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据宝老爹后来对宝珠说,那年冬天寒冷刺骨。

河面上的水都结成了一层厚厚的冰,一个装着婴儿的摇篮打宝珠家门口的河流路过,恰好被河边洗衣服的宝老爹发现。

宝老爹可高兴坏了,心想这是天赐的大胖小子,又瞧了瞧独自在阴沟里玩耍着泥巴的宝珠,宝老爹心想是天可怜见,见他没儿子,便给他送儿子了,以后可有人陪宝珠玩了。

他将摇篮里粉雕玉琢的男娃娃报到三岁的宝珠的眼前,笑眯眯地问:“老爹给你养个小相公陪你玩,好不好?”

当时,三岁的宝珠哪里知道小相公这个概念,只是迷迷糊糊中知道有个人会陪着她玩,她当然高兴了,软软糯糯的小奶音回答道:“好!!宝珠有小相公了!!”

是以,村里的人时常会见到几岁的宝珠抱着修辰到处玩耍。

宝珠十岁那年,宝老爹寿终正寝,死掉了。

从此,只有修辰与宝珠两人相依为命。

宝珠时时刻刻都为修辰着想,她经常省衣节食,一点一点地像挤牛奶似地攒钱来供修辰读书。

修辰生性聪慧,三岁时便能三步成诗,十岁时便能文能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乃是村里公认的神童。

这日,正午太阳最烈的时候,她扛着一把锄头来到自家地里耕地。

隔壁屋的大黄狗摇晃着尾巴朝她跑来,它汪汪地大叫,见宝珠笑眯眯地抚摸着它的头,并没有懂它的意思。

大黄眨巴着水汪汪的眸子,咬着宝珠破陋的粗布麻衣拖拉着宝珠跟随着它的步伐。

宝珠无奈地笑着,放下手里锄地的锄头:“大黄,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大黄汪汪地大叫几声,松开她的衣布,跑了开来,跑了几步,见宝珠未追上来,便在原地等待着,又回头直直地望着她。

宝珠只得快速跟上。

“啊!!”宝珠吓得惊声尖叫,手指颤巍巍的指着地面上躺着的一个血人:“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

宝珠欲哭无累,亏她在来的途中,幻想着有什么宝藏呢,结果真是大失所望!

宝珠蹲了下来,靠近血人,伸出手来触碰着男人的鼻息,见他还有一口气,心底不由松了一口气。

她细细打量着地上的男人,见他锦衣华服,衣服上挂着的香包玉佩都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她心想,眼前的这个男人一定是有钱人,如果她救了他,说不定还可以捞一笔!

“汪汪!!”大黄大声地朝一旁发呆做着白日梦宝珠吼叫着,将宝珠从自己的幻想中拉了出来。

宝珠动身双手吃力地扶起男人,拽着他的双肩,吃力地将他一步一步地拖到了家里。

从外卖字画回来的修辰正好撞见了这一幕,他呆立在门口,手中捏着的一串钱直直地坠落在地,弄出的声响惊动了为那男子脱衣的宝珠。

宝珠见是修辰回来了,大大咧咧地笑靥如花:“修辰你回来了!!”

修辰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他皱着眉头瞧了眼床边的那盆血染红的水,以及悬浮在盆子上的粗布。

“他是谁?”

“他是我捡回来的。”

“捡回来的?”

“恩!!”

“哪里捡到的?”

“地里。”

“为什么要捡他回来?”修辰的潜台词是:家里有我一个还不够吗为什么还有捡一个回来。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宝珠面不该心不跳地撒着慌,她可不敢说是贪图男子显赫的身世,因为贪财才将男人救了回来。

宝珠将男人的衣服抽丝剥茧,露出了男人精壮的胸膛,胸膛上有两道深深的剑伤,伤痕交叉成一个十字,伤口深可见骨,隐约可以瞧见胸膛的肋骨。

宝珠还是第一此瞧见这么吓人的伤口,当即便吓得退后一步:“这么重的伤,这人还能活着?!”

修辰盯着宝珠的眼神渐渐变得幽深,似一汪古井,深邃得要将人吸引进其中。

见宝珠傻傻地笑着,他终究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拿你没办法,男女授受不亲,你先出去,我来替他换药。”

宝珠一时之间,只顾着男子的伤势了,竟然忘记了眼前的男子正光溜溜地躺在她眼前,经修辰一提醒,她的脸刷地红得似火烧云。

宝珠将手中的药罐递给修辰:“给你。”

待宝珠离开屋子,修辰将手中的药罐放在一边。

捡起地上的男子被血染红的衣服,他的瞳孔变得幽深,紧紧地盯着男子腰间的玉佩,此玉的造型独特作工巧夺天工,玉中央刻着一个醒目的昱字,此玉只有皇族中才敢佩戴,难道...

宝珠一个人在厨房忙来忙去,她熟练地切着菜,将切好的菜倒入锅中,来回地翻炒着锅里的菜。

修辰从外进来,来到灶火旁,往灶里加着柴火,火光跳动着,映出他英俊的面孔。

“对了,那个人怎么样了?”

修辰的眼神暗了暗,他抬起头来,瞧着被炊烟包绕着的宝珠,一字一句地问:“你在意他?”

宝珠笑着将菜炒进盘子里:“怎么,小修辰吃醋了?”

修辰的耳朵红红的,继续执着于那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宝珠来到修辰的身前,捏了捏他吹弹可破的肌肤:“就是一条阿猫阿狗受伤了,我也一样会带回来的!”

宝珠最怕撒谎,尤其是对修辰,别看她比修辰大三岁,可她在修辰的面前丝毫没有一点气势,修辰自小少年老成,一张脸严肃时不怒自威。

修辰如今明明是十四岁的少年,却感觉好像经历了世事沧桑般,那双眼睛像是阅尽人间悲欢离合,能直直地看透人的心底,令宝珠在他眼前永远是一种无处遁形的状态。

宝珠不识字,她的一生都是为了修辰做打算。包括这一次,救那男子,也是为了修辰进京城赶考的盘缠做打算。

修辰明知道她在撒谎,却不忍心拆穿宝珠。

“真的?”修辰温柔地理着宝珠额间垂落下来的碎发。

“真的!”宝珠抱着修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将头埋在修辰的肩上,嗅着属于修辰的独有味道。

宝珠舀好饭,将饭菜端上桌。

两人围坐在简陋的木桌子旁,桌上照明的烛火忽明忽暗,宝珠将碗中的肉悉数赶到修辰的碗里:“多吃点,你读书需要用脑子。”

修辰将碗中的肉夹出一半给宝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肉同吃。宝珠,你如果不吃,我也不会吃。”

宝珠笑了笑,又将碗里的肉夹了出去:“我减肥,减肥呢。”

宝珠刨着碗里的白饭。

修辰看着她,这句话是她说过第几次了。

未待修辰反应过来,宝珠碗里的白饭又见底了,她撂下碗筷,像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似说,一脸的幸灾乐祸:“后吃完的人洗碗!”

“.....”

修辰并不喜欢吃肉,甚至有些排斥,每当他咀嚼着肉的时候,他都感觉作呕,可他无法拒绝宝珠鼓着一双充满殷勤期盼的眼睛,他不想让她失望,不想让她的眼睛里光亮的神采黯然失色。

每次,宝珠总是会将最好的肉留给修辰,笑眯眯地看着修辰一口一口地吃掉那些肉食,修辰为了讨宝珠的欢心,总是会在宝珠的注视下,一口又一口地吃掉碗中的肉食。

宝珠一直认为看修辰吃饭是一件极其享受的事情,她非常喜欢用手撑着下巴,盯着修辰看,看入了迷。

修辰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骨子里的优雅,宝珠痴痴地傻笑着问出声:“好吃吗?”

“只要是你做的,都好吃。”修辰咽下一口肉,放下手中的筷子,笑眯眯地回答着。

茅草屋外下起了鹅毛大雪,大雪席卷了大地,房屋大树地面都被雪花银装素裹着。

雪花从窗外飘了进来,宝珠赶紧关掉了窗户,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她跑到里间休息的屋子里去,见窗外的大风刮进屋子里,雪水从窗户内落入进来,打湿了地面,她赶紧将木制窗户拉过来关掉。

她见床上的男子被冻得嘴唇乌青,心想这可是她的摇钱树,可不能将他冻出个好歹来!

宝珠刷地又跑出去,从厨房里搬了个小型烤炉进来,拿出火折子点燃堆满柴火的烤炉,温暖的火在烤炉里燃烧着,宝珠的双手在火苗尖尖上来回烤着取暖。

适逢修辰从外进来,他从外一打开门,带进来满身雪花。

宝珠被风刮得一冷,急忙吼道:“快将门关上。”

修辰见她冷得瑟瑟发抖,她的眼神却直直地盯着床上那男子,当即心底便有些吃醋:“我道你急急忙忙地弄些什么,原来是为了他。”

宝珠就算是再傻,又岂能听不出修辰酸溜溜的语气,她笑眯眯地凑到修辰的身前,装模作样地围着修辰转了一圈:“好大的酸味啊,你吃醋了?”

修辰手指轻轻地弹开宝珠,脸红到了耳根子,他尴尬地咳了几声,狡辩地说道:“我哪有!”

宝珠当然不肯放过他,当下便又说:“你可不就是吃醋嘛!你要是那么喜欢吃醋,以后我在菜里多放点醋,你尽管敞开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