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玉坐在雨香楼后面的一所院子里,面色肃然。在他对面,则是同样面色阴沉的厉红娘。
这所院子距离汇通商贸行的交易大楼也不远。不管是雨花楼、雨香楼还是汇通商贸行,都是人员聚集之地,对于皇城司左司来说,也是打探消息的绝佳之地。
为此,右司在积极安插眼线的同时,亦在雨香楼后面置下一所院子,设立了据点,统一汇总搜集各方面的消息。
自从宋铮离开江宁西行后,木玉一改右司往日张扬的模样,整个右司沉寂下来,开始了默默的整顿扩张之路。也不容木玉不低调,宋铮的离开在一定程度上是被排挤走的。先前的举动使得右司名声大噪,也令许多官员对右司心惊胆颤。宋铮被迫出使蜀国,江宁官员都喜庆“送瘟神”,瘟神已走,官员们对右司也就没那么忌惮的了。
当然,既然右司已经收起了屠刀,官员们谁也不愿意主动再招惹右司。别忘了,“瘟神”临走的时候,皇帝可是送出了江宁城门,谁知道瘟神回来后,会不会再亮刀子。
这几个月,北疆的战火挑动了所有大齐人的神经,相干的人都在为战争忙碌,不相干的人都在谈论战争,右司默默的扩张之势,也湮灭无闻于这股战争大潮中。
与右司相比,左司的举动却十分张扬。段刃随逄桧北去期间,主持江宁左司工作的左司监正桓兴,却举起了屠刀,城卫军、都卫军、水军乃至江南各路各州的守备营中,六七名千户裨将落马,使得左司名声大噪。
不但如此,左司内部的整顿风暴亦远远没截止。在逄桧与段刃一心投身战争之时,桓兴不断打倒旧人,安插亲信,被打压的就包括江宁左司大统领厉红娘。也许是知道厉红娘与王府的关系,桓兴没有明目张胆地对厉红娘动手,而是拉拢安插了几个人,将厉红娘驾空。
厉红娘早就有离开左司之意,这次正好退出来。至于胡强、朱坚等山东路旧人,则被厉红娘劝慰留在了左司,作为厉红娘的眼线,以待时机。厉红娘在紧依风竹苑的地方找了一所院子,打算与小屏、向清等人住在那里,也能与嫱儿、茗儿、瑟儿时常往来。
然而,厉红娘刚刚买下院子,还没有安顿好,便突然来找木玉。她并非为了旧部,而是涉及到左司都统段刃,作为左司的一号人物,竟然离奇失踪了。
“段都统什么时候消失的?”木玉也感觉此事十分蹊跷。
“已经有五六天了吧。”厉红娘道,“昨天晚上,我留在左司衙门的兄弟告诉我段都统不见的消息,具体的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五天前段都统有事去城外,再也没回来。兄弟们起初没有在意,不过,昨天晚上桓兴忽然宣布段都统又有任务要离开,兄弟们才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儿,便给我报了信。”
“五天前?”木玉皱了一下眉头,“那应该是王爷的死讯刚刚传到江宁,段都统这个时候失踪,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也有此疑虑。”厉红娘点头道,“你是不是让右司的兄弟查一查,看看段都统到底去了哪里?”
“嗯,我这就把人手撒出去,你放心,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必定会被找出来。”木玉安慰道,“对了,我记得段都统身边常有逄震和逄巽两大高手相伴,他们也一齐失踪了?”
“逄震在东京,段都统身边是逄巽。”
木玉嗯了一声,开始寻思着如何调配人手。现在逄桧刚死,江宁官员走动特别频繁,而且外地官员来京的也非常多。右司尽管人手增加了不少,还是感觉有些吃力。不过,段刃失踪是一件大事,而且透着一股古怪,无论如何也要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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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依相府的一所院子里,黄嵩看着坐在床边的连水儿,眼里闪出几分惊疑之色。
对于这个多次在自己胯下承欢的女人,黄嵩没有半分怜悯之意。在他看来,连水儿不过是国公府一个低等的走狗,在自己这里的作用只用两个:消息传递者和泄欲工具。就算这个工具有点小聪明,加之柔媚入骨,只不过使工具更好用而已。一个工具,哪有资格来与自己谈判?
不过,今天的连水儿让黄嵩刮目相看。这一次,国公府来了一封信,信中只有一行字,意思就是连水儿代替国公府与黄嵩谈判。
黄嵩又打量了一遍手中的信,没错,是自己与国公府约定的样式和记号,连信中所有的密语和代号都没有什么错误。这些都已经验证过了。
轻咳了一声,黄嵩淡淡地道,“连姑娘,说吧,国公爷这次到底想要怎么做?现在太尉之职空缺,以国公爷的威望,只要他提出来,想必这个位子落不到别人手上。”
“主动请缨与三顾茅庐自有所不同,这个道理二公子应该明白。”
“三顾茅庐?”黄嵩轻声一笑,“现在董兰成和乔震川呼声都不小,新的太尉便在二人之中产生,我看不到有‘三顾茅庐’请国公爷出山的希望。”
“大人让我转告二公子,乔震川也好,董兰成也罢,这两个人相争是那人临死前安排的手段,其目的就是让太尉之职仍然落到那人的亲信手中。”
“竟是这回事?”黄嵩面露吃惊之色。
“不过一个手段而已。不久后,乔震川就会借故示弱,由董兰成接任太尉之职。原本城卫军统制杨镇要兼兵部侍郎的,只是这样太惹眼,太后那边已经有意将扬镇打发到西京去。至于乔震川则会调任城卫军统制,肖定国并非谣传的山东关右路兵马使,而是直接任山东关总督。如此安排,那人的嫡系人马依然掌管住大齐军队。”
“你倒对军方调动下了不少功夫。”黄嵩嗤笑道。大齐攻克长安,西京关设立,逄桧身死,这是牵扯到大齐整个军方的大事件,各种军方人事变动的版本,早就传得纷纷扬扬。即使如此,连水儿这样一个女子,对此竟然稔熟如厮,还是让黄嵩感到惊讶。
连水儿笑了笑,没有回答。连水儿的笑全无媚态,这一刻,她仿佛换了个人一般,竟然有几分端庄之态,让人不得不佩服她的演技。这样的人搁到后世,绝对是一等一的明星大腕。
黄嵩短暂失神了片刻,便道,“国公爷能识破那人的阴谋,倒不足为奇,我只想知道,国公府爷接下来如何做?或者说对本人有什么话交待?”
“怎么?这么长时间了,公子还不相信国公爷?”
“谈不上什么相信不相信的,相互利用罢了。先前我做的那些事,算是对国公爷的投资,国公爷最好能登上那个位子,不然的话,这些投资我会连本带利全赎回来。”
“公子放心,国公爷不会让公子亏本的。”连水儿轻笑道,“国公爷的计划我不能详说,只能告诉公子,不管是董兰成还是乔震川,都不会有机会染指太尉之职,甚至是城卫军统制的位子也会让出来。而公子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杀一个人。”
“杀一个人?”黄嵩轻声一笑,“怎么?国公府认为黄某是能动刀动枪的人吗?本人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杀得了人?”
连水儿笑道,“这个人对公子来说易如反掌,只要公子同意,国公爷会帮助公子来干掉他,而且还让人看不出来是公子做的。”
“到底是杀什么人?”
“卢俊青。”
“卢俊青?”黄嵩大惊,“卢老早已经隐退,久不参与政事,为何要杀他?”
“这我就不知道了。”连水儿笑道,“国公爷那边是这么交待的。”
“简直莫名其妙,这和国公爷争位有什么关系?”黄嵩皱眉道,“再说,卢老曾是吾父的左膀右臂,虽然已经退了,身边仍然有高手保护,要杀他,谈何容易?”
“二公子总会有办法的。”连水儿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头钗,一边轻声道,“国公爷那边儿说了,只要二公子杀了卢俊青,国公爷上位后,一定会打击汇通商贸行,取消其军需供应的身份,进而与二公子联手,将汇通商贸行整垮,让黄岳一无所得。”
黄嵩眼睛亮了一下,转而皱眉道,“国公爷也许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现在并非要把汇通商贸行整垮,而是要接管整个商贸行。”
“那也好说。二公子只要和国公爷联手,汇通商贸行唾手可得。”连水儿不以为意地道,“至于二公子另外一件心事,国公爷也请你放心,那人永远回不了大齐,能在蜀国落个全尸就不错了。”
“也不用说得那么好听!”黄嵩没好气地道,“国公府不也是恨其入骨!”
“入不入骨我不知道,只是公子能去一个心病,不是么?其实,公子或代表相府,与国公府之间大可以合作。如果……”
黄嵩连忙挥手打断道,“不用了,我与国公爷合作,只代表我自己,不代表相府。否则,你们以为家父会允许你们对付汇通商贸行?”
连水儿摇了摇头,盈盈站起身子,“应该说的话我都说了,国公爷那边希望三天之内见到二公子的回信。”
说罢,连水儿向着门口走去。忽然,她停下来,转头轻笑道,“贱妾忽然想起一件事,国公爷说,二公子年少多才,智谋深远,犹胜尔父,实为一代相才。”
黄嵩的眼睛瞬时睁大,拳头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