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 王爷去哪里了?”何轻语开口问道。

谢柘停下脚步,看着近在咫尺的何轻语,目光落在她挽起的新月髻上,幽深的眸底染上一丝落寞。

“回主子的话,王爷有事先走了,让属下们好好保护主子。”侍卫小头领恭敬地禀报道。

何轻语眸光微闪,回头对谢柘,笑道:“柘三哥,我要回家了。”

高挂的花灯和似水的月光衬得何轻语幽深的双眸清然澄净,那灿烂的笑容,鲜活生动,谢柘略略别过头,扬唇笑得温和,“语妹妹慢走。”

何轻语屈了屈膝,领着子衿和添香,带着那一群侍卫向外走。刚挤出人群,就遇上了徐伃和詹氏,两人手上各提着一盏画着鸳鸯的灯笼,说说笑笑地往这边走来,那恩爱的模样,真正是羡煞旁人。

“二哥哥,二嫂嫂。”何轻语笑盈盈地唤道。

“语妹妹?”两人惊讶地看着何轻语,“你怎么会在这里?”

何轻语被他们问得一愣,“我在这里猜灯谜。”举起手中的灯,“赢回了一盏七彩琉璃灯。”

徐伃和詹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何轻语一直在这里,那刚才清江楼上和言庭羲在一起的女人是谁?

“怎么了?”何轻语问道。

“没什么。”徐伃和詹氏怕何轻语伤心,不敢让她知道言庭羲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这花灯好漂亮。”

何轻语眼中闪过一抹促狭的笑意,道:“我这花灯没二哥二嫂手上的鸳鸯花灯漂亮。”

徐伃和詹氏眸色微沉,脸上闪过一抹忧色。“语妹妹。”

“好了好了,语儿不打扰二哥二嫂花前月下,先行一步。”何轻语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带着她身后那一堆人快迅离开。

“这个言庭羲实在是太过份了,刚才那女子必是他的那个叫静儿的宠妾。”徐伃想到城中的传闻,立刻肯定了静儿的身份。

“语妹妹若是知道这事,一定会很难过。”詹氏眼泛泪光,看着何轻语离去的方向,“语妹妹好生命苦啊。”

徐伃满脸怒容,恨声道:“齐大非偶,他根本就不是语妹妹的良配。”

詹氏一惊,道:“夫君慎言,语妹妹的婚事可是皇上指的。”

雷霆雨露皆是皇恩,就算汉英宗乱点鸳鸯谱,身为臣子也不能出言指责。徐伃眸色微沉,长叹一声,道:“娘子,我们回去吧。”

这灯是没心思赏了,夫妻攥手离去,却不曾想他们的对话,被一旁的谢柘全听了去。

原来传闻都是真的,原来她是在强颜欢笑。谢柘眸底闪过一抹阴霾,转身离去,消失的拥挤的人群之中。

不管这三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思,何轻语是提着那盏琉璃灯,坐着马车回了王府,梳洗一番,上床歇息。

这边何轻语在床上舒舒服服睡觉,那边言庭羲在街上辛辛苦苦演戏。好不容易陪静儿赏完灯,两人回到府中,言庭羲和颜悦色地把静儿送回兼葭院,急冲冲赶回隐铭居。

呼延寒衣在屋中已等候多时,他手里抓着一壶酒,坐在椅子上,脚搭在书桌上,喝得不亦乐乎。

“你少喝点酒。”言庭羲皱眉。

呼延寒衣挑眉,呛声道:“你自己的事还管不过来,我的事,你少管。”

“今天多亏是我去盯,要是让那些小子去,只怕查不出幕后之人来。”呼延寒衣表功。

言庭羲眸光一闪,“是谁?”

呼延寒衣勾起一边嘴角,“贵妃娘娘。”

言庭羲一惊,片刻释怀,贵妃娘娘乃是大皇子生母,大皇子虽然体弱多病,可是他也是汉英宗的儿子。就连一向摆出不理世事态度的酝王都出来惹是生非,更何况是曾经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她有野心是正常的。

“你那个小妾,要对付的不是你,而是你的宝贝王妃。贵妃娘娘许诺,只要她盗出名册,新帝登基后,就扶她当王妃。”呼延寒风补充了一句。

“她以为凭一本名册,就能令那些人听从她的指挥,拥护大皇子称帝?”言庭羲冷笑,“愚蠢至极!”

“这里面最愚蠢的就是你那个小妾,就算大皇子登基称帝,贵妃娘娘以生母之尊当太后,他们也不可能赐死先帝指给你的王妃。更何况她做了这样的事情,不被灭口就已是万幸,还想当你的王妃。啧啧啧,言狐狸,你上哪里弄来一个比猪还笨的女人?这样的谎言也相信。”呼延寒衣毫不客气地嘲笑言庭羲。

言庭羲瞪了他一眼,“明知故问。”

“言狐狸,我一直都想问你,你要照顾那个女人,给她找户好人家,备上厚厚的嫁妆就是,为什么要纳她为妾?”呼延寒衣皱眉问道。

“裴健说她身体不好,嫁入别家,怕没有子嗣,会被夫家休掉。”言庭羲解释道。

呼延寒衣拍案大笑,直笑得言庭羲的脸变成了铁青色,才止住笑,道:“言庭羲,是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还是你被那个恩怀蒙蔽了心智,这样漏洞百出的谎言,你也相信。”

“我的确是相信裴健的话,才纳她入门,可是后来,她提出那些非份的要求,使我对她产生了怀疑。”言庭羲眯了眯眼睛,眸中精光若隐若现。

“狐狸终究是狐狸,警觉性还是蛮高的,她跟你耍手段,还是太嫩了些。”呼延寒衣大笑道。

言庭羲揉了揉额头,道:“明天我要开始禁足,你行事要格外小心。”

“我只是个小小院判。”呼延寒衣不甚在意地喝了口酒,“又好酒贪怀无大志,不会有人注意到我的。”

正事谈完,言庭羲想起妙盛师太的话,道:“呼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已为人妇,难道你真要为她一辈子都不娶妻?”

“时辰不早,我先走了。”呼延寒衣扯了一下皱巴巴的衣衫,转身离开,消瘦高挑的身形隐入浓浓的夜色中,从密道中离开了汾阳王府。

每次说到这个事,呼延寒衣就会回避,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让他放下往事?言庭羲皱眉,起身推开窗,仰天看了已西斜的满月,掩上窗,夜静更深,他不想去隰桑院吵醒何轻语,在隐铭居歇下了。

晨起梳妆,何轻语用过早膳,先去给太妃请安,再去议事厅听管事们说家中事务,卢五勇等人处事干练,再加上何轻语不想多管,只是过去点个卯,虚言问几句罢了。

刚回到隰桑院,八名姬妾过来请安,还没打发走她们,就听到外面秦嬷嬷问道:“静儿小姐过来有什么事吗?”

静儿没有理会秦嬷嬷的问话,径直走了进来,她一袭大红色绣缠枝牡丹丹凤朝阳的云肩,粉红色对襟立领缕金牡丹凤凰刺绣褂子和浅黄竹菊万字福寿刺绣长裙,挽着凌云髻,戴着八翅凤钗,俏脸含春,唇角带笑,端是风情万种。

“王妃可知昨夜六郎陪谁一起赏月观灯?”不等何轻语说话,静儿就大摇大摆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洋洋得意地挑眉问道。

屋内的人都不是笨蛋,都听出了静儿话中之意,静儿摆明了告诉众人,昨夜言庭羲陪她一起赏月观灯。众姬妾脸上顿时露出嫉恨的表情,目光落在何轻语身上,看她如何惩处这个不知尊卑的小妾。

当知道言庭羲昨晚是去陪静儿时,何轻语有些许的失落,不过很快就抛开了,早就知道言庭羲不是可以依靠的人,现在更证实她的想法没错,昨夜脆弱已经过去,人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平静地抬眸直视静儿。

静儿在两人视线相接后很快调开目光,何轻语从她那一闪而过的眼神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那里面有不甘、不屑和不满。静儿爱言庭羲,把她当成敌人,不甘心言庭羲娶了她,不屑她嫁给言庭羲,不满她成为言庭羲的妻子。静儿渴望并妒忌着她的名分和地位,迫切想要拥有她现有的虚名,成为言庭羲的妻子。

彼之蜜糖吾之砒霜,这虚名,她不想要,她根本无意成为言庭羲的妻子,可在圣旨的桎梏下,她和言庭羲将永远捆绑在一起,没有解脱,至死方休。

何轻语微微勾起唇角,略带苦涩地笑道:“王爷陪谁赏月观灯,是王爷的自由。没什么事,你们就都下去吧,我乏了。”

说完,何轻语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卧室走去。

静儿狠狠地咬牙,这个不要脸的臭女人,还真是会端架子,扬声道:“昨天,王爷陪我在街上赏月观灯。”

何轻语充耳不闻,径直走进卧室,将门关上,这妻妾争宠的戏,她不想演。

“以恩换情,焉能长久。”方素琴不屑地斜了静儿一眼,出门自去。

洪俏丽走到静儿面前,“静儿小姐,做人最紧要的是认清自个的身份,别太得意忘形。”

“你跟她说那么多做什么?”郑氏扯了扯洪俏丽的衣角,“我们走吧,别吵着王妃休息。”

几个姬妾出门各自回院子歇息。采薇几个阴沉着脸,毫不客气地把静儿请了出去。静儿在隰桑院外站了片刻,转身往隐铭居找言庭羲。

何轻语在卧房内听到外面没了声响,开门走了出来。

“王妃!”秦嬷嬷担忧地迎了上去。

“妈妈,别担心,我没事。”何轻语淡淡地笑,“叫他们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王妃,要去哪里?”秦嬷嬷问道。

何轻语笑道:“我去店里转转,天天闷在这院子里,好无聊。”

“王妃出去逛逛也好。”秦嬷嬷出门吩咐人去前面备车。

一盏茶的功夫,下人通报,车已备好。

何轻语带着子衿、缃儿和添香三个丫鬟和四个婆子,以及那六个木头人,出了王府大门,坐车往街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