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只为你哭泣(2)

她独自上灵山看望乔楠。

乔楠墓前搁着鲜花,花瓣上依稀沾着露珠。乔舒翘首四处望望,一辆轿车已然绝尘而去。

乔舒默默笑笑,伸手摸摸那鲜花,喃喃自语:“她爱你。”

她坐了许久。

想起小的时候与乔楠争论死亡,她非常担心,“再也不能见到你和爸爸妈妈吗?很黑吗?”他大人一样安慰她,“没关系,在哪儿哥哥都罩着你。”

他向来疼爱她,去哪儿玩都喜欢带上她。同桌的男孩子顽皮,上课时最喜欢捉弄她,不是揪她小辫就是收她课本作业,她每每被气哭。乔楠儿时个子奇小,站在那男孩身边,只到人家肩头,但愣是把人家打倒在地,哇哇直哭。他还不解气,非要人家向乔舒道歉,语气不能太硬,声调不能太高,表情要好。

上大学时他极力主张乔舒去恋爱。他教她,“人不早恋枉少年。”乔舒后来知道这是一个名人说过的话,真难为乔楠竟然给铭记在心了。

他穷了很多年,但对乔舒一直大方。等成了小有钱人,在乔舒面前更是牛气哄哄,常背着父母偷偷给她塞钱,教导她,去见爱人时务必要穿得漂亮点。

直至傍晚乔舒才下山去。

周臻书的电话打了过来,“我可能要晚一点才回来。”

乔舒说:“你去哪?”

周臻书迟疑一会儿,说:“有点事。”

这个回答一下子让乔舒恍然从梦中惊醒。她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是应该有距离的。他没有必要事无巨细地皆告与她知晓。

道理不是不明白,但仿佛有支尖锐的针,噗地一下,把心里那个名叫希望的泡戳破了。

她吩咐司机,掉头去夜色吧。

好久不来,真有一丝恍若隔世的感觉。她一坐下,就情不自禁地寻找小宝的身影。

没看到小宝,很意外地,竟然看到了樊越。

乔舒大吃一惊,脑子飞速旋转起来。他怎么会在这儿?断然不会是仅仅只为了消遣娱乐吧。

樊越看到她,微笑着走过来,娴熟地坐下,“嗨,好久不见。”

乔舒问:“一个人?”

樊越点点头,“有点气闷。”

乔舒又问:“最近一直在N市?”

樊越说:“不。今天傍晚刚回来。”

不知为何,乔舒总觉不安,灯光太暗,看不清楚樊越的表情,但显然情绪不高。乔舒主动给他叫杯薄荷酒,樊越便笑,“你也喜欢这个。”

乔舒站起身来,“我去下洗手间。”

她着急着要给江敏打电话。女人的直觉最过敏锐,樊越刚到N市怎么就立刻出现在夜色吧?

电话接通了,但江敏硬是不接。乔舒急得直蹬脚,“你倒是接电话啊!”

她跑去吧台问:“小宝呢?我是他姐姐,找他有点急事。”

小弟指一方向,“刚才像是往那边去了。”

乔舒拔脚便走。

是一条长长的通道,看上去是通向杂物室之类的。灯光亮了一些,通道两旁全是紧闭的木门。乔舒不知该敲哪一扇才好,于是拿出手机,继续拨打江敏的电话。

一串轻快的手机铃声在寂静里响起,乔舒心里一喜,立刻朝声音来处找去,越走近,一阵男女粗重的喘息声越发清晰。乔舒的脸刷地红了起来,在一扇门前停下了脚步。

屋子里传来江敏含糊不清的低吟:“噢,小宝……宝……”

乔舒咬咬牙,想转身走,却迎头撞着了一人。她未及看清,立刻道歉:“啊,对不起。”突然醒悟,谁会到这来?这么巧?

抬起头来,看到樊越面无表情的脸孔。

他一把攥住乔舒的手,轻声说:“我平生至恨,被人欺骗。”他大力踢开门。

门里的两人被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一跳,齐齐回过头来。

这是一间非常窄小的屋子,果然堆放着零乱的杂物。江敏和小宝,就挤在简陋的桌子前,江敏仰躺在桌上,衣服被推至颈间,露出雪白一片胸膛。小宝正伏在她身上,裤子堆在脚踝……

乔舒闭上眼睛。

只听到樊越异常冷静的声音,“两位真好兴致!”

屋子里安静得似无人气。稍臾,便是一阵哗啦啦的声响,江敏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乔舒拉扯一下樊越,急促地说:“走吧。樊越,走!”

樊越默默站立半晌,然后气定神闲地整整大衣,转身走。

江敏软倒在地上。小宝给她穿上外套,握住她的手,“正好和他说清楚,就此分手。”

乔舒恨得牙痒痒,“为什么不接电话?!”

江敏像做梦一般,“他明明说明天的飞机。”

小宝嚷:“江敏!”

他不满意她的态度,在他看来,这正是把一切摊开的最佳时机。他真心喜欢江敏,并不把樊越放在眼里。钱多少才是够用,他和江敏有手有脚,又不是挣不来饭钱。

但江敏未必这么想。

她低声说:“小宝,你先出去。我有话跟舒舒姐说。”

小宝犹豫着出门。

他一走,江敏就扑通给乔舒跪下了,“舒舒姐,我知道,樊越对你一向很好,你帮我遮掩两句,他一定肯听你的。”

乔舒赶紧把她拉起来,“小宝说的有道理,这时候说分手最合适。”

江敏拼命摇头,“不不不,我不想分手。”

她对樊越有好感,他年轻有为,虽然目的昭然,但对她总归体贴有加,更把她的家人都一一安置。当然她也对小宝有好感,但两相权衡,还是樊越占了上风。

她低声说:“我已经不习惯一整天站在柜台里卖衣服。”

樊越给予她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这个世界对她充满吸引力。一想到这世界将随着樊越的离开而消失,她就恐慌得不知所措。

乔舒惊异起来,“你既然不爱小宝,又何必……”

江敏微微苦笑,“也许更爱小宝一点。”她抬起头来,“但那又怎么样?除了一具年轻的身体,小宝还能给我什么?”

她霍地站起来,“我去找樊越,我要跟他解释清楚。我只是一时受不了寂寞……”

她转身匆匆走出去。

乔舒着急地叫:“喂,江敏!”

她的手袋还扔在地上,乔舒只得替她拣起来,追随而去。

樊越竟然还在位置上好整以暇地端坐着,手里执着酒杯,看到江敏,并不说话。

江敏扑到他膝上,呜咽着哭泣起来,“求你原谅我!是我的错,我不该害怕寂寞,我不该受不了诱惑……”

樊越看向乔舒,“舒舒,我送你回家可好?”

乔舒看一眼江敏,困难地说:“那个,樊越……”

樊越一口把杯中的酒饮尽,缓缓说:“我先走了。”他侧侧头认真看一眼江敏,“别跟着我。”目光犀利冷淡,江敏顿时停住脚步。

他站起来离开。

他的步子有点不稳,乔舒担心地追上去,伸手搀扶他。他也不挣扎,任由乔舒一径扶着前行。

他只顾往前走,也不说要车,乔舒也不敢问他到底有没有开车来,只好跟随着他,漫无目的地走。

大约是走得累了,他轻轻挣开她,径直在路边石阶上坐下来。乔舒又惊又无奈,四下里看看,夜黑,这条路也不算得热闹,来往的车辆也少。于是叹息一声,挨着他坐下。自己想想,一对大龄男女,穿得像模像样,却没有体统地这样坐在路边,着实让人有点羞赧。

樊越却不以为意,燃支烟,缓缓地吸。良久才开口,“我父亲,是工程局里的工程师,小的时候,他一直在外头工作。他赚的钱很多,我和母亲过得很舒服。除了一名父亲和一个丈夫,细想起来,我和母亲的生活,真的什么都不缺少。我母亲很漂亮……”他微微眯缝起双眼,像是陷入了沉思,“也很寂寞。半夜里醒来,常常看到她一个人在阳台上吸烟。我十岁那年,常常有个叔叔到我家来,母亲说是舅舅,让我就这么叫他。我高兴坏了,毕竟家里常年只有我和母亲两个人,我也觉得闷。舅舅很喜欢我,经常陪我玩,我也喜欢他……”

他嘴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后来就有人取笑我,说舅舅才是我亲爹。为此我常常和他们打架。”他伸手捋上袖管,露出手臂上的伤痕,“你看,都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乔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好紧闭着嘴。

樊越微笑,把烟递给她,“要来一支吗?”

乔舒摇摇头。

樊越继续说:“有一天半夜,我突然被屋外的声音惊醒了。我偷偷扒在门缝里看,原来是我爸爸回来了,他和我舅舅扭打在一起。我母亲站在一边着急地哭。最后,我亲眼看到我母亲,拿过柜子上的花瓶,砸到了我父亲的头上……”

乔舒啊地一声惊呼。

樊越微微一笑,“别紧张,什么事都没有。他们离婚了。我从此再没叫过一声妈。在我心里,在那一夜,我妈已经死了。”

他脸上表情淡淡地,像是在述说别人的故事。乔舒只觉心神激荡,她能想象得出当时的那种情景,对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意味着怎样的冲击和震痛。

樊越狠狠吸口烟,“所以,我平生最恨,就是说谎的女人。会背叛的女人。”

乔舒终于插上嘴,“抛弃她就好了。”

樊越轻哼一声,“我所遭受的侮辱呢?她给我打电话,说怀孕了。呵呵,这天真的姑娘,她想要什么,我清楚得很。”

乔舒吃了一惊,“江敏有了你的孩子?”

樊越侧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乔舒,“我先天性不育。”

乔舒大惊失色。

樊越又是一笑,掉过目光,看向深不可测的夜空,“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缺陷,我会坚持着追求自己所爱,和她组建一个家,生一群孩子,天天腻在她们身边,哪儿也不去。”

乔舒只觉喉咙发疼,几欲出不了声,“……所以,你故意告诉江敏,你明天的飞机……”

樊越摁熄烟头,站起身来。夜风把他的黑风衣吹得微微扬起,他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乔舒的面孔,恋恋不舍,“你肯定不知道,我确实喜欢你。”

他退后一步,“我走了。”

乔舒呆立半晌,才想起叫车回家。

屋子被收拾得很干净,浴室里还残留着安筱惯常用的香水味道。

乔舒胡乱冲了个澡,打开电视看。

樊越的事让她心神不定,而手机的沉寂,也让她坐立不安。

周臻书怎么一个电话也没有?

最后咬咬牙,把手机关掉。

这一夜睡得不好。

她在迷糊中辗转反侧。

第二天醒来时很困,又赖在床上许久,才懒洋洋地梳洗一番,去了商场。

小韦和小潘照例在玩五子棋。

一个穿着黑大衣的女子坐在她俩旁边,很认真地看着她们玩。

乔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走上前疑惑地叫:“江敏?”

可不就是江敏!

江敏看到她,笑了笑,“舒舒姐,我想打扰你一段时间。”

乔舒这才看到,柜台边搁着一只旅行箱。

乔舒看着她,她微微一笑,“正像你所看到的,我现在无处可去。我会尽快找房子。”她期待地看着乔舒。

乔舒心里暗自叹息一声,亲热地拉住她的手臂,“当然好,正好和我做伴。”

小韦和小潘眼看情形不对,收了棋子,乖巧地去整理商品。

江敏红了眼圈,低声说:“他把我的东西搁在保安室。我试过了,他给我的卡,已经注销使用了。”

乔舒皱皱眉,问:“你存有积蓄了没?”

江敏说:“基本都花光了。现在连下学期的学费都成问题。”

乔舒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

未雨绸缪这成语她没听说过吗?花儿哪有百日红?

江敏苦笑,“我哪知道会这样……”

嗯,她确实不知道,事情会暴露得这么快。怀孕是真的,她只是万万没想到,樊越竟然天生不育。她原本只想依照电视和小说情节,试图借孩子上位。哪怕不能成功上位,至少也该所获至丰。

是小宝说的,“哪怕拿上一笔钱也好,咱们就此远走高飞。”

她信了他。他们是相爱的,只不过缺少一点坚实的物质做基础。他们都相信,如果手上有钱,他们会比任何人都相爱都更幸福。

乔舒不由得问:“小宝几岁?”

江敏答:“他呀,比我小,才二十二。”

哎哟,难怪。小男孩永远只有勇无谋,以为年轻便是最大资本。嗯,她不该看轻他,她也和他一样,犯过同样的错误。

乔舒叹息:“走吧,去吃点东西。”她替她提起行李。

江敏跟在她身后走,踏上扶梯才抬起眼睛,睫毛上沾满泪水,“舒舒姐,我是不是很丢脸?”

乔舒很得体地答:“别人哪有空管你那么多。”

她们顺便在附近菜市买一点肉骨头和胡萝卜。

锅里的汤渐渐沸腾之时,周臻书的电话打了来,“中午吃什么好?”他闲闲地问她。

她没好气,“爱吃什么关我屁事。”

她讨厌他那种云淡风轻的态度。如果在乎就表现得强烈得一点,她不相信他打电话过来,真只为了中午吃什么才好。

他果然被吓住,咳咳失笑,“火气这么大?”

她不耐烦跟他周旋,简洁地说:“挂了。”

挂完电话才觉自己失态。她想得到些什么?关于昨夜的询问,她一夜未归,她原本期待他揪住她狠狠一番质问:“你跑去哪了?”她向往那样霸道的周臻书。

她很懊恼。

肉骨头足足炖了两个小时。乔舒放了碟片来看,是一部颇为奇异的韩国片,叫《霜花店》,看到最后,她突然觉得悲伤。

门铃响了,江敏跑去开门,然后讪讪地退后一步,看她一眼,低声说:“我去盛饭。”

她闪进厨房里。

周臻书走了进来。

他一开口就说:“你这里的客人还真是络绎不绝。”

乔舒针锋相对,“特别是有些不速之客,尤其令人烦恼。”周臻书皱起眉头,“是你不辞而别,好像该生气的是我。”

乔舒说:“哪有什么不辞而别,只不过是各就各位。”

周臻书探究地看着她,“真的生气了?”

乔舒跳起来,“我饿了,我要去吃饭。您好走,不送了。”

周臻书一把攥住她的手,不自在地咳嗽一下,“她说卫生间灯坏了,让我过去看看。”

果然!乔舒真讶异于女人的这一点敏感,她就知道是那个36D找他!

心头不爽,嘴皮子兀自硬,“关我什么事!”终究气恼,还是忍不住出言讥讽,“原来周臻书的手还有一项技能,会修灯管啊。这可真是失敬了。”

周臻书紧紧手臂,把她拉到怀里,下巴摩挲着她头上的发,轻声说:“好吧,是我错了。别生气了。”

感觉真奇异。这个在道歉的男人真的是周臻书吗?她一下觉得委屈塞满胸腔,喉咙哽咽着说:“下次她的灯还会坏,接着她的水管会坏,还有,窗子会坏,门会坏,她要找你,有无数理由和借口。”

他微微俯身,亲吻她的耳垂,“下次我让她找物业。”

乔舒赌气地说:“你还爱着她。”

他说:“不。”

他不再爱她,但仍然关心她。纠缠许久的婚姻终告结束,她心情不好,她选择回来,就因为这城市里有他,她需要他的扶持与安慰。他理解她,他曾经深爱过她那么多年,她想当然地以为,他一生都会是她之后备,她之倚靠。

乔舒酸溜溜地问:“抱她了?还是亲她了?”这话太没风度了,话出了口,她顿觉羞愧无比,但是心里头越发难过了。

周臻书轻笑起来。他搂着她,她能感觉得到他在得意洋洋地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笑得太厉害。

乔舒恼羞成怒,伸手掐他,低喝道:“走开!”

他略略放松她一点,目光里笑意盈盈,乔舒只觉浑身不自在,扭动着身子,“说了走开……”

他准确地咬住她的唇,堵住了她的话。

乔舒顿时一阵晕眩,她还在恼恨着他,不肯配合,试图紧紧闭着唇,但他极温柔,像在恳求,又像在哄劝,她的心渐渐软下来,僵硬的身体也跟着放松起来。

突然听到厨房里传来一声震响,两人吓了一跳,乔舒这才想起,江敏还呆在厨房里,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立刻推开了周臻书。

江敏失魂落魄地出现在门边,“舒舒姐……小宝他……”

乔舒看她神情不对,急忙问:“怎么了,小宝出什么事了?”

江敏做梦一般,“被车撞着了……现在在急救室里……”

乔舒大吃一惊,“啊!”

顾不得多说,三人匆匆匆忙忙上了周臻书的车,一径向医院急驰。乔舒心里惊疑不定。正是一天之中最为酷热寂寥的午后,乔舒对这条街道已经很是熟悉,知道这时段这条街上人烟最为稀少,小宝怎么就那么倒霉,偏偏就在这儿被车撞上。据说肇事车已然逃逸,夜色吧附近并无摄像头,根本无从查证凶手。

只听得江敏喃喃自语:“是他,一定是他。”

乔舒明白她的意思,果断地抓住江敏的手,不赞同地说:“别胡说,樊越绝不是那种人。”

江敏仓皇地摇摇头,“不不不,我们都不了解他……”

赶到医院,小宝还在急救室里,但消息传来,他失去了一条腿……江敏一个站立不稳,差点晕倒。

乔舒心头也惊恸不已。看着痛哭的江敏,她悄悄走到一边,拨通了樊越的电话,樊越在电话里显得很轻松,“咦,舒舒,什么事?”

乔舒问:“你在哪?”

樊越答:“呵,我在丽园。”

那是位于市郊的一个著名度假村,据说拥有全市最大的恒温游泳池与最美的人工园林。

樊越惊讶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他那么自然,那么若无其事,乔舒满腹的疑问只得全咽到了肚子里。她记得他平静地告诉她,“我平生至恨,被人欺骗。”

她轻轻打个寒噤,挂断电话。

江敏说得对,她们其实都不了解他。

等小宝终于从手术室里出来,天色已经全黑下来。小宝人已清醒,却始终不愿睁开眼睛,他父母已从乡下赶来,在床头哭成泪人。

江敏低声说:“舒舒姐,借我一万块。”

乔舒说:“好。”

一万块被一个牛皮信封好端端地装着,乔舒眼睁睁地看着江敏,轻轻把信封搁在床头小柜上。她轻轻退出门来,扯一扯乔舒的衣服,“走吧,舒舒姐。”

乔舒也不多话,随着江敏离开。

周臻书一直把她俩送至楼下,江敏上楼去,周臻书示意乔舒留下来。等江敏的背影消失,周臻书才说:“我一个人睡不着。”

乔舒心情再沉重也忍不住好笑,“你少来。”

正说着,他的手机响起来,乔舒顿时不悦,沉下脸来,重重地哼一声。

果然就是36D找他。

只听得周臻书温和地说:“嗯,不好意思呢,还在外边忙着。嗯,你自己注意点。”

挂了电话,他看着她,她双颊气鼓鼓的,瞪着他。

他摸摸鼻子,说:“所以不好让男人一个人呆着。”

她更恼怒,“别以为就你行情好!”

他展颜笑,趋近来轻轻拥抱住她,“明天你生日,晚上六点,我过来接你。”

她心花怒放,答:“好!”

临上楼,她又回头来嘱咐他:“等会要给我打电话,我要听故事!”

他微笑着答:“好!”

她蹦跳着上楼去。

哦,明天生日。她自己都差点忘了,二十八岁了。乔舒情不自禁地悲叹一声。岁月怎么这么无情,一转眼她就站在了青春的末梢。

江敏早早就睡了。乔舒对着衣柜挑衣服挑了一整夜。凌晨手机响了,竟然是夏景生。他告诉她,飞机晚点,他刚抵达N市。

乔舒礼貌地问一声:“哦,学习结束了啊。”

他说:“没有。”

乔舒奇怪,“嗯?”

他说:“明天你生日。”

乔舒的心动了一下。不是不感动的,他还记得她生日,特意千万里地飞回来,只为了要与她庆祝。

半晌她才困难地说:“景生,你不必如此……”

他打断她,“其实我只为我自己的快乐。”

她坚持,“明天我不一定有空。”

他笑笑,“那就是,也许有。”

她无话可说。

他微笑起来,“晚安,好梦。明天见。”

她无奈,这个固执的人。

她睡得不太安稳,感觉只不过小憩一会儿,立刻就醒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她走出房门,发现地板尚湿润着,桌椅上也残留着水渍,沙发胡乱丢着的书籍收拾得整整齐齐,地毯分明也吸过尘了。

乔舒走进厨房,厨房显然也被清洁过了,一片窗明几净。灶台上还插着电炖锅,里边翻滚着皮蛋瘦肉粥。

乔舒扬声叫:“江敏!江敏!”

连那只行李箱也不见了。

乔舒赶紧拨打她手机,无法接通。

乔舒跌坐在沙发上,昨晚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反复上演。她向她借了一万块,许在那时候,她就已经决定,要离开。那一万块,是对她和小宝的爱情,作了一个最后的祭奠。

手机尖锐地响起来,乔舒第一感觉就是,江敏打电话来了。她迫不及待地接起电话,着急地叫:“江敏!”

是个女人,却不是江敏!

“乔舒!”女人愤懑地叫!

是程宁。

乔舒不胜其烦,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

“我知道夏景生回来了。告诉我,他在哪?他在哪?他别以为躲着不见我就算了。替我转告他,我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我会天天去他们财政局闹,我看他的脸往哪儿搁!还有你,你这个阴魂不散的狐狸精!你为什么死缠着别人的老公不放!”程宁像疯了一般咆哮。

乔舒没好气地吼回去:“到底是谁阴魂不散?你有完没完?你是夏景生什么人?我告诉你,我就爱跟他在一起,你管不着!”心头积郁的不快一下子爆发开来,“你这个神经病!”

趁程宁还未来得及怒吼之前,乔舒啪地挂了电话。很快,程宁再次打来,乔舒置之不理。她持续地打,乔舒冷眼相视,她足足打够二十分钟,这才死了心。

乔舒破天荒地去做了美容,她虽然算不上国色天香,但胜在皮肤白嫩细腻,历来总显得比实际年龄小去两三岁。心里有点引以为傲,所以向来对美容这东西嗤之以鼻。

美容小姐对她大肆赞美一番,极力推荐她一并做个美背。乔舒头脑发热,点头首肯。

结果在美容院一待就是一下午。

才四点钟,周臻书的电话打了过来。

“你在哪?”

乔舒昏昏欲睡,迷糊着道:“你不是说六点吗?”

周臻书说:“我已经迫不及待。”

乔舒心里一阵甜蜜,嘴上却啐道:“切!”

周臻书笑,“我马上过来接你。”

她站在路边等他。天气有点寒冷,风把她长得稍显长了的头发吹得乱飞。她心中欢喜,像时光倒退至多年前,她怀揣着最真的心,默默站在爱人的窗下,仅仅只看着灯光倒影里的熟悉身影,便已觉得是极至的幸福。

车子在她面前停下,周臻书替她打开车门,彬彬有礼,“姑娘请。”

她抿着嘴笑。

他一直载她至郊外,她觉得陌生,但并不追问。车子急驰,窗外的景色有点冷冬惯有的萧瑟,还有一点将暮的日光,却显得格外清冷。

车子驶了大约五十分钟,眼前突然出现一片让人惊讶的如洗晴空来,紧接着,一面蓝缎似的湖,一片红墙黑瓦,安静地伫立在郁郁葱葱的草地之上,竟是别样的一番美景。乔舒情不自禁坐直身体,嘴里“呀”地一声惊叫。入口处立着一个粗糙的木牌子,写着,“馨香园。”

周臻书很是满意她的表现,颇为得意地说:“这村庄将在年后才正式投入使用。今天,是特意为你而营业。”

乔舒奇道:“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这也是你的生意之一吧。”

周臻书说:“正确的来说,我只是其中的股东之一。”

乔舒想起来,传说中,全东大酒店开业之时,周臻书也仅仅只招待了自己的母亲一人。她心里渐泛起一层莫名的欢喜,他的意思是说,对他而言,她与他的母亲一样重要,是吗?

整座村庄装修得极具田园风格,每一处细节无不昭示着主人的用心和品位。穿着蓝白相间工作服的男女服务生们,唇角皆带着微笑,有条不紊地斟茶、摆放餐具、上菜。

乔舒不安,轻声说:“太隆重了。”

周臻书微笑,“应该的。”

一餐饭,他们拖拖拉拉地吃了许久。望着对面的周臻书,乔舒总觉得有一种不真实感,一切有点不可思议,事情是怎么发展到今天这一步的?生活和命运在哪一个拐角跟他们开了一个玩笑?

吃完饭,他牵着她的手走出门。湖面轻轻荡漾,昭示有风来过。

绵延的绿草地上,安静地搁着一架钢琴。天边冷月缓缓升起,周臻书坐到钢琴前,微笑着看着她,“我的手,还可以为你做这个,恭喜你,对我的手又多一点了解。”

熟悉的旋律响起,乔舒听得懂,那是最美最动听的《水边的阿狄丽娜》。

此情此景,仿佛在偶像剧里才能见得到。从前在屏幕外,总是对如此情节抱以鄙视,原来身临其境,竟是如此撩动人心,美好得让人不由得不安。

突然间,周臻书停了下来。

他的手机在响。

他皱皱眉头,摁断。

但很快地,手机又响。

乔舒开了口,“接吧。哎呀,别装模作样了。”

她笑着取笑他,以表示自己的毫无芥蒂。

他冲她微微一笑,果然接了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的神色渐渐焦急,“啊,是吗?那你稍等我……”他看一眼乔舒,蓦然闭上嘴。

乔舒强笑着问:“什么事?”

周臻书不安,“她自己换灯管,自椅子上摔下来。”

乔舒张了张嘴。

她像是听出来了,他像是有点责怪她。她不许他去帮忙她,那些琐事,她哪里懂得,再怎么,于他也不过举手之劳。看,她受伤了吧。

乔舒微微地咬住唇,倔强地不肯松口。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可以任性一点,不许他心有杂念。

她说:“不如臻书,你教我弹钢琴吧。”

她的手指在琴键上抚过,零乱的琴音打破了夜的宁静。

周臻书分明静不下心来,他踌躇着,终于说:“舒舒,你等我一会儿,我去看看她,马上回来。”

乔舒盯着他看,说:“不好。”

他紧蹙着眉,“她哭了。肯定摔得不轻。”他伸出手摸摸她的脸颊,“乖,我马上就回来。”

他转身走。

她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间叫他:“臻书!”

不知道他听出来了没有,她语气里的恳求。

应该是没有吧,因为他冲她挥了挥手,便消失在夜色里。

她兀自喃喃地继续说:“别走……”

心像灌了铅,迅速地向下坠落,无底无涯。

她坐在钢琴旁,对自己说:“好,且等等他。”

直到起了雾,空气中涌动着潮湿的露。女服务生走近来提醒她,“小姐,进去坐吧。会感冒的。”

她倔强地抿着嘴,额上的发湿了,指尖冰凉。

他还没回来。

多少时间过去了?一小时还是两小时?她固执地不肯打电话过去追问。

手机一直在微微颤动着显示,有短信。是夏景生。

夜越发深了,因为靠近湖边,温度更比市内低,乔舒只穿了薄大衣,浑身只觉得冷,连脚都冻得麻起来。

四下里静悄悄地,走动的服务生们像似都休息去了。

她终于站起来。

走吧,走吧。

却是不太舍得,害怕刚一走开,他就回来了。他说过要回来的。她的泪打湿了视线,紧接着骨碌碌滚落至脚下的草丛里。

她无声地恸哭着。

有一名女服务生追至她身后,好心劝道:“呀,好晚了,这边哪有车哦,明天再走吧。客房已经收拾好了。”

她置若罔闻。

走出村落,大道一望无垠。

她走了许久,直至突然觉得脚疼。于是脱下鞋子,这才发现脚踝处被磨破了,血迹渗湿了袜子。

手机再次轻微震动,她终于支持不住,回拨过去,声音里已带了哭腔,“景生!”

夏景生又惊又疼,不等乔舒多说,便匆忙驱车赶去。路上人烟稀少,他把车子开得飞快。

远远地,在车灯中他看到了乔舒。她就坐在路边,仓皇得像个迷路的小孩。听到动静,她抬起头来,一张泪脸。

他嘎地停下车,带着怒气打开车门,几乎是有点粗鲁地把她拖上车来,她的手冷得像冰,他心疼不已,径直把她双手塞到自己怀里,怒道:“这是怎么搞的?”

她不说话,任由他把自己揽进怀里。她全身都在无法抑制地颤抖。

许多许多年前,她就告诫过自己,这一生,再也不要认真地去爱一个人。因为那爱,到头来只会弄伤自己。是她蠢,是她天真,总以为自己尚有能再次碰到真爱的运气。

心疼,连呼吸都扯得心疼。

他径直开车前往酒店。

酒店里开着暖气,辉煌的灯光以及迎面扑来的温暖,一下子让乔舒回过神来,呵,好了,那痛苦过去了。

他怕她多心,还记得解释:“程宁会找到我家去,所以在酒店休息一晚吧。”

他并不追问事情的始末。她为此深深感激他。

一进房她就直接扑倒在床上,顷刻熟睡。

他小心翼翼地帮她脱下袜子,她觉得疼,紧闭着眼睛轻轻呻吟一声,脚不禁缩了一下。他接盆热水,用热毛巾温柔地为她擦拭双脚,又把她双手洗净,再抹掉她脸上的泪痕。

她睡得很熟,在梦里也紧紧蹙着眉头。

她的手机响完了又到他的响。

他把两部手机都关了。

他只想与她,安静地,度过这一晚。

第16章 良辰苦短(3)第19章 只为你哭泣(2)第1章 离婚第7章 爱与痛的边缘(6)第6章 爱与痛的边缘(5)第6章 爱与痛的边缘(5)第6章 爱与痛的边缘(5)第15章 良辰苦短(2)第10章 第一最好不相识(3)第16章 良辰苦短(3)第7章 爱与痛的边缘(6)第2章 爱与痛的边缘(1)第19章 只为你哭泣(2)第13章 新生的勇气(3)第17章 良辰苦短(4)第16章 良辰苦短(3)第11章 新生的勇气(1)第12章 新生的勇气(2)第5章 爱与痛的边缘(4)第11章 新生的勇气(1)第21章 幸福距此只有咫尺(1)第10章 第一最好不相识(3)第7章 爱与痛的边缘(6)第8章 第一最好不相识(1)第5章 爱与痛的边缘(4)第10章 第一最好不相识(3)第22章 幸福距此只有咫尺(2)第8章 第一最好不相识(1)第15章 良辰苦短(2)第18章 只为你哭泣(1)第3章 爱与痛的边缘(2)第16章 良辰苦短(3)第9章 第一最好不相识(2)第15章 良辰苦短(2)第5章 爱与痛的边缘(4)第10章 第一最好不相识(3)第18章 只为你哭泣(1)第13章 新生的勇气(3)第4章 爱与痛的边缘(3)第4章 爱与痛的边缘(3)第14章 良辰苦短(1)第13章 新生的勇气(3)第13章 新生的勇气(3)第18章 只为你哭泣(1)第21章 幸福距此只有咫尺(1)第14章 良辰苦短(1)第21章 幸福距此只有咫尺(1)第18章 只为你哭泣(1)第11章 新生的勇气(1)第21章 幸福距此只有咫尺(1)第17章 良辰苦短(4)第21章 幸福距此只有咫尺(1)第11章 新生的勇气(1)第8章 第一最好不相识(1)第5章 爱与痛的边缘(4)第17章 良辰苦短(4)第15章 良辰苦短(2)第12章 新生的勇气(2)第15章 良辰苦短(2)第5章 爱与痛的边缘(4)第4章 爱与痛的边缘(3)第19章 只为你哭泣(2)第19章 只为你哭泣(2)第1章 离婚第9章 第一最好不相识(2)第19章 只为你哭泣(2)第13章 新生的勇气(3)第7章 爱与痛的边缘(6)第17章 良辰苦短(4)第11章 新生的勇气(1)第19章 只为你哭泣(2)第18章 只为你哭泣(1)第1章 离婚第17章 良辰苦短(4)第1章 离婚第16章 良辰苦短(3)第11章 新生的勇气(1)第8章 第一最好不相识(1)第13章 新生的勇气(3)第16章 良辰苦短(3)第11章 新生的勇气(1)第17章 良辰苦短(4)第2章 爱与痛的边缘(1)第8章 第一最好不相识(1)第22章 幸福距此只有咫尺(2)第17章 良辰苦短(4)第17章 良辰苦短(4)第14章 良辰苦短(1)第3章 爱与痛的边缘(2)第17章 良辰苦短(4)第3章 爱与痛的边缘(2)第20章 只为你哭泣(3)第6章 爱与痛的边缘(5)第16章 良辰苦短(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