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夜袭

紫笛回到自己的住处时也是半夜, 阁主夫人哭累了睡了过去,他将人抱到床上盖好被子,转身出了门。

阁主还没有回来, 想来是在忙, 他打消了心底想见见师父的想法, 自己朝着住处走了回去, 那照顾他的弟子大约知道他来了这里, 也没见来找他。

雪夜寒冷,落雪的程度和西域的一样大,记忆中似乎从未见过这样大的一场雪。

除了负责巡守的弟子, 夜半时分,阁里几乎没了到处走动的人, 他看着一层又一层的雪落在地上不停地覆盖, 脑子里却出现桃鸢住处的那颗桃树, 不知怎的,悲伤之余觉得树不能这样冻着, 竟急急的跑了过去。

雪都要把树压弯了,树底堆积了很厚的雪,一脚踩上去几乎到了腰。

他一把将树抱了满怀,刺骨的冰冷瞬间穿透衣衫渗进皮肉,他却抱的更紧了些。

“我听说树是很有灵性的, 那你也会冷吧!你多大了?我能想起的记忆里你还只是小树苗, 你一定陪了桃鸢很久了, 我走的这十年你也一直在陪着她是不是?那你看见她是怎么死的了么?你为她哭了么?她要是在, 这会儿一定会给你穿上衣服的, 她那么善良,一定很喜欢你吧......”

他一个人对着树自言自语, 晦暗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映在雪上,平添了无数孤独。

然而,本该是这样平静而悲伤的夜,却在顷刻间喧嚣起来。

似乎出什么事了,明亮的火光夹杂着忙乱的人声惊醒了整座睡梦中的苍鸢阁,喊叫声混杂着脚步声来回的奔跑。

紫笛恍若未闻的待在原地,连去看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而另一边却人声鼎沸的炸了锅。

十几个弟子躺在地上昏迷不醒,阁主站在闻讯赶来的人群之前,面色沉郁。

“师父,刚刚我们在侧院巡守,突然就翻进来两个黑衣人,一身西域功夫,似乎在找什么人,被我们拦住之后见打不过就抓走了墨焱和墨炽。”

“西域功夫?”

“是。”那弟子想了想,继续道:“和那日星城所用的似乎一样!”

闻讯而来的不止苍鸢阁的人,七大门派的也来了不少,此言一出,刚刚的杂乱之声顿时消失无踪。

即便还没有见到星城,但那夜的事也都在阁内传遍了。

苍鸢阁内有个使西域功夫的弟子,现在又来了西域人,一切都让人开始往不好的方向去想。

阁主还没说话,柳凌辰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杀意,开口道:“加派人出去找,找到了先打成残废再带回来,务必保证墨焱和墨炽的安全!”

阁主的脸色似乎更不好看了,声音却沉稳道:“星岳已经被我派出去了,他们有目的,不会对墨焱和墨炽怎么样。”

柳凌辰心里冷笑了一声,脸上却不动声色:“我也已经让墨影跟着出去找了。”

阁主点头:“那就散了吧,等人回来再说。”

所有人听到之后都自觉地准备往回走,柳凌辰却听似愤懑而急切的低声道:“师兄,那两个人是来找星城的吧?”

柳凌风看了看他,神色有些晦暗不明:“你什么意思?”

柳凌辰脸色沉重道:“并非我多心,星城已经离开中原十年了,这个节骨眼回来,又一身西域功夫,谁都不是傻子,他那身功夫,明显就是魔教的派路,难道不够可疑么?”

柳凌风并不赞同:“仅凭这一点不能完全证明什么,即便那两个西域人是来找星城的,那也可能是怕星城向我们透露出魔教的秘密。”

“师兄你……你这分明就是偏袒!”柳凌辰看似一惊,无法相信的看着阁主:“师兄,你不能因为鸢儿喜欢他,就爱屋及乌到是非不分吧!”

提起桃鸢,阁主的脸色当即就十分不好看了:“此事和鸢儿无关,一切未查明之前,我不会偏袒任何一个人,但也不能错怪任何一个人!”

随后阁主转身离去,柳凌辰站在原地冷笑了一声,也转身回了住处。

而那些要走未走的人,各自揣摩着这番话,也都走了回去。

柳星岚和岑琴并肩站在远处的走廊里,柳星岚道:“你说,是不是师叔搞的鬼?”

“不像,看你师叔这蠢样子,应该还没那本事找两个西域人来演戏,他只是顺水推舟罢了,这两个西域人就是来找星城的,你师父分析的没错,只不过,你师叔有点着急,露马脚了。”

“看来,墨骍从葛大夫嘴里把话都套出来了,我猜的一定没错,星城当年去荒原界,就是师叔搞的鬼,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好戏不断,慢慢看吧!”

“咱们先去找星城,我估计师叔也会派人去找的。”

两人先去了星城的住处,随后被照顾星城的弟子告知他去了阁主夫人那里还没有回来,然而,阁主夫人早已睡下了,柳星岚想了想,带着岑琴去了桃鸢的故居。

紫笛早已经放开了树,盘膝坐在桃鸢的墓碑旁,静静的望着碑上的字,不言不语,对柳星岚和岑琴的到来无动于衷。

然而,就在柳星岚想开口叫他的时候,他却先开了口,眼睛依旧盯着墓碑,说道:“大师兄,你看这房子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旧了些,树也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高了些,可怎么偏偏人就不是原来的样子,仅仅长大了而已呢?不过十年而已,我的脸上还能看出当年的模样,她怎么就死了呢?”

柳星岚无言以对。

紫笛笑了笑,继续说道:“大师兄,你跟我说说这十年里关于桃鸢的事好不好?”

柳星岚点头想了想,眼睛盯着桃树道:“你们俩小时候经常围着这棵桃树转,可自从你离开之后,鸢儿有一段时间就不理这棵桃树了,那丫头傻,以为志怪书上说的桃树通灵是真的,你刚去荒原界的那几天,她每天都跟桃树说让它保佑你早点回来,还学人家拜佛的往桃树跟前摆贡品,比念经的和尚都虔诚,每一次都把最好的东西摆在桃树跟前,可后来却传回你假死的消息,鸢儿对着桃树又踢又打,说它没有良心,白白给它浇了那么多的水,给它摆了那么多吃的,却让你死在了荒原界,哭闹着非让我砍了它当柴烧,我都举起剑了,她却临了又改了主意,不知道谁跟她说了什么,死死抱着桃树不让动,说以前都是她不够虔诚,兴许她以后好好待它,桃树就会让你活过来,让你从荒原界回来了,之后的四年她天天都跟桃树聊天说话,吃饭也要和桃树一起吃,她自己端着一份,给你留一份,再给桃树摆一份,甚至傻乎乎的要师母给桃树做衣服,天冷了就把拿毯子把桃树围上,只求你有一天能回来,直到她被音鬼杀死......那时候我们都当是孩子天真的愿望,可也许鸢儿说的没错,你确实回来了。”

紫笛竟然笑了笑,极为苦涩,眼泪已经湿了眼眶,他以手覆脸,大颗的眼泪顺着指缝淌落,无声的大哭起来。

柳星岚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背,自己也红了眼眶。

岑琴站在一边看着师兄弟二人,黑透的双眼里染了许多看不清的情绪。

直到紫笛情绪稳定下来,岑琴开口道:“时候不早了,是不是先去阁主那里?”

柳星岚记着刚发生的事,点头扶起紫笛道:“刚才阁里发生了点事,有两个西域人闯进阁内掳走了师叔的两个弟子,现在阁内上下都很紧张,咱们先去师父那里吧。”

紫笛没什么心思听柳星岚说话,在他的搀扶下就跟着往前走,不想到了阁主的书房,里面已经聚满了人。

一名弟子忽然先于他们跑了进去,冲阁主道:“师父,墨焱和墨炽找到了…….墨焱受了重伤,墨炽……被废了……”

“什么!”阁主一惊,立即出了门。

两名被掳走的弟子已经被送回了房,已经被抬到了门外。

墨焱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墨炽有些疯癫,一副受了极大刺激的样子,嘴角满是血迹,嗓音嘶哑的不成样子,不停地嘟哝:“废了……我被废了……没有武功了……什么都没有了……”

墨字辈的弟子都是柳凌辰所收,此时眼看着徒弟被打成这样,他气得脸色铁青,也不顾阁主在场扭头问把人找回来的墨影和星岳:“怎么会成这副样子,你们从哪儿把人找到的?”

墨影没敢说话,星岳道:“我们追着人一路跑,那两人见形势不对就把他们带到了郊外的荒地,墨焱和墨炽看到我们就又和那两人打了起来,眼看着我们快到了失了机会,其中一个气不过废了墨炽。”

“你为什么不快一点!”

柳凌辰的手当即就扬了起来作势要扇星岳,被阁主一把拦住道:“师弟,他们尽力了!”

柳凌辰怒瞪了星岳一眼,冷哼了一声,面色极其难看。

阁主注意到了岑琴,一拱手道:“岑公子,劳烦你帮忙看看这两个孩子。”

岑琴应下给二人看了看伤势,脸色有些沉重道:“左边的伤势很重,震伤了内脏,要修养一段时日,右边的……不能继续练武了。”

“什么!墨炽,墨炽真的被废了?”柳凌辰不可置信道。

岑琴点点头,出手封了左边人几处大穴防止出血:“赶紧抬进屋去吧,这天气太冷,对他们伤势不利。”

阁主挥了挥手,两名伤患随即被抬走。

柳凌辰看着被抬走的弟子眼里闪过一丝意义不明的光,忽然冲向紫笛,阁主心里咯噔一声,立马追上去,岂料柳凌辰竟使出全力,急急的奔到紫笛面前的,意图抓住紫笛的衣领。

然而,却被柳星岚挡住,将柳凌辰的手拦在紫笛面前,温和而无法反抗的将他推了回去。

阁主随之握住柳凌辰的手腕,厉声问道:“你要干什么!”

柳凌辰双眼赤红:“师兄,你还偏袒他!那两个西域人把我的徒弟伤成这样!都是因为他!我要给我徒弟讨个公道!”

“发什么疯你!”阁主甩开柳凌辰的手斥道。

“我没疯,疯的是师兄你!”柳凌辰驳道,再次想去抓紫笛。

岂料这一次却被岑琴拦下,他白如雪的一双手轻轻按在柳凌辰的手上,看似毫无力道,柳凌辰却连动都动不了。

“二阁主,在下冒昧说一句话,今日之事来的突然,是否能等查明再做决断?”

柳凌辰心底大骇,惊异于岑琴的武学造诣竟如此之高,眼见打不过,只得点头道:“是我一时冲动,失了分寸,见笑了。”

岑琴收回手笑了笑:“二阁主客气。”

“墨炽和墨焱的伤势让葛大夫去看看,你既然担心他们,今夜且去陪着吧,有事明日再说。”

阁主沉稳的看了柳凌辰一眼,率先走回书房,其他人跟上。

柳凌辰站在门外看着众人的背影,眼里凶光毕现,尤其对着岑琴极为浓烈,不料岑琴却突然转了头,两人眼神交汇的瞬间,柳凌辰被他眼中冷厉的神色狠狠的震慑了一下,然而似乎又是他看花了眼,只一瞬间的功夫,岑琴的脸上已经染满了笑意。

他没再理会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