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仿佛要骤停了一样,四周万物的动静都在离她远去,身体空落落的宛如失了重力。混沌之中,有人往她嘴里塞了个什么东西,一股浓烈的草药之味,却清清凉凉的,沁人心脾,意识似乎又有了着落。很快,右手手腕被人搭上了,一股柔和的暖流随着经脉传了进来,挤到一起的五脏六腑好像慢慢地理顺了,世界的声响正重新回来。
鼻尖萦绕着那个熟悉的气息,周身环绕着那个熟悉的温度,阿竹动了动手指,缓缓抬起眼皮。先时还有些模糊,渐渐地越发清楚,是月影清俊的面容。他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模样,正一手把阿竹紧紧圈在怀里,一手搭着她的脉搏将灵力传渡过去,那因全神贯注而闭起的眼下,两道泪痕未干。
月影他……哭了吗?
阿竹想说点什么,但身上软软的,张了半天嘴只发出一个长长的舒气声。
月影察觉到了动静,眉头一动睁开眼,对上阿竹那双深情款款的眸子,略微一顿,轻轻叹一口气,像是终于放了心,又像是万般无奈,温柔地安慰道:“别动。”
说完,重又闭上眼睛,运着灵力走完一周身,替阿竹顺了经脉,才将她轻轻放下,起身远远地走到了湖边。
“阿竹,没事吧?”她爹围了过来,老泪纵横,浑身上下尽是焦虑不安,却硬是强压着放轻了语气。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难受?”小谷的脸上满是担忧,怀里还抱着一团白色的毛球。
“阿爹……小谷……”阿竹靠着她爹慢慢撑着坐起来,张了张手,又抻了抻肩膀,过上一会儿便渐渐恢复了力气,“我没事了。”
“真没事吗?要有什么可别瞒着。”她爹满眼的心疼与焦急。
“嗯,真的没事了。”阿竹乖巧地点点头,“你们呢?有受伤吗?那黑衣人呢?”
“黑衣人不见了,或许是逃走了吧。”小谷指了指怀里的白狐,“我们都还好,除了白狐的剑伤。不过伤口没有太深,敷了药,过段时间应该就好了。”
“你刚刚是做了什么呀?吐了好大一滩血,可把我们吓坏了。”她爹拿眼神瞟了瞟湖边的月影:“我头一次见那家伙那么惊慌失措,又是哭又是喊,又是喂药又是运功的,把我这心都吓碎了,真怕你就这么突然……”
“对不起,让你们那么担心。”阿竹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爹安慰道,又心有余悸地叮嘱她,“不过,可再不要有下次了,爹真经不起你这么吓。”
“嗯。”阿竹安抚完她爹,慢慢站起身,朝湖边的月影走去。
乌云散尽,天朗气清,广袤的荒漠之上,浩瀚的星河万星璀璨。映在那深蓝色的湖面上,如一地碎银。
阿竹踌躇着在月影身边蹲下,看着湖面影影绰绰的倒影,思量着怎么开口。
“你在哪儿学的?”不料月影却抢先突然问了一句。
“啊?”阿竹犹豫着看了他一眼,又怯怯地躲回目光。
“引灵识入体,以魂体相盛,你想干什么?”月影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字说出来的,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阿竹,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怒意与深深的不安。
阿竹略略有些心虚,缩了缩脖子,抱着膝盖,将小半个脸埋在怀里,怯懦地小声说道:“从青城山回来后,聚灵锁就一直松松散散的,我怕真有个万一,才问了白崎这法子,以备、以备不时之需……”
“白崎告诉你的?你们就这么瞒着我?”月影觉着自己从未如此生气过,头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怒火中烧,一番话说得咬牙切齿,“你本非修炼之躯,强自承受这灵力激荡,是真不怕死,还是忘了那道士的下场?”
“那你呢?!”阿竹突然摔手抬头,目光炯炯地盯着月影,“你一早就想好了对不对?送我回去,就和我断了关系,你有问过我的意思吗?!”
月影嘴唇一抿,眼神一岔避开阿竹的直视。
“你偷偷地就把聚灵锁拿走了,还把我从天上推下来,一个人跑到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你想干什么?!”阿竹越说越委屈。
“阿竹!”月影一声高喊,又强压着情绪,悲恸地低声说道,“你会没命的……”
阿竹定定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重又抱了膝盖,将小半个脸埋进怀里,像是在回答月影,又像是在告诉自己:“我不怕。”
“但是我怕。”月影的声音哽咽到发抖。
阿竹缓缓地侧过头,泪眼模糊中是月影惶恐不安到几近苍白的脸,和强忍着没有流下的泪。
“呜——呜呜——”
身后突然传来白狐的鸣声,紧接着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月影嗖地一下站起身,将阿竹护在身后,警惕地望着四周。
湖边,风化石旁,血渍之上,长出了一株亭亭玉立的花枝,叶错成序,衬托着顶上一朵紫色的五瓣花苞,披着清辉洒落,正慢慢地舒展绽放,映着一圈柔和的紫色光华,暗香渐浓。花开,现出苞内的蕊柱,红似血,艳如火。
阿竹恍然心头一动,在袖中翻找一阵,摸出那张绘了夜生花模样的笺纸,遥遥地比上几眼,惊诧地看着月影:“这是……这便是夜生花?”
月影长眉微蹙,看模样这必是夜生花无疑了,但不知为何总预感有些不祥。据白崎所说,夜生花生于死亡谷,只在夜里开放,且无引不现,花期极短,不过一刻钟便花凋叶落,古往今来见之者甚少。可如今,它却长在了阿竹的血渍上,花香中似乎还隐隐夹杂了点别的气息。
嘟……嘟嘟嘟……她爹手中的寻邪盘开始振动起来,指针朝着夜生花的方向,不停地左右来回抖动。他忧心忡忡地几步跨到月影身边,毫不客气地问道:“喂,这就是你要找的花?”
“嗯。”
“寻邪盘突然动得这么厉害,这花肯定有古怪。你找这花做什么?”
月影本想以花为引,渡白灵的灵识进自己体内,但如今灵识已经在阿竹身上了,还能渡出来吗?他心下不安,面上愈发清冷。
“快点快点,这花好像要枯萎了!”小谷已经跑到了花旁,焦急地喊道。
再看时,叶边已渐黄,花瓣的紫色慢慢褪去,隐隐有凋谢之态。
无论如何,拿了夜生花回去,或许还能有办法,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强。月影一咬牙,纵身一跃,落在花旁,手一伸,连枝带叶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