他,一俟曹氏被诛,必帮他尽力寻访那玉印的下落。

否则以曹氏家族如日中天的地位,他区区一个巴蜀之地的道门大祭酒,在邺城又人生地不熟,就算知道玉印与他们有关,又如何能弄得到?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万万没有想到,竟在这里遇上了自称师君的陆焉,而与陆焉来往似乎甚密的那名女子,不但救回了被他天魔劲所克制的陆焉,且竟然祭出了阳平治都功印,坐实了关于水族神女之说!

瑞光是从那女子的指间射出来的,他早看出这女子的内力尚浅,却为何能抵御自己的天魔劲、甚至还能操纵阳平治都功印,难道她真是有缘之人?

他该如何才能夺回这一切?!

织成目瞪口呆,无论是槿妍等人的惊喜,还是方士们的欢呼,统统都抛诸了脑后,强自镇定心神,确保掌中真气依旧输入陆焉体内,一边看向自己按在陆焉背心之上的手掌,中指间正是那枚时空穿越局的标配之一——可操纵“天衣”飞行的那枚红宝石戒指。

此时戒指已经完全被从中射出的瑞光所掩盖,除了她自己知道那里有一枚戒指,在外人看来,完全是从她的指间射出了这道气冲斗牛的强劲瑞光!

为什么会这样?

阳平治都功印究竟是怎么了?当初莫名其妙地进入了戒指,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射出瑞光。这样就算是它自己从戒指里跑出来了吗?她听陆焉说过,它是一团精气所聚,化为眼前的瑞光也并不稀奇。可是这样一道瑞光,她该怎么“拿”起它,还给陆焉?

一念至此,忽觉陆焉背心微微弹起,她的掌心顿时脱离了其背,而自她掌中输出的两缕真气,也随之断绝!

他看来已经恢复了。

织成心中一松,正等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丹田里空空荡荡,一口气提不上来,那些话语自然便堵在了喉中。随着身躯剧震,化作满口鲜血,尽数喷在陆焉身上!

那道瑞光随之一晃,“阳平治都功印”那几个斗大的篆字,瞬间化为无数碎琼乱玉,纷纷散落,消失在那浩翰的星河之中。

于众人的惊呼声中,织成如枝头之叶,轻飘飘地向后倒下!

“娘子!”槿妍尖叫一声,第一个扑了过来,但见白影闪过,却是有人比她更快,已将织成抱在了怀中。

槿妍抬头看时,满腔惊怒顿时变成了惊喜,颤声叫道:“少君!”

纵使如雪白衣,已大半被染透了殷红血色,然而他那清逸的风华,并没有因此而损去半分。在满天星光之下,眉目沉郁的他,依然是那样俊雅出尘,有如天上谪仙。

正是陆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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