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上的议论声慢慢安静了下来,大臣们心里怀着各自的心思,捧着玉笏站在那里,不住的想着这件事情。
事发突然,太令人震惊了!
可是瞧着徐炆玔那坦坦荡荡的神色,根本没有半分惊慌失措,又令众位大臣觉得这件事情好像没有外表看起来的这般古怪,是否真是皇上忽然得了重病所致?众人心上心下的望着徐炆玔,看他究竟还有什么话要说。
这朝会,就是君臣处理一些有争议的事情,有时候因为没事情要处理,所以朝会用不了一刻钟便散了,只有在事情众多的时候,才会议论很长时间。徐炆玔监国的第一日,或许该会说些重要的事情,大臣们都把眼神投向了他。
徐炆玔坐在那里,往下边站着的那群大臣们打量了一眼,忽然间脑子里边便想起一个人来,柳家十小姐的父亲还被关在大理寺呢,现在自己第一桩事情,那边是该将柳元久一家从大理寺里放出来。
他清了清嗓子道:“柳侍郎被关在大理寺里久矣,审来审去也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今日便将柳侍郎一家放出来罢。”
他说的声音很是温和,充满了一种商量的口气,有几位大臣脸上立刻出现了不赞成的光彩,督察院右都御使站了出来,出言反对:“三殿下,这有些不妥。”
“为何?”徐炆玔看了看那个胡须花白,看上去一副正义凛然模样的右都御使,心里有些气恼,这位右都御使,每当自己想要做什么事情,他便跳了出来反对,没有一次不是这样,着实可恶得紧。
“听闻柳元久被参奏了数十桩罪过,哪里就这样容易审查清楚的?再说那柳元久的夫人,缺乏教养,从贵妾爬上能正妻之位,而且先头的柳四夫人死得很是蹊跷,臣以为这与柳元久不无关系,还请三殿下不要这般匆忙便做了决定!”右都御使的眼神瞟向了安平公主的夫婿薛大人,颇有些讨好的味道,安平公主的女儿嫁与柳元久,这其中的曲折不少人都知道,本以为那柳四夫人该是稳稳妥妥的坐定了正妻的位置,没想到,忽然间便意外身亡了,安平公主府也将这事情藏着掖着,每逢有人问起,都是闪烁其词,也不知道其中究竟有些什么弯弯道道,现在自己提出来,也只是在讨好那安平公主而已。
徐炆玔却心中烦躁,朝那右都御使点了点头:“柳元久的夫人温柔贤淑,和她相处之人,个个都夸赞她心地善良,对人宽厚,为何只有右都御使得出了那种结论?佛由心生,心中有佛,所见万物皆是佛;心中猥琐,所见皆为丑陋,右都御使看柳夫人缺乏教养,是否自己对于教养的标准与常人迥异呢?本皇子倒也听说过右都御使内宅不宁,可右都御使仍是乐在其中,也不知道右都御使对良善如何界定?”
那右都御使听着徐炆玔这般说,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看了看徐炆玔笑容和善,而话里头却带着刀子,句句刺着他的心,让他几乎找不出辩驳的话来。就听徐炆玔又道:“先头柳四夫人死,乃是得了急病身亡,就连安平公主府都没有提出质疑,何须你来因此弹劾柳侍郎?”徐炆玔望了望那驸马都尉:“薛大人,右都御使大人提出质疑,你觉得呢?”
那薛大人的眉毛皱了起来,柳四夫人的死,他心知肚明,如何还能让这件事情再重新挑起?他上前一步,朝徐炆玔行了一礼:“三殿下,这事情我们知道得很清楚,小女慈音乃是得了重病,不治而亡,没有什么好再拿出来说事的。”
右都御使本是想讨好安平公主府,没想到竟然被薛大人当场打了脸,讪讪的退了下去,矢口不提这件事情。徐炆玔有几分得意,环视了大臣们一眼:“对于这件事情,还有谁想要说什么?”
见右都御使的话被驳回,而且徐炆玔字字句句都戳着他的心窝子里说,众人皆是一惊,转念一想,这三皇子殿下的宠妃柳侧妃乃是柳太傅的小姐,他心里肯定是偏着柳元久的,他现在让群臣说话,只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无论谁上前说话,他大约也不会听。一时间,太和殿内安安静静的一片。
见没有谁出言反对自己的决定,徐炆玔淡淡一笑:“如此,那便将此事解决了,黎玉立大人,还请你快些回大理寺,将柳侍郎一家送回柳府,并转告他,官复原职,明日便上朝议事。”
黎玉立听了这话满心欢喜,朝徐炆玔行了一个大礼,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了太和殿。群臣见着这形状,心知黎玉立的夫人乃是柳元久的干女儿,这两人本来就是一家的,忽然醒悟到徐熙为何将柳元久羁押在大理寺,或许有他自己的想法。
看来皇上与三皇子殿下都在替柳元久打算呢,自己便更不需要去凑这个热闹了。众人将这件事情放下,开始转向其余的事情,有奏折要交的,都将奏折一一呈上,徐炆玔选了几件事情讨论了下,他年纪轻,精力充沛,做事也很果决,和众位大臣商榷了不到一个时辰,事情就基本上都处置完毕。
萧国公站在一旁,早就急不可待,不住的将眼睛望向徐炆玔,只希望他快些宣布朝会结束,好不容易熬到那个时候,见徐炆玔站起身来,萧国公紧走一步到了玉阶之下,望着田七道:“还请公公前头带路,吾等去觐见皇上与秦太后。”
田七笑了笑,声音很是阴柔:“那就跟咱家来罢。”
萧国公也没管后边跟着的几位,紧紧的跟在田七身后,不敢慢了半步,几个人走的步子倒也算快,不消一会功夫便已经到了清华宫门口。
守在门口的小内侍见到五位大臣跟着田七走了过来,赶紧飞奔进去通传,秦太后和乔皇后正坐在大殿里,两人脸上都是哀戚的神色,方才去请钱不烦的内侍回来说钱不烦不在普安堂中,据说是去江南那边访友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皇上……难道真是要历这个劫难?”秦太后的眼中有泪水慢慢的落了下来:“老神医不在,谁人还能来医治皇上呢?”她坐在那里,心里想到了柳家十小姐,听说捉拿柳府四房的时候不见那位十小姐,该是走脱了,不知道她在哪里,若是将柳元久一家放出来,估计她也会回京城了。
乔皇后拿着帕子不住的擦着眼睛:“母后,你快别说了,皇上吉人天相,指不定明日老神医便从外边回来了。”帕子从眼睛处拿下,湿湿的一团,脸上的脂粉似乎去了一快,中间露出了黄色的一团,仿佛墙面上斑驳的石灰印子。
“皇后,哀家知道你在担心皇上,可……”秦太后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外边一阵脚步声,一个小内侍跑着进来,气喘吁吁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有几位大臣跟着三殿下来清华宫了!”
秦太后将手中的佛珠捻了捻,脸上出现了一副气愤的神色,她皱着眉头道:“为何萧国公就这般不死心?哀家说要五大臣觐见,不过是想打消群臣的怀疑,也表示此事没有什么虚假,他倒是好,这般急急忙忙的过来了!哀家本想还看在二皇子的面上放过萧贵妃,可这番看来,却是不能放了。”
乔皇后低着头坐在那里,心花怒放,可却仍然谦恭的说:“母后向来心软。”
听到乔皇后这句话,秦太后蓦然惊醒般,连连点头:“皇孙是徐家的,可贵妃却不是徐家的,皇后你且放心罢。”
屋子外边的日头似乎照不进主殿,大殿里边一片暗沉沉的金色,水磨砖石上慢慢的有了几道身影,秦太后端坐在那里瞧着缓缓走来的几个人,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向秦太后和皇后行过礼,萧国公直接提出自己的来意与疑惑:“太后娘娘,今日朝会田七宣读了一道懿旨,据说是太后娘娘所下,老臣对此颇有疑问。皇上身子近来康健得很,为何会突然病倒,甚至连朝会都不能到?为何又突然立了三殿下为太子,而先前却没有一点暗示?老臣们不放心皇上和太后娘娘的处境,所以特地进宫觐见,以求心安!”言罢,眼睛望乔皇后脸上瞄了瞄,看她有没有不安的神色。
乔皇后娴静的坐在旁边,双手拿着一块帕子,上边有着斑驳的泪痕,她眉宇间有一种伤心之色,面容也甚是憔悴。
秦太后见萧国公说得急切,微微一笑道:“萧国公如此关心天子家事,哀家也表示感激,可今日朝会上那道懿旨确是哀家所下,说要立三皇子为太子也是皇上的意思,各位大臣若是不信,尽可以进内室自己去问皇上。”
萧国公听着秦太后这话说得坦然,一时之间也犹豫起来,站在那里涨红了脸,半日不敢出言回答,若是应着秦太后的话往内室里边走,旁人自然会说自己太心急了些,若是不进去看,却又实在不安心。
跟来的秦王乃是掌管宗人府的,又是徐熙的叔叔,和秦太后是同一个辈分的,自然关心徐熙的身体些,他向乔皇后点点头道:“还请皇后娘娘带微臣进去看望皇上。”
秦太后转头向乔皇后道:“皇后,你且领着众位大臣们进去罢。”
乔皇后应了一声,站了起来,搭着莫姑姑的手,由田七在前边指引着走进了清华宫的内室。
内室的帐幔低垂,显得光线不是很明亮,几位大臣走了进去,眨了眨眼睛方才适应过来那种阴暗的色调,走到床前,一见床上躺着的徐熙,众人皆是大吃一惊。
床榻上的徐熙,形容枯瘦不打紧,双眼无光,目光有些涣散,那张嘴更是歪到了一边,不断有口水从嘴里流了出来,田七见了,赶紧走上前去,拿出一块手帕子帮徐熙细心的擦拭着,眼圈似乎都红了。
“皇上,为何成了这副模样?”萧国公愤怒的逼视着乔皇后:“是不是你给害的?你真是胆大妄为,竟敢如此谋害皇上,你当朝中大臣都是吃素的不成?听任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乔皇后却没有因为他的无理而动怒,只是闲闲的说:“萧国公,本宫念你对皇上一片忠心,这才口不择言,否则本宫定要让你知道胡说八道的后宫是什么!凡事皆要有依据,你如何能这般出口妄言?你想知道皇上的病因?本宫不会让你等很久的,不多时本宫自然会告诉你皇上为何会是这般模样……”
这话还没说话,就听床榻上的徐熙已经愤力扭动着身子,手抬了起来指着萧国公,口里咿咿呀呀的说着话,可又没有一个字能让大家听清楚。田七赶紧扶住徐熙的手腕,轻轻将他的手放在床上,然后又帮他顺着气,做得细致周到。
秦王看着徐熙这样子,心里也是犯愁,看起来皇上竟是连话都说不清了,那怎么知道他究竟想立谁为太子呢?想了又想,突然灵机一现,对着床上的徐熙说:“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现在您身子有恙不能上朝,总得立一位皇子为储君,以太子身份监国。”说到这里,看了看徐熙,就见他闭了闭眼睛,似乎是同意了他的提议,心里想着这还算好,至少皇上心里是明白的,于是接着说:“现在皇上共有四位皇子,皇上属意谁,便伸多少根手指来告诉臣等,这样老臣也好把皇上的旨意去向百官传达。”
萧国公听了这话也是兴奋,连声说:“秦王这个主意好!”眼睛得意的瞟了一下乔皇后,心里想着,我就不相信皇上心里真想,立三皇子为太子,要是想立,那不早就立了吗?
众人的眼睛皆看着床榻上的徐熙,就见他在田七的协助下,吃力的抬起一只手,伸出手指来,众人的眼睛皆紧紧的朝那手指粘了过去——
一、二、三,徐熙分分明明的伸出了三根手指!
萧国公盯住徐熙伸出来的手指,眼前一阵发花。
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皇上若是想立三皇子,那不早就立了吗?中宫之子,地位尊贵,还有谁能和他去争?可正因为皇上迟迟不立徐炆玔,又对自己的外孙徐玟琛表现得非常上心,女儿才有了非分之想求着自己为魏家能权倾朝野而支持二皇子殿下。
难道先前都是皇上有意为之,想让萧国公府以为有机会成为储君母族,诱发出他们的野心,最后一网打尽?萧国公的额头上汗水涔涔,一想到多年来为了扶持自己的外孙,不知花费了多少财力,最后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心里便万分难受。
躺在病榻上的徐熙虽然不能说话,但头脑还算清醒,听着秦王问他立储之事,心中也有些欢喜,赶紧吃力的抬起手来,准备五根手指齐刷刷的伸出去,谁知,好不容易抬起手来,手腕上却是一麻,那拇指与食指是怎么也伸不出来,紧紧的贴在手掌上边。
徐熙心中大惊,想努力将食指伸出来,可怎么样也动弹不了,他望了望自己的手,田七正恭恭敬敬的托着他的手腕,两只手指正撘在他的两处穴位上边,贴得很紧。田七……徐熙一惊,田七这么多年尽心的服侍自己,体贴入微,没有一件事情办得不让他觉得舒服,自也将他当成心腹,没想到到了关键时刻,他竟然背叛了自己!
是谁收买了他?皇后?徐熙的一滴老泪从眼角流了下来,默默的爬过了脸庞,田七赶紧将徐熙的手放了下来,从旁边宫女的手中接过一块帕子替徐熙擦了擦脸,这才弓着身子向秦王行了一礼:“秦王殿下,皇上……这可是在托付江山哪!”
秦王和其余几位大臣看着那三根手指连连点头道:“皇上,臣等明白了,明日朝会上臣等自会向各位大臣证实秦太后的懿旨果然属实。皇上,您便静养罢,三殿下聪明过人,又目光敏锐,定会替皇上好好监国的。”
徐熙听了这话,心中大为悲愤,只想对他们说:“错了,朕是手指伸不出去了,朕要立的是四皇子啊!”可是他却没办法表述出来,只能张大嘴说着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口水还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田七非常体贴的把徐熙的手放回到被子里边,低声说:“皇上,您歇息罢,秦王他们知道您的意思,现儿也该回去准备三殿下的太子册立仪式了。”那话说得非常体贴而轻柔,仿佛在无声的提醒着那五位大臣,皇上要歇息了,你们便退散罢!
秦王点了点头向随行的几位大臣道:“这册立仪式可来不得半点马虎,准备时间都差不多要一个月呢,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开始准备罢。”
旁边柳太傅点了点头:“可不是,现儿都十一月初了,得抓紧时间,怎么着也该在十二月初便将仪式准备好。”自己的七丫头做了徐炆玔的侧妃,这一宝可押得真准,三殿下成了太子,以后继位为帝,即便薛正妃的身份在那里摆着,母凭子贵,柳明欣无论如何也该有个贵妃的分位,柳家怎么着也算是在朝中站稳脚跟,没有在这太子之争里站错队伍。
徐熙听着几个人的交谈,心中大急,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可现在他却没有半点能力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乔皇后笑容可掬的陪着五位大臣出去了。徐熙闭上了眼睛,躺在床上,回想着这些年所做的一起,田七站在床榻边上,拿着帕子帮他细心的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子。
“是他使的鬼,是他毁掉了自己的计划!”徐熙睁开眼便看到田七那枯瘦的手指抓着帕子在他额头上擦来擦去,心里大为悲愤。这田七什么时候成了皇后的人?自己曾经让暗卫盯紧了田七,可根本没有发现过他与储秀宫有任何来往,究竟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徐熙愤怒的看着田七,真恨不得能把他撕成碎片吞到肚子里边去。
“皇上,您就安心养病罢,老奴看着您这模样,心里也难受哇。”田七变戏法似的从怀里又掏出了一块帕子,擦了擦眼角:“皇上现在都病成这样了,就别担心国事了,三殿下是个妥当的人,您既然立了他,就该相信他,自己安安心心的养着罢!”
徐熙听到这话,心里更是郁闷,索性闭了眼睛,不再搭理他,田七看了他那样子,轻轻笑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皇上,你且先歇着,老奴去看看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那边可有什么吩咐。”
出了内室,便见大殿里萧国公正跪在秦太后面前,面前摆着一个盒子,里边装着黑黝黝的两块熏香,乔皇后不动声色的坐在一边,只是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萧国公,你教女不严,以至于铸下大错,你可知罪?”秦太后的声音冷得如寒冬挂在屋檐下的冰棱,似乎碰一下,那冰棱就会从檐下摔落,直刺到人的心里去。
萧国公低头看了看那个盒子,两块熏香静静的躺在那里,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香味冲进鼻子里边,这难道便是自己那个不知死活的女儿给弄出来的?难怪秦太后要遣走那四位大臣,单独把他留下来。
心里埋怨着女儿,都这么大年纪了又贵为贵妃,后宫里只在皇后一人之下,还弄些这东西做什么!难道她不知道媚药乃宫中大忌吗?不对,女儿不会糊涂到这一步的,肯定是被人陷害了!
想到这里,萧国公猛的抬起头来,大声喊冤:“太后娘娘,微臣的女儿一直贤淑谨慎,怎么会用这种淫佚之物!定是有不怀好意者嫁祸于她,请太后娘娘明鉴!”
秦太后恼怒的拍着桌子站了起来:“萧国公,你竟然把这事推倒别人身上?哀家已经审问过了,这媚药乃是萧贵妃派宫人从外边重金购得,且也是她自己抹上去的,并未假手他人,这事情是哀家亲自审讯的,景春宫里的姑姑宫女都已经在供状上画押,莫非萧国公以为是哀家屈打成招不成?”
听到秦太后这番话,萧国公瘫倒在地,心中暗暗叫苦,没想到女儿竟然这般胆大妄为,做这种事情也不先派人回来商量下!若是知道她有这个想法,自己怎么样也不会同意她这样做。虽然事已至此,无法挽回,可萧国公还是懊恼得恨不能冲进掖庭把女儿拖出来按回娘胎好好改造一番。
“你且先回去,毕竟萧贵妃是皇上的妃子,要处置也得皇上自己来,我这个做太后的也不好把手伸到皇上的后院去,等皇上休养好了再由皇上发落罢!”秦太后瞄着萧国公那浑身打颤的模样,冷冷的哼了一句:“若是皇上好不起来了,我必将让她给皇上陪葬!”
萧国公听到秦太后这冰冷的声音,更是惶恐不安,连连磕头道:“皇上洪福齐天,必然无事。”
“无事便好,你回去以后自己好好掂量着,萧国公府以后该如何行事!”秦太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跪安罢!”
萧国公全身被汗粘得湿答答的,小心翼翼的爬起来,盯着自己的脚尖慢慢的退了出去,走到外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手的汗。回头看了看清华宫,那宫殿依旧巍峨,却仿佛笼了一层青灰色的影子般,有些扑朔迷离的感觉,叫人怎么也看不清楚。
天色沉沉,寒风扑面,萧国公站在宫墙外边,怅怅然的望着那绿树红墙,心中乱糟糟的一片,究竟该怎么做才好?太子册封只余得一个月,如何在这一个月里将局势扳回来?萧国公府为了扶持徐玟琛,已经耗尽全力,现在一旦徐玟琛这边失了势,那萧国公府也跟着要遭殃了。
“去二皇子府。”萧国公踏上自己的马车,吩咐了一声,车夫扬起鞭子,那马车便缓缓的往前边走了去,将那红墙琉璃瓦的皇宫抛在了后边。
当萧国公府走进徐玟琛府的时候,徐玟琛正在后院抱着两个姬妾饮酒作乐,听说萧国公来了,赶紧把拿开水漱了下口,整理了下衣裳,这才走了出来。
“殿下!”萧国公看着徐玟琛那模样就觉生气,衣裳很明显是匆匆整理而成,衣领松散,腰带都没有束好,走得近了还闻到一口酒味儿。
“外公!在自家屋子里头,就不用这么拘礼了!”徐玟琛看了看萧国公那一张板得严实的脸,心里有些发虚,自小这萧国公就喜欢督促自己,一看见他还真有些老鼠见了猫般的感觉,只得赔着笑脸说话。
“玟琛,你知不知道现在乔皇后生的那个已经立为太子了,你却还躲在这里花天酒地!”萧国公恼怒的走了上来,双目似乎能喷出火来。
“什么?三弟被立为太子?什么时候的事情?”徐玟琛大吃了一惊,将衣裳整了整,一张脸上全是不相信的神色:“父皇如何不声不响的就决定了?”
萧国公望着徐玟琛的脸,一时语塞,总不能告诉他是他的母妃一时糊涂,用了媚药将皇上给弄垮了罢?他咬了咬牙:“这事情透着古怪,可没法子,皇上的病情忽然便加重了,太后娘娘下了懿旨,让三皇子殿下监国,我们不服气,去觐见了皇上,皇上也说让三皇子殿下监国。”
“皇上、太后娘娘都下了旨意?哈哈哈……”徐玟琛颓然的坐到了椅子上,身子半瘫着,眼中透出丝丝绝望。
“玟琛,你不能气馁,怎么是这样一副情状!快些振作起来!”萧国公走上前,一把揪住徐玟琛的衣裳前襟:“咱们好好来商量下!”
“外公,既然皇上已经下旨了,我还能怎么样?三弟的生母是乔皇后,坐镇中宫,立他为太子本也属情理之中。自小你们总对我说,皇上不喜欢乔皇后,不喜欢三弟,宠的是我母妃,偏爱的是我,你们一直这么说,我也就相信了。我努力的按照你们说的去做好自己,小时候在上书房和三弟一起读书,太师一直夸我聪明,倒是极少夸赞三弟,今年我们一同在平章知事手下跟着学习管理庶务,也不见三弟有多少特别之处,我想着父皇必会看重我一些,可到最后,还是嫡庶有别,还是他为太子!”
说到这里,徐玟琛哈哈怪笑一声,露出了一张比哭还难看的脸:“回想起这些年,我就像一根小丑一般,上蹿下跳,就想让父皇欣赏我。因为你们一直在后边推着我,我又做了多少不堪的事情!现儿一切都已成定局,我还能做什么?外公,你说说看,你还要我去做什么!”说到这里,许允煜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桌子的一条腿,呜呜咽咽的哭出声来。
“玟琛!”萧国公看着这样的外孙,心里也很难受,他蹲了下来拍了拍徐玟琛的肩膀道:“外公知道你心里的苦,可你不能就这么放弃,你的母妃还被关在掖庭,生死未卜,你至少得为了她好好振作起来!”
“什么?母妃被关在掖庭?是不是皇后的诡计?”徐玟琛腾的一声坐了起来,眼睛里布满红丝:“我可以不做太子,但我不能看着母妃被人陷害!我要去找皇祖母,请她好好调查,还我母妃的清白!”
萧国公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眉头深深皱起:“玟琛,你母妃自己有些糊涂,被人陷害了却找不能为自己伸冤,这也只能等着你去救她了,可找太后娘娘已经没有用了,是她亲自审问了你母妃,证据确凿,看起来不能走常规路线了。”
徐玟琛听着,沮丧的搭了下了一张脸,眼睛望着地面,手指抓住那桌子的一条腿,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谁抽走了一般。萧国公看着外孙那模样,心头一痛,伸出手抓住他的肩膀摇了摇:“玟琛,你不能放弃!”
“不能放弃又该如何做?”许允煜茫然的抬起头来:“外公,你教教我!”
“册封太子仪式还得一个月之后,在这一个月里,我们还有机会!”萧国公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狂热:“如果,三皇子在册封大典前就亡故了呢?因病,或者是遇袭……”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做一抹黯哑的嘶裂声:“李贤妃是宫女出身,她又如何能同你母妃相提并论?”
许允煜的眼睛渐渐的亮了起来:“外公,你是说……”
“鞑靼那边不还有帮手吗?鞑靼的三太子想争位,可没有能够争过皇太子,不是逃来大陈寻你来了吗?这是合作的好时机。你只消答应等你当上太子以后就发兵助他成事,不怕他不全心全意的帮助你!”萧国公的一双老眼闪过狠辣和阴毒:“无毒不丈夫,要么就做得干干净净,斩草除根!”
听到萧国公这般说,徐玟琛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姜是老的辣,玟琛全凭外公安排。”
萧国公点点头道:“玟琛,不着急,我们得周密计划着,必须一击即中,这事情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这一个月里,尽量派人盯紧了徐炆玔,看他会不会出宫,只要他出宫,咱们便赶紧竭尽全力去阻击他,务必让他没有活下来的机会!”
“可若三弟不出宫,那又该如何办?咱们现在的势力,还没有能伸到皇宫里边去!”徐玟琛有一丝沮丧:“若是要等他出宫,那可是机会微乎其微,除非……”他忽然想到了柳府的十小姐柳明媚,除非她让徐炆玔出宫,或许还有一丝机会。
“除非什么?”萧国公盯紧了徐玟琛:“难道你还有什么妙计?”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上,反正先试试看,若是这一个月三弟都不出宫,外公可还有什么对策?”
萧国公点了点头:“当然有,一个月后有太子册封仪式,三皇子殿下是无论如何要出宫的,而且那时候人多,正是好下手的时机。”
徐玟琛慢慢的站起身来,眼睛往门外看去,充满了希望。他将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仿佛在自言自语道:“外公,你说得对,我不要放弃希望,母妃还在宫里受苦,等着我去救她呢。”
萧国公摸了摸胡须:“玟琛,你想通了就好。”
北风呼啸而过,徐玟琛背着手往府中一处小院里走了过去,还没走到门口,就听着里边一阵哭哭啼啼的喊叫声,他皱了皱眉头,看起来柳明珠又在打骂丫鬟了。
这位柳家的九小姐,瞧着是个美貌的,可脾气却十分糟糕,自己瞧着她院子里几个丫鬟美貌,便招了她们陪着自己睡了几晚上,结果没想到便遭了柳明珠记恨,逮着些机会就打骂她们,这小院子里边日日闹得鸡飞狗跳,她还要在自己耳朵边上哭诉下丫鬟不好,各种不合心意。
“柳明珠,你又在做什么?”现在徐玟琛对于柳明珠已经失去了兴趣,就连乖乖那两个字都懒得用了,直呼其名已经算是对她客气的了,若是心情好些,就喊“明珠”两个字。现在瞧着她手叉着腰站在那里,更是一肚子气。
“殿下!”柳明珠见着徐玟琛走了进来,哭哭啼啼的迎了上来:“这个死迎春,将我要喝的补药给弄翻了。”
“弄翻了,再熬一碗便是,值得这般打骂她?”徐玟琛伸手将跪在地上的迎春拉了起来,朝她看了一眼,白白净净的一张小脸上有几条鲜红的抓痕,不由得让他有几分同情,伸手拉着迎春站起来,朝柳明珠白了一眼:“不就是打翻了一碗药?值得下这般狠手?”他伸手摸了摸迎春的脸,朝她笑了笑:“别哭了,等会去我那边给你弄盒珍珠疤痕膏子过来搽。”
迎春水汪汪的眼睛瞟了徐玟琛一眼:“多谢二皇子殿下。”
“谢什么,我可最疼爱你这样的美人儿。”徐玟琛放下手,望了望气得脸色发青的柳明珠道:“柳明珠,我有事情与你说。”
原本以为有了她,就能让柳太傅家站到自己身后来,可是没想到柳元久竟然不肯低头,宁可被父皇关进大理寺,都不愿意搭理他。早些日子他去试探过安平公主的口风,她老奸巨猾,只是笑着没有说话,不知道她心中打什么主意,不过看她的意思,大约她不会站到任何一个人后边,只会是在一旁看热闹。
老狐狸便是老狐狸,徐玟琛心中大恨,但也丝毫没有半分,安平公主是父皇的姑姑,自己也不能勉强她去站队,回来一看到柳明珠,徐玟琛格外生气,自己还以为捡了个宝,没想到却是一块谁都不要的石头!
“二殿下,你有什么事情?”柳明珠用手撑着腰,慢慢的挪着步子走了过来,她现在有了六个月身孕,走路都有些迟缓,像一只鸭子一般摇摇摆摆。
“你想给法子,将你那十妹妹给喊出来。”徐玟琛看着柳明珠,皱了皱眉,有了身子的妇人可真是丑,一张芙蓉粉面,此时却成了脸色黄黄的一把咸菜,脸颊上还有着块块斑纹,就如蝴蝶一般,展翅欲飞。
“什么?让我去喊柳明媚出来?怎么可能?”柳明珠的脸涨得通红:“我如何知道她在哪里?即便知道她在哪里,我去喊她,她也不会出来!”她狐疑的看了看徐玟琛,一张脸气得快扭曲了起来:“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徐玟琛冷冷一笑:“你可真是个废物,连自家姐妹都约不出来,简直是个吃干饭的!我看上柳明媚又如何?她比你生得美,又比你有用,我自然会更喜欢她。”
柳明珠尖叫了一声,朝徐玟琛扑了过去:“殿下,你不是说这世上你最喜欢的人是我吗?如何现在又出尔反尔的了?”
徐玟琛站在那里,只是斜着眼睛望向那个挺着肚子朝自己扑过来的妇人,嘴角带着一丝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