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片刻,刘氏步入屋内,向上施礼:“妾拜见阿翁,见过夫郎、小舅!”
萧整笑着摆了摆手:“自家人不必多礼,今请你来,是你儿有书信送到。”
“哦?可说了什么?”
刘氏大喜,脸面不假掩饰的现出了思念之色。
萧鎋暗暗叹了口气,把信递了过去。
刘氏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
渐渐地,她的面色愈发阴沉,信中通篇夸耀杨彦的功绩,又重点突出了葛洪收巧娘为养女这个关键,她哪能看不出言下之意?
许久,刘氏放下信,施礼道:“阿翁叫媳妇来,就是为了巧娘之事?妾也颇为喜爱巧娘,可由妾收巧娘为养女,岂不是胜过便宜了葛家?“
”这……“
父子三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无奈,凭着良心说,这确实是一条可行之计,但是杨彦不答应啊,如果能成,早就成了,又何必把巧娘的名份拖到现在?
“书文你来说罢。”
萧整很不仗义的把萧鎋推了出来。
萧鎋苦笑道:“怕是事情没那么简单,也是为夫当年一时胡涂……哎,此事不提也罢,杨府君的意思是把巧娘之母丽娘骨骸迁来武进重新下葬,并以……并以正妻之礼入我宗谱。”
“什么?”
刘氏如被踩着了尾巴的母猫,猛的瞪向了萧鎋!
把杜丽娘扶正,自己算什么?自己还没死啊,死了随你怎么弄,现在活生生的大活人就站在你面前啊!
萧鎋颇为难以启齿,看了眼老父与三弟,见二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干笑道:“你且听我说完,许丽娘以正妻名份自是委屈了你,可与你地位并无影响,难道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大好姻亲便宜了他人?你又何必与一名死去多年的女子计较呢?你始终是萧家的主母!“
刘氏正色道:”若是夫郎真如此着想,那妾不妨直言,夫郎此举,与宠妾灭妻有何区别?妾是明媒正娶入了萧家,而那杜丽娘只是别宅妇,虽说给一名份于妾无妨,但名份事关根本,若让外人得知,难免会议论我萧家附炎趋势,不惜把别宅妇扶正求得富贵,夫郎岂可因小利而失大义,妇人浅见,望夫郎三思。“
萧鎋原以为刘氏会哭闹,但是刘氏和他说理,这让他头疼的很,于是耐心再劝:“你虽言之有理,可我萧家若不与杨府君结为姻亲,还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出头。
此事并非你想的那般严重,以建康士人来说,很多都收受寒门巨额钱财,助其冒认祖宗,假称士族,他们的眼里哪有大义,就不怕风评受损?他能做得,为何我做不得?“
刘氏道:”夫郎所虑,无非是萧家前途,想我刘氏,乃彭城望族,族兄刘大连,历任御史中丞、侍中、丹阳尹,封都乡侯,现以镇北将军坐镇淮阴,督青徐幽平四州诸军事……“
听到妻子吹嘘自己的娘家,萧鎋顿觉不耐,挥手打断道:“刘大连再是风光,与我萧家何干?他若把我当姻亲,这些年来何至于不闻不问,况此人素有至察无徒之名,就算你我腆颜上门求他,怕是谋一面亦不可得!”
刘氏的脸色难看之极,深吸了口气道:“夫郎如此诋毁妾家,难道是铁了心要与那杨彦之攀亲?“
萧鎋反问道:“巧娘本就是我的女儿,你儿、你大侄又皆于杨府君公府听用,他日前程受阻,你可甘心?名份就如此重要?”
“妾……”
刘氏刹那间脸面涨的通红,泪水在眼眶打起了转,这话字字诛心啊!
屋子里笼罩着一层紧张的气氛,刘氏掩面流泪,心里委屈。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的娘家靠不上,主要是刘隗颇有些霍光风范,一丝不苟,眼里揉不得沙子,这种人其实是很难相处的,别说在外面罪人累累,哪怕自家亲族,都不愿与之过多来往。
但是把一个别宅妇扶正,凭什么?
萧绩望向老父,眼里隐含焦急之色。
“哎~~”
萧整叹了口气:“书文休得无理,你妻自入我家,谨守妇道,相夫教子,从无差池,按理说,不该再给予外妇名份,但萧家也有难处啊,去年乡里定品,仅你三侄一人勉强定了个卑流五品,其余几个孙儿竟连卑流都定不上,难道真是才学不如人?
老夫看未必,那几个孙儿即使当不得翘楚,亦是中上,二品不敢想,三品四品应有可能,可结果只得了一个卑流五品,这显然另有蹊跷,或许就是那刘大连沽名钓誉,故意打压自己亲族,以获刚正美名。
你想想,若果是如此,我家哪有出头之日,而杨府君已崭露头角,我家一旦错失,怕是数代之内,再无振作门楣之机,为父也知你委屈,故提一折中之策供你考虑。
为父与丽娘之父乃故交,曾为书文与丽娘指腹为婚,两小无猜,感情甚深,虽未成亲,却已行过大礼,故有了巧娘,后因战乱离散,生死不知,为父又闻彭城刘氏贤淑之名,为书文迎刘氏为妻。
日前,巧娘寻上门来,书文感念与丽娘之情,故欲迁丽娘墓于武进,录其名于族谱,享五谷配祭,慰在天之灵,刘氏闻言,曰:大善,丈夫合该如此,你以为如何?“
萧整所述,实则漏洞百出,但刘氏清楚,编故事的目地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再一看丈夫和小舅的殷切目光,又想到儿子和侄子的前程,不禁悲中从来,心渐渐软了。
‘罢了,罢了,到底是妇道人家,娘家又远在彭城,还能如何?’
刘氏抹了把眼泪,施礼道:“既然阿翁已有定计,媳妇自当从命!”
……
当时并没有贯通淮水和长江的运河,离了淮泗口之后,骑兵直接南下,于瓜步等候,船队则沿着淮水继续东行,三天后出了海,沿海岸线南行,冬季海面常刮七八级的偏北大风,海浪高达数尺,船只在海水中颠簸的厉害。
不过船只因沉重的关系,起着压舱的作用,木料又全部涂抹了桐油,可以充分防水防盐,只要不遇上台风,几乎就不可能翻船。
“张满帆!”
杨彦挥手喝令,有旗手打出旗号,各船纷纷把帆扯到杆顶,在偏北大风的吹拂中,速度极快,仅两天就进了江口,这真是从地狱到天堂的转变,虽然江面风浪依然不小,却比海面好多了,算是喘了口气。
船迎着江面逆流而上,杨彦教下了逆风行驶的技巧,巧妙的应用了风对帆的拉力,当风从弯曲的帆面两侧滑过时,会对帆产生一个向前或者侧向的拉力,因此帆船在迎风状态下也能够以一定迎风角度向前。
要点就是呈之字形行驶,对舵手和风帆角度的要求极高,水军利用宽阔的江面,反复练习,在杨彦的讲解下,渐渐地掌握了逆风行驶的技巧。
船只顶着偏北大风行驶,竟然比划桨还要快些,众人均是啧啧称奇,实际上当时的风帆,在很大程度上是个摆设,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行船靠划桨,风帆只在顺风的时候张开,提供一定的助力。
二来江河湖面等内陆地区很难提供稳定的风力,风向多变,如果不掌握逆风行舟的操帆技巧,张开帆反而碍事,虽然杨彦只有理论知识,从未操过帆,可水军不同,他们有丰富的行船经验,只是欠缺了理论指导,也虽然根本看不懂风力与角度的计算工式,可这没关系,熟能生巧。
目前杨彦对于所有有关近现代科技的应用,都是只告之结果,照着结果套,先用起来再说。
因着练习操帆技巧的缘由,船队在江上多耽搁了几天,直到七日后,才抵达江乘,众人下了船,船只又驶往对面的瓜步,预计把骑兵渡过来,还要花一天时间,距离鲍靓升仙,最多只留下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