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十一月的天气实在寒冷,水泼了出去,在院子里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冰。柳明珠挪着步子往徐玟琛那边扑了过去时,踩着那滑溜溜的冰层,脚下一滑,整个人便朝着前边扑了过去。
站在一旁的丫鬟瞧着,却没有一个上前扶她,等着她滑到快挨着地的时候,这才有人奔了过去搀扶:“小姐,你小心。”
徐玟琛本来是站在那里,瞧着柳明珠朝自己扑了过来,一动也不动,见着柳明珠滑倒在地,这才有一丝重视:“没用的东西,没见她要摔倒了?都站在旁边不动,是没手还是没脚呢?”
丫鬟们没敢回答,战战兢兢的将柳明珠扶了起来,有个丫鬟眼睛尖,当即便见着了地上有着点点的殷红,惊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柳明珠身子也跟着往一边倒了去。
“怎么一回事?”徐玟琛皱着眉头望了望那个丫鬟:“好端端的,你怎么也摔到地上了?”
“二皇子殿下,柳小姐、柳小姐她……”丫鬟睁大了眼睛,捂着嘴巴,一脸惊恐:“身子底下流血了。”
徐玟琛探头一看,就见地面上有一团红色的印子,那印记越来越大,不由得也心里发慌:“赶紧去请个大夫过来!”
“是。”一个丫鬟慌慌张张的应了一声,撒腿便往外边跑了去。
“王妃,王妃!”一个管事婆子匆匆奔进了屋子里边,将坐在厅屋里的王正妃惊得坐直了身子:“怎么一回事儿?这般咋咋呼呼的?”
“王妃,出了大事啦!”婆子奔到王正妃面前,小声说道:“听外边的人说,今日是三皇子带头皇上临朝,听说是太后娘娘懿旨,皇上病重,指了三皇子为太子,代为监国。”
王正妃的眼睛猛的睁大了几分,身子瘫软了下来,嘴里喃喃有声:“怎么会是这样?不是说殿下很有希望成太子?为何会变成了三皇子?”
那婆子也是一脸焦急神色,将脑袋凑过来了些:“方才萧国公还过来了呐。”
“萧国公过来了?”王正妃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抓住那婆子的手问道:“殿下呢?殿下在哪里?”
“殿下……”婆子垂首讷讷道:“殿下去了那位小姐的屋子里头。”
“啪”的一声,王正妃的手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边,脸色凝重:“他总是记挂着她!不过是个破落户儿罢了,都没有人来管她,可他却还偏偏捧着她!”
原先以为那院子里头的真是有来历有靠山的,可这么几个月下来,也不见有谁来保她,徐玟琛也没有封她侧妃,就连侍妾的头衔都没有给她,只是让人喊她小姐。小姐、小姐,这肚子都挺出来了,还是小姐?
王正妃一直在谋算着,要如何做才能不动声色的将柳明珠肚子里边的孩子给弄掉,可她一直没找着下手的机会。心腹的妈妈给她出主意,先得要收买了那院子里边几个人,让她们肯为自己做事,等到有机会便下手。这几个月来她让人小恩小惠的已经收买了几个丫鬟,那边院子里头有什么动静,主院这边都能知道得清清楚楚。
“王妃,那边院子也该下手了,现儿都快六个月的身孕了呢,月份再大些,只怕摔着碰着,生出来的孩子也能活呢。”那婆子在一边提醒着:“到了七八个月上边,还要添人手,院子里人多了,就更不好下手了。”
王正妃捧了茶盏在手里,没有说话,眼珠子不住的转着,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那婆子叹着气道:“王妃莫要心慈了,人若是心慈了,以后自己便要吃亏。”
刚刚说到这里,就听外边有脚步声,一个丫鬟在门帘后探出了脑袋来:“王妃,那边院子的金枝过来了。”
“正在说到那院子的事情,那边便来人了。”王正妃点了点头:“让她进来。”
金枝是服侍柳明珠的丫鬟,生得模样俊俏,早就与徐玟琛勾到了一处,她有心往上边爬,可徐玟琛却一直没有答应升她做侍妾,她心中早就愤愤不平,总以为是柳明珠在徐玟琛耳朵边上说了她的坏话,这才让她没有爬升的机会。
“金枝给王妃请安。”走了进来,金枝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王正妃打量了她一番,就见金枝梳了个双鬟,每个鬟上簪着一朵花儿,身上穿着宝蓝色褙子,露出了两个月白色的衣袖,下边是一条阔脚裤子,裤管飘飘的,似乎盖不住那双鞋子。
“你可有什么事情?”王正妃见金枝一双眼睛里似乎发着光来一般,心里知道肯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儿了。
“王妃,奴婢有个好消息要来禀报。”金枝脸上露出了笑容,两个酒窝在嘴角边若隐若现:“那个姓柳的,刚刚摔了一跤,地上全是血!”
“什么?”王正妃的手颤了颤,茶盏里的水差点要泼到了石青绘团花牡丹的裙子上边。她疑惑的看了看金枝:“你没有开玩笑罢?如何会有这样的事情?”
“娘娘,奴婢怎么敢开这样的玩笑!”金枝赶紧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这也是那个姓柳的自己找死,殿下心疼她,还让人去找大夫了呢,这会子该要回来了。”
“王妃,这可是个好机会。”站在王正妃身旁的那个婆子眼睛一亮:“无论如何咱们也该要逮着这机会将那个姓柳的铲除了不可。”
金枝点了点头:“妈妈说得没错,那姓柳的着实可恶,若是等她生了儿子,王妃恐怕更添了心事。”柳明珠对她们态度恶劣,有了她在这院子里头,她们便没有了出头的日子。
“你且下去,我再想想。”王正妃脸色有些微微的发白,眼睛盯着茶盏里的茶水,不住的思量着该怎么办,是不是下手将那姓柳的给铲除了?或者,只是让她丢了儿子?她不住的在权衡着,自己也没了把握。
“是,娘娘。”金枝行了一礼,接过那婆子递上来的银锞子,嘴角的笑容更深:“若是王妃有用得着奴婢的地方,奴婢一定为王妃效力!”
门帘子晃了晃,翠竹迎风的图案仿佛折成了两半,下边的阴影比上头那部分仿佛要浓得多。王正妃瞧着那门帘不住的晃动,一线阳光漏进来,又忽然不见,也跟着心上心下了起来:“妈妈,你说我该怎么办?彻底了结,还是只将她肚子里那个给弄没了。”
那婆子弯腰道:“王妃就是这般心慈,还想留她一条性命呢。”
王正妃没有说话,眼睛盯紧了门帘上那几支翠竹,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点了点头:“妈妈,你替我去将这事情安排妥当,要布置得仿佛是因为她失了孩子伤心,自己糊涂吃错了药而亡故的。”
那婆子点了点头:“王妃,你便放心好了,老奴一定去将这事情办好。”
屋子外边,寒风呼啸,北风卷着枯草,狂乱的舞动着身子,仿佛要将这个世界给摧毁了一般,到处都是枯涩灰暗的一片。
清华宫里光线有些暗淡,秦太后让宫人将宫灯点了起来,屋子里边才敞亮了些。她弯下腰去看了看躺在床榻上的徐熙,一阵阵的心疼,太医们都是混账,怎么就任凭着皇上变成了这个样子却束手无策!一群吃白饭的货色,别说是钱不烦老神医,便是柳府十小姐在,肯定是妙手回春,皇上已经与常人无异了。
想到这里,秦太后皱了皱眉头,转脸问绣容姑姑:“柳府四房还在大理寺关押着?”
绣容姑姑摇了摇头道:“听田七说,今日三殿下临朝已经将柳氏四房全放出来了,这会儿应该已回柳府了罢。”
秦太后听了摇了摇头,笑了笑:“究竟还是柳侧妃的面子大,监国第一天就急着办了这件事儿!”望了望内室,她转过脸来对绣容姑姑说:“柳氏四房回府了,想来那十小姐得了信也会回去,你现儿赶紧去趟柳府,把那柳家十小姐请进宫里给皇上看诊!”
绣容姑姑望了望躺在床上的徐熙,暗自叹了一口气,皇上这模样,恐怕那柳家十小姐过来,也没有法子治好了呢。只是她不敢说多话,应着躬身出去,不敢怠慢,叫了辆马车便去了柳府。
到了柳府,叫门房进去通传,有仆妇带着进去,就见府里人来人往,一副乱糟糟的景象。绣容姑姑不由问道:“柳府今日为何如此忙乱?”
那仆妇笑着问答:“因为根本没有料到今日四老爷一家会突然全部被放出来,青莲院都还没有打扫,所以现儿派着丫鬟仆妇们前去青莲院清扫园子呢。”
绣容姑姑“哦”了一声,心里明了,知道这事情的缘由,肯定是谁也没料到徐炆玔会成太子监国,都没想到柳元久会马上就被放出来。先跟着那仆妇去了主院,孰料那里边的人回复说老夫人已经去了青莲院。
领路的仆妇笑着望了望绣容姑姑:“四爷是我们老夫人生的,自然要更亲近些,这么久没见着他了,老夫人便去青莲院那边了!”
绣容姑姑一边跟着走,一边笑道:“母子连心,谁说不是这样呢。”
柳老夫人是填房,只得了一儿一女,自然将柳元久看得要紧。绣容姑姑叹了一口气,好好儿的被捉到大牢里关着,这位柳侍郎也是吃苦了。
“我们家四夫人还有身孕,也不知道在牢房里这段时间会不会有影响。”那仆妇叹着气道:“唉,实在天降横祸!”望了一眼绣容姑姑,忽然想到派人去捉拿四房的是皇上,而这位姑姑是皇宫里出来的,赶紧住了嘴。
两人一路走着,拐了好几个弯才见着青莲院的围墙,还没走到围墙那里,就见人来人往出出进进,甚是热闹。柳老夫人坐在香兰院的厅屋里头,拉着柳元久的手看个不停:“瘦了,瘦了!”
柳元久朝柳老夫人行礼道:“儿子不孝,让母亲挂念了。”
“大理寺里边没有人拷问你罢?”柳老夫人颤抖着手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我一想着那大牢就觉得心慌慌。”
“母亲,大理寺卿是黎大人,如何会为难我,每日都是好饭好菜招待着,你便别将大牢想得太糟糕了。若兰住的还是单独的房间,有丫鬟伺候着呢。”柳元久笑着拍了拍柳老夫人的手:“您便放心好了,儿子一切都好。”
“这样便好,便好。”柳老夫人笑了笑,打量着柳元久道:“三皇子成了太子,这下咱们可将心给放下来了。”
“老夫人,万寿宫的绣容姑姑来了。”双层夹棉的门帘一晃,银花妈妈从外边走了进来,朝柳老夫人一弯腰:“是不是现在就传进来?”
“快传,还有什么不能进来的?”柳老夫人瞪了银花妈妈一眼:“将门帘儿挑起,投点气!这里都这么久没住人了,有一股子味道了。”
绣容姑姑走了进来,朝柳老夫人行了个礼儿,先恭喜了下四房被放回来,然后直奔主题,太后娘娘想请十小姐进宫为皇上看诊。
柳老夫人抬起头,惊讶的看了看绣容姑姑道:“我那媚丫头,上次进宫给太后娘娘看病,至今还未回来,难道不该是在万寿宫吗?”
青莲院人来人往,丫鬟婆子们都在忙着干活,也没有人注意到绣容姑姑这突变的脸色:“那天已经将十小姐送出宫了,难道她没有回柳府?”
柳老夫人看了绣容姑姑一眼道:“那天若是她回府了,岂不是会一并被抓去了大理寺?谢天谢地,我的媚丫头还没有去吃那个苦头。”
绣容姑姑听了柳老夫人这埋怨的话,心知柳老夫人是在抱怨皇上轻信那些人的举报就把柳府四房下了大狱,赶紧陪着笑脸道:“老夫人,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是皇上这病是拖不得的,你是否能告之十小姐的下落?”
看了看绣容姑姑那焦急的神色,柳老夫人摇摇头道:“绣容姑姑,实不相瞒,我是真不知道媚丫头的下落,只是三殿下曾来柳府报了个平安而已。”
绣容姑姑见柳老夫人的神色,知道她没有说假话,只得站了起来,告辞回宫。
望着绣容姑姑的背影,柳老夫人喃喃自语道:“宫里出大事了!我开始还道为何今日元久突然被放了回来,后来才知晓竟是这般原因。回首经年,沧海桑田,人生莫过如此。”幽幽叹气后再往一旁看了过去,就见杜若兰被丫鬟们搀扶着出来了,脸色倒还算红润,只是那神情却很古怪,她肚子已经有些隆起,有些显形了。
“老四媳妇,你好生到屋子里坐着,外边吵闹,你就不必出来了。”柳老夫人赶紧挥手制止了杜若兰行礼的举动:“这个时候了,还拘什么礼,身子是最重要的!崔西崔玉,扶着你家夫人回屋子去!”
孰料杜若兰却一反素日的柔顺,脸上有倔强的神色,目光直视柳老夫人:“母亲,媳妇是有事相求的,请母亲和媳妇到一个僻静地方,听媳妇细说此事。”
柳老夫人疑惑的看了看杜若兰那张面色凝重的脸,看起来杜若兰要说的事情还真不是一件小事,点了点头:“好,咱们去僻静地方说话。”
随着杜若兰走进了香兰院的内室,坐了下来,望了望眼眶里滚着泪珠子的杜若兰,柳老夫人心里惊讶,老四这媳妇,凡事是最能容忍的,今日为何如此失态?
“母亲,媳妇求您调查一件事情。”杜若兰顺了顺气,开始缓缓的把那日送去的汤里有红花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到最后,声音逐渐的高昂起来:“求母亲给我和腹中孩儿查出一个结果来,究竟是何人如此丧心病狂,记恨上了媳妇肚子里头的孩子!”
柳老夫人听完她的话,全身一个激灵,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她道:“真有此事?老四媳妇,你且放心养着胎,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杜若兰这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用帕子擦了擦眼睛向柳老夫人道谢:“多谢母亲体恤。”
柳老夫人站起来,把杜若兰按到床上坐着,对着她点了点头:“现在你最要紧的便是安胎,什么事情都别去想,我即刻便去查这事儿。”
走出香兰院的门,柳老夫人一阵气闷,难怪老四媳妇这大半个月的吃食都是李清芬亲手做了送过去,原还以为是李清芬体贴,怕自己要花心思惦记着老四媳妇的进补,结果真正原因却是柳府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正在伸向四房。
起先是对媚丫下手头,现在是老四媳妇肚子里的孩子!柳老夫人眯了眯眼睛,想到了那次明媚对自己说的话来。莫非真是老大媳妇?她为何要如此迫害四房?即算是媚丫头把她的账目查清让她亏损了,也不至如此狠辣罢?
柳老夫人转转念头,突然想起了大房莫名其妙死去的那几个柳明珠的贴身丫鬟,是否也和此事有关?她是个想到什么便要做什么的性子,向身边的金花妈妈招了招手,然后细细的交代了一番:“你务必暗地里去做,千万不能让人知道了你在做什么!”
金花妈妈点点头道:“老夫人放心罢,我自知该如何去做。”
柳老夫人看着邱妈妈远去的背影,眉头蹙紧:“看起来得给老四媳妇预先备下可靠的产婆才是,只是产婆都有可能被收买,这幕后黑手一定要在老四媳妇生产之前揪出来!若是媚丫头在就好了,她在旁边这事儿就稳妥了。”
叹了一口气,柳老夫人望了望那沉沉的天空,心里边又添了一桩心事。
远在西北的玉门关不多久便听说了京城巨变,这事情实在太大了,皇上龙体有恙,甚至不能上朝,立了三皇子徐炆玔为太子,代为监国,这样的消息,不能不让人耳口相传,一时间这消息便传到了镇国将军府里。
明媚听到这消息,有些坐不住了,拉着郭庆云便去了前堂求见镇国将军。
“将军,听说皇上生病了,现儿是三皇子监国,可有此事?”明媚也不讲什么客气了,进门便单刀直入的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镇国将军看了看明媚,心里暗自赞叹了下这位柳家十小姐果然是个伶俐的,虽然在这边关,可却依然这般关注京城的动向,他才得了消息不久,她竟然也知道了这消息。
“十小姐,你的消息倒是灵通,果有此事。”镇国将军拿起一张折皱的纸条道:“刚刚接到京城那边来的飞鸽传书,说几日前三皇子已经开始监国,你父亲也被放了出来。”
这好消息来得如此突然,明媚倒觉得一片茫然,一件本来很艰难的事情,现在却轻轻松松的解决了,这让她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朝着镇国将军笑了笑,明媚行了一礼道:“明媚在府上叨扰多日,既是家父无恙,明媚当立刻回京在双亲面前行些孝道,先在此谢过镇国将军如此宽厚的收留我。”
看着那小巧的身影朝自己郑重的行了个大礼,镇国将军摆了摆手道:“十小姐不必多礼,我与柳太傅同朝为臣多年,你不远千里来凉关,我自然要好生照顾。我也知道十小姐归心似箭,好好打点下,明日便动身回京罢。”转眼看了看郭庆云,见她脸上一副舍不得的神情,宠溺的笑了笑:“怎么,云儿,你舍不得九小姐?”
“父亲,什么舍不舍得的,我来是想告诉父亲,我要送柳十回京!”郭庆云扬了扬脑袋,一脸快活的神色:“现儿眼见着要到十二月份,那些山贼什么的,正是趁着这时候出来抢东西好过年,我不放心柳十一个人上路。我陪着她回京,在京城住到明年春天再回来便是。现在府里再没有旁的姐妹,我一个人挺孤单的,我回京去守那空荡荡的镇国将军府,每天保证督促那些婆子们把院子打扫干净。父亲,你看这样行不行?”
镇国将军意味深长的看了郭庆云一眼,心里有些惆怅,前些日子后院闹出的事情他也知道了,心知夫人是一心为自己女儿打算,可那乔景铉却一心只记挂着这十小姐,镇国将军府再插一脚进去似乎也没必要。只是郭庆云年纪大了,少不得要帮她去寻门好亲事才成。想到这里,他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先和十小姐去京城,过两日你母亲把这府里的事情和你二伯娘交割清楚,叫她也去京城看着你些!”
郭庆云吐了吐舌头道:“究竟父亲还是不放心我,还得让我母亲跟着过去!”
“你做过那么多糊涂事儿,怎么能让我放心!”镇国将军横了她一眼道:“想走就快去收拾东西罢,还在我这里磨蹭做什么!”
郭庆云哈哈大笑,拉了明媚便跑了出去:“云儿谢谢祖父放行了!”
刚刚回了院子不久,就听外边有人喊:“乔景铉,乔景铉!”明媚与郭庆云听了赶紧迈出屋子,却没见着乔景铉的人影,只看见八哥在笼子里头上蹿下跳,正瞪着黑色的豆子眼望着明媚,清清楚楚的欢叫着:“乔景铉,乔景铉!”
“你竟然会谎报军情了!”郭庆云伸出手来戳了戳八哥:“再这样乱喊,将你炖了喝汤!”
八哥委屈的拍了拍翅膀,跳到笼子最上边,嘴边里依然不服气一般喊着:“乔景铉,乔景铉!”
明媚疑惑的看了看周围,这八哥还没机灵到能捉弄自己的地步,应该是乔景铉到了,只是他故意躲在了旁边。她仔细打量着,见着不远处假山后边露出一角白色的云锦袍子来,拉了拉郭庆云,示意让她往那边看,郭庆云见着那衣裳角儿,当下明白是乔景铉躲在了那里,气哼哼的冲了出去,一把便将乔景铉抓了个正着:“表哥,你怎么也学了这鬼鬼祟祟的招数!”
乔景铉抬头笑了笑:“我本来还想来偷听你们说什么体己话儿,却被这八哥个搅了局。”他伸出手去拍了八哥的脑袋一下:“都不知道闭嘴。”
八哥被乔景铉拍得到处乱飞,一双眼珠子哀怨的瞧着明媚,似乎要她来帮着自己说话。
郭庆云用手拍了拍鸟笼,表扬那八哥道:“不错,你做得不错,我奖你吃小米,快些下来,别怕他,有我们在呢。”
八哥似乎听懂郭庆云在表扬它,得意的飞了下来,停在杆子上低头啄了几粒小米,然后得意的在笼子里飞来飞去,一边快活的喊着:“乔景铉,乔景铉!”
乔景铉斜觑了那八哥一眼笑道:“还不是有人教它这么喊!若不是看在那某人的面子上边,我非宰了它炖汤喝不可!”
明媚抿嘴一笑,望了望乔景铉:“你怎么过来了?”
“我听说了京城的事儿,想着你肯定会要回去了,这不就赶着过来与镇国将军告假,他答应了,我明日便送你们回京城去。”乔景铉得意的笑了笑:“咱们三人可以好好的游玩一程了。”
“有什么好游玩的,柳十已经是归心似箭了。”郭庆云拍了拍自己的两只手,将几颗残余的小米抖下:“表哥,你快去收拾东西,咱们明日便动身。”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镇国将军府外边停了好几辆马车,乔景铉骑着踏雪伴在马车之侧,等着郭庆云与明媚出来。寒风有些猛,吹得那马车的四角铃铛不住的响着,叮当叮当的很是清脆,帘幕也被刮得卷了起来,露出了里边的丝绒坐凳。
“表哥,我也骑马,让柳十一个人坐马车!”郭庆云拉着明媚的手走了出来,眼睛笑得眯成了一弯月亮:“被我母亲拘着,好久没过瘾的骑马了,可得好好练习练习骑术,回京城去挑战柳小五!”
“原来你这般着急跟着回京城就是想去见柳小五!”乔景铉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我算是知道了,女大不中留是什么意思!”
郭庆云哼了一声,翻身上马,对着乔景铉道:“你若是想要女大中留,那可便惨了,柳十不想嫁你,看你该怎么办!”
乔景铉望了望明媚,就见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狐裘站在那里,绒毛将她巴掌大的小脸衬得更小了些,一双眼睛就如黑葡萄一般晶莹发亮的在看着自己,不由得朝她微微一笑:“媚儿,你想不想嫁我?”
明媚白了他一眼,掀开马车帘幕便钻了进去,郭庆云瞧着那情形,哈哈大笑:“表哥,不是我说得直,像你这样的人,到处都招蜂引蝶的,谁放心嫁你?还是柳小五好,安安静静的,都没有人瞅他。”
“你便知道没有瞅他?人家肯定早就瞅上了!我听说……”乔景铉忽然想起柳明卿曾经贴身放着一支七宝琉璃簪的事情来,刚刚想告诉郭庆云,后来想着会让她增添烦恼,于是便忍着不说了。
“你听说了什么?”郭庆云倒是不依不饶起来:“你听说柳小五的香艳事情了?”
“香艳事情倒是没听说,只是听说京城有不少夫人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柳小五呢,要是你不加紧些,只怕到了京城,柳小五已经被人抢去了。”乔景铉瞧着郭庆云的眉头皱起,哈哈一笑:“小九,你着急不着急?”
“着急什么?他敢与旁人定亲,我便……”郭庆云停了停,实在想不出她要做什么来,心中气闷,狠狠的将马抽了一鞭子:“快走!”
乔景铉见着那匹浅栗色的马往前边奔了去,知道郭庆云心中其实有几分心急,微微一笑,挥手道:“出发!”
马车辘辘而行,明媚掀起软帘望了望前边:“乔景铉,郭小九被你气走了?”
“哪有气她?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她便着急了!”乔景铉望着明媚的脸,心中一阵温暖:“媚儿,回到京城我便让母亲去向你们柳府提亲。”
明媚托腮想了想,朝乔景铉笑了笑:“好。”
英王妃不知道会不会看得上自己?那时候自己给她去看病时,她对自己的目光便有些不屑,那时候自己的身份还是庶女,又是在外边行医的,她对自己的客气只有一张白纸那般薄,虚伪得很。
乔景铉来西北投军,一方面是皇上解除了他宫中的职务,另外一方面,可能也是与亲事有关系。明媚心中有些烦恼,这事情还不知道怎么解决呢,乔景铉却说得这般轻松,仿佛这亲事他便能做主一般。
只是乔景铉既然如此积极,自己也不好打消他的积极性,明媚朝乔景铉望了望,见他兴致勃勃的去追赶郭庆云了,只能见着他白色蜀锦袍子的背影。皱了皱眉,明媚恨恨的骂了一声:“哼,为何总要穿白色衣裳,显得他潇洒不成?”
尽管已经是快马加鞭,可路上迤逦了七八日才到了京城,明媚一路坐着马车,只觉得自己骨头架子都要被摇散了,只恨不能快些回到沉香阁,好好的睡行三天三夜。
坐着马车径直回了柳府,门口的门房见着明媚郭庆云与乔景铉,欢喜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十小姐,回来了?”
明媚点了点头:“是,快些去通传给老夫人,就说我平安回来了。”
门房不敢怠慢,打发了一个婆子,飞着一双脚跑了进去通传,柳老夫人听着那婆子来报,说乔世子镇国将军府九小姐送了十小姐回来,欢喜得眉毛都飞了起来:“今日一早起来就听得喜鹊叫得欢,原来竟是落在这事情上头!银花妈妈,赶紧去青莲院那边请四夫人过来,告诉她十小姐回来了!”
银花妈妈应了一声,赶紧跑着去青莲院通知杜若兰,她刚刚出了玉瑞堂,便见着一个英武少年陪着两位年轻小姐走了进来,那穿着粉色织锦衣裳的,正是不见了一个多月的十小姐。
“十小姐,快些进去罢,老夫人可是将一双眼睛都望穿了呢!”银花妈妈朝明媚行了一礼,急急忙忙的往外边走:“我去请四夫人过来。”
明媚朝她点了点头,赶紧迈步走进了玉彦堂,见着柳老夫人那关心的神色,心中一动,走上前去跪倒在地,抬着头看着她道:“不孝孙女请祖母安。”
柳老夫人看着明媚那一张脸儿清瘦,心里也是怜惜,赶紧叫瑞珠把她搀了起来:“媚丫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再看了看她身后两个年轻人,英亲王府的乔世子和郭家九小姐,吩咐丫鬟们看座:“乔世子,郭家六小姐,辛苦你们陪着媚丫头从那么远的地方回京城来。”
乔景铉朝柳老夫人一拱手道:“老夫人,这事情一点都不辛苦,不必客气,景铉是心甘情愿的。”
郭庆云瞟了他一眼道:“你当然是心甘情愿,连我都是心甘情愿,你怎么可能不是这样?”说罢向他夹了夹眼皮子,嘻嘻一笑,看得柳老夫人心里一阵欢喜,听着这话便知道乔世子是中意媚丫头的,看起来媚丫头可真是找了门好亲事。
明媚见着柳老夫人眼睛都不眨的看着自己,赶忙和祖母说了下此次玉门关之行,柳老夫人也听着心酸道:“媚丫头,其实何必去那么远,不拘到祖母这里,随便找间房子住下便是,你也是想得忒多了些,查抄四房这么大的事情,镇国将军又如何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不拘劝上几句已是难得了。”
正说到这里,就听外边一阵脚步声,杜若兰带着几个丫鬟走了进来,一看见明媚好好的坐在柳老夫人身边,不由扑了过去把明媚搂在怀里,眼圈子一红,眼泪便簌簌的滴落了下来:“媚儿,你受苦了。”
明媚心里一阵酸涩,把杜若兰按到座位上,在她面前跪下:“媚儿没能照顾好父亲母亲,是大不孝。”
杜若兰垂着泪珠子,眼圈儿红红道:“皇上这次直接把四房关押在大理寺,我和你父亲并未受什么折磨,上回你跟着三皇子来看我,真真是好险,幸亏你没被抓进来,我们都很高兴得很,不要你陪着我们受苦,媚儿不必过于自责。”
明媚抬头看了看杜若兰,虽然她也清瘦了些,但精神还算好,手搭住杜若兰的脉门一摸,突然惊讶的“咦”了一声,站了起来道:“母亲,你这次应该会是双胎!”
杜若兰和柳老夫人听着这话,均是一惊,连忙问:“果真?”
明媚点点头道:“从脉象来看,有双胎症状,只是现在也不能确定,母亲请务必保养好自己的身子,前边三个月和后边三个月都是极需小心的。”
柳老夫人听了这话,乐得嘴巴都合不拢,合着手掌念了一声佛:“柳府真是人丁兴旺,老四媳妇,可是大功臣。”
杜若兰擦了擦眼泪珠子,转脸看了看柳老夫人,细声细气却很坚定的问道:“母亲,媳妇上次请母亲查得事情如何了?”
柳老夫人安抚的看了她一眼道:“老四媳妇,你不必太担心,这事我心里有数,已经派人去彻查了,那日厨房里当值的人都进行了调查,相信不久便会有结果的。”
明媚见着柳老夫人和杜若兰似乎话里有话,正想问个清楚,就听庆瑞堂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一伙人拥着进来了,走在前边的便是柳家另外三位夫人,身后跟着一群丫鬟婆子,看上去影影绰绰的,因为背着光,脸上黑团团的一片,眉目都不甚清晰。
三位夫人进来见过柳老夫人以后在左首坐了下来,看了看那边坐着的几个人,两人脸上露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