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延龄听说四贞让他留下,本来有些不快,听到她说“咱们自己的势力”,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对,要有咱们自己的人。其实,最好的法子,就是你我尽快成亲,然后名正言顺的留在定藩,把这个位置坐实了。”
见孙延龄同意留下,四贞轻轻地吐了口气,但面色依然凝重,她看着孙延龄道:“虽说缐世伯忠心耿耿,但他毕竟是看在我父王的情面上,对我并无多少敬服。我的年纪,我的资历,也不可能令他敬服。虽然夜宴的事和他无关,但这个信号也不容小觑……”
“毕竟,若是缐世伯的态度更坚决些,以他带军的严明,也不至于令人有机可乘,三公子为何会做出这种举动?若没有缐世伯的犹豫,只怕他吃了狼心豹子胆,也不至于如此。虽说眼下,容不得我们去细查细究,却也不能让人把污水泼到身上来。
白彦松同孙延龄对视了一眼,白彦松道:“格格放心,有孙参领和齐佐领盯着,他们就算想泼污水,也不那么容易。”
几个人正说着话,画眉进来道:“格格,戴佐领过来了,说是请您给他个恩赏,参加他们家后天的中秋赏菊。”
孙延龄问四贞:“这个戴佐领是什么人?在这风口浪尖上,竟然还跑来请你赏菊,胆子够大的。”
“他叫戴良臣,是我们家的包衣佐领,为人颇具才干,这次就是通过他,我才把王府里安排了一些自己人,我远在京城,桂林城里,也就这些包衣还能够信任了。”
包衣为满族语,是包衣阿哈的简称,又作阿哈。包衣即“家的”,阿哈即“奴隶”。汉语译为家奴、奴隶、奴仆或奴才。包衣是满族上层统治阶级贵族的家生奴才,有些虽然因战功等而置身于显贵的,但对其主子仍然保留其奴才身分。和一般的奴才不同,包衣更类似于臣仆,有包衣的官员或兵丁虽然有权奖赏或责罚自家的包衣,却不能像对其他奴才似的任意打杀,也无权私自买卖、交换、或赠送。
做为包衣,即使出任到朝廷高官,拥有很高社会地位,也仍然要向时运不济沦为普通旗人的封主家以仆人自居,向落魄的封主行礼,替封主操办家中各种事物。封主落魄了尚且如此,更别说像四贞这样位高权重的封主,戴良臣做为包衣,在她面前就只跪的份儿。
一听是孔家的包衣,孙延龄就没放在心上,摆摆手道:“你出去见他嘛,你我的关系,这会儿还不好叫外人知道。外人知道的越少,对我留在桂林城更有利,也免得缐家起了防范之心。”
四贞点点头,毕竟,戴良臣一个包衣佐领,实在不必她和孙延龄都出面接待,即使是笼络人心,也太过了。
她出去坐在外面的小花厅,一个丫鬟领着戴良臣进来,他规规矩矩的同四贞行了礼,恭敬地说:“想着前两天出了事,格格心里头只怕不快,这马上就要是中秋了,奴才的贱内养了些菊花,还可以看看,她就想着让格格散散心,奴才家的菊花,在这桂林城里也颇有些名气,早些年王爷还献了两盆到宫里,据说很得了些夸赞。”
别看戴良臣在四贞面前口口声声自称奴才,其实戴家早就因军功挣下了一份家业,戴良臣做为一个佐领,在桂林里属于人面广,颇为得势的那种地头蛇,即使是缐国安,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此次,他以自个老婆的名义请四贞赏菊,亲自前来,无非是表明他对孔家是死心塌地,决心为四贞效忠。
见戴良臣对自己如此恭敬,四贞露出笑意,亲切地说:“谢过你家夫人了,我也早就听说戴家的菊花是桂林城里数得着的好。那两盆献到宫里的菊花,我是见了的,的确出彩。你回去吧,告诉你家夫人,我谢谢她的邀请,后天一定去。”
戴良臣面上带了几分得意,谢过了四贞,脸上犹豫了一下,才道:“奴才之前听到了一个消息,也不知格格知不知道。”
“什么消息?”
“就是外面有传缐都统有意向朝廷上表,请您下嫁他家的三公子。”
“这是哪里来的消息?”
“街头巷尾的传言而已,格格也知道,这些传言向来荒诞,只是奴才听了,觉得应该给您说一声,还说缐都统此举是因为有些额外的担心,所以才想您嫁给三公子,如此一来,格格虽然可以入主定藩,坐掌王事,其实却成了缐家的傀儡。”戴良臣边说,边留意四贞的脸色。
显然,这样的传言,是某些人借着戴良臣的嘴巴,试探四贞的态度来了。
四贞笑了笑:“真真是传言,缐都统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把事情做的这么小家子气?他若真有此意,也定是先跟我说,必定做的堂堂正正,哪会偷偷摸摸给朝廷上表?而且,我虽说是太后娘娘的义女,婚约之事,却是自有打算,即使他上表,皇上和太后娘娘也不可能应允。”
“是是,奴才也这么觉得,缐都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就是个传言,格格听了就那么一笑,不必放在心上。”
戴良臣又说了几句,行礼退下。他一离开,孙延龄就从后面走了出来,瞧着犹自晃动的水晶门帘,不屑地说:“我说缐玉玄最近怎么老跟人打听关于你的喜好,敢情,他还存了这份心思,他也真敢想啊!”
四贞却道:“那日夜宴上,三公子的夫人也出席了,我记得,你还救了她来着,他都有夫人了,怎么还会求娶于我,难不成,还想我给他做平妻吗?还是他想贬妻为妾,再迎娶于我?不管哪种情况,他要真有这样的心思,皇上第一个就不饶他。”
“那个女人,说是缐三夫人,其实就是他宠爱的一个姬妾,因为他尚未娶妻,所以在外头,就以缐三夫人的名头行走,可就是这样,你一个和硕格格,他也敢肖想,真是不自量力。我只是奇怪,他既然有这个打算,那日夜宴又怎么会让那个姬妾出席?倒叫人有些搞不懂了。”
四贞也觉得有些不明白,摇了摇头。
其实孙延龄心里是清楚的,缐玉玄此举,无非是表明,他自个本无心求娶四贞,只是迫于父亲的压力不得已为之,这样,纵然事成,也抹掉了他缐玉玄意图攀龙附凤,凭借妻贵夫荣的打算,而四贞,也只会以为,他对她是真的由敬生爱。
如此看来,只怕,传言有几分是真的,真正想为缐玉玄求娶四贞的人,是缐国安,孔缐两家联姻,大权就不会旁落,即使四贞成年,缐家也能名正言顺的继续掌握定藩。
真是只老狐狸,老谋深算啊。
而缐玉玄自个,只怕原是对四贞存了几分轻视之心,认为她不足为虑,起初并不想娶这么一尊大神放在家里头,毕竟,对缐家而言,四贞不仅是和硕格格,还是定藩的封主,娶了回去,就得像菩萨一般供着,他决不可能像在别的女人面前那样为所欲为,这对缐玉玄而言,是很难忍耐的。
就是自己,当初不也因为四贞的身份犹豫过嘛,如今心心念念的想娶她,是因为父母之命,有婚约在身,还是一见钟情再加日久生情,孙延龄却有些糊涂了。
但孙延龄很清楚,缐玉玄对四贞态度的转变,是从那晚夜宴之后,显然,四贞在面对刺客时的镇定从容,令他明白,等闲的手段,是不可能阻挡四贞回到桂林,真正接手定藩,要想让缐家名至实归,最省力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他父亲所想的——联姻。
可惜,他们打错了算盘,别说四贞如今和自己有婚约,即使没有,皇上也不可能应允。
紫禁城里的那位,自己还惦记着四贞呢。
“阿贞,我在想,如果都统那边跟你暗示此事的话,你不妨将你我的婚约透露一二,免得他们生出些不该有的念头来,再一个,你明明没有这样的心,何必担这样的名声?”孙延龄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大意,提醒四贞道。
四贞眉头轻扬,冷声道:“你说的对,这样的事情确实不能给他们任何幻想,不然被人拿来用这事做文章,我们就被动了。只是,这些天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缐家父子各有各的盘算,我知道我这一次可以退,可是我不想退,我不想被人逼着离开桂林。定藩是我父王挣来的,任何人都不可以妄想,就算我暂时还不能完全掌控这边的事情,也决不能给定藩的官吏和民众们一个软弱可欺,懦弱无能的印象,属于我的东西,我不给,谁都不要想抢!”
看着四贞脸上的坚毅之色,孙延龄有些吃惊:不过才十五岁而已,就这么有主见有想法,说起婚事,半点没有别的小姑娘那种羞怯,这要是将来……
想到自己的婚姻生活,他有些头疼了,显然,夫为妻纲,妻子应该顺从听从于丈夫之类的传统美德,在四贞这儿,他就别想了。
娶个貌美如花,文武双全,位高权重的老婆,好处固然不少,这坏处……貌似也不少啊!
“格格,孙参领……太好了,那舞姬已经招了,大师兄请你们过去看看。”四贞的三师弟,马丁一脸喜气的跑进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