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按着十夜的剧本来,稳稳妥妥。善后处理余党还有小规模的火拼,都不需要我来打理,现在很闲,是太闲了些。我没有重新收小弟,天天在办公室里打电脑游戏,还是魂斗罗或者贪吃鱼那种傻瓜级别的。
每天的生活作息:三餐陪十夜吃,晚上陪十夜回家,就只有这些东西——生活在接二连三的动荡后又瞬间恢复平静。
这样的日子本是我一直都向往的,甚至愿意去享受的,但它真正意义上到来的时候,便消磨了刺激与生命上的赌注,一切都变得乏味起来,曾出不穷的乏味——倒不如竹井旬在的时候,天天活的还有一份期待。
胡灿从那日离开算起已是很久都没见了,他若在还能变无聊为有聊,他就是这样的人——化腐朽为神奇……正想着,电话突然响了。随手把电话接通:“喂?”
“呵呵,听起来似乎过得很无聊。”胡灿一向嘲讽的语气通过听筒传过来:“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
“我确实很无聊……你的任务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他结束了好回来陪我,贫贫嘴也得找个好点的对象啊,新上组那些们各个长的抽象派不然就是白条鸡类型的弱男,没几个看着让我顺眼的,保镖们倒还是可以就是头脑过于简单勾不起我的兴趣。想来也就只有他我还愿意搭两句话,偶尔给我出点小难题也可当作锻炼大脑——至少一起玩CS也算有个同伴吧。
“完成啊,难啊。”他貌似不胜疲惫的夸张叹息接着话锋一转似乎戏谑起来:“我说你该不会是想我了吧。”
“你别说我还真是想你的很。”
他乐了,“我很乐意你恢复原来的样子,虽然又有些不一样了,诶,我给你讲,我走那天还在想,这林朝阳要还是不死不活的回来还真得由我亲自管教管教。”
他今天很有些奇怪,竟然能从嘴里说出些正经话来。我只管在电话里怪笑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末了我刺他一句:“我说你这个样子我还真有点转不过劲儿来,回来带点纪念品吧。”
他在电话里沉默了,八成在盘算我所谓的纪念品是个什么内容,就在我以为他准备用沉默做无声的拒绝时(他的吝啬是新上出名的),他突然开口:“我寄了一封信给你,”语气有点别扭,但沉重却严肃:“有点怪是吧,竟然写起信来,我这样的人……还真是有点想念我们第一次碰面的地方呢……”他有些赧然,声音渐渐低了低,线路也突然坏起来,丝丝拉拉的杂音中,隐隐听见他说了一句:“再见。”竟自顾自把电话挂断了。
“我说你也太小气了吧。”
回应我的时电话短线的声音,急促而短,像弥留之人的呼吸。
我后来才知道,那竟是他的遗言,胡灿这个人我以后是再也看不到了。
当这个电话被我早早抛诸于脑后的时候,有人报告给我胡灿的死讯。那个时候我正在打大鱼吃小鱼,正进行到就要变成最大的鱼,听到“胡先生死了”的时候我的手不由自主的一抖,控制的那条鱼被轻易吃掉。
将手从鼠标上收回来,我问的极为清淡:“怎么死的。”
那个人支支吾吾答不出来,只说是刚传来的消息。我顺手捞了一本字典砸到他脸上:“给我滚远点,少在这里放屁!”
过了一天确切消息才真的下来,说胡灿是真的出事了。
十夜给他的任务是刺杀江越任务本来应是没有问题的却意外失败,他受了重伤躲了半天还是没能躲过青金的人,值得想法子自杀。那个电话便打在自杀之前。
我以为他是没有必要自杀的,江越不会杀他,江越从来不杀刺客,顶多砍掉他一只手,我以为残废总比没命来的好,不过胡灿这个人或许一直在想死来着。
听到“死掉”两个字我犹自在梦里一般,抓过那个带消息来的人反复的问,确定么,确定么,尸体找到了么,现在在哪里,什么情形?
那个人被我问的怕了,答了几遍就找借口跑了。
我死死的咬着牙,身上却冷下来,死了,怎么可能呢,不久前我才和他通了电话,他还说给我寄了一封信呢,怎么人就这么快的没了,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我扶着椅子站起来想去十夜的办公室问个清楚,却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胡灿那个人是万万不可能死的。
胡灿是打不死的蟑螂,永远死不了的那种,他会嘲笑我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会不要命的去打架,会满身伤痕,会给我一拳,会威胁我,但我永远无法想象他会死,我抱紧自己觉得自己抖的厉害。
医生给我挂了一瓶葡萄糖,对十夜说:“,燕先生的心情一直很抑郁再加上曾经的伤导致身体状态一直不太理想,现在虽然没什么大碍,只是这烟和酒是不能沾了,燕先生的肺承受不了。”
我躺在静静听医生和十夜的对话,精神还没从胡灿确实死掉的事情里回过神来。
送走医生,十夜走回我床边抓起我的手,“自从你说话以后,我以为你已经没有什么了,却不知你依旧不开心。”
冲她安抚的笑:“我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样子有多吓人!”
“我真的没事,也没有不开心,不要听医生乱说。”
她把头埋在我胸前,眼泪浸湿我的衣服,“你还不如不说话,那样我还觉得你离我还近些,朝阳,你现在笑着,却是一具壳,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疲倦的闭上眼睛,拒绝听到任何人的声音。
那个人,那个总是挑着嘴角向我挑衅的男人如今已经成了冰柜里硬邦邦的尸体了吧,我想起他微笑时总会漏出的一颗小虎牙,还有他拧着我的脸暴躁的说:“你再这样不死不活的我就把你送给竹井旬!”
我想这个世界永远诗平而又残酷的,但总是错放了每个人的结局,为什么小召会那样的死,为什么童佳会那样的死,为什么胡灿又会这样的死。如果说宿命是注定的,那么过程是可以改变的么?如果我没有遇到他们三个看不到他们的结局,我便不会预见自己的未来是否同样如此。
我亲爱的小皇澈,你说这个世界什么样的人才是最纯洁的?是修女还是神父?其实我想说皇涞和你是我此生遇见最圣洁的人。所以神才会如此急切召唤你们去陪伴他。
我重重叹了一口气出来,那个刚刚死去的人,我不再去想。
命运与命运的简单相加,是重叠不可抗拒的宿命——
胡灿的信是在第二日收到的,我刚输完最后一瓶葡萄糖,有人把他的信递过来,薄薄的信封里是薄薄的一张纸,抽出来,上面是刚劲有力的字体,写着我的署名问候。
朝阳:
第一见面你拿着酒瓶砸人,我就想,这样的男人才配的上我胡灿。你说,如果同一个不甚在意的人纠缠可以经常遇见在意的人值不值得?你这样精神洁癖外加格外闷骚的男人自然是要说不值得。但我觉得值得。
如果不是死亡近在眼前,或许我永远不会让你知道这些。
我胡灿真正想得到的人是你林朝阳,到这里你又要责备我卑鄙无耻了,呵呵,卑鄙无耻,你不知道么,这就是我生存和得到一切的手段。无论卑鄙还是无耻正大还殊明如果得到的东西都是一样,我便选择捷径或者说歧途,只可惜这一次我算错了自己的归日。若此刻我不是躺在阎王面前的一具尸体,那便是永远配的起你的那个男人,如果我没有死,那总有一日你林朝阳便是我胡灿的男人。我要的得到的东西从没有失手。
但仍是可惜,人死了就会留下悬念,你现在或许皱着眉毛嘲笑我异想天开或者大放厥词。你知道么,那天在十夜的门外我本想摸摸你的脸,不料我此生唯一的犹豫造就了我此生唯一的遗憾。
我爱你,最后说这一样一句,以免此生遗憾。
我知道很肉麻,但你要容许我这个人浪漫一次。
敬我此生最盲目的爱情。
胡灿
将信草草看完,我捏着信纸笑起来,胡灿这个人……若知道他会死,一定将他欠的两个人情要回来。
这算是世界末日前额外的惊喜?
我有罪,他的死我有罪,总有一天我会受到惩罚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信连同信封被烧成灰,随手丢落。我不需要谁的爱情,也不需要伤怀悲秋,生命的尽头很长,我的却近在眼前,知道死期的人总是会彻夜狂欢,我不会。
点上一支烟,我对着镜子说:“你,是该去死的,但这一次要轰轰烈烈。”
镜子里那个人笑起来,苍白的脸上是妖异的笑容,织成一片网,散落在黑夜。
我有罪,总有一日当数罪并罚让我身心寂灭。
然而我选择活下去,像江越一样快乐而自由。
因为比较闲,就去了诛凉那里,见到我他连说稀客稀客,却不招待,只差人送了一杯茶水——没关系,新上组历代刑堂堂主都是有些怪癖的。
“燕特助你上次说的法子很管用呢。”
我心里冷笑,上次不知是谁说要考虑成本。喝口茶,我淡淡道:“忘了告诉你,其实把指甲一片片挑起来也很有效果,你可以去试试。”
他貌似惊悚的嘶了一声,“你怎么知道这法子?”
我避而不答(其实这些也不是奇闻,凡是帮派间拷问的伎俩也无非是这些,他这样貌似敬佩,实际上不过是没话找话罢了)反问:“你有是怎么会不知道用这法子整人,作为刑堂的堂主。”
他倒是不避讳这个问题,很痛快的说:“我这个堂主是混来的,等找到真正合适的人选,我就立刻下台,反正也快了何不轻松些。”
确实有传言说这届刑堂堂主不是正主,诛凉这个堂主是睡来的,后来不知何故他却在这个位子上坐的稳稳。但我以为就如此尽职的拷打童佳一事看来,他倒是不愿活的轻松些,有些MB得了势确实都会萌生些变态心理。
但若真的是他睡来这个位置,那诛凉这个人确实不简单,竟能坐的如此安稳。
“你倒想的开。”我淡淡道。
“人么,就应该想的开。”诛凉眯眯眼睛,突然转移话题,“童佳死了,其实挺可惜的,我本以为你至少给他留条活路。”
我再喝口茶悠悠的说:“那是十夜吩咐的,并且我做事从不留后患。”
诛凉笑笑:“我倒觉得他完全不用死,自己走到这条路上来也是他倒霉沾惹了你。”
“你的意思是我是扫把星么?”我从茶杯前抬起一点目光看他。
“哈哈,哪儿啊。”他打着哈哈,尽量围绕安全话题以免我又生出什么事端,对我上次打烂他手下膝盖的事情也绝口不提,他不提我也不好自找没趣。我小心他,他小心我,我们彼此小心着,将来谁毙了谁还没个准。
寒暄间电话响起来,是十夜打来的:“朝阳,今天我满二十岁,回来陪陪我好么?”
二十岁生日,可是个极为重要的日子呢——但实际上没有人知道十夜的生日——就我所知她是不过生日的也没有人知道她的生日,不过没关系我现在知道了。
收了犀我举着电话对他故作无奈:“对不住,有些事情就先走了,下次我们再好好聊聊。”
他也是笑:“燕特助说笑了,我们这些人最多的就是时间。有什么要求只管叫我们就好。”
将收进衣袋我轻轻问了一句:“那以后恐怕要麻烦堂主了呢。”
他靠在椅子上,冲我勾起一点暧昧不明的笑,那是要告诉我,生死由天。
十夜叫我去她的办公室找她,我推门的时候正看见她在和服外面加了一件皮裘然后窝在皮椅里面发呆。天气已然有些凉了,但还不至于凉到要穿的这么厚的地步。
“我以为你是从来不过生日的。”敲了敲她办公室的门,我站在门口看她笑。
她缓缓抬起脸来,绝色的容颜上那点朱红的唇是樱花的,小而艳,格外勾人,“母亲死后我确实不曾再过生日,我发过誓要出人头地要对得起她。”
“所以今天才想到过生日?”
她从皮椅里站起来:“你不觉得我已经出人头地了么?”
“你早已出人头地。”拿出藏在背后的生日蛋糕,我对她笑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甜食。”
她没笑,也没有如同以往那样开心接受,依旧面冷如霜,用初见面的那种默然的眼睛看我一番后说:“我叫你来并不是为了礼物和蛋糕,相反我要送一样东西给你。”她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放在桌面上:“生日快乐,朝阳。”
纤细白皙的指在身上是一种鲜明强烈的对比,她看着露出笑容来,如同寒冬里最暴烈的风雪让人寒冷彻骨。
我维持不了脸上的笑——现在没有人知道我的生日,包括我的亲生父亲、江越和葛金盛,以至于我几乎忘记自己也是母亲生出来的:“你怎么知道的?”
对于母亲我也从来没有印象,知道我生日的人就只有皇家,然而皇家的人早已死绝。
她将轻轻推到我面前,一双眼将我牢牢盯着:“我当然知道,我们同一天出生,不知道是否命中注定就要这样相遇。”
将拿起来放在手上掂掂重量,估计里面有六颗子弹,“送这个给我是要谁死呢。”
“胡灿失败了,我知道还有你在。”
把收入怀中,我对她露齿一笑:“亲爱的,我更需要一支狙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