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卡文的头隐隐作痛,起来穿衣服时不经意按到衣兜,发现兜里的手机正“嗡嗡”震个不停。
一条接一条的QQ消息快要把他的手机撑爆了,全是【一维】姑娘发来的:
“小文文(乖巧),干音录好了没?能不能趁这周末赶紧录出来,下周就要出剧啦!”
“文文,小文文,不是我要占用你的休息时间,实在是导演那边催得紧。”
“宣传海报早就放出去了(可怜)/(可怜),交完音之后还要剪辑和后期,真的不能再拖啦(大哭)/(大哭)!”
卡文揉揉生痛的额角,回复道:“抱歉,我周末不太方便,明天晚上吧,明天一定交。”
【一维】咦?小文文,听你的声音,应该还是学生吧?
卡文:“高三,怎么了?”
【一维】没事儿哈哈哈。我猜你一定是背着爸妈偷偷玩网配,怕被发现,才不敢周末在家录。
卡文偏头往门边看了眼,笑:“八九不离十。”
唯一猜错的,他不是担心被父母发现,而是担心被颜巍发现。
【一维】(大笑)/(大笑)我也是啊哈哈哈哈哈。
卡文:“(微笑)/(微笑)对了,以后对戏我就不去了”
“剩下几期的干音我也会尽快录好,到时一起给你。”
“如果你有听着不好的地方告诉我,我再改。”
【一维】为什么呀,那天你跟羞大聊得不挺好?难道因为张海洋那句话?
“跟羞大没关系,是我自己……”卡文字打到一半,对方又发来一条消息。
【一维】你误会他了,他是说“叶琛”这个角色像小受,不是说你就是同性恋。
卡文一顿,“同性恋”三个字好像在手机屏上生了刺,扎得他指尖一颤,猛地缩回了手。
“你别乱猜了,跟这没关系,是我高三没这么多时间。”
卡文提心吊胆地回复完,未免姑娘接着再说出什么吓人的话,赶紧下了线。
已经下午一点了,他这一醉,险些睡了一天一夜。
模模糊糊记得昨天三个人一起去沙滩公园野餐,中途向东流有事先走,他跟颜巍……
糟糕!自己喝醉后没乱说什么吧?
好像是说了什么的,而且还哭了,要不现在眼睛也不会肿得睁都睁不开。
卡文心下一紧,忙跳下床,等他赤着脚慌慌张张地跑出门,在客厅看到颜巍,又一下立住:“师、师伯?”
“阿——阿嚏!”颜巍盘腿坐在沙发上,正裹着被子打哆嗦,还没开口先打了声惊天动地的喷嚏。
手从被子里颤巍巍伸出来,抽了张纸巾拧鼻涕,完事儿才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醒了啊,还记得昨天怎么回来的吗?”
“不,不记得……”卡文摇头,他从小有个毛病,一喝就醉,醉了就撒酒疯,撒完第二天醒了又忘。
瞥瞥颜巍苍白的脸色,头发蓬乱满脸憔悴,垃圾桶都被他的鼻涕纸给撑满了,卡文迈着小碎步慢慢磨蹭到他身边,心虚地问:“难道,难道昨天我喝醉后,把你推倒湖里去了?”
颜巍:“…………”
是小孩儿昨晚太诱人,害他差点儿欲罢不能,不想乘人之危,只好在深秋以一盆冷水澡凄凉收场,谁知道竟特么感冒了呢?
他抬眼在卡文脸上扫扫,“昨天的事,你一点儿都不阿——阿嚏!阿嚏!阿嚏!”
三个连环喷嚏打得颜老师晕头转向眼冒金星,话都说不完整了,卡文忙抽了一大把纸巾递给他,无意间看到桌上的温度计,眼睛一瞪,拉颜巍起来,“三十八度五,不行,得立刻去医院。”
“小孩儿!”颜巍捉住他的手腕,垂着头有气无力地说,“不用了,我早晨去过了,还打了一个屁股针。”
“那就行。”卡文松了口气,又想起来,“药呢?药吃了吗?”
颜巍示意桌上花花绿绿的小药盒,“正要吃,你去帮我倒点儿水。”
卡文赶忙屁颠屁颠地跑去接水,再按照医嘱一颗一颗把药掰到手心里,递给颜巍,“就这些吧?”
“嗯。”
颜巍凑过去,就着他的手低头将药丸含住。因为高烧而皴裂的嘴唇轻轻从掌心擦过,痒得卡文心中一阵悸动,忙红着脸把手缩回去——
他的本意是让颜巍用手把药接过去,没想到对方会误以为自己在喂。
颜巍是故意的,他想试探下小孩会是个什么反应。看样子昨天的事小孩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曾躲在他怀里哭,不记得曾承认自己的性向,更不记得他的告白和最后深深的吻。
这简直比感冒和醉酒更令人头疼。
不过,转念一想,小孩内心似乎对“同性恋”三个字有很大的抵触和恐惧,要真让他记起这些,未必是好事——
有时候,谈恋爱跟行军打仗也差不多,最忌讳操之过急,不但劳师力竭,搞不好还会打草惊蛇。不如先慢悠悠跟敌方打几场游击,厉兵秣马枕戈待旦,等到时机成熟时再攻其不备,一招制敌。
颜老师越想越对,吹了声口哨,愉悦地操着浓重的鼻音用京剧腔唱道:“哇呀呀呀呀呀——《孙子兵法》,是时候提上日程了(liao)——”
“……”卡文伸手摸摸颜巍的额头,“没事儿唱什么戏?师伯,你是不是发烧烧坏了脑子?”
“啊你你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东西。”颜老师捶胸顿足,伤心欲绝,一头扎进被子里不出来,“亏我昨天还把烂醉如泥的你背回家,你就这么对我的?!”
“啊我我我……”卡文不知道怎么接,这人怎么变脸比变天还快,忙扯被子扒他出来,“对不起对不起,那我现在道谢,现在道谢还来得及吧,谢谢你,好师伯。”
颜巍露头,“哼!真心的?”
卡文笃定,“真,比你刚刚吃下去的感冒药还真。”
“那——”颜巍指指卧室,“昨天回来的路上你吐了朕一身,衣服在门后放着,你现在就去把它们给朕洗干净,以赎己罪。”
卡文一愣:“你房间?不是约法三章吗?”
颜老师理直气壮:“规矩是我定的,现在我把规矩给改了,让你去你就去。”
“哦。”卡文笑着点点头,颜巍每次生病都会变得跟小孩子一样,随他吧谁让他是病号呢。
“等会儿。”卡文刚转身,颜巍又把他拉住,“外卖刚来了没一会儿,还热着,吃完再去。”
睡了快一天,卡文的肚子的确早就饿得“咕咕”叫。
“略略略还是师伯好。”他冲颜巍做了个鬼脸,揉着饿扁了的肚子跑去洗手间洗手。
望见镜子里的自己,怔了怔——眼睛肿暂且不说,嘴唇红红的,看上去怎么好像也是肿的?昨天……
他掬了把凉水狠狠搓了搓脸,忍着头痛回忆:
“你讨厌我。”
“我不讨厌。”
“颜巍,现在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怎么会呢,我这么喜欢你。”
“喜欢……”卡文呆住,任水哗哗流着,心乱如麻,“他……他说喜欢我?”
他分不清这句“喜欢”是不是他所理解的那个“喜欢”,甚至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真实发生过,还是他醉酒后做的一场梦。
可若是梦,他嘴巴怎么肿了?这分明是……
.
从洗手间出来时,卡文额前的碎发还沾着一两颗水珠,他若无其事地坐下吃饭,装作是随口一说,笑:“师伯,我昨晚做了个梦。”
“梦到什么?”
“梦到有头猪在疯狂拱我。”
颜老师回以喷嚏三连:“阿嚏!阿嚏!阿嚏!”
感冒病毒波及甚广,不仅占领了颜老师的呼吸道,还打算侵袭他全身,使他全身发冷酸痛无力。但他发誓,刚刚这三个喷嚏绝不是因为感冒,而是因为有人在暗戳戳地骂他是猪!
“是吗,这什么奇怪的梦?”颜老师揉揉鼻尖,满脸无辜,“最后结局如何,是猪赢了还是你赢了?”
“猪赢了,我一时大意被他偷袭成功。”
颜巍笑了笑,两人都没把事情说破。卡文看似镇定,捏筷子的手却在隐隐发抖,匆匆扒完几口饭,把碗一收,“不说了,我去洗衣服。”
颜巍的卧室果然跟想象中一样脏乱差,东西丢的到处都是,两米宽的大床被衣服和书籍占去了五分之四,只剩下窄窄的一小条空间刚好够躺一个人,还得亏颜老师身材好。
要是王盼那个小胖纸,估计连半个都躺不开。
卡文摇头叹气,本是来收衣服的,现在倒先挽起袖子把房间给打扫了一通。书籍分类摆好,被子叠成豆腐块,床单扯平,最后再把干净衣服收到衣柜里。
出人意料的,颜巍的衣柜很整洁,整整一面墙全是西服套装。左边上衣右边衬衫,以蓝、白、灰为主,风格偏向正式。
卡文把叠好的衣服与之放在一起,拨动衣架时,无意间看到衣柜第二层最里侧,还有两件套在一起的衬衫。
外面那件淡淡的蓝,是颜巍一贯的穿衣风格,里面套的那件稍瘦小些,是件灰绿色的格子衫。
袖口磨得起了毛边,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活泼有朝气。
跟其它衬衫一比,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卡文并没多想,以为是颜巍小时候的衣服,他只看了看摸了摸,一笑过后就忘在了一边。
卡文抱着一堆脏衣服在阳台捣鼓了半天,洗衣机还是不灵光。
“师伯,这个机器……”正要问颜巍洗衣机怎么用,回头见对方躺沙发上睡着了,被子还滑到了地上。忙丢了衣服,轻手轻脚地去帮颜巍把被子盖好,试了试他的额头,发现烧好像稍微退了些。
但他还是拧了块毛巾敷在颜巍额头上,随后找了两个塑料盆和一个小马扎,蹲着亲手一件一件把颜巍的衣服给搓干净。
好好一个周末就这样泡汤了,周一到了学校,更是一片哀嚎。
秋季运动会迫在眉睫,学校要求高三年级除了体育班,其它班的同学也要出一个代表队参加项目。
“经校领导一致决议,这支队伍将由咱们29班全权代表!”萧何说,“但由于项目多人数少,因此,咱班52个人每个都必须参加运动会!”
同学们抱怨:“啊!凭什么啊老师?其他班的人都屎绝了吗?我们还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呢凭什么占用我们的学习时间?!”
大家都懒,参加运动会是个苦差事,除非真的热爱,谁也不愿去。
萧何微微笑:“平时不见你们学,现在倒积极了。都别装,学校给的任务必须完成。”
同学们立马蔫儿了,垂头耷脑:
“其它还好,八百米……我不想跑八百。”
“我连五十米都不想跑。”
“还有五千米和一万米呢,这两个才真要命!”
“安静安静。”萧何摆摆手,“报项目的事儿你们不用愁,这周三不期中考试嘛,咱按考试排名选,第一名优先,想报田赛径赛还是趣味项目随便。”
王盼举手:“老师,那要是考倒数第一呢?”
“那就剩什么是什么,剩一万你就跑一万。”萧何说:“所以,要想掌握更多的选择权,这次期中考试就都给我好好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