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诗云:七雄五霸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
这‘过手’二字实得世事真妙。从大的时间尺度上来讲,人之一生从呱呱坠地至火化成黑烟白骨,与一切皆只‘过手’而已。但若将时间尺度缩小,这世上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二字。
感情上的过手自不必多说,钱物上的过手更可以摧垮人的心智。就比如此时,金麦子娱乐城斜对面墙根三条晒太阳的咸鱼。
尼德三人找上自信满满入此门时,身上总共一百二十枚旧版杜恩铸币。大约午餐时间浑浑噩噩出此门时,反欠金麦子娱乐城五千枚旧版杜恩铸币。毫无疑问,这三个倒霉蛋此时是负资产,负到此生勤恳工作也无望还清的程度。
当然具体过程还是有所起伏的。起初在大厅区十分顺利,本钱简简单单番了十五倍并获得贵宾区门票。但进入贵宾区不久,事情便不顺利起来,代币总额在九千上下浮动,距离一万的心理预期始终差着一线。
杰肯和吉尔森旁观许久,自觉水平有所长进。分来筹码,却在另两桌纸牌赌戏上各输一千代币后乖乖当看客,不敢再废话半句。而回返的二人似乎将霉运带回,即使尼德绞尽脑汁,仍旧在一次关键性的决断中失误,一朝回到解放前:代币五百。接着不甘心的三人略作商议,以新入手的酒馆作押,借款十倍既千枚代币。而在关键一轮跟注的时候代币不足,为免提前出局,又‘十分轻松’的借到四千枚代币,最终却还是输掉此局。
至此,三人被赌场管事礼貌的约谈一番。具体来说便是指名道姓的问候了一下尼德和吉尔森的家人。特别是吉尔森,赌场方面甚至邀请其五岁的儿子来赌场参加秋收庆典的‘庆祝活动’,并可获赠纪念品:因‘质量不好’被管事‘不小心’扯断脖子的可爱布偶,当然这只是样品,到时候会是崭新的同款。
而从始至终杰肯被当做透明人,这让另外两人意识到果然‘光棍’才是‘出来混’的基本条件。
就这样,‘怎么办’三个字如巨蟒捆住三人的身体,如水银般灌入三人的脑海。让他们身不能动脑不能像,只能如泥胎塑像般枯坐。
这个悲伤的故事告诉我们,咸鱼翻身一定要控制好力度,否则连翻两次等于没翻,且还容易滚进别人的肚子。
直至夕阳的余晖由下至上扫过三人,衣衫上积存的冷汗被秋日晚风一吹,被刺骨的寒意刺激,尼德这才回神:“先回家再说吧。”
杰肯一言不发的起身,吉尔森更是不堪,被另两人驾着还腿脚发软。尼德心中却在暗暗叹息,也不知等到吉尔森彻底回过神来的时候,会有一番怎样的折腾。
回到酒馆,尼德被喧闹的环境吵得无法集中精神思考,犹豫再三,还是给吉尔森灌下一些烈酒让其睡去并叮嘱杰肯照顾一二,最后表示自己去杰肯的住处‘静一静’。
“相信我,会有办法的。”
“我……”杰肯欲言又止,只是垂下目光点点头。
‘但愿你小子别跑’,如此想着,尼德却也未吩咐酒馆侍从盯梢,只是一步三晃的来到那间暗仓改成的房间,安静的坐在床上,感受眼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也不知过了多久,隔壁却是传来响动。先是脚步声伴随着吹牛打屁,似有七八人,接着是那位黑哥的一声轻咳,瞬间安静唯有砰的一声关门响。
“诸位兄弟都是跟着我从北面过来的自己人,又与我在这金都城窝了大半年,相处下来我黑哥是什么人大家心里有数。今天召集大家过来,有一件事需要和大家说清楚。青雾药剂这门生意的状况大家也看得到,虽然还能做下去,却必然是越来越难,挣得越来越少。
也不用说咒骂特罗领和麦剃勒家族这些废话,真的没有用。将那些闲工夫放在找出路上才是正经。”
喽啰们识趣的奉上几句附和恭维之语。
“那么现在我就有个计划,做完这一票不管捞到多少都离开金都城,南下去巴温家族的公爵领碰碰运气。诸位想继续跟着我干的就留下,不想跟着我干的就拿上散伙费离开。这大半年倒腾青雾药剂的账册就在这里,大家随便看,这散伙费绝对公道。”
话是这样说,黑哥的目光却仿佛鹰隼一般与每个喽啰对视。若真有傻哔伸手拿账册或是散伙费,怕是要被‘祭旗’的。三五息过去,见无人踩坑,黑哥爽朗的哈哈一笑,兄弟来兄弟去的感慨几句,这才将话题拉入具体安排。
而在隔壁的黑暗中,一双本是如死人般呆滞的眼睛渐渐有了神采。
有些人事前谋划,制定出方案若干,这无疑是好习惯,求一个‘稳’字。但世事无常,没有人可以算尽无穷变化,再完善的方案也会有纰漏或意外出现。
另有些人则信奉一个‘莽’字,不管三七二十一,莽上去再说。就比如此时百里之外,正在某古堡内瞎转悠的疯子人格。对意外状况一点不考虑,就必然被层出不穷的意外状况拍得晕头转向。
只是由于一个最简单的城堡布置改变问题,那一个装满旧法杖的柜子便不知所踪。疯子人格问两个同伴,关于各自家族中收藏品的放置位置。克鲁弥表示完全没印象,也即是说其出身的家族穷到没有值得‘收藏’的东西。另一个同伴秃鹫七好亦差不多,只知道其爷爷最值钱的几瓶魔瘾药剂是藏在床底下。
“那我们去卧室看看?”
“这不好吧。”克鲁弥试探着建议。按照主管萨娅给出的情报,虽然九环老不死已经离开,却又一个八环的家伙留守看家。虽然实力上完全不惧,但也不想打斗起来横生枝节。
“既然是打算全搬空,早晚会发现的对不对?”秃鹫七号从另一个角度劝说。
“靠谱!”疯子人格点头,“就将卧室放在最后好了。现在开始干活,就从一楼开始。”
对于这一家子火系魔法师来说,对气系魔法媒介完全无感,只有对圣魔海被抽取能量时产生的流动感极为敏感者才能察觉一二。常识来讲,只要缓缓的施展传送魔法,便不会没有问题。
但被三人传送得空荡荡的地方却是再明显不过的破绽。某起夜放水的下仆看到大变的一楼廊道和厅堂,当即大叫出声示警。疯子人格一个空间裂缝甩过去,却被正常人格及时干扰,只帮这位幸运的下仆理了个发。
“喂喂,你又是这样,我翻脸了啊!”疯子人格一边摆手示意两个下属动手,一边自言自语道。
…即将正面对敌,劝你还是蒙面比较好,耽误沉默者人格的事情看你怎么办…
“与其蒙面,杀光这一家不是更简单?”
…在我的阻挠下,蒙面更简单。而且盗窃不成便转职强盗,不觉得太不专业了吗?…
沉默片刻,疯子人格忽然道:“我要和你们离婚,你们两个一起欺负我。”
正常人格焦明一窒,然后苦笑道。
…抱歉,我们不是法律规定的婚姻关系,说实话,我也想分开来着…
“那就分呗,把身体器官排排序,挨个决定分属。其实说起来,这和分抚养权也没什么差别。”
…别说疯话了,楼上有动静。撤退或者蒙面…
“还没达成目标,当然不能走。而且只是个火系炮台,无人配合之下和鱼腩无异。”疯子人格自信满满,“话说刚刚克鲁弥动手的时候你怎么没拦着,难道你那廉价的道德洁癖只限于我们这具身体吗?”
正常人格焦明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接下来的战斗正如疯子人格预料的那样。火系魔法师带着朦胧的睡意,据守在三楼楼梯口。虽然抛散过来的全是鞭炮大小的东西,三个人却是不敢大意,一个也不敢硬接。八环火系魔法师可以轻轻松松将这些玩具的威力变得比集束炸弹还恐怖,若是炸在箭矢防护上,绝对瞬间破碎加轻微头疼。
环数相差的正面战斗,在魔法能量的巨大差异下,必须小心翼翼才能有胜机。让两个同伴注意自保消极周旋以吸引注意力,疯子人格却是仔细感应敌方的动向,然后一个直达敌阵中心的空间传送,在一众带着眼屎的惊讶目光中,拳打脚踢将几个留守在家没去参加秋收庆典的家伙打倒在地。
将几个还在睡着的秃鹫组织火系魔法师传送过来负责看押,又在不伤人命的协议限制下,颇费了一番功夫才问明状况,顺便将某个提议倒腾家具布置的头目海扁一顿。
顺便一提,某个八环完全是对外界虚张声势的幌子,中看不中用的货色。一个脑血栓后遗症半身不遂的八环,让三人觉得刚刚的小心翼翼完全是滑稽表演,堪称黑历史。
接下来便是收获战利品的时刻。储藏旧法杖的柜子不用说,其他值钱的东西在小小刑虐下亦全部被交代出来。不过对于疯子人格来说,这点小钱完全看不上眼,对古董收藏更是毫不在意,一切的乐趣只在于大闹一场。当然若没有脑内关于‘劫匪没逼格’的声音就更完美了。
折腾到后半夜,总算一切平息。疯子人格本想留下大鸟王的名号,却在其余所有人和人格的劝阻下悻悻作罢。最多的就是本地话叫做‘三蹦子’的三轮小车。这看似热热闹闹的场面当然不会是和和气气的渐渐形成,其中牵扯到的各个方面经历了怎样的发展过程也许几万字也难以描述清楚,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就是:现在这些满脸笑容的拉客的汉子们绷起脸来的时候手上一定是握着板砖的。
领头拉客的汉子是个三十多岁的壮汉,在渐渐稀疏的人群中看见了一个特别的男人,凌厉冷酷的眼神让自己想起了‘道上’的亡命徒却没有他们眼中的恐惧与疯狂,又好像是小时候在野地里看到的狼却没有它们眼中的饥饿与仇恨。这个男人的头发极短,平凡的容貌上面无表情,看年纪应该不到三十岁。灰色的半截袖上衣露出了手臂上如雕塑一般的肌肉群,挺拔的背脊与走路的姿势似乎直接表示了这个人的职业。下半身是牛仔裤和绿色的军用式胶鞋,手中一大一小两个军绿色的帆布包鼓鼓囊囊的看不出里面有些什么。
领头拉客的汉子拿出了自认为最标准的微笑迎了上去:“哥们,上哪去?打车不?”
男人稍稍打量了下拉客的汉子随即答话道:“南湖区老和平街-123号”
拉客的汉子习惯性的说了声“好嘞”,伸手就去拿对方手中的包却忽然浑身一冷。这预感就好像打群架的时候,下一秒就会从身边的某个方向砍来凶狠的一刀。好在这样的冰冷感觉只出现了一瞬间。
知道是自己伸手的动作引起了对方的反应。呵呵的干笑声中,讪讪的就往回收手。却看到对方反而主动将包裹放到了自己的手中。
惊讶的抬起头却看到男人嘴唇动了动,然后嘴角僵硬的翘起来,似乎是个微笑的表情。平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谢”。
这一声善意的感谢让拉客的汉子彻底的放下心来,主动的搭话道:“看哥们不到三十,老哥这儿就托个大,哥们别介意啊”
略一停顿看对方没有反感的表情便继续道:“附近的兄弟给面子叫老哥一声刘哥,兄弟叫我老刘就行了。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把,到这儿来了就是客人,有什么大事小情的都可以找我。老哥不说大话,太大的事儿是平不了,但是力所能及的绝对绝对不含糊。就算是老哥我平不了的事儿,也能给你找对了门路对不对。对了,这是我的名片,新印的,现在都流行这个,有事儿的话打电话也行,上这儿来找我也行,绝对不说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