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我!”李睿一自告奋勇, 高高举起手。
卡文忙说:“不用了,应该就是刚才跑太快的事儿,用不着去校医院。”
颜巍按下他, 对李睿一微微一笑:“谢谢。”
往医务室的路上, 李睿一时不时好奇地打量颜巍几眼。被颜巍发现, 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同位儿你不介绍下嘛, 男神怎么称呼?”
颜巍:…………男神?
“他是我师伯。”卡文急忙说,怕李睿一见两人抱着会往歪了想,赶紧跟颜巍撇清关系, “是我爸爸的朋友,我转学过来……”
“我是他临时监护人。”颜巍截下他的话头, 淡淡地说。
八个字就将两人间的关系定了性, 比他费劲巴拉地解释半天有力多了。卡文一怔, 心中忽得涌上一股难以明说的酸涩。
颜巍想要什么,他知道。
但他给不了。
甚至, 此刻还得委屈颜巍来迁就他,小心翼翼地将他们两人间讳莫如深的秘密遮掩。
靠在颜巍怀中,他怔怔望着对方——
侧颜的线条不算柔和,反而带着几分冷硬。那又是为什么,他会一直觉得颜巍长得很温柔呢?
这时, 许是觉察出小孩打探的目光, 颜巍低头瞥了他一眼。
不经意地四目相对, 卡文像是被一股电流击穿, 心头猛地一跳。
是眼神!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颜巍每次看他,哪怕嘴上说的是完全相反的话, 眼神也总是副温柔缱眷深情不悔的模样。
意识到这点,卡文逃避什么似得,慌忙将视线跟颜巍错开了,脸埋进他肩窝,心口堵得难受。
旁边带路的姑娘没发现两人间缓缓流淌的暗潮,只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笑嘻嘻地问:“师伯我摩羯座,你什么星座?为什么我总觉得跟你很熟,好像冥冥中有点联系呢?”
颜巍将小孩抱紧些,敛了目光,微微一笑:“你不是头一个这么跟我说的,但对不起了,我白羊。”
“我可不是想搭讪哈!”李睿一说:“有卡文这层关系在,我想了解师伯你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用得着搭讪嘛。我说真的,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你,即使不是本人也是照……”
她一拍脑门儿,“想起来啦!”
搞笑。
她当然会觉得熟悉,广播站校史档案里见过照片的,虽说是十年前的旧照吧,但模样也没太大变化嘛。
颜巍古怪地瞅了眼她,觉得这小姑娘一惊一乍的,脑阔儿好像有点不正常。
亏他前几天刚喝了一罐她跟卡文的飞醋。
自己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师伯,你也是从附中毕业的吧?”李睿一兴致勃勃地问,“那天我在校史档案里见着你照片了,今年咱学校百年校庆,做校友专访,第一个就是你欸。”
颜巍:“专访?”
他倒是听李建提过一嘴,说今年校庆,问他来不来。但还没谁正式通知他,所以不知道要被采访。
卡文也是一愣:“什么照片,我怎么没看见?”又看颜巍,“你从这儿毕业的?”
“嗯。”颜巍点点头,“在这儿上了两年高中。”
“两年?”
“跳级了呗。”李睿一插嘴说:“师伯这么年轻就是教授了,不跳级怎么可能。同位你肯定不知道吧,师伯在咱学校还有隔壁的清大,都是传说般的存在,十年前他……”
“咳吭。”颜巍轻咳一声,打断她,“医务室到了,谢谢了小朋友。”
明显的,颜巍不想她再说。
李睿一很会察言观色,忙住了嘴。意识到——
或许旁人觉得十年前的事儿再拿出来聊没什么,但颜老师作为当事人,未必能坦然接受。
更何况,当年不止“出柜”这么简单,听说还闹出了一条人命。
颜巍失去了他最爱的人。
想到这里,李睿一看了眼卡文,心头忽然绕上一层抹不去的担忧。
现在看来,她同位跟颜巍的关系还挺不错的,不知道等他了解了颜巍的性向,还能不能再像现在这样坦然相处。
毕竟当前社会,跟她一样喜欢磕男男cp的腐女腐男并不多啊。
瞧,颜老师抱她同位的姿势多有爱啊,两个超级大帅哥画面多和谐啊。嗯,虽然还想留下来多磕一会儿cp,但还是不要继续当电灯泡了吧。
她挥挥手:“同位,运动会还要我播稿,我先回去啦。师伯男神,改天见!”
“好的。”等李睿一走了,卡文抬眸看着颜巍,“刚才她说的,十年前你做了什么?”
刚刚颜巍没让姑娘继续往下说,卡文有捕捉到他表情里的一丝不自然,像是有点儿紧张。
颜老师是研究心理学的。
只要他想,轻易就能喜怒不形于色。而如果他已经能被人看出“有点”紧张了,心里肯定早就慌得六神无主。
果然,被他一问,颜巍脚步顿住,神色中的异样越发明显。
沉默片刻,说:“以后再对你说,先看医生。”
都这样说了,卡文不好再问。但心里好像结了个疙瘩,梗得难受。
他发现自己并不完全了解颜巍,了解他的过去,他的父母亲人,他的朋友圈。
颜巍一边说着喜欢他,一边又将自己藏得很深,让他无处捉摸。
卡文颓然地垂下头,这一刻,觉出点儿失落。
但很快地,这点儿失落就被打散。见到医生,一句一句的问话让他无暇顾及其它。
……
“晕倒?第几次了,以前有过类似情况吗?”
“第一次。”
“吃过早饭?”
“嗯。”
“最近学习压力大不大,睡眠怎么样?”
“我成绩挺好的,休息也挺好。”
……
“可能是刚长跑结束就去两人三足,运动量有点大。”医生说,“没大事儿,注射个葡萄糖,再躺下休息一会儿就好。”
听说没事,卡文暗暗松了口气,颜老师却皱了下眉。
注射室,医生给卡文扎了针,挂上点滴,拍拍颜巍的肩膀,“家属跟我去拿口服药。”
颜巍给小孩掖掖被子,“我去去就回,扎着针呢,注意别睡着。”
卡文点头,看上去乖乖的。
到了走廊,医生突然转身,说:“你看得出来吧,学生没说实话。”
颜老师不语。
他的专业是干什么的?两眼就跟台人肉显微镜似的,任何微表情小心思在他的注视下都无所遁形。
“刚刚我问他的几个问题,他几乎每个都撒了谎。”医生说,“我敢笃定今天不是他第一次晕倒。
“看他的脸色,眼睛里都快没神儿了,肯定压力大,常失眠,藏了心事。
“至于他最近饮食怎么样,营养能不能跟得上,你做家长的肯定比我更清楚,我就不再多说。”
“砰砰砰”三句话,砸的颜巍晕头转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
是,小孩最近食欲是不大好,但他成绩这么好,要说起什么学习压力、心事、失眠,又从何说起呢?
除非跟学业无关,而是因为……
他脸色一变,唇上忽得惨白,攥紧了手指,轻声说:“我知道了,以后尽量不会再让他感到有压力。”
“高三嘛,你们做家长的在一些小事上能让着孩子点儿就让,高考最重要。”
卡文见颜巍拿药回来时脸色不大好,注射室此时没别人,就他俩。颜巍拉了张凳子坐在病床边,只看着他,也不说话。
“怎么了,是不是医生对你说了什么?”
“能说什么?”颜巍笑了笑,但总显得有些无力,“困吗,要是想睡就睡会儿,有我在这儿没事。”
“你下午最后两节不还有课吗?”卡文说,“要不你先回给学生上课吧,我自己能行。”
颜巍把药搁在一边,搓了搓脸,“刚请假了,今天我哪儿都不想去,就想陪着你。”
“……”卡文一噎,觉得颜巍心里肯定有事,半坐起身:“你干嘛这样,难道……我得了绝症?!”
“咳!”颜老师一抖,险些咳岔了气,“没、咳,没有,没有。”
卡文又躺回去,撇嘴:“那你干嘛还无精打采的。”
“小孩儿,我问你。”颜老师盯着他,认真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对你的感情是种负担,害你吃不好睡不好,时时刻刻都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话到最后,嗓子眼儿像被烈火灼过,干涩喑哑,带着不自信的轻颤。
卡文猝不及防会有这么一问,表情瞬间凝固,根本来不及掩饰,“我……”
颜巍看他反应就明白了所有,苦笑着叹了口气,“不需要,你根本不需要担心这个。在你还没勇气迈出那一步之前,我可以一直等,又不会强迫你。”
顿了顿,他低头,用更卑微的语气说,“甚至,你不爱我都没关系。在我这儿,你有绝对的自由。”
“……”卡文一阵心疼,拧巴着疼,想看又不敢看颜巍,背过脸轻声说,“也不是,我没觉得你讨厌,只是……”
只是也没觉得有多喜欢。
他不确定他是不是喜欢颜巍胜过喜欢他自己。
这些天他总爱漫无边际地想一些事,前世的、今生的,再两相比较。
比来比去,仍旧觉得比起“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还是“出柜”带来的后果更惨重些。
万弹穿心,乱石砸死,烈火焚身。
任何人,但凡经历过一次,都绝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你不用说,我都明白。”颜巍说,他看得出小孩是真的很害怕,怕到整个人都在发抖。
把小孩连人带被子一起拢到怀里,揉揉他的小脑瓜。
“你刚不是问我十年前的事么,如果哪天我把过去的事情告诉你,到时你能不能也把你压在心底的秘密,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