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童佳后第二天,诛凉差人送来照片。曾经那漂亮而白皙的年轻人,如今是厚厚的相片纸上被灌了水泥的青灰色尸体,扭曲的手指与僵硬的脖子。我一张张看完,笑了,原来他死不瞑目。
将照片交给十夜,她看后摇摇头:“这么漂亮一个人,竟是这样的死法。”随手也将照片放在一边不再理会。她轻抚手臂上缝合的常常伤疤,“这次胜利就在眼前,我发誓。”
她自去说她的得意与抱负,我看着桌上那叠散乱的照片,意识有些游离,不予理会。那个孩子……他本不该受这样的罪,如果我能早一点救他,如果我能早一点……
她注意到我的心不在焉轻声问道:“你在怨我,朝阳。”
我冲她温柔笑笑,我怨她做什么呢,我怨她童佳也不可能活过来,我怨她也不能改变我即将背叛的事实,我不怨她,相反我还要感谢她:“我不怨你,我怨你做什么呢。”
她转身将那叠照片拿起来仔细的看,一张一张仔仔细细,末了她挑起一点眼皮犀利又哀怨的目光射过来:“你骗我,朝阳你骗我,你一定是恨死我了对不对?”
“十夜,你知道我从不对你说谎。”
我依旧是笑,笑的不假但也不真,恨她还是不恨我也不清楚,唯一明了的是我已经不可能呆在这个女人身边,更加深刻的意义是我已不会因为利用她而感到内疚,一点也不能。
许是我笑但过事不关己让她觉得我已不能被她掌控,十夜突然厉声道:“朝阳,你可是要为了一个孩子背叛我?”
我抬了头,正看见她脸色阴郁眼睛在我脸上来回扫要看出什么来。于是把精神从她手上的照片收回来,“十夜,你这样对我是不是太残忍了一些?”
她轻笑:“朝阳,我并没有为难你,是童佳他自寻死路。”
我沉默下来,懒得说些什么,童佳刺杀她虽是事实,但她如此对待一个孩子我终究不能认同,即使刺客被抓到也不见得要死,即使要死,也不见得要这么急切的处死,她总是如此的乐于主宰别人的生死,忽视别人生存的权利。
十夜道:“朝阳,你不要让我失望,千万不要。”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对她道:“十夜,不要再向我要承诺,即使我承诺了你依旧不能信我。”
我不会再给她承诺,因为我错看了她。十夜已死,我已死,我们都是死了的曾经。
对于新上组,她已经有了最终的计划。她要完全成为新上的主人,名正言顺。
我不知她究竟准备从什么地方做起,只是竹井家似乎突然安静起来,是太安静了些。十夜说这正如同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黑暗的时刻也即是破晓来临的时刻。
十夜真正开始行动是将竹井旬真正从董事长的位置上弹劾,握有最多的股份的她现在是董事长,公司方面她坚不可摧。至于帮会事务,她完全抛弃往常伪作的温和作风采取武力解决——不服者,杀;逃跑者,杀;反抗者,杀。
顺者昌,逆者亡。
竹井旬依旧平平静静,不见行动。
这自然是表面上的毫无动静,他虽然无能但也不是坐以待毙的蠢材。
这几天接到消息说他经常在郊外的别墅走动,做的虽然极为隐秘不过再隐秘也能不能逃脱十夜的眼线,他走动的时间已经持续了两个月左右该是暗中准备人手,倒也难怪这段时间上诉情愿的人慢慢变的少起来。十夜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动静或者说太多所谓创新的活动,公司方面和帮务方面她只是慢慢的将权利集中起来于她一手掌握——八成是看中国的史书看多了,学起中央集权来。
然后就真的没有太多的事情,我已让她开始心生警惕所以对我消息封锁的厉害,她的每一步计划都是有了最终成果后我才知情——但这实在不能影响我什么,我要做的事情如果我愿意谁也不可能阻止,谁也不能。
我要做的不是为谁报仇,我要做的是背叛,单纯的背叛,背叛一个终于我没有办法去爱的女人。
无论过程如何发展,她的时代已经不可避免一步步来临,而我就只需要等待这一天的到来,如果这一天永远不到来,我就永远无法背叛。
直到一天半夜,十夜打电话来加我带上人跟她走。
“做什么?”我还没有睡醒意识有些模糊。
“去看戏。”她等待着笑意挂上电话。
匆忙穿上衣服,带上我的人赶到竹井旬郊外的一所别墅,正是初秋,夜风已经有了凉意,十夜穿着黑色的和服,外面披了一件披风,竖起领子将大半张脸都遮完,对我说:“我已经派人进去了,这会儿也该差不多了。”
她刚说完,里面就有声音传来,枪响还有人的惨叫,不知是哪一方损失惨重。
枪声不断,还有人兴奋的嚎叫声夹杂在里面,虽没有身临其境但也有几分刺激。风是迎面刮来的,卷着血腥味和硫磺的硝烟味道,落在舌尖就是一种奇特的苦,让人毛发竖起来般的兴奋,所谓高价买来的粉给人带来恶感觉也无非于此。
不知道过了多久,枪声渐渐暗下去,偶然听到一两声,在等了一会儿就没了。十夜握着的对讲机卡拉卡拉发出声音:“小姐,任务完成。”
十夜微切断对讲机,将手挽在我手臂上:“走,去看看。”
去看什么,一堆堆尸体还是她显赫的战功?
竹井旬的这件乡村别墅被糟蹋的面目全非,横七竖八的尸体,分不清敌我,但统一的死相凄惨,跨过那些尸体,十夜拉着我走过长长的走廊,推开一扇门她对我笑的绝色倾城:“今天是个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门内坐着竹井旬,头发上落满了灰,狼狈不堪,他就坐在那里了,穷途末日的姿势也是极为合适他的姿势。或许今天以后他会死去,但他的这种姿势已经足以证明死或者活都已经无所谓——我第一次发现他原来并不如表面那样怕死。
十夜脱了披风随意找了沙发坐下来,“父亲大人,都说虎毒不食子,到您这里却是行不通的。”
竹井旬极为平静的说:“清理门户是没有这一说。”他麻木的开口却仍然带着点激愤:“我只后悔生你下来,你这孽障。”
十夜笑起来,抱着肩膀:“真是遗憾,父亲大人您的刺客我已经处理了;您暗中组织的一队人马我刚刚我也清理的干干净净,”她停顿了一下:“父亲大人,夏威夷的海滩世界闻名,您去了也好让三伯有个伴,一切就由我来安排怎么样。”
她站起来,背着手在屋子里自顾自的走了两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还有一件事,大哥身体不好,就把他送到加拿大去疗养吧。”
竹井旬的表情终于有了裂痕,竹井拓人是他最心爱的孩子自然容不得被十夜这样侮辱,“你!”他恨得咬牙切齿额头上的青筋一条条出来:“十夜,你非要赶尽杀绝吗?”
十夜冷冷一笑披散的长发异常服帖在脸颊两旁显的脸上苍白的妖异,鲜艳欲滴的嘴唇下漏出一点雪白锐利的齿,眼皮上扫了桃红色的眼影但此刻似乎眼睛里上红了起来:“父亲大人,这句话应是我来问您的,当初您为什么要杀母亲,您明明知道她没有和别的男人通奸,只因为大哥的母亲让你做什么您就会去做,是不是?”
十夜尖利的声音飘荡在满是硝烟的屋里,字字泣血,要将人碎尸万段一般,“您应该跪下来感谢我的不杀之恩,父亲大人。”
说罢她转身走了,吩咐剩下的几个高干做好善后工作,就回了主屋。
外面夜露很重,将披风重新披上她纤瘦的肩,我问:“不是一直都很希望亲眼看见他能跪下来求你么?”
她将披风裹紧,毫无感情地说:“我怕他真的跪下来,自己会忍不住杀了他。他毕竟是我的父亲,尽管一直当我是野种,至于三哥和世伯,若不是他们先出手我自然也不会杀他们,虽然我们之间感情极淡但毕竟流有相同的血。”
这世界是人吃人的。十夜,你还未满二十,尚没有承担这些的能力。
难怪她恨这些人入骨却从不直呼他们的名字,存有尚未泯灭的良知,她其实活的也很痛苦。
十夜走在前面,单薄的身体里面却是异于常人不知多少倍的坚强。忽然她转身来回眸一笑,笑得格外开心,她说:“朝阳,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同我一样快乐。”
快乐么?我却觉得自己印堂发黑,离死期不远了。
看着她纤细的背影,若是过去我会去拥抱她给与一些温暖,但如今我宁愿她越走远远永远不要让我再看见。
我与十夜已经越走越远,如同两条相交过的平行线,不再有关系。我要面对是未来,然而这个未来充满了未知数不是我所能预知。当十夜告诉我真相,我终于发现这个世界不是我的世界,当我看到江蓝,我终于明白这个世界并不是非我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