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马飞鹏初中时的事情,真的和他说的一样,是他初中时的事情。而且……的确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当时的马飞鹏人长得很漂亮,为人处世也很得当,脑子里也没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自由”。当时的他,简直就是一个再模板不过的初中生——唯一的特殊之处就是他同时还是个“优等生”。但不管优等也好劣等也罢,少年心性总是和其他人别无二致的。当时的他,也不过就是个聪明点成熟点的“普通人”而已。
而作为一个普通的初中生,他脑子里想的也当然是普通人的事情。就好比说吧——早恋。
或许是优异的成绩让他膨胀了吧,或许是青春期的生理骚动刺激了他的脑垂体吧,或许是略显成熟的心性让他产生了优越感吧,又或者,是单纯地跟风觉得谈个恋爱很“cooooooooool”?总之,初二的马飞鹏突然对同班的一个女孩子产生了超友谊的好感,而且期待着下一步超友谊关系的发生。
那女孩长相勉强,但成绩是相当的拔尖——马飞鹏一直都觉得只有智商优秀的人才配得上自己,甚至还崇拜过娶了个丑女当老婆的诸葛亮。于是在这道聪慧的思想吸引之下,马飞鹏开始格外关注那女孩的一举一动和她身边的一切,其中也当然包括了……她那穷困潦倒的家庭背景。
没错,那女孩是个穷苦人家。她母亲是农村的童养媳,来城市以后马上就和那经常打老婆打孩子的农民工丈夫离了婚,唯一的女儿判给了她。但在娘两获得了自由之后,她们也丧失了在这个世界上赖以生存的资本——经济来源。
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没了男人,她们靠什么吃饭?法院判的那点抚恤金维持她们的日常生活还能算是勉强,但要供她读书……麻烦。
毕竟马飞鹏读的是市里的私立中学,质量最好,但可惜是六年义务教育的那种,光入学考试就要刷掉一批。可能也正是看上了这机会来之不易,她娘才一狠心把她送到了这里。只可惜,两人这日子也是越过越苦了。
为了一口书读,娘儿俩不得不起早贪黑省吃俭用,只为多给她挤出一点学费一点口粮。母亲早上四点钟起来去城郊运菜,却为了能在晚上帮苦心于功课的女儿将衣服洗好苦苦等到十一点——家里没有洗衣机,她手洗衣服又要半小时,等睡下已是十二点。直到女儿每天六点钟放学去菜摊看菜,她才能多出几十分钟的时间有功夫去休息一下。为了省钱,家里只有她一个人能一天吃三顿,而且还是最廉价的糠腌咸菜窝窝头。
于是在知道了这些之后,马飞鹏决定出手相助。
马飞鹏打探到这些情报并不困难,为自己要到经费更不困难。他对家里人说班上有一个家境很糟糕的学生需要帮助,那银行家便很是痛快地许了马飞鹏一个月六千有余的生活费。虽然这笔钱对于马飞鹏这种富贵家庭来说也不过是一笔零头,但对于一个单亲家庭来说……呵呵,这简直就是一笔巨款!
马飞鹏的喜欢是暗中进行的,扶贫的工作也是暗中进行的,那女孩并不知道这一点,而马飞鹏也还没有鼓起表露真情的勇气。于是在岁月蹉跎之间,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一个半月。
然而,那女孩的成绩却反倒一落千丈。
马飞鹏看着新一轮的月考排行榜,心里有些发懵。那个原本死死咬在他身后一两个位置的名字竟是不知怎得突然就后退了十几名。然而就在他对着排行榜发呆的时候,那女孩竟是主动找上了他——
“晚上晚自习下课……跟我来一趟好吗?我有点话想和你说。”
马飞鹏喜不自胜,差点没飘上天去。然而等那一刻真的到来时,他才发现事情根本就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旖旎诱人——
“喂,听说你家很有钱是吧。”马飞鹏刚过转角,三四个一看就知道是高年级的家伙就把他团团堵了起来,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刀。而在马飞鹏目光能及的墙角处,那个女孩此刻正无比地靠在刷着白灰的墙上,嘴里叼着一根看上去还挺有几分牌面的烟吞云吐雾,看上去甚是愉悦。
马飞鹏一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你身上……”
“有多少钱”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那高个子男孩瞬间就被马飞鹏掴了一巴掌。他们恼羞成怒之下,按住了马飞鹏就是一顿好打,拿刀的那个甚至还在他身上划了几道浅口子。可惜混子不过是混子,打架没几分功底,在一个失误之间,甚至不顾手掌被割伤的马飞鹏却是突然把那刀抢到了自己手里——
再然后的事情,马飞鹏就记不清了。他只知道当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手中的小刀早就被染成了一片透红,他右手还抓着一根早就扭曲得不成样子的小提琴弦——他原来的小提琴弓坏了,这是他下午放学时到琴行新换的。而在他面前,男人和女人的身体和被涂满了草莓酱的糕点一般四下散乱着,甚至还有一个歪着脖子的家伙就那么倒在马飞鹏身前,身下已然是屎尿齐流。按那家伙手脚的形状来看,他之前大概就在马飞鹏怀里。
马飞鹏没有乱了心神,他用当时还在流行的小灵通和老师请了架,将地上的尸体——也不管是不是真的“尸体”——拖到了某个隐蔽处,就着自己染血的衣物直接焚了个精光,残存的焦黑骨渣都被他细心而残忍地跺碎踩碎,直到变得和一般的垃圾别无二致。做完这一切后,马飞鹏把所有的残存无挪到了两公里外的一座小山上埋了下去,用作最后也是最为彻底的毁尸灭迹。然后他回到家里,用银行家的关系摆平了后续的骚扰和调查——反正死无对证,福尔摩斯那种人也没这个闲工夫来管这个。到头来,这件案子甚至都没被冠以什么“凶杀”一类大恶劣性质的词语,那几个可怜的家庭最后拿到的也不过就是一个“失踪”的名头而已。
事情末了,那个银行家问马飞鹏学到了什么,而他只冷静而坚定地咕哝了一声——
“穷**计,富长良心。”
……
“从此以后,我发誓不做一个好人,此生此世都不会再做什么所谓的好人!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这样的世道,做好人有什么狗用!”
马飞鹏抬起头来,如炬目光紧紧逼视在古身上,直把后者看得心中发毛。但在存亡问题面前,后者还是强压下了心中的这份不适,断断续续道: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这些东西……是什么比喻吗?”他满是蓬垢的脸上写满了迷茫,显然并不能理解马飞鹏那些明显来自于现代的词汇,“还有你……为什么要在那种情况下发疯?你最近……这是怎么了?”
马飞鹏突然就笑了。
“那好吧……那我换通俗一点的说,你吃牛马猪羊的时候,可曾感觉到什么负罪感?”
古不知马飞鹏话里有话,但仍旧木讷道:“不曾……”
“你觉得为何?”马飞鹏步步紧逼。
“因为……它们无神无智?”
马飞鹏露出冷笑:“对……就是因为它们无神无智!”
人吃猪羊并非天经地义,但就算不是天经地义,此方天地好歹也“认可”了这种行为。其证据,就在于这群野兽蒙昧无知、无神无智。
人不能杀人,是因为人被宰杀的时候会觉得难受,会觉得痛苦,但是野兽不一样,他们不觉得自己会痛,就算有也不过是对繁衍和求生的本能而已,而本能是没有意义的——复分解反应的本质是活跃元素抢夺不活跃元素酸根,放在人类社会就等于是NTR,你可会关注那个离子被NTR时的感受吗?当然不会,因为这就是准则,它们根本没有神志,也不会思考自己遭了怎样的境遇,而本能也和最蠢笨的物质反应没有区别。复分解反应对于原子本身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对于牛马猪羊来说,它们被宰杀的事实也对它们自己没有任何意义!
杀猪羊就等同于砍草木,就等于原子相互跳跃互动,那么既然如此,杀不杀你有区别吗?
“那我问你,相比于你我来说,你的那群百姓又有何‘自知’,有何‘神志’?”
只一瞬间的功夫,亡国之君浑身汗毛炸起。
对,宰杀猪狗天经地义,是因为它们没有神志,是因为它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死亡对自己有何意义。但是就“生命的意义”来说,能通晓这一点的人又能有多少呢?
甚至别说是这个幻境里的家伙们了,21世纪的地球人又知道自己为何而生为何而死吗?
但是——
“你……你怎能这么说!”古瞪大眼睛,仿佛第一次认识马飞鹏一般。在他看来,这种想法简直是太残忍,太过倒行逆施!
然而,真的如此吗?
“你给我记好了,你之所以觉得无法接受我的想法,是因为我刚才提到了‘生死’而已,而对你来说你也是会死的,这是动物的本能!你被自己的本能绊住了,这是‘偏见’!是算不得数的!”马飞鹏狞笑着反驳道,“现在我要你打破偏见,从没有偏见的角度看问题!生死是个比方,但我要说的,不是‘生死’!”
马飞鹏想说的,其实是“宰割”!
“猪狗走畜杀了也就杀了,因为它们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被杀了;那么对于那些连自己正在被宰割在被剥削都不知道的愚昧之徒而言,我们宰割他们又有何不可!我们又凭什么不能去宰割他们!反正他们‘无神无智’,我们又凭什么不能把他们当走畜一样剥削压榨!”
——甚至比起剥夺走畜生命的行径来说,我们好歹还给他们留了一条生路呢?
马飞鹏所言仿若一柄巨锤,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古的心房。但是偏偏……他又拿不出反驳马飞鹏的办法。
“你一心为民,可人这种东西亘古以来可曾变过?”马飞鹏面露嘲讽。
受了别人的恩惠不想着感激,却反过来将恩情当作天经地义,这样的畜生有活着的必要吗?地球的畜生们也好,那群没了特权就要暴动的废物也罢……都不过是一群畜生而已啊!
马飞鹏忽然道:“当初我叫你做宣传,为什么没听我的?”
闻言,古苦笑了一声道:
“为什么……又提起这个来了?”
为什么?
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我现在相当不爽啊!
光是花言巧语和表面把戏就能废掉我的努力?那我也把花言巧语的表面把戏做足了好了,你又花言巧语,而我不仅有花言巧语,而且有绝对胜过你的才干和知识!然后我们再来看看,到底是你的“把戏”战胜了我的“努力”!还是我的“努力”摁死了你的“把戏”!
可你为什么……偏偏就不让我完成这一步啊!
万般苦衷,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罢了……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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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飞鹏又有什么办法呢?既然已是“灵光”,那必然就说明此事早已发生,而且是自己阻挡不了的“剧情杀”。
对于挡无可挡避无可避的剧情杀,马飞鹏又能做到什么呢?马飞鹏的败因不仅在古身上,更是在这群领民身上,就算他能劝回古的心意,剧情也百分百会在人心上做文章,从一切角度破坏马飞鹏的行动。
说到底,人的劣根性至始至终就没变过……
“我们现在怎么打算?”马飞鹏问。
在马飞鹏的一路大步流星中,他们现在早就来到了城郊的荒野区域了,这里四下无人,若是有什么机密要务,那在这里谈简直事再合适不过。
“我能有什么办法……你都没办法了,我又有什么打算?”古佝偻着身子,仿佛那腰这辈子都直不起来了一般。他面带苦涩,缓缓摇了摇头。
现在的局势……毕竟不同以往。一个新生的政权对于老旧的一切都是极度痛恨的,他们要是敢现身,那肯定是要被杀头的——这里毕竟不是正统的欧洲中世纪,新皇上位,老皇帝就算不死也要被软禁。
但就在他堪堪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一道从未听过的声音却是突然回响在这本应空无一人的荒野中央:
“你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跟我们走!”
一队装备精良的盔甲剑士拨开眼前荆棘,出现在两人面前。然而就在马飞鹏的警戒心暴动之时,他却是听这面前两人缓缓道:
“血色荣光骑士团……参见吾皇!”
他们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地臣服在古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