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黄昏挤出一丝微笑,站起来,又恢复了平时女汉子的形象,拿起包包就下班回家了。她今天太累了,不仅是身体累,心更累。
回到家,家齐竟然已经下班回来了。看到黄昏,轻声说:妈给我打电话了。
“她找你干嘛?”黄昏立刻警惕起来,音调不由得提高了几个度,家齐示意她回房间说。按以往的惯例,妈妈打电话来,准没好事。
“她干嘛找你?有事不会打我电话?”黄昏不悦地说。
“找你?你会管她吗?不又得吵起来”家齐淡淡地说。确实,这母女俩每次相遇都是电光火石,两败俱伤。倒是家齐比较有耐心,回娘家的时候都是家齐陪着妈妈聊天,有时候一聊就是3、4个小时。母女俩的关系,因为有了家齐才略有缓和。
“又出什么妖蛾子了?”黄昏单刀直入。
“你哥的官司,快要开庭了”家齐说。
“又要钱?”黄昏尖叫起来。家齐只是默默地点头,黄昏气得拿起枕头狠狠地砸在床上,胸口一团火,烧得她快要窒息,她真的很想爆粗口了!
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大哥志远从出生起就倍受呵护,爸妈对他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结果把他养成了一个废物。初中毕业后,啥也没考上;干家活嫌脏嫌累,去参加几个培训班啥也没学会。到了结婚的年纪,父母找媒婆给他说了一门亲,摆了整整50桌的酒席。结婚当年就生下一个儿子,这让黄昏妈妈高兴得不得了,觉得这儿子就是争气!可是志远一直这么闲着也不是个办法,虽然孩子是父母在养,但他总得有份工作啊!进工厂他是不愿意的,受不了别人管。妈妈最后只能下指令:去大女儿杜鹃那干活,让杜鹃给他发工资!
黄昏的大姐杜鹃进工厂打工几年后,跟一个工友结了婚,两人凑了点钱,在菜市场开了个小档口卖早餐。志远来了,两人租的小房子住着就有点不方便了;志远每天洗澡要洗一个多小时,还喜欢边洗边大声唱歌。做早餐的生意,都是要干活到半夜才能收工的,所以他大半夜地大声唱歌就总被邻居投诉,杜鹃小俩口只能不断地跟人道歉、送小礼物安抚;志远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要他干活总是不那么愿意。有时候赶着工开档了,他还要呼呼大睡。要是叫他起床还要发牛脾气……久而久之,妹夫的脸色就有点挂不住了,杜鹃夹在中间也很难做。小两口心里有意见,却不敢吭声,倒是志远看到妹夫不再对他笑脸相迎,跑去跟妈妈告状了。
母亲大人立刻下令:让杜鹃把档口让给志远。“我儿子天生就不是给人打工的命,就是要自己做老板的。你们两个反正做熟悉了,另外找一个市场做就可以了。你志远没那么熟悉,也不知道怎么弄。你们俩就把现在的全部东西给志远,他就可以自己开档了。让你大嫂也过去,两口子一起干。孩子就放老家,我和你爸管。”
母亲的一个电话,让杜鹃俩人苦不堪言。打工这么多年,结婚前杜鹃的工资几乎全部寄回了家里,自己只留每月30元零花,包括吃早餐和其他所有费用,还要供妹妹读书。她老公也是玩具厂车间里一名普通工人而已,家徒四壁,俩人攒钱开这个小档口已经很不容易,借了工友的钱才勉强支撑起来的。现在刚刚把债还清,又要从头开始。光是找一个人气较旺又有空位的菜市场就得跑断腿,还有置办开档必备的工具的钱,上哪去借?俩人愁得要命,却不敢反驳,因为母亲大人的话向来是圣旨。她动不动就说当初他们结婚给的彩礼钱少,现在给多少都是应该的。他们俩婚后一直没敢要孩子,就是想等着生意好一点,还了债、攒了钱再怀。现在看,这生孩子的计划又得往后推几年了。
志远得意地空手套白狼,占了妹妹的档口,没有一丝感激,也没有一点内疚,他早已习惯了家里对他的偏爱,觉得一切都是应该的。可是没干几天,他又嫌累了,觉得这么天天起早贪黑地干活,还要把炉子什么的每天搬来搬去太辛苦。他看到市场旁边有个餐饮店生意很火,但老板老家有事要转让,就跟家里要了一笔钱,把店给盘了下来,自己开餐厅当老板了。原本做早餐的家当,他随手就送给了收废品的。
当上老板后,志远有点得意忘形,没几天就把厨师气跑了。后面再找几个,没有一个人受得了他的臭脾气,都是干没两天就辞职不干了。没办法,只能让嫂子自己炒菜,但这味道嘛,确实一言难尽。所以开业不到半个月,原本门庭若市的餐馆,就成了“苍蝇馆”了。这么差的生意,想转让也转不出去。
老母亲再次发话,要求杜鹃俩口子过来接手这个餐馆,以免志远血本无归。刚刚找好市场,借钱买了工具准备重新开档的俩人,只好再次把东西暂放朋友家,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餐厅。签下了转让协议和借条——他们已经再也拿不出钱来了。志远对杜鹃说:一般别人转让店面都要加钱的,我看在你是我妹的份上,原价转让,还让你赊帐,以后慢慢还。这就是我做志远的胸怀!想想你们以前怎么对我的?妹夫还敢给我甩脸色?我这是以德报怨!
杜鹃夫妻气得快要吐血,但还是不敢反驳,打碎牙往肚子里吞。小俩口勤快又热情,很快就把餐馆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客似云来。但做餐馆的资金周转太大了,他们根本吃不消,于是再次贴出“转让”的红纸。生意火热的店面当然受欢迎,餐馆很快就转让出去了,还略有盈余。俩人把钱还给志远,取回寄存在朋友家的工具,重新回到原来的市场,开起原来的档口,回到从前,就像做了一个梦一样。志远得瑟地说,是他给了妹妹一个宝地,让妹妹赚了钱,小俩口一句话也不说。志远没有得到想要的感谢,又去妈妈那里告状,说他们没良心。于是老母亲又把小俩口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回到老家的志远依然是无所事事,但母亲却有了主意。她花光积蓄,在公路旁边建起了两间房子,做成铺位,一间做小卖站,一间做小餐馆。于是,志远又毫不操心地当上了老板,天天睡到日上三竿,店里的事全部由爸妈和老婆操持。
不得不说,母亲鸿雁确实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店面有她主持,生意竟然非常好。这也让村里的一些恶霸眼红,他们可见不得一个窝囊废现在天天得意忘形地在他们面前显摆。于是,村霸借意请志远喝酒,席间恐吓他:必须把店面无偿赠予他们,否则他们会天天过来白吃白喝并闹事,哪天服务不到位就要了他儿子的命。志远害怕,就当场签了字,无偿赠送店面给村霸。回到家他啥也不敢说,只躲在房间里睡觉,直到村霸带人上门来收店,母亲鸿雁才知道真相。这房子的地是他们家的,房子是自己建的,现在生意兴隆,眼看就是个金饽饽,凭什么要全部拱手送人?鸿雁向来性格刚烈,与他们发生激烈肢体冲突,被打伤住院,而志远却由始至终不敢露面。村霸晚上带一百来人把店面团团围住,往屋顶扔砖头,志远吓得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出门,只会给妈妈打电话。
鸿雁一听,赶快拔掉针管出院。鸿雁要求三个女儿往家里拿钱,由她主持大局,打赢这场保卫战。当时黄昏还在上大三,刚结束为期三个月的酒店实习。每天必须笔直站14小时,累得腰酸背痛,一个月工资600。母亲大人圣旨到,黄昏就把1500元工资寄回去了。其实黄昏并不想管,她自己供自己上大学已经够辛苦的了,还没有毕业,凭什么要她拿钱?但是想到这不成器的大哥要是没有工作,就会一直是条蛀虫。自己可以心肠硬不管,可两个姐姐估计要被他拖累死!
鸿雁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找人作证,证明这店铺的产权是他们的。而这是要得罪人的,而且作证意味着与村霸为敌,一般人可不敢惹,只有几个与村霸本身就有过节的人敢继续与老牛家来往。村霸愈发猖獗,动不动就来闹事。
黄昏忍无可忍耐,于是给省委省政府写了一封十几页纸的信,揭露村霸的各种恶行:为了霸占别人的财产把人打成残疾;在别人已经建好地地基上直接砌墙,然后就说房子是他们的,强占他人宅基地;还有现在经常聚众闹事,剪断老牛家电话线,往屋顶砸石头等等。为了引起注意,黄昏特意寄了挂号信,并在信封上牢牢地贴了几根鸡毛——小学课本上说的,鸡毛信代表着重要紧急,她希望省委办公室的官员能注意到她的这封信。这一招果然有用,省委书记看到了这封信,并安排人到黄昏的老家调查。调查专员刚到镇上,就被村霸上面的保护伞给截住了,各种粉饰太平。调查人员最终回去报告:信上反馈内容不属实。但“保护伞”也是慌了,叮嘱村霸老实点,别再招惹老牛一家,因为他也拿不准黄昏跟省里有什么关系。万一再有下次,他可保不住!
这封信换来了十年的太平。十年里,村霸没再敢作妖,志远继续得瑟,闲来没事还整天吟打油烟,发到各个群里,让周边的人不胜其烦。十年后,眼看后面再无声无息,村霸又开始蠢蠢欲动,各种小动作不断地来试探。鸿雁决定拿起法律的武器来争取自己的权益。他们可以提供证据证明土地和房子都是老牛的,不是志远的。所以志远无权处置这店铺,赠予协议无效。可对方却说,志远是老牛的儿子,所以他有权处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反反复复折腾无数遍,一次次地打闹、报警、到法院起诉……搞得筋疲力尽!
这次终于官司打到中级法院,终审,母亲紧张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为了打赢这场官司,花费了多少时间、金钱、精力已经计算不清。每次开庭前,鸿雁总要请村里人吃饭,给人发红包、递烟,好酒伺候着,不然怕人家不肯出庭作证。志远像事不关己似的,永远只知道睡觉。身高168的他,体重已经长到190斤,肚子比孕妇还大。钱从哪来?三个女儿!为了让两个姐姐少受罪,黄昏每次都是出得最多——姐姐们总往娘家拿钱,无底洞似的砸,姐夫哪里受得了?而志远却觉得,哪怕全部她给都是应该的,因为她上了大学,占了家里的资源,现在就该回报!
“凭什么?凭什么!我这次还就真不给了!”黄昏咆哮道,眼睛通红,像是要把大哥撕了的节奏。
“你冷静点”,家齐说,“这次不管,前面的努力全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