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公子很销魂

可是……

他的眸光一瞬柔软,带着无尽的爱恋,和麋鹿一般的温润……

他想就算是这样想过,他也下不了手。

要他杀死她,比杀死自己难上千倍,万倍……

他如何残忍到结束他要珍爱一生的人的性命。

可是这个世界浑浊而丑陋,他走后,他不想知道她一个人孤苦度日,一个人撑起未来……

怔忡沉默许久的顾九,突然压下身子,另一只空着的手覆上他的唇。

她眼中沉郁、复杂、爱怜。

“若你要离开我……我不会半点犹豫的随你去的……”她说道,声音沙哑,“可是……我活着一日,你便要多比我活着一日,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先走……如果你死了,阴寡月,你便真的是,太……自私了。”

她的话音将落,眼泪,便如同决堤一般涌出,泪落不止,而她却强装着微笑。

看得寡月心痛无比……

他不知道他的大限还有多久,此刻他无比的恐惧着,他不想死,他的九儿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为什么又吐了血,为什么有不舒服的时候也不跟我说,你知不知道我在乎的,很在乎,比自己的性命更在乎!”

这性命本不是她的,她拥有的只有这残破的爱着阴寡月的灵魂。

“我该拿你怎么办……你又何尝不是我的劫数……”

顾九语无伦次的喃呢着,她重重的抽出阴寡月握着她的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脸。

泪水从指缝里滑出,温温热热的,她不想这样的,她更不想让阴寡月看到她脆弱的一面。

榻上的少年凝着少女此刻的模样,心中的抽痛无限蔓延,他撑着身子紧张地从床榻上坐起,发昏的脑袋也不知是否完全清醒过来。

“九儿……”他沙哑地唤道,臂膀已将顾九揽进了怀中。

“九儿……不要这个样子……”从没有见过顾九哭泣的寡月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一个劲的安慰着。

顾九猛地在他怀中摇头,明明他才是那个生病的现在却轮到他来安慰着她了。

顾九大力的用袖子将泪水擦掉,脸上有些好地方已磨得红肿不堪。

寡月握住顾九的手,阻止她大力地擦拭,急切地说道:“九儿,会弄伤的。”

他指腹婆娑着顾九红肿的眼圈,顾九在一瞬间低下头去,这个样子的她肯定很丑。

寡月却是有些倔强地将顾九的脸抬起,柔声道:“九儿,我不会抛弃你的。”说着紧紧地搂住她,胸前经这么一压,他不适的咳嗽几声。

顾九下意识地抱紧他轻颤又摇摇欲坠的身子,紧紧地不肯放手。

感受到顾九的紧张与依赖,他怔动了一瞬,撑住了身子,不再摇晃,他将头深埋顾九的脖颈。

只要有九儿在,他就不会倒下,不会让自己先行离开。

“吱呀”一声小易端着药碗推开门从外头进来,方走了数步,一抬眼瞧见床榻上搂抱着的二人,骇了一跳。

端着案盘的手抖了一下,险些将他熬了好久的药汤给荡出来。

二人听见开门声和脚步声后,就分开来,顾九坐在床榻前,脸上的泪痕已干,她有些不知所措地低着头。

在看清来人是顾九后,小易显然松了一口气。他将药放在床榻旁的矮榻上。柔声道:“爷,该喝药了。”

小易是个心细的,也是个聪明的显然是瞧见了顾九眼圈微红。方才他在厨房里头熬药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红眼圈的,主子的身子是真的太弱了……

也不知道几时才能全好。

寡月很听话的接过小易的药碗,小易也讶了一下,以前要主子喝药的时候,主子脸上都是神情淡淡,有时候药搁在那里许久后也不见主子喝下。主子便是那么一个人,要做完手中的事后才去做另一件事。

有时候因为心情,即使手头上没有事情,也会将药碗搁置在一旁很久。

主子是不爱喝药的。

这是小易得出来的结论。

主子不光不爱喝药,他似乎见到一碗一碗他送来的药,都心有畏惧。

今日是九姑娘在,所以主子才难得这么听话……

寡月将药一口气全喝完了,苦的呲牙。

不知怎么顾九竟笑了,方才那一瞬的阴寡月颇有些可爱调皮。

她似乎想到了他小时候不爱喝药,又不得不喝药的场景,一定也是这样呲牙的。

想着,顾九从怀中摸出一个盒子来,打开盒子飘来一震酸甜的味道,是梅子。

顾九很早就告诉寡月,若是吃药困难,便多带些梅子到身上,糖果容易化掉,梅子贴身放也不会放坏,可是这少年估摸着是爱面子,不想让别人瞧见了说他带着些姑娘家的玩意。

而小易也是平时忽略没有想着安置这些东西,毕竟都是男人,以前在江南的时候卫箕还会准备些这个,现在在长安时日一久,便忘记了,寡月又是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会提的人。

顾九取了一粒梅子放到那人唇边,那人错愕了一瞬,才张开嘴去吃。

酸酸甜甜不说,还有顾九身上的味道,他吃的极其回味,甚至一不小心,将那梅子核都给吞进去了。

顾九眉头一皱,凝着少年憨厚呆笨又极尽温顺的模样,想骂他的话都给自行咽下去了。

真的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呆了?!

顾九见他目光落还在她手中的盒子上,又给他喂了一粒。

末了,将手中的盒子塞在了他手中,知晓他惦记着,让他自己去安置着东西,他肯定也不好开口,若是这样她以后便给他好好安置了。

见他接过她手中的盒子,顾九想了想,以后还是她给他安置了吧。

她眉头又不禁一皱,或者,这人就压根没有好好的按时吃药。

她转身望着已被小易扶着慢慢靠在一床叠起的薄被上的阴寡月,他苍白的手还紧紧地握着那个锦盒子。

他定是没有按时吃药,也没有按时吃饭,都瘦成这样了!

顾九越想心里越堵的慌。

正巧这时候顾九听到外面有动静。

没一会就听到一个僧人的小声询问。

“请问靳施主歇下没有?”

那僧人的声音清润和蔼。

“还没有。”小易代替寡月回复到。

那僧人一听忙说:“那贫僧便引师傅进来了。”

他话音将落,连顾九都骇了一跳,赶紧站起身来。

原来是溯雪大师亲自来看靳南衣了。

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因寡月与这溯雪大师并没有什么交集,所以没有料到溯雪大师会亲自前来。

顾九和小易赶紧朝着那大师行礼,小易又去扶床榻上的寡月。

“施主莫动,贫僧只是来瞧瞧。”

青年男子柔声说道,他一身繁复的袈裟已经褪下,如今只着了一件青色的僧袍,在这一瞬,无疑是让顾九和寡月想到了凡羽。

曾听人说凡羽和溯雪是师出一人,而后却是南北分隔,一个成了北地高僧,一个成了南地宗师。

小易手快,忙就着厢房里头的水给溯雪大师上茶。

寡月很拘谨地坐起身子,又被那人给按在了床榻上。

“莫动,不要紧张,你气血不稳,又正当身体中精血充盈之时,所以时常因动了‘妄念’而导致气血紊乱,肝气郁结,而至吐血咳血。”

溯雪没有给寡月把脉而是看了一下面相就这般解释到。

连顾九也小骇了一下,这人如何能不把脉就这般说?

顾九和寡月都不知,当年出师之时,凡羽对禅宗佛理的理解略胜溯雪一筹,所以溯雪停留于北地,效忠皇家。而溯雪之医术也略胜凡羽一筹,这便足以解释,仅风当年偷走溯雪一张方子,就能压制住寡月十五年的宿疾,让他在身子最虚弱的时候撑过科举,还经受住了牢狱之灾。

溯雪下意识地瞧了眼四周,寡月和顾九都会意了。

小易忙说道:“大师您和主子慢慢聊,小的这就出去。”

小易又瞧了眼顾九,顾九朝溯雪一揖后随着溯雪出去了。

厢房外头的大树下,顾九与小易坐在大石头上,凝着厢房内的灯火,还有白纸窗前印出的两道长长的身影。

“小易,你老实告诉我……”许久顾九朝着易书敏坐近了些。

小易凝着顾九狐疑的样子,心下莫名一紧。

“那个,你家主子是不是没有好好吃药?”顾九沉声道。

小易吓得从石头上滑落下去。

摇头又点头,一脸的可怜兮兮。

顾九瞪着他,慢慢靠近,缓慢道:“我、要、听实话。”

见小易咬唇不语,顾九深叹一口气,勾唇道:“小易,他不光没有好好吃药,还没有好好吃饭吧?”

小易这时候完全被吓到了,身子一转,跪在顾九面前。

“九爷,您别怪主子,是小易不好,小易和小宁远做的饭都不好吃,而主子公务繁忙,每日起早贪黑的,有时候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主子现今是三品官了,每日都得参加早朝,寅时不到就要起床,往日因着寒症每每要折磨到子时初刻过了才能睡下,这一来便只能歇息上两个多时辰(四小时左右),主子胃口不好,整日喝药脸色也不好,却每每要撑着身子去早朝,去翰林院,九爷……真的不怪主子,主子他苦,他很苦……”

小易嘶声说道,眉眼都有些氤氲了。

顾九深凝着眉,轻闭上眼睛,沉声道:“小易,你起来吧,不怪你们,是我的错……”

小易怔在当场,俨然不懂顾九是何意。

顾九的手已伸出握住小易的臂膀,她边将小易扶起,边说道:“以后……我来照顾他……这些日子苦了你们了……”

没有一个女人的宅子,大男人小男人们都不如女子细心。每日分配的菜钱米钱,院子的修葺打扫,官员们送来的礼品,这些他每日都得吩咐完了再出门。做不完的公务他都带回家里来,衣服破了也是他自己补,要安置新衣了也是小易领着他去瞧,整个宅子上上下下都要他操心。於思贤因编撰一事脱不开身,至少宅子里头还有个妻子和丫鬟们打理着。

而寡月,他一个人太不容易了……

没有她的日子,他是怎么撑过来的……

时日已久,潜移默化的她将他的宠爱当作一种必须的东西。

没有人必须要对一个人好,他也会累,也会疲惫的。

终究是她以往太不懂事了……

想起那时候的偏执,桐镇时候的消极到看整个世界都是残缺的……那个时候的顾九经历了那么多,对所有人都能包容,为何要对阴寡月一个人偏执又矫情?

想着,她的眼又有些酸胀了。

人生的路上,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完美的,而有那么一个人,即使看见了你的缺点也愿意爱你,包容你……

她比阿九,比萧槿,要幸福多了……

她转过身去,清泪滑落脸颊。

她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哪里比萧槿强,那阴寡月怎么……

自那日萧槿跟着她的马,说了那样一番话以后,她就开始失神,开始不专心,就算有时候听紫砂汇报情况的时候也会分神。

萧槿说:她是这世上唯一能与靳南衣匹敌的女子,除非靳南衣的未婚妻也如她这般她才会死心……

她懂,萧槿能解他抱负,也解他风情……他们都是有才华的人,所以才那么不甘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女子夺走了靳南衣的心。

美貌、才华、家世、手段……似乎都不及萧槿。

那女子成熟美丽,孤高自傲,才华横溢,八面玲珑,气质独特,这样的女子不曾打动一个男子一分一毫,她到底是不信的,何况那女子对爱情的执着,她身为女子都感触颇深。

小易本因着顾九那句“我来照顾他。”欣喜激动了许久,见顾九转身背对着自己,他又感受到顾九在这一瞬的落寞与悲伤,想上前安慰数句,又觉得无处开口,主子和九姑娘都是内敛之人,这般开口,会不会唐突了?

于是小易选择不说一句,沉默的站在一旁。

厢房的昏黄烛影摇曳着,一颤一颤的,就如同此刻顾九的心。

夜凉如水,皓月笼烟,她唇角高扬。

她就是那么一个平凡的爱着阴寡月的小女子,她是这个世界里仅有一个的顾九,为什么要去和别人比较呢?

她也许不见得比别人完美,可是她爱他,并执著于将他放在性命之上,不强求,不逼迫,只愿静静地陪伴在他身边……陪他走过少年,青年,中年……看尽四时之风景,花开花落,云起云灭……

即使,如今名分都已成为过往……

她甘之如饴。

巨大的“佛”字吓,昏黄的烛影摇曳,静静地只能听到浅浅的交谈声。

门口一位灰衣的年轻僧人站立在那里,面目沉静,双眸之中带着对芸芸众生的怜悯之色,他低垂着眉目,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

床榻上的少年与床榻前的青年浅浅地交谈着,那少年苍白的脸上竟升起一抹红晕,因着溯雪大师提及一件事情,那事情是三年前的阴寡月虽没有亲自去证实却也能够猜到的事情。

三年前,夜风偷走了溯雪大师的方子,拿来给他治病,于寡月,这的确是一件面子挂不住的事情。

无论如何承了人情的人是他。

而且夜风的行径,人家大师都是清楚的不是么。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或许现在溯雪还没有猜到他的身份,难保将来他不知道,或者溯雪大师已经开始怀疑了。

就像凡羽能在十年中猜到夜风的身份。寡月一直不信命理,一些东西真的能通过这种玄乎其玄的东西得知吗?

“靳施主,如今你说的那药酒还可以继续用,药浴可以一个月一次,另外贫僧再给施主新开一副方子,虽不能药到病除,却能压制住这种病情,长期服用后再看疗效。”溯雪说道,已伸手去拿一旁矮榻上的纸笔。

“心病还需心药医……执念再深,世间之事也没有一蹴而就的,施主还是一步一步,心平气和地走。”

溯雪柔声道,一张方子已成,递与寡月。

寡月细细一阅溯雪递来的方子,神情微讶,溯雪大师的方子与凡羽大师的方子相似度极大,只是有些凡羽大师用过的药材他减了计量,又舍了三味药,添了一味药。

“你不紧有新伤心病,还有顾及,此汤药取‘无根之水’熬制,将‘灶心土’、‘锅底灰’用纱布包裹系紧之后放进水中一起熬,还有……”溯雪顿了一下,又道,“还有一味药要伴着这汤药一起吃……”

溯雪又拿起笔在那方子后头写下一句话,末了,溯雪笑道:“我见你颇有眼缘,这二十年来你是第二个在佛寺中吐血昏倒的人……你若信我,半年来见我一次……”

若不出意外,他三年可以根治他的病根,只要他能按照他的方法来。

寡月凝着溯雪大师许久后,目光又落在了溯雪大师加的那段话上。

每日以紫河车磨粉后伴汤药而服……

紫河车……凡知晓医术的人都知道紫河车是什么……

每日以紫河车磨粉伴汤药而食,这紫河车哪里有那么多。

况且,他做不到。

“大师,这味药,我做不到……”他无法理解溯雪此举,紫河车便是那婴儿的胎盘干燥后的东西,虽说是与母体和婴儿都没有关系了,诞下孩子后就可以丢弃了,可是他做不到。吃下去,让他心中膈应的慌,毕竟那还是人身上的东西……

见他愁苦神情,溯雪叹了口气,没有强求将那味药划去,又写上两味药,这两味药磨粉的话,先看看预期的效果,若是不行就得再改药了。不过他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主要是这人身上还好在有内力续命!

溯雪喜欢探究医理,所以喜欢将有用的方子抄下后置于自己的经阁之中。

“这样的话得废些时日了。”

在溯雪看来紫河车就同被削掉的发一样,都是被扔弃之物。

人们能接受血余炭(头发烧出之物,发为血之余,故称:血余炭),却无法接受紫河车。

“不过没事,我以前也用过此味药,无论是味道还是吃食后的心理,病人都不见得会好到哪里去……加这两味药虽是反其道而行,也可以达到医治效果。”他安慰道,他原就是想试这少年一试的心理。

他命中注定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只是,好在他还有一颗对苍生怜悯之心。

权利顶端者,多心狠手辣,也但愿这少年,能初心不改,留人后路。

寡月凝着这个温和敦厚睿智的青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五官平凡,唇较厚,可是那一双眼极富神采,仿佛能洞察人心。

“溯雪大师,您的此番话于南衣而言……是雪中送炭……”

就在前一刻,他还在伤感于他残破的身子,而此刻他又燃起了希望。

见寡月如此,溯雪笑了笑,又道:“心病还需心药,切记不要再操劳了……”

“大师,弟子记住了。”寡月低沉道。

“贫僧也打扰多时了,施主好好休息。”说着溯雪已起身。

——

众命妇跟着到了皇宫宫门口便散了,谢珍主仆是一路满带笑意的回府去的。

“夫人,您不知道,那些个诰命夫人们看着您一个人受赏赐,一个个的都急红了眼,今日这一行,谁不是用心打扮,别出心裁,想与众不同一番受皇后和太子妃的青睐。”琼娘在一旁说着,又捂着嘴笑个不停。

谢珍端坐在车座上,唇角亦是带着笑意。

今日,谁不想得到皇后和太子妃的赏赐呢,终究只是她一个人受封了,这么些年她自从出阁以后就没受到过这种被人关注的感觉了,与她同一时候出阁的都成了诰命夫人了,偏生她没个亲生儿子又死了丈夫。

那靳南衣还是个争气的,算他还混得不错,也没辱没了她这便宜娘。

想着白日里皇后和太子妃赏赐的时候,那些夫人们钦羡无比的眼神,她的心中就暗自得意。

末了,马车晃晃着,谢珍团扇遮着唇,沉声笑道:“倒是太子妃……以前听人说是个不易亲近的,我看不是。”

琼娘朝谢珍瞧过去,听她再道:

“前些日子那贱人生的得罪过他,我那侄女也嫁为太子侧妃,而她却一点也不计较,是个大度的……”

谢珍意味深长的说道,琼娘想了想,点点头。

◆大雍皇宫

郎凌霄坐在巨大的妆台前,面前的雕花铜镜足足可以照出她大半个身子。

她双肩露出大片凝脂白肤,镜中妖冶的红唇微勾。

谢侧妃的姑母?靳南衣的母亲?嗯?受了她的赏赐?

还真当她是个大度的人了?

她身后一个眉目深刻,唇极薄,一脸英气的女子半躬着身子,看装束打扮当是这宫中的女官。

“你如何认为?”美丽的女子开口问道,“靳南衣会是哪一边的?”

“臣……不知。”那少女浅淡答道,眉目不改。

“嘭”的一声一盘的珠花落地,郎凌霄眉眼中多了几分狠戾之色。

“好,真好,司幽凰!”

郎凌霄一声怒吼后,那女子不惊不卑的跪地,默默地收拾落在地上的珠花。

“谁要你收拾了?!”郎凌霄一脚将那珠花踢到很远的地方去。

那少女住了手,一声不吭的跪在地上。

“本宫让你说,你今日若是不说,本宫便派人,现在就让你哥进宫!”

她话音刚落,就瞥见那英气少女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惊惧,她不能让哥哥进宫,外男深夜进皇宫,被发现了,不是死路一条么?

郎凌霄心中暗自得意,勾唇道:“你是知道的,本宫说的话,你哥不敢违背的……本宫要他进宫,他就会进宫,反正……”她意味深长的勾唇,“本宫要他往东,他不敢往西,本宫要他去死,他就不敢活着!司幽凰你想清楚!本宫不过是要你回个话,这么难吗?!”

柜子地上的少女挣扎了一下后,紧咬着的唇瓣松开,极轻极浅地答道:“靳南衣为璃王恩典轩城北路之解元,又得璃王赏识殿试及第。但靳南衣嫡母一派为谢氏宗族,谢国公府从表面上来看,确实是站在太子一边的,可也不全是……谢相谢赟便就看不出具体帮衬这哪一党,况,更有传言谢相与璃王走的也很近……”

郎凌霄慢慢地靠近女子,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是。谢国公府若是想弃掉谢侧妃也不是不可能的。”跪地的少女沉声平淡说道。

“哈哈哈……”雍容美丽的女子一甩衣袖,大声笑了起来,“这天下,这朝堂,太子之势力如日中天,璃王卿泓再清正廉洁又如何,用命拼却的只是一个笑话!这么多年了,他带着尚方宝剑奔走东西南北,清查各部势力,他们以为太子不知道,我父亲不知道吗?不过是那些人找太子和我爹买的官,他们正想借璃王之手来铲除呢!璃王卿泓他除去了旧人,就能任用他的新人吗?痴人做梦!”

司幽凰低垂着头,默不做声。璃王卿泓与太子卿灏的手段和势力相比无疑是弱了些儿。不过那个温润的男子,并不像是一个为权利而生的人,那个人,他不若不是为了自己,便是为了自己的三皇子。

至于靳南衣,的确是一个难以琢磨的人,复杂的和那个人一样……

司幽凰无视耳边的聒噪,整理着自己的思路。

末了,那女子的聒噪声还没有消减,她不甚反感地皱眉,却一直沉默。

“本宫命你放出话去。”郎凌霄说道,“说靳南衣在今日白马寺祈福中吐血晕倒了,身子十分薄弱。”

司幽凰眉头又是一皱,道:“是。”

身子太弱,也是不得委以重任的。

朝中重臣,没有身子太过于薄弱的,这男子虽手段精明,进退有度,却身骨脆弱,这样又如何得朝堂长期托以重负?

况且,男子身子太弱,本就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

“对了,还听说这靳大人喜欢男人,那你便命人传他体弱多病,没那个能力,所以便只能被男人压在下边,反正怎么难听怎么说!反正本宫以后不想再听到这人的名字了!对,要让他声名狼藉!无法立足!”郎凌霄说道,面目显得愈加狰狞。

司幽凰微皱眉,答:“是。”

末了,郎凌霄坐在座椅上喘息着,显然方才情绪太过于激动了,于是自行倒了一杯水,缓解了一下。

在佛寺里只住了一日,次日顾九便将寡月送回了东城的宅子里。

顾九将隐月阁交与紫砂和杜师傅去打理,自己则搬去和寡月一起住了。

还没有呆足两日,顾九就觉得自己回到了以往在江南的日子,做饭熬药,给他研墨倒茶。

每天花心思做让他眼前一亮,又颇有食欲的菜肴,她知道寡月也是会做饭的,做的还不赖,可是他的确没有多余的时间。不仅有自己的公务要处理,还因为他治理蝗虫有功,被勒令编撰一部关于蝗灾的产生和治理的书籍,这些都够他忙的了。

所以现在顾九在一旁照顾他,最主要的就是催促他吃饭、喝药和休息。

小易他们不敢对他说重话,可是顾九不会,而且寡月也只听顾九的。

如此又过了几日,九月结束了。

寡月这几天看着养的白净圆润了不少,小易就咋舌的感叹:主子怎么就跟小猪仔似的,养几天变化就这么大了……

寡月一个锋利的眼神扫过去的,小易立马打断了自己的想法。

顾九也觉得奇了怪了,这人连吃的也赖定了她做的了?

只有她能养好他吗?

或许再过几天就会变得气色极好,英俊潇洒了。

寡月这几日都没有去藏经阁了,每日也只是进学士阁自己的房间,晚了就回家,也没多和其他的人接触。

看了眼天色,他将笔和纸收好,又将砚盘里头多余的墨汁倒在墨瓶里。

他本是极爱惜墨的人所以没回这墨砚都没有洗,等着次日来了再蘸了水继续用,可是进了学士阁后,发现他每日留着的墨砚都会被人冲喜干净。

罢了,他不想麻烦别人,便自己抱着砚盘和笔往洗砚池去。

正是离院的时候,一路出来的时候,有许多人朝他打招呼。

与以往不同的是,寡月觉得今日这些神情微微有些尴尬之意。

他皱眉,不甚在意的往洗砚池走去。

十月初了,这水已有凉意。

他很认真的洗漱着,这时候又见几个庶吉士来洗砚盘毛笔,瞧见是他都尴尬地朝他行礼。

寡月头一次觉得周围的气氛如此不协调,就如同这些人其实都想要刻意的疏远他,却又碍于他的身份。

他纤细的心不由他不这么去想……

只感觉他一瞬间就回到了,三年前,他还是阴寡月的时候。

他快速的冲喜完后,将笔砚用毛巾擦干。

而后,静默地离去。

四周的翰林人瞧着寡月走远以后,都聚集了过来。

“这几日长安大家小巷里都在说呢:靳家子,病南衣,嫩兔子,压榻里,芙蓉暖帐叹*,一醉*夜无眠……”一个庶吉士说道。

“都编了歌了啊?我前几天也听人说了,靳大人其实就是个无能,说什么,一直是被男人压的,哪里能压女人啊,所以才会堂前拒绝赐婚,他压根就玩不了女人呀!”

“嘘嘘嘘,你们小声点,别说了。”一个胆小的忙阻止到。

“又不是他一个这么说的,大街小巷都这么说的,这歌也不止这么一首……”

“都别说了,这里也不是一个说话的地方,大家快点离开吧。”一个官阶高些的说道。

这一群人将将散,从一棵树后就闪出一个白色的身影。其实方才他不过是感觉不对,于是就折回来了,没有想到让他听到了这么一段让他血液凝固,面红耳赤,却又无法发作的事情。

他本是不在乎什么好男风的传言的,可是那编的歌谣……

他阻止自己去回忆那歌谣里的内容,踉跄地回了学士阁,放下笔砚后,又朝翰林院的门口走去。

小易已在翰林院外候着了,他下意识地瞧了眼小易脸上的神情,没看出什么来,他叹了口气,进了马车。

“主子,您有心思。”小易笑着说到,已解开马缰。

寡月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小易都骇了一下,主子竟然承认自己有心思?

不行不行,主子这才将好了几天,怎么可以又有心思呢。

小易边驾着马车,边说道:“主子,您不可以有心思的!溯雪大师要您放宽心的,您可不要再困在心里了,不妨同小易说说。”

寡月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小易,你还不知道吗?他们说我……”

寡月突然觉得有些说不下去了,便也不再说了,慵懒地躺在车壁上,罢了,他在乎这些作甚,连诗都作了,肯定是有人刻意而为的。

小易眉头一皱,想了想,说主子的?坏话?

小易似恍然大悟一般,笑道:“哦,主子您说的是‘靳大人好男风’的传言吗?”

寡月眉头一皱,小易也听到了?

“您别担心,咱们都知道的……”

小易着实是听到了,早前就听到了,可是他可没听到那难听的歌谣,只听了一个半头,他对别人说他家主子好男风一事,先前也是有些在意的,后来想想他自个是个知情人自己晓得自家主子不是好男风的就好了。

寡月神色有些黯淡,罢了,不就是一个歌谣吗?

他眯上眼睛不再理会,他要放宽心,造谣生事的肯定是有心人做的,他还是顾及自己的身体吧,好不简单调理好的。

马车转了个弯又直走了一段过了隐月阁,又过了白马寺,再走了一段,到了十四桥。

过十四桥的时候,小易心情惬意,因他喜欢吹这里的河风。

“靳家子,病南衣,嫩兔子,压榻里,芙蓉暖帐叹*,一醉*夜无眠……”

桥上几个孩童拿着狗尾巴草,边摇边唱着。

“嘶——”的一声小易停下了马车。

“靳家子,病南衣,嫩兔子,压榻里,芙蓉暖帐叹*,一醉*夜无眠……”

寡月也被这声音惊醒了,可是已没有了最初时听到的时候的面红耳赤了,在知晓这不过是人特意安排的以后,他便不再在意了。

的确不是什么好听的话,甚至让人感觉恶寒无比。但是,他不想明知是陷阱还去发怒,解释也没有用的。

小易这时候也不淡定了,这歌谣他不知是昨日没听清,还是没有听全,所以他没有在意。

小易握着马缰,凝着那被吓坏了的小孩子们,狠狠地瞪了一眼:“谁叫你们乱唱了?走路不看路,你爹娘怎么教的?”

小易面红耳赤的,桥上的人都骇了一跳,连车内的寡月也不解小易原来脾气也很大的。

对小孩子发火的小易还是颇有些可爱的,本来阴沉的心情,因着方才的事情突然好转了许多。

小易也终于明白了方才主子问他的意思了,脸垮了下来,心里颇有些苦。

主子,他不是故意的……

回到宅子里,寡月听宁远说顾九没有回隐月阁,在厨房里头。

听着顾九还在,寡月心中温暖,回了房。

小易将马车停放好,将马匹引入马厩中后,便闷闷不乐的去厨房熬药去了。

厨房里头,顾九瞧着他一直苦着脸不禁狐疑起来。

“你怎么了?小易?”顾九问道。

小易漫不经心地熬着药,见顾九问起,心中“咯噔”了一下,本是打算死死地瞒下去的。

却又在脑中闪过一丝光影,连歌都编了,这么短的时间内不是刻意是什么?

想着小易眉头深皱,这事情还是同九爷商量一下,兴许九爷有解决的办法。

想着小易将炉子里的火拨小了些,让细火慢慢熬药,朝顾九走去。

——

“竟敢编了歌谣来辱他!”顾九握着锅铲的手猛然一用力。

会是谁呢?这么做最大的获利者是谁?

她不知道来人是谁又如何以牙还牙?!

别让她查出来是谁做的!

“小易,这锅里的菜等会儿将它盛起来,还有几盘在桌上,饭我已经煮好了,你等会儿给你主子送去。我去一趟隐月阁了再回来……”顾九方吩咐道,正要放下锅铲,响了想又觉得不妥。

凝了一眼小易水灵灵的眸子,顾九道:“还是我去送饭吧……”

若是她离开了,以那人的聪明不难猜出是小易告知她了这些事情。

小易感激的点头,他便知道两个主子都是世间极其好的主。

伺候完寡月用饭,顾九笑着收拾碗筷,边说道:“寡月,半个月没回去了,我回去阁里拿几件衣服,还有些用的,再问问隐月阁的情况。”

“嗯……”用完晚饭,正在整理稿子的少年淡淡地答道。

顾九没有料到寡月这么好说话,讶了一下后,柔声道:“我会早些回来的。”

等顾九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少年才抬起脸,沉郁的凤眸,阴鸷而又复杂。

顾九换好男装后就朝着隐月阁步行而去。

快十多日没有出门了,也颇有些感慨的。

一路上顾九不是没有听到那些编的让人恶寒的歌谣。

这一定是人刻意而为的!

竟敢辱她的夫君!

就祈祷着,别让她查出来了。

只是……那些人怎地就能想到芙蓉帐暖叹*的?

那病弱公子真的这么*吗?

顾九一面被那些歌谣弄得面红耳赤,一面又不禁回忆起自己戏弄那少年时候的场景。

或许……很*也说不定呢?

一阵凉风吹过,顾九为自己的想法恶寒了一下。

她是不是太不知轻重了,这个时候她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借靳南衣断袖之事生事,又将靳南衣体弱之事扩大化,说他无能又好男风,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传得满城风雨,不是高官便是贵族。

顾九想不到除去晋候府和太子以外其他的人。

或者,是孤苏郁的人?

顾九摇摇头,恍惚间她人已走至隐月阁前。

紫砂见到将近十日未见的主子,讶了一下,没有迎上去,因着顾九说过,旁人面前还是当做不认识的好。

顾九径直的朝着管事的内阁走去。

她进去后过了约莫一刻钟后,紫砂才进去。

紫砂跟进去,上了楼才瞧见顾九已褪下斗笠与斗篷。

“东厢西厢,南苑被苑来了些什么人?”顾九听到紫砂的脚步声,边倒茶边问道。

“东厢现在没人,西厢里有四位夫人来的有些时候了,还没有走,南苑里是两位官爷,北苑里是一位公子……”

紫砂将说完,顾九便将暗阁的门打开了,瞧不见这四房里头的场景。

她将那四个木桶一样的东西一个一个打开,又朝着紫砂道:“今日都来了些什么人?有没有听到关于……”她顿了一下,再道,“关于靳公子的事……”

紫砂莫名地红了脸,显然是听到了什么。

“说。”顾九沉声道,一面将北边的木桶关上,一点声音也没有,北苑的那个公子定是歇下了。

紫砂边解释着,顾九边将南苑的木桶听器打开,凑近听了一会,声音虽小,却也听得到是说什么兵部侍郎新立的事情,没什么用处,于是阖上了。

顾九想着西厢的四位夫人,女人四个,不是打骨牌还能干嘛?

她颇为无可奈何的勾唇,指尖却将木桶打开,一阵轻微地噼里啪啦声。

还真是打骨牌的?

顾九眉头一皱。

西厢,牡丹居。

四个命妇也确实是来大骨牌的,因着在家里被丈夫儿子管束着,于是借着给他们买酒的名义来隐月阁里头打起骨牌来了。虽说不是一品的诰命夫人,但也都是权贵之妻。

“段夫人,您头上簪子在哪里打的?真的很独特!”

“你还不知道啊?那天我陪着我表姐去白马寺啊,靳夫人就是带的这簪子,皇后和太子妃都赏赐了她好些东西呢,好看不?我去城南玉石店里找了一遭,还真有卖的,于是给家里的女眷都安置了一支。”

听到这里顾九眉头一皱。

“靳夫人?靳南衣的嫡母?”

“是啊,就是谢家的谢珍啊,与我们同一年出嫁的那个!”

“哎呀,我听说她儿子在白马寺里头听诵经听到吐血,哎呀呀真真是太弱了。”

“不光如此,还说是个好男风的!不喜欢女人呢!”

------题外话------

十点审核没过。

谢谢花花钻钻票票。

第七十三章 奸情进行(一)第七十七章 被九儿阴了071、拜谒靳郑氏,堂前求娶第五十二章 困兽私心第九章 囚爱一生第八十五章 一触炸毛第四十六章 再识璃王(一更)第二十章 为臣难为父亦难!001、迫嫁长安病公子009、似是故人来(一)第十一章 寡月的外出日常(3)(二更)第十四章 燕氏惊才(1)第九章 囚爱一生044、情愫071、拜谒靳郑氏,堂前求娶030、今科泄题第二十四章 匪我思存第六十二章 若你是女子044、情愫059、偏执029、会试开考第六十一章 尘定长安之皇狩第十五章 燕氏惊才(2)010、似是故人来(二)修032、不可深交(二)第十四章 燕氏惊才(1)第七十一章 吃奶的劲第六十一章 尘定长安之皇狩042、算计成梏,匪君有意第三十八章 九爷定计第十三章 春宫锦集第六十七章 佛渡不了我第四章 进京赶考(二更)第十六章 与君再逢(一)第六十六章 克夫第一章 昭雪(1)第三十五章 剥筋剔骨恨难平第六十二章 若你是女子第四十六章 再识璃王(一更)第八十一章 对弈读心(万更求订阅)043、流放岭南第二十章 缠郎怨(二)真相050、各为谁铺路(加更)第五十二章 困兽私心075、怒掴第十九章 缠郎怨(一)第七章 进宫殿试074、耳珰定情第五十八章 南衣遗信012、寒梅绣袋精彩长评(一)第二十三章 相见欢(一)精彩长评(二)还有一个重要公告也贴里面。第二十五章 相见欢(三)第九章 寡月的外出日常(1)第二十一章 卷土重来(1)第六十八章 伺候大爷021、初吻056、先救我妻子030、今科泄题第八十六章 风云起之血谏041、王氏夫妇第十九章 缠郎怨(一)008、想做些小生意077、毁容056、先救我妻子033、凉薄第七十九章 卿夜阑005、他为她买了新衣第三十三章 与萧槿初交锋(二更)第三章 很讨厌我?第十四章 燕氏惊才(1)059、偏执062、被竹马绑走035、有心打入三甲第四十一章 敢下青楼?059、偏执第六十章 尘定长安之婚期第五章 郎心难测,利用萧槿第十六章 取舍(1)017、惊了谁的马013、第一次研墨013、第一次研墨069、恶女临门说教,伪女再作怪051、小寡月,小美人(求收)067、情浓,璃王南下第三十五章 剥筋剔骨恨难平第十三章 春宫锦集第五十六章 九儿倾城之最是人间柔情月(修改)第七章 春怀(2)(第一更)第十七章 取舍之恩情难却第七十五章 奸情进行(二)第十四章 一梦云雨第二十七章 生辰礼055、有朝一日,看小人灰飞烟灭!027、念书还药费第二十二章 远征西凉第七章 春怀(2)(第一更)第五十一章 原是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