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马克上尉在厄尔巴索对面的墨西哥小村中等待威廉家的篷车队,已有两天了。他之所以不耐烦的原因,是法人如此单独深入民间非常危险。华瑞兹党人虽然缺乏武器也没有组织,但却是一批非常顽固的匪徒,经常在出其不意的地点出现。事实上,雷马克上尉喝闷酒的原因也因为他离开墨西哥城时听到的谣言,说他们很快就必须由济华花撤退到杜朗哥,如此一来,华瑞兹党人就占有大半个北方了。
他生气地皱起眉。真是不可思议!他们有那么多人,法国的无敌陆军,墨西哥的非正规军、奥国和比利时的军队……却无法替麦西米伦打败华瑞兹手下的乞丐队伍,而赢取全面的胜利。他身任贝元帅的助理,当然知道美国同情华瑞兹,而且因为它内战已经结束,还以金钱和武器支援他,并对边境两侧的枪械来往不闻不问。这实在太糟糕了,如果美国人、欧洲人甚至巴黎的人能知道墨西哥事实是一个如何穷困的国家就好了。农人没有食物,生活条件比中古欧洲更差,可是却仍然顽固地拒绝麦西米沦所有的改革和帮助。只有西班牙裔的墨西哥人还有一点文明,他们深深以自己的欧洲祖先为荣,一直谨慎地不让家族的血统与印第安人或混血种相混。
他的思想飘到一位名叫卡门的女孩身上,她有淡琥珀色的肌肉、秀美的黄褐色眼睛,完全不像印第安人,她曾自夸说她的私生父亲是当地最有钱的地主。从卡门他自然地想到珍妮,珍妮,在巴黎戏院的那一夜,他就爱上她了。
他和比耶从小是同学,只记得珍妮是个脸色苍白、有对绿色大眼睛的小女孩,是比那的小表妹,从来没去注意她,后来他加入陆军,冬天放假时见到珍妮,却发现她整个变了。到他们的厢房去与比耶话旧的他,在口齿灵俐、自信而又迷人的珍妮面前,反而变成笨拙的小学童。
要不是他突然被召回,他极可能一直追到她嫁给他,因为在她众多的崇拜者中,她对他好象是最好的,连比耶那个表哥都嫉妒起来了。“他答应写信的,不过正如他所料,半年下来根本毫无进展,身为军人又不善写信的他如何去跟一个身处繁华巴黎的少女谈情说爱?
可是,现在他马上又要见到她了。不知她可有什么改变?但愿不要才好。上帝呀,这种等待难道永无终止。其实这时蓬车队已在肆虐于河之岸的暴风雨中进入厄尔巴索了。
他扮成平民抵达城内唯一一家过得去的旅馆,有时会担心如果运气太差会被当成间谍捉去,不过这种事应该不大可能,他的英语无懈可击,身上的西服也出自巴黎最好的裁缝之手。
他的不安在见到娇美可爱、亲切动人的威廉夫人时,便大部分平静了,过河去接他的凯尔先生是一位异常沉默的运动家型的人,脸上有许多瘀伤。雷马克不敢多问,只在心里想,这些美国人真爱打架,即使自己的内战打完了还是要到墨西哥去作乱,他私下是同情南方的,南方的人比较绅士,如果赢的是南方,麦西米伦的困难早就解决了。
他在拥挤的餐厅里不安地等着珍妮。苏亚察觉了他的紧张,忙说这些人只是队上庆祝旅途结束的人,“这儿是我们离开圣安东尼奥后的第一个城市呢!”她娇媚他说着而且向他保证她已提过他是她丈夫的朋友,由加州来看她们,请他不必担心。“珍妮不知道我说要陪我们同行的法官就是你,你们认识很久了吗,雷先生?”他们已同意不用正式的称呼,“他很高兴她没有忘记;然而看到珍妮几乎是飘下楼梯而来的窈窕身影时,他早已忘记该怎么回答了。
即使她有改变,也只是更美丽而已。她穿着剪裁最时髦的绿色天鹅绒连身衣服,衬托她细小的腰肢和浑然有形的胸脯;头发高高地挽起,闪着他熟悉的铜色光芒,脖子人的翡翠项链与双眼相映生辉。全室的人都在称赞她的美,即使出入夏普特宫的淑女命妇也会被她比下去的,他站了起来,他们的目光相接了,她的眼睛不相信地睁大。
而后她低呼一声,一手提起长裙奔下其余的阶梯:,他努力记住自己要有礼貌,四周有许多人在看,所以他摆出的姿势是要吻她的手,可是她无形无状地奔上来,搂住他的脖子,叫他。
‘马克!真的是你?噢,可是我实在无法相信,那么多人就真地挑你!”
他想也没想便低头吻她,感觉到她的唇也恋着他,好不容易他才勉强与她分开,珍妮忘形地与他用法文快乐地聊了起来,他无法相信他的运气那么好,她叫他爱人、最亲近的天使,还说他替她补好从离开巴黎就破裂的心。雷马克完全被淹没了。晚餐时他们喝着香摈,珍妮知道自己喝多了,觉得像在游泳一样,自己的笑谈声都像从远处传来。雷马克只知道他的珍妮是多么快乐,她健康活泼,皮肤上的桃红比一般所谓有教养的女士流行的苍白好看多了。她的脸型比他记忆中的瘦削,反而更显出骨架的完美与嘴眼的吸引力,雷马克一整个晚上都无法把视线从那张娇艳的脸上移开。不过只有他是如此。
凯尔不理苏亚说他们是童年好友的解释,依旧满腔忿恨地陪坐着,她今晚是怎么回事,简直是在演戏嘛!而且更羞辱的是,当着车队半数人的面,她几乎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更糟的是,斯迪和柏克居然不要脸到带了两个一看就知道是什么出身的女人也坐在同一处餐厅里。还有最糟的一样,珍妮将在最近前去墨西哥,作陪的将是马克上尉而非他凯尔了。
珍蛇的兴致似乎随着香摈愈喝愈多而更形高涨,凯尔测愈消沉,他勉强坐到上甜点时就忙不迭地借口明日早起而告辞了,珍妮几乎没有注意他走。
虽然她不再注意凯尔,但即使香槟使她晕眩,她却也意识到摩斯迪的存在。他刺人的言语让她每一想起就如同被羞辱的浪潮所淹没,她很高兴自己打了他那张让人生气的、狡滑的脸,每回忆起他眼中几乎压抑不住的怒意时,她就更高兴了。
所以她发现他走过来,假做礼貌地跟苏亚道歉而毫不理会她的时候,当然震惊了。
对不起,白夫人,原谅我打扰。不过我了解你们不再同上加州后,我想还是现在向你说明比较好……明天的队伍由戴柏克担任向导,我要辞去此职,今晚要去新墨西哥。”
“可是,先生,为什么?……”
“威廉光生雇用我,原是为保护两位女士,如今一群男人和牛群根本不需要两个向导兼枪手,当然我这样等于自动放弃到加州才能拿到的后半份薪水,”“当然啦!”珍妮发现自己尖刻他说,“本来嘛,谁敢奢望先生这种人会履行一项没有写成文字的合约!如果她是想激怒他,这回却失败了。他今晚首次看着她,也只随意地抬抬眉毛迎视她挑战,静候她往下说。
“珍妮!”苏亚十分惊骇,恳切地望着斯迪,“摩斯迪先生,珍妮今晚有些失常,这趟旅行太过紧张,而既然我们的老朋友雷先生来到这里,我们因此决定请他陪我们坐驿马车到旧金山……”
‘亲爱的夫人,我相信摩斯迪先生对我们的计划和感觉怎样毫无兴趣,先生,既然来了,我就应该为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阿灵顿伯爵马克先生,这是摩斯迪,我们的前任向导。”
苏亚只能绞着手,雷马克感觉到空气间的紧张,却也只能不大舒服地迅速站起来伸出手。
“很高兴能认识你,先生,不过……”,他不愉快地瞥了珍妮一眼。“我在这个国家并不使用头衔……那不大民主,对不对?”
摩斯迪耸耸肩抓住这法国人的手:“有何不可呢?我们这种头脑简单的人最喜欢追求这种东西了。”他看着苏亚,再度鞠躬,“容我再次道歉,夫人,其实这样对大家都好一一尤其我跟贺先生又处不来。再见,夫人……小姐,雷先生”珍妮咬住唇不敢把已到嘴边的话再往下说。马克己在怀疑地看她,苏亚因尴尬而满脸通红,只有斯迪若无其事地道别后,回到他自己那一桌上了。
珍妮是愈来愈高兴了,她一边笑着一边对马克抱歉她地调皮和粗鲁,不过她就是不可理喻地不喜欢这个人,他是她有生以来所见过的最无礼、而且最难相处的一个人,需要女人教训他,“幸好我以后不再看见他了,怎么?其实苏亚如果放开她对我紧皱的眉头,也会承认她不喜欢他的。”
“这也不能当做没有礼貌的借口!”不过她还是接受了她端过来的香摈,而把此事放开。
一夜就此相安而过,马克上尉送两位女士回房后、才回到同一条走道底端的自己的房间。睡觉前,他向自己祝贺当初自动请命来送威廉家母女的先知卓见,当然他必须记住黄金是他主要的任务,不过他想的是与珍妮相处的几星期旅程,这一次他一定要达到目的,在别的军官看到她之前把她变成他的未婚妻。身为男人,他也想到珍妮醉人的身体,他们当然是会结婚的,不过,谁知道?也许可以先度蜜月。再度重逢的现在,他几乎等不及地想要完全的占有她了。
即使珍妮知道马克的想法,她也不曾在接着的几天内表现出来,虽然苏亚一直好奇地观望着他们。苏亚知道英俊的上尉不止是伯爵而且非常富有后,明着鼓动珍妮多跟他接近,就连威廉也不会反对这种亲事吧!偶尔想起时,她会可怜凯尔一下,不过她相信他很快就会找到适合他的女孩,珍妮像只蝴蝶,对凯尔来说来免大难以捉摸。当然珍妮能那么快地忘却她跟摩斯迪那段奇怪的友谊,也是值得她庆幸的。这种关系绝不可能有好结果,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让珍妮亲眼看他杀阿帕奇人而唤醒她注意他野蛮而没有教养的一面,其实也是对的。
起先的两天,珍妮根本在迷迷糊糊中度过。先是因喝酒过多而头痛欲袭地起床,然后凯尔又闯进她的房间来强问他在她心中的地位,以及雷马克又是怎么回事。看见凯尔生气懊恼的模样,她也很为自己惭愧,可是他一说她是卖弄风情的浪女时;她又哭了,他却抓住她的手吻她。求她原谅他。不要忘记他,而且要牢记他永远爱着她。
为了摆脱他和挣出这种可笑的困境,她只能答应绝不和马克做任何决定,要给他和她自己一些时间来考虑。
凯尔走后,她在房内看见车队渐行渐远,内心竟有种奇怪的空虚。她希望他们安抵加州,切莫在新墨西哥和亚利桑那再留个任何坟墓。她会想念他们的,甚至唠叨的老。
维金斯。
她们在马克陪同下,驾了自己的车离开呃尔巴索,过河后就有法军前来护送,把黄金移入他们未来几个星期要乘坐的马车的底层。习惯于篷车旅行的苏亚和珍妮并来被墨西哥恶劣的路况难倒,只是珍妮宁可骑马也不愿坐在闷死人的车中。
马克遵守诺言经常到后面未陪着她们,但他的宫延闲后和纠正珍妮那口蹩脚西班牙语的努力(他一再保证已比中上阶级的墨西哥人好多了,都无法消除她的苦闷。
马克一再保证行路安全,不过他的保证反而令苏亚更为紧张,这片干燥的地令人想起德州,他们第一天停下来伸腿、让马喝水时,她听见斥候向马克说起什么土匪和华瑞兹党。她们随身带有美国护照和证明她们是内战失败后的南方人想来墨西哥置产的信件(这是议员周到的计划之一),这信件或许能使他们逃过常受美国资助的华瑞兹党,不过要是碰上了无理可讲的上匪……
马克曾告诉她门法军仍控制这部分地方,而土匪不可能攻击有法军护卫的马车。珍妮想到,来都来了,害怕又有什么用?何况她不是说过大话吗?她不由自主地忆起摩斯迪的警告。
“墨西哥正在打仗!”他几乎是怒吼他说。如果她们的任务被发现。她会被当成间谍吗?
她对苏亚提起时,苏亚觉得十分可笑,怪她浪漫小说看多了。
他们沿着格兰特河走了两天后,马克宣布他们要进入不大安全的马度山区,通过山脚后如果没事,就能安全抵达济华花。他看着珍妮倦怠通红的脸,告诉她进入山区后天气就会凉快,而等他们抵达济华花,就完全不必害怕土匪或华瑞兹党了。
“这是否表示我们现在可能遇上”珍妮不悦地说。马克忽略她的恨意,温柔地执起了她放在马车窗上的手:“你该怕的或许是我,我已经越来越不满足只在你美丽的继母监视下吻你道晚安了。今晚我坚在星光卜试试我的魅力能否激起你的热情!
珍妮在他热切的注视下垂下睫毛,不过她是微笑着的,这点他看在心里了。
“也许我会一一非常喜欢的。”她用法语低声的说。
马克抬手碰碰帽子后,迫上他的人去了,苏亚虽不喜欢他们偶偶私语,但也决定不予理会。年轻人嘛,而且他们突然又开始相爱了,真浪漫不是吗?
珍妮可不觉得这趟旅程有何浪漫可言,要不是有马克陪着而且深情地对待她,简直是难以忍受。感谢亲爱的马克……转移了她的心思,她多渴望结束旅程重享清凉的天气,有文明的人在安全熟悉的环境中为伴。有时她不相信自己曾是那个刚抵达美国、急着去探险的兴奋女孩,她也渴望写下浪漫的一章,结果发现却差了那么远!
他们沿着西班牙人扩建的古道朝山里渐渐深入,杂树丛慢慢为高大的橡树与松树取代,昨夜刚装满的水壶到下午休息时都已半空了。车上、马上、士兵的衣服上都已蒙上一层红色尘土。
他摘下帽子斜睨着阳光很愉快地对她笑着,亮闪闪的栗色头发孩子气地覆在额前,他不像同事那般邋遢,下巴刮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浓密的一条腮鬓,更衬托出高高的鼻梁和清秀的嘴。几年前珍妮曾经认为他是世界上最英俊的男人,想来苏亚说的也对,她实在是幸运,能有这么够格的男士追求她。
他们是停在一座小峡谷中,它几乎垂直的峭壁在地上铺下了影子,眼前婉蜒地似乎一直沿着山壁而行,不过马克向她保证他们很快就会抵达一座印第安山村,今晚就在那里落脚。
“虽然肮脏简陋了些,不过,总比在外面过夜安全多了……”他指出山区的旷野。珍妮轻轻一颤:“那当然啦!
外面有你一直在警告我们的土匪和响尾蛇呀!”
他们已离开马车一小段路,他突然抱住她:“珍妮,你知道许久以来我对你的感觉……我多希望我有权利在你身边。握住你的双手,保证你不受任何事物的侵扰。”马克…”珍妮有好一会儿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他想要她怎么样?本能的反应是先逃避:“你的士兵……会看到我们的,人家会怎么想呢?”
“不必理会他们,要不是现在打仗,我根本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可是现在情况不同,谁晓得我们到墨西哥城后,我会被派到那里……我一定要确定你眼中表现的情意是真心的!”
他没等回答就开始吻她。她觉得意外的是,马克的吻不像凯尔的吻那么讨厌,感觉上还蛮愉快的,他熟练地拥住她,她感觉十分舒服,没有昏眩的无助感,也没有情不自禁要被带走的感觉,这儿有的只是安全,感觉自己在一个可信任、会对她好的男人怀中。珍妮让自己放松地靠在马克安全、温柔的双臂里,略觉悲切地开始回吻他。
坐在道路边岩石上的士兵都故意装出没看见的样子。
上尉可真会把握时间哪,范上士闷闷地想,这也难怪,白小姐实在漂亮,而且高雅大方,那像那些没几次就叫人厌烦的当地女人。上土正打算利用时间把手枪拿出来清洗一番时,忽听得一声尖锐的枪响,,等他抬头才发现四面八方的山崖上似乎站满看不清多少的人影。
“小兵们,那几声枪响是警告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法军在松懈而毫无防卫的情况下被奇袭了,动也不敢动地凝视与他们同样诧异的上尉,等待他的领导。马克是个好军人,在正常的情况下也绝不会是懦夫,可是目前有女人要顾虑,尤其是紧抓着他的手臂的珍妮。他温柔地扳开她的手,可是她仍紧抓不放。绿眼因恐惧而大睁。他打量四周的人,有的已滑下斜坡而来。他真笨,竟然未曾预做防范!他深深的愤怒和懊恼了。这趟任务是他自愿担任的,保证女士和黄金是他的责任,而如今……他自嘲地希望这些人不是华瑞兹党……对法国人来说,土匪还比华瑞兹党好。
珍妮觉得自己又做恶梦了,刚从马克温暖的怀里分开来,就发现这个!苏亚似乎尖叫过一声,现在大概昏过去了,她看着那些渐渐靠近的墨西哥人,他们头戴大帽子,肩上和腰上挂着弹带,有的还抓着亮闪闪的弯刀,所有的人都佩备手枪,个个杀气腾腾,人数多得数不清。
他们想要什么?更糟的是……他们会怎么做?仍留在山顶上的一个土匪显然是他们的首领,刚才的话就是他喊的,而且正以西班牙语继续下令。
法军奉令弃械举手时,都气得胀红了脸紧紧咬着唇,一个上士才迟疑了一下,一个土匪抬手就以枪托撞破了他的颧骨。这种无情的暴行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难忍感觉,使雷马克爆发了。
珍妮已放开他的手,他拔枪要射的当儿,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使他觉得自己被向后扯去,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中了弹。
鲜血由肩上泉涌而出,珍妮叫嚷着俯向他:“噢,天哪,马克!我最亲爱的,你的伤很严重吗?”她用手压住伤口想要止血,他痛得猛向后缩。
模糊中他听见多声枪响,挣扎着想要抓枪再站起来,可是枪掉到那里去了?马克,你躺下来!否则……,珍妮的声音在他闭上眼睛时就不见了。她转头看见两个效法他们上尉的法国士兵已倒卧在血泊中、他们不再企图反抗了,只有珍妮,她歇斯底里的情绪使她忘了恐惧,凶狠的质问默默在捡拾法军武器的那些人,苏亚和阿丽倚在马车边,苏亚满眼恐惧,呈半昏迷状态。
“你们这些魔鬼想干什么?我们是美国公民,如果你们胆敢伤害我们,美方会找你们算帐!”
有个土匪夸张地摇头赞佩她的勇气“好个勇敢的小姐!向你的勇气致敬!”
她想用从衬裙撕下来的布条替马克裹伤,抬头怒视那人说:“不必管我!我命令你们马上离开,但是法军也马上会追来把你们歼灭的。我们没有你要的东西,噢,你们这些可恶凶手!”
她不知道人人听懂没有,但他们的头子显然听懂了,发出好像有些熟悉的嘲笑声。
“告诉她吧,这样勇敢的小姐有权知道答案。”他用西班牙话说。
先前那人露出黄牙齿用英文说:“我们要找钱,很多的钱。我们跟踪这辆车好一段路了,这么小的车,载着这么轻的三个女人,怎么会留下那么深的轨迹呢?我们很好奇呢,小姐!”
“咳,珍妮,他们怎么会……”珍妮听见苏亚惊愕的低呼,警告地瞥了她一眼。
“苏亚!他们根本就是土匪强盗,以为我们有钱,你把我们所有的首饰拿出来,也许他们会放我们走……”
“还是小姐明理!那人走近珍妮,天哪,那味道,多年不洗的衣服和头发臭味,还有死亡味道!恶梦是真的了,这次她不会在安全的床上醒来了。“小姐,美国人为什么跟一群法国猪旅行?不,我相信马车里大有文章,也许是足以使我们这些穷土匪发大财的好东西!”他笑了起来,众人跟他吃吃而笑。突然,他似乎玩厌了,明快地下了几道命令,三个墨西哥人奔到车旁,开始拆卸车底的木板。
黄金……他们知道车上有黄金!可是怎么知道的?“小姐,你这位傻瓜上尉死不了的,现在请你去跟两位女上在一起吧!”她这才注意到苏亚和阿丽已被绑在车轮上。珍妮寒着脸不肯动,然后听到马克低声而且断续的耳语。
“我的手枪,掉了。”而后问道,“珍妮,手枪在那里”,他又挣扎着想坐起来,珍妮低声求他躺下。
“你们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你们不会杀他吧?她强迫自己向那帮土匪哀求,同时感觉到手枪正在她腿下,她捧过来时用裙子盖注了。她想也不想,就让它溜进衣服的口袋,也许……”
目前土匪并未对三个女人无礼,也许他们拿了黄金就会离开,但是如果他们想动她,她就要开枪,反正豁出去。上面的头子又严厉地叫了一声,站在她面前的墨西哥人耸耸肩退开去。”可能的情况下我们不会再杀人了,小姐,所以请你过去好吗?”
她瞥了马克一眼,他仍昏迷着,不过绷带似乎已使鲜血不再外流,她勉强站了起来。
在车上敲弄的人,已找到用厚麻布袋装着的黄金,众人发出一波又一波的惊呼。连那小头目也打算亲自过去看看,将手上的长枪交给旁边的人后走到车旁,而后向她走来。珍妮狂乱地想,我绝不让他们绑住我而为所欲为,她的恐慌虽胜了理智,下意识地抓出手枪以双手持着,对准朝她而来的人。
“你再靠近我就开枪……把你的人叫开,否则……,她站得非常挺直,脸上居然是喜剧化的表情;其他人不笑也不闹了,静静地看着这荒唐的一幕:“小姐,你真是疯了,而且非常愚蠢,你以为……”
“如果你不把所有人马上放开。你就死定了!”她以为自己非常镇定,其实她放在撞针上的大拇指早已抖个不停.“我们不得不杀你了,小姐,太可惜了,你可以杀掉我,不过别以为……”
“等一下,这位小姐是吓坏了,让我来跟她讲。”
她这才想起还有一个大头目,他的声音较不清楚,不过一直从容不迫:“小姐……我可以把枪丢下,看到吧?我们可以说话了,你这种行为太笨了,你以为几条人命会比黄金重要吗?”
他的声音愈来愈近,但她不敢把视线移开正一步步后退的巴获。然后她狠起心来,干脆把枪转过来对准他。这人与其他人不一样,脸下的下半部像牛仔在风沙中赶路一一样用领中绑住。虽然他也戴着大帽子,也披挂着弹带,但他走路的样子非常眼熟……
“原来头子是你一一包着脸不敢见人的的懦夫!”她虽然从未如此害怕,却仍语出讥讽,“也许如果受到威协的是你,他们会放我们走?”
“如果我死,表示你们所有人都会没命,你要这样?
你不至于那么愚蠢吧!把枪给我,我保证不会再有事,你们、甚至那些法国人都可以保住性命。来,给我。”
他己到她身前一码处,伸着手、低头凝视那把枪。炎热的阳光晒下来,苏亚在一旁啜位,要她理智一点,可别害了所有的人。珍妮一迟疑,那人已迅急上前夺枪,爆炸声中,她被枪的后座力震退了,手腕则感到他砍过来的剧痛,用力要打掉她已无感觉的手指仍然紧握着的枪。
而且,好像这十五分钟以来,她所尝到的把她迫向疯狂的恐惧仍然不够似的,她居然相信她认识这个人。甚至在她听到他忘了该用假声而爆出的诅咒、甚至在她举手像野猫一样抓掉他脸上的黑布时,她已知道他是谁了。
他深蓝色的眼睛像天空一样的明亮,也一样的无情,他的手拉她回到车前时,把她的腕部都捏青了。“你!”她怒道,更狂乱他说:“你!噢,上帝!我早就应该杀死你。”
“你的枪法一向不好,珍妮,现在也一样。你平静一些了没有?他居然还敢笑!
他放开她,转头对傻笑着的墨西哥人说话,她翻身就向他的脸抓去,要不是双手被抓住了,她真想挖出他的眼睛。然后她又趁其不备咬他的手,听到他痛得抽气,然后被他用手背抽过来,头部被打昏了。她背靠马车,感觉到他的手指像咬入她的肩膀似的把她转过去。
“你这他妈的野猫!所有人加起来没有你麻烦多!你静一点好不好!”
可是她不肯,她又叫又踢又咬又挣扎,一直到力量用尽,而且手臂被他扭到身后,终于,双膝跪在沙地里,又痛苦又恼怒地啜泣着。珍妮的活动使他不必再掩饰身分了,摩斯迪公开地接过指挥大权。起初这像一场恶梦,结果却比恶梦更糟。她伏在地上听见他发号施令的声音,浮在士兵的呻吟和苏亚的哀位声之上。他正用英语向苏亚解释造成这许多不便的遗憾。
“夫人,很抱歉,不过你该记得我警告过你们,更糟的是小姐举动坏了事……”
噢,可是,你该不会……你不能呀!你们已经拿到金子,还想对我们怎么样?”
“对不起,夫人,我只有两个不大愉快的选择,一是杀掉你们所有的人,以免留下证人;或者……”他停下来考虑,苏亚吁出一口恐惧的低泣。
“求求你!求求你,别那样做!我发誓,如果你放走我们,我绝对不会说我认识你。我可以要他们也发誓,我知道我办得到的!看在上帝份上!”
她极度惊恐的眼光望着他紧抿住而类似微笑的唇。考虑中的他低头看看手腕被绑起后就一语不发的珍妮。她感觉到他的灼灼凝视,扬起因恨而扭曲的脸,哭肿的眼睛瞪着他。
“我才不答应!你最好杀掉我,否则我发誓我要让许多人来追杀你这条狡猾的贼狗!”
他们的眼光纠结时,世界似乎小了下来,珍妮觉得一阵冷颤窜身而过,却仍逼自己不可示弱地凝视他。这时她已不在乎了,让他杀吧!他背叛她,打击她,造成无辜之人的伤亡为的只是黄金……钱!她心中的悲痛似乎难以承受,要不是嘴里太干,她早就一口唾出去了!
“也许还有一个办法,我们带走你当人质。你来墨西哥;不就是要看看这个国家吗?”
珍妮震惊得张升嘴就合不拢了,而他则以一种叫人痛恨的玩世姿势转而去看努力抗议着的苏亚。
“夫人,我无从选择,除非你也愿意为黄金牺牲。小姐随行当人质,保证你们不会派人追来,一个月后;我会让她安全地回到德州或者墨西哥城……全看小姐如何选择”他以嘲讽的态度向己无助啼哭着的苏亚鞠了个躬。
“我不要!你不能勉强……”珍妮极度愤怒和恐惧得语无伦次了,尤其她发现马克已经张开眼睛,正以恐惧的表情凝视她。
“马克!噢,谢天谢地,至少你还话着……马克,不要让他们带走我!”
摩斯迪抓了她站起来,也和众人一样在她企图踢他时哈哈大笑。
“哟!好野的小野猫!要制服她会吃不少苦头的,朋友!”
珍妮不懂印第安语,马克可懂得,可是他一呻吟;就有人拿起枪来对着他,那个当头的美国人喝道:“不必管他了,”准备上路。”然后改用马克容易听懂的西班牙语说:如果你们要这位小姐完好地回去就不要跟得太近。黄金我们会好好动用,至于小姐的命运如何,就看你们的表现了,”“放走她!你们可以带我去当人质”。马克挣扎着坐起来,可是又痛得弯下身去。
“多么动人!对不起,不必浪费时间,如果你们还想见到眼前模样的小姐,乖乖听话就是。”那声音连讽带刺,马克从未这么渴望杀掉一个人。
“这位小姐是我……我的未婚妻,如果你们胆敢伤害她。我要叫你不敢在这里或美国露脸!”
年轻的上尉听见珍妮被拉走的尖叫,听见苏亚害怕和同情的低泣。他不顾本身的虚弱,勉强地坐起来,痛得只好紧闭眼睛,等他张眼时,她和那些人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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