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头儿却一点儿也不惧怕,嘴角微微一挑,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老李担心他会突然攻击其他人,于是紧皱着眉头提醒道:“你们快点儿过来!”
然而老白头儿似乎早就料到老李会这样做,抬起爪子一把抓在白昌永的肩膀上,白昌永感觉到肩上火辣辣的疼,这才“嗷嗷”两嗓子回头一看,差点儿连魂儿都吓没了——只见老白头儿脸色阴沉,瞳仁变成了血红色,正咧着嘴笑得阴森;再顺着手臂看到扣在自己肩上的干瘪的手,确切地说那应当被称作“爪子”,指甲变得又尖又长,直接嵌到他的肉里去,殷红的血正一点一点渗出来。白昌永双腿发软,带着哭腔颤抖着说道:
“爸,我是你亲儿子啊!”
然而老白头儿并没有收手,却从牙缝间挤出尖细的笑声。
“他已经不是你爸了,你赶紧过来!”老李急得攥紧了拳头,直跺脚。
老白头儿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疼得白昌永吱哇乱叫。老李一见这样,心知要想靠着胆小如鼠的白昌永自救是没什么希望了,于是立即向小林子使了个眼色,小林子毕竟也经常帮人看尸,这种场面不是第一次经历,再加上仗着自己八字硬,就天不怕地不怕了。于是他对着老李微微一点头,顺手推了白奶奶一把:
“白大娘你先出去!”
说罢,回身扑向老白头儿,老白头儿并没有预料到小林子有这般胆魄,一个站不稳“咣当”一下子栽倒在地上,顺带着白昌永也向后倒下来。老李见此时机会正好,飞似的从门外冲了进去,压倒在老白头儿身上,致使老白头儿一时半会儿动弹不得。
“白大娘,快找根绳子来,要结实点儿的!”
白奶奶也不犹豫,好在身子板硬朗、腿脚灵便,很快就到马棚里拿出了平时用来拴牛拴马的粗麻绳递上来。
老李接过麻绳,和小林子两人手脚并用,连压带捆,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老白头儿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
“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爸!”白昌永捂着肩旁扑过来,想要解开老白头儿身上的绳子。
“你别捣乱了,他现在不是你爸!”小林子一把将他推搡到一边。
可是白昌永仍然不肯相信,再次扑过来。老李实在无奈,一把揪起白昌永的衣领将他提起来,恶狠狠恐吓道:
“我告诉你,你小子要是想找死,我现在就把你和他拴到一起!”
白昌永见老李面露凶相,低着头不敢再来阻拦,一脸委屈地撇着嘴看向白奶奶:“妈!”
白奶奶心疼儿子,搂着白昌永的肩膀抹眼泪:“儿啊,那真的不是你爸,你爸……他已经走了!”
“白大娘,你先看看大哥肩上被抓的伤,这东西就交给我们哥儿俩!”小林子一边安慰着这一对母子,一边和老李将捆成粽子的老白头儿抬进西屋去。
“哎~”白奶奶应了一声,拉着白昌永到东屋包扎。
白奶奶小心翼翼地掀开白昌永的衣领,将衣服退下半个肩膀来,只见肩头有四个被尖尖的爪子戳破的血洞,幸亏伤口不深,血也已经凝固,只清理干净擦了药,过几天就没事了。
老李和小林子这哥儿俩下手可就没那么客气,抬着老白头儿往西屋的炕上一扔,便开始刑讯逼供:
“说,你是谁?”
老白头儿轻蔑地瞥了二人一眼,然后用与他外表反差甚大的稚嫩的声音说道:“本座乃蟾宫仙子,你们竟敢这般无礼!”
小林子一听便笑了:“还蟾宫仙子?不就是只兔子么,亏你叫的那么好听!”
“哼!”老白头儿并不服气,“尔等区区凡人,胆敢如此轻视本座!”
“凡人我们至少也是人啊,总比你这个连人都成不了的兔子强吧!”老李的语气顿时从调侃变得严厉起来,握紧了手中的杀猪刀,“赶快离开白大爷的身体,否则……”
“你……”老白头儿眼珠一转,调皮地笑道,“我若不走,你又能奈我何?”
老李也是轻轻一笑:“你放心,我并不会把你怎么样,无非就是找到你的本体,剥了皮做顶帽子。”
“你简直欺人太甚!”老白头儿顿时大怒,眼珠泛红,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瞬间平静下来,“那也得你先找到我再说。”
小林子倒也机灵:“我就很奇怪,怎么你会附在一个死人的身上,难不成……你还想借尸还魂啊?”继而瞅了瞅老李手中那把杀猪刀,“依我看……我们也没必要去找你的本体了,反正白大爷本就是已死之人,我们也不用有所顾忌,你看见他手中那把刀了么?”
老白头儿这下害怕了,恐惧地看着老李缓缓举起杀猪刀,连忙说道:“呵,你们若是毁了这老头子的肉身,他儿子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都是后话,总之我们会先把你弄死!”老李眯缝着眼睛,一脸的凶相。
在兄弟二人的威逼之下,老李头儿的心理防线彻底垮了,连连哀求道:“二位好哥哥,你们就放过我吧,我只是路过这里见时辰刚好,这才起了贪玩之心……”
“还不快滚!”小林子大喝一声。
只见一抹白色的小影子倏地从老白头儿的身体里钻出来,瞬间夺门而去。老白头儿终于又安安静静躺下来,老李这才解开老白头儿身上的绳子,重新将他放回棺材里。
听见西屋没了动静,白奶奶才过来看:“都解决了?”
“嗯,就是撞上了刚好路过的兔子,现在已经没事了。”老李点点头。
白奶奶叹了口气:“唉!真是辛苦你们了,折腾了一宿。”
“嗨!白大娘,你就甭跟我们客气,我和老李都是经常帮人看尸,这点困难还难不倒我们。”小林子心直口快,为人豪爽,也不把这事儿看得多了不起。
“天都快亮了,你们俩歇一会儿吧,我跟小永看着。”
“不碍事的,白大娘,你们歇着吧,这个时辰也不会有东西来作祟了,我哥儿俩眯一会儿就好了。”老李扔下杀猪刀,倚到炕头上准备歇息。
听他这样说,白奶奶也不强求,转身到东屋睡觉去了。白昌永是吓破了胆,说什么也不敢再去老白头儿棺材旁边守着了,老老实实和白奶奶在东屋睡。
接下来的几天一直相安无事,白天还有不少村里的人前来看望,也让白奶奶的心中感到一丝慰藉。
当时在农村还不时兴火化,人死了都要完完整整埋到自家的祖坟去。
老白头儿下葬那天,乡亲们与他做了最后的告别,然后便将棺材盖子合上,四角钉了几颗大洋钉子,就等着吉时到了抬棺出殡。送葬的队伍也早已经准备就绪,老李和小林子也被列在其中。
待时辰到了,这浩浩荡荡的一队人便跟着往老白家的祖坟走。农村的葬礼是很讲究的,队伍都是按照辈分和血亲远近来排列,这样一来,老李和小林子就被编排在了队伍后面,与一些愿意前来相送的村民们列在一起,也看不见前面出了什么状况,只是才走到半路便停了下来,前面的人都纷纷四散,躲得老远,似乎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老李和小林子面面相觑,并肩赶到前方来看。
原来是老白头儿的棺材里闹出了动静,仔细听就像是手指甲在使劲儿地挠着棺材板,大伙儿都吓坏了,知道老白头儿死的时候没合上眼,许是还有未完的心愿?但是既然人已经死了,又莫名其妙有了动静,不得不让人感到害怕。四个抬棺人早已经放下棺材跑到一旁的草丛里去,原本走在前面怀抱着老白头儿遗像的白昌永也不知躲到什么地方,棺材附近就只剩下老李和小林子。
接下来,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原本牢牢砸进棺木四角的钉子一颗接着一颗地自己冒出来,骨碌碌滚到地上,继而盖子缓缓移开,老白头儿竟从棺材里坐了起来。这光天化日真是活见了鬼,就连老李和小林子也同时出了一身冷汗。
正在这时,老白头儿开口说话了,声音居然还是之前附过身的那只兔子:“哎~两位哥哥,又是你们啊?”
小林子一见是它,稍稍松了口气:“怎么又是你,你又想干什么?”
“你们别急嘛,我就是来带个话儿。”老白头儿调皮地翘了翘嘴角,配上那张苍白又老气的脸着实不大合适。
“什么话?”老李上前一步皱眉催促道,“赶紧说,别耽搁了时辰!”
老白头儿稍稍一停顿,娓娓道来:“那天我见到这老头子了,他说他临死之前没能见上儿子最后一面,觉得挺遗憾的,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的儿子了,盼望儿子早日娶个媳妇儿,好好过日子,好好照顾他老伴儿。”说完,老白头儿往棺材外面瞧了瞧,见其他人都跑得远远的,无奈地叹口气,“既然这样,你们就再替我转达一遍吧,我走了。”
话音一落,老白头儿直挺挺地躺下了。
“放心吧,我们会代你转达!”
大伙儿见一切恢复正常,并且老李和小林子也没出什么事儿,这才蹑手蹑脚地凑过来,重新封好了棺材,继续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