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九章 莲溪神殿(十一)

月影手里抓着聚灵锁,一动不动地站在天河边上,注视着阿竹消失的方向。莲溪神君走前告诉过他,只要从神殿外任一处星河跳下去,便能回到听香的会场。就让阿竹回到她原本该有的生活吧。

阿竹觉着自己在直线下坠,耳边是呼呼的风声,飘渺的云雾从身旁穿过。突然,听到“叮——”一声清脆罄响,接着传来主持师傅拉长了的声音“听香结束,阿弥陀佛”,随后便是人群悉悉蹴蹴的响动。

她仿佛是跌入了一个什么东西之中,只觉着一股强大的拍力冲击让她几乎晕了过去,眼前一黑,胸中一口急气奔涌而上。

“噗——咳咳咳……”

阿竹一阵剧烈咳嗽,直把眼泪都咳了出来。好不容易缓过劲儿,见自己正盘腿作于塔前的空地,四周是纷纷起身离去的人群。

这是——听香会场?月影,月影呢?月影!

阿竹匆匆张望,身边空空早没了月影的形迹。摸一下怀里,果然没了聚灵锁。她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在退场的人潮中慌乱地推搡着,眼里到处搜寻。

“月影——月影——”

她哭喊着,引得周围人一顿侧目议论,却浑然不觉。

“月影——月影——”

突然让什么给绊了一下,啪一声扑倒在地,擦破了手。

“阿竹!”

“阿竹——”

有人叫她,匆匆赶来将她从地上扶起,却是她阿爹和娘亲。

“怎么啦?怎么搞成这样?”她娘一边焦心地问,一边伸手拍去她身上的灰。

“月影……月影……月影他走了……他走了!”

“啊?走了?为什么走了?走去哪儿了?”她娘一脸不明就里。

“爹——娘——姐——你们看到小谷没有,我刚一睁眼他就不见了,怎么也找不到……”她弟弟正喊着跑过来,近前了才发现阿竹的崩溃模样,“阿姐?”

连小谷都走了。犹如最后一根弦崩断,阿竹终于忍不住抱着她娘嚎嚎大哭:“他们都走了,都走了!他们不要我了……”

她娘大概猜到了一点,只紧紧抱着她,一边轻轻拍着帮她顺气,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谁想阿竹本来就离魂上天走了一遭,身体正虚弱,这一情绪激动大哭,竟直接晕了过去。吓得她爹娘和弟弟一顿手忙脚乱,又是摇,又是叫,把神宫里的师傅们都引了过来,先是号了脉,再是借了禅房让她休息。

小谷原本正盘着腿打盹儿,突然听得一声清脆罄响,领子一紧,便被人揪着拎了起来。待他缓过神来时,已经被人夹在胳膊底下,飞在空中,霎时间手脚并用一顿挣扎:“啊——放开我!你是什么人!你放开我——”

“安静点。”上头传来月影冷冷的声音。

小谷一愣,艰难地抬仰着头看清那人的脸:“月影?你干嘛突然把我拽起来?阿竹呢?”

“以后,她不和我们一起了。”月影说得十分平静。

“为什么?!你们吵架了?你欺负她了?”小谷可不干,蹬着四肢强烈抗议道,“不行!你放我下去,我要去找阿竹!我要和阿竹在一起,我不要你!”

月影不再理他,任由他一顿胡乱扑腾,就是紧抓了不曾松手。

“放开我!你个坏人!你放开我!”

无论小谷如何挣扎,终究没能拗过月影,径直被带到了白崎书院。

一落地,月影便把嗷嗷乱叫的小谷扔在院中,在他愤懑不平的哀怨眼神里敲了敲白崎的房门。

扣扣扣……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一个声音:“何事?”

“白崎,是我。”月影答道。

屋里的人似是一诧,接着传来几声轻微动静,似是披衣起身。随后亮了灯,晃晃地照着个人影,门吱呀一声开了。

白崎穿着白色的里衣,披着藏青的大氅,两鬓的长发只松松扎在脑后,额前垂着好几缕散发。他看一眼面容冷峻的月影,再看一眼气鼓鼓抱了手坐在院中地上的小谷:“怎么啦,你们这是?”

月影没有答话,抬脚迈过门槛便往屋里走。

白崎也不拦他,侧身让过。见小谷嘟着嘴,两腮鼓囊囊地梗了脖子,想是被月影气得不轻,便和气地招呼他:“小谷要进来吗?”

“我想单独和你谈谈。”月影说。

门外的小谷一听这话,腾地一下暴跳起来,吼他一声:“哼!我还不稀罕进去呢!”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崎心里叹一口气:这两个冤家,半夜三更吵架就吵架,还来烦他作甚么。遂摇了摇头,无奈地掩上门。

“说吧,什么事让你大半夜跑来,还把小谷气成这样。”

月影从怀中掏出聚灵锁,托在掌心伸到白崎面前:“白灵的灵识,可有办法转到我身上?”

白崎一愣,身上动作停住了几秒,皱眉道:“锁怎么在你这?阿竹呢?”

月影放下手,扭头看着右前方的地面:“她回家了。以后,白灵的事和她无关。”

“胡闹。”饶是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白崎此时也没忍住,“阿竹聚灵聚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和她无关了?你们就算有什么拌嘴矛盾,也不该拿了这等重要的事情赌气。聚灵锁本就受了损,万一再出什么岔子,白灵要真散了我可不管你了。”

月影抿着嘴,眼神一直没离开地面,眉头微微蹙着,似是强忍着什么。

白崎心下想着是不是把话说重了,于是长舒一口气,和颜悦色地劝慰道:“月影,不管怎么说,先把锁还回去吧。”

“阿竹会死的。”月影盯着地面轻轻嗫嚅道。

“什么?”

月影生生咽了一下喉咙,抬起眼神,悲惧交加地看着白崎,连声音都有些发抖:“再带着聚灵锁,阿竹会死的。”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这么说?”

月影把莲溪神殿中的事说了一遍。

白崎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隐藏颇深的震惊,但瞬间就恢复了该有的惊慌,他无力般地后退两步,一下跌坐在那把黑色的楠木椅上:“怎么会这样?我从不知道聚灵锁可能夺了聚灵之人的性命。那位莲溪神君说的话,可信吗?”

“无论如何,不能再让阿竹牵扯进来。”月影坚定道,“之前,青城山那道士便引了白灵的灵识入体。你可有办法,将白灵的灵识,转到我身上?”

“你本是阴寒的鬼身,却要承受白灵的神魂,一着不慎,可会落个身死魂散的下场。”

“你有办法?”

白崎叹了口气:“容我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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