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在脑海中慢慢理顺,这一件接着一件奇奇怪怪,纷乱复杂的事情。
“启禀皇后娘娘,龙翔殿的小路子公公正侯在殿外,求见喜儿姑娘。”西伶的声音忽然自殿外面响了起来,低声细弱。
我收回沉思的目光,扭头望向喜儿,看她是何意思。
“小路子来叫奴婢,想是皇上就要回来了,奴婢出去看看。”喜儿站起身来,就要出去。
“等一下。喜儿,本宫看这天色也不早了,不管来没来,你就直接跟着这小公公回去吧。免得皇上回去了,见到你不在殿里,迁怒于你。
本宫与皇上这关系想来是好不了了,你自己在他身边一定要小心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气儿来,知道吗?”我自床上坐正身子,拉住喜儿的手,切切嘱咐道。
“奴婢知道了。奴婢自己会小心的,公主,您也要小心些才是!奴婢最担心的,还是您。”喜儿回握住我的手,眉目紧锁,布满忧色。
“傻丫头,本宫才不用你担心呐。”我笑盈盈的白了她一眼,尔后望向一旁已经站起身来的其兰,轻扯唇角,浅浅一笑,吩咐道,“其兰,你去外面拿上几样首饰,给喜儿带上。
喜儿,若是碰上了什么困难,本宫离得远,也帮不了那么及时。好好的和覃公公处好关系。到危险时,他也能够帮你一把。”
“公主,奴婢不要。您不要让其兰姐姐去拿了,奴婢不会要的。奴婢自个儿有工钱的,您也正需要这些,留着也好上下的打点一些。”喜儿慌忙跪下地去,嗓音里夹带了几丝哽咽。
“喜儿,这是本宫的命令。听话,赶紧跟着其兰去取。本宫脖子不甚舒服,说话都这么艰难,难道你还要惹本宫生气不成?”我敛起挂满笑意的眸子,眼睛瞬也不瞬的将她望住。
“奴婢不敢,奴婢遵旨。公主要当心自己的身子才是。”喜儿低低的答应一声,便起身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
喜儿终是跟着那叫小路子的公公回去了。我见她面色倒是还好,也就慢慢放下心来,不再为她担忧了。
西伶也不知在哪里听来的,说是今天去送紫修媛到皇陵时,廖静宣安排的送殡队伍,声势浩大,场面壮观,完全可与当年的开国皇帝有得一拼。
皇宫通向皇陵的那条直线走向的道路,同样也是尚溪城的主干道。
今日里挤满了好些看热闹的百姓,你拥我挤,推推嚷嚷,每个人都是刚刚好,有个插脚的地儿,简直比人山人海还要热闹,还要壮观。
街道两旁守卫森严,走两步就站着一位手执长枪的士兵。当然也有好些百姓,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竟然跟在马车后面嗷嚎大哭,场面一时间出现了难以排解的混乱。
直到两个时辰后,才被那些尽职尽责的守卫兵,拦了下来。故而两边的防卫更是不敢松懈了,个个俱是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阻止一切有可能的不法分子,混入送殡队伍中,制造混乱。
所有朝廷重臣也是一个不少,全部到齐了。个个身着官府,头戴翎帽,夹在车队中央,跟着队伍向皇陵行去。个个神色哀伤,垂头敛目,低声啜泣着。
队伍的最后面跟着的全部是大臣们的家眷,受了皇封的各种夫人。她们俱是娟帕捂脸,放声大哭。
听说这一项是廖静宣亲自下达的旨意,若是谁家夫人没有大声哭泣,一点儿也表现不出来悲伤,想当然就是犯了欺君之罪。
故而这些诰命夫人什么的,看谁哭的声音响亮,谁哭的肝肠寸断。
我听着听着,便感到无趣起来,不由得慢慢磕上眼,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中。
而恰在此时,却听到前殿守着的绮儿来报,说是涵妃来看望我了。我睁开眼,勉强打起精神,由其兰扶着坐了起来。
“臣妾给皇后姐姐请安,姐姐顺畅百福!”涵贤妃由绮儿带着,缓缓走进寝殿里来,唇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嗓音轻柔。
“涵妃快请起,不必如此多礼。”我半靠在床沿边,微微坐直身子,略带了些许歉意望向她。因脖子肿胀,话又说的太多之故,现今听起来竟有些沙哑。
“奴婢参见涵妃娘娘!娘娘吉祥!”其兰亦是垂下头去,矮身见礼,
“皇后姐姐不要动,小心伤了自个儿的身子。”涵贤妃还未等其兰参拜完,便赶紧走上前来,代替其兰,双手扶住我的肩膀,小心翼翼的将我靠在了身后的垫子上。
“今儿个去送紫修媛,一路上走走停停,围观的百姓又那么多,涵妃想是累坏了吧。”我一脸关切之意,盈盈浅笑了一下,尔后看向其兰,吩咐道:“给涵妃娘娘搬张椅子来。”
“是,娘娘。”其兰矮身见了一礼,便向外殿走去。
“皇后姐姐不必如此客气,臣妾还好。只是今日因为姐姐身子不舒服,祖宗规矩又不能破,故而一路上暂代姐姐执行了好些命令,逾越之罪还请姐姐能够网开一面。”涵妃略带了些胆怯的将我望了一眼,尔后垂下头去,唇角紧抿。
“涵妃这是说的哪里话?本宫对于这些原本也不太懂,涵妃能代本宫管理好,也确实让本宫安心了。况且今日本宫身子也是不好,涵妃理当如此。本宫感激还来不及呢,哪里又会责怪呢?”我粲然一笑,眉眼燎燎,示意她赶紧坐下来说话。
心里却感到纳闷不解,寻常时候还真从未见过她,有何胆怯的样子。
“皇后姐姐如此一说,臣妾便可放心了。只是,姐姐这伤,倒是挺严重呢。正好臣妾这里还有一盒活血化瘀膏,今儿个专程给姐姐带了来。”涵妃莞尔一笑,接着自大宫女燕儿手中接过一正方形小瓷盒,
递给了旁边站着的其兰,“姐姐早晚的各用一回,不出七天,这肿想来就可以完全消下去了。”
“本宫光听着,就很是喜欢了,让涵妃费心了。”我看了一眼递到其兰手中的盒子,满脸喜色的道谢。
“皇后姐姐怎么还跟臣妾客套呐。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皇上也真是的。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该平心静气的好好解决才是,怎么就能下了这么重的手去?”涵妃面露怒气,忿忿不平的为我鸣不公。
“皇上对紫妹妹想是用情太深了。故而失了分寸,才会如此的吧。”我垂下眸子,掩起眼眶里升腾而起的怒气,幽幽的道。
“唉,想来也是。不过,臣妾倒是听说,紫妹妹之所以在皇上将她释放之后,还选择自杀,全然是因为皇上做出的一件古怪之事。”涵妃神秘兮兮的看了我一眼,尔后附到我耳边,压低声音道,“听说紫妹妹死的那一夜,是皇上秘密开始查办前年祭祖时,发生的一起行刺案件。
当年,臣妾也跟着去了行宫。天色已然全黑之后,有一伙歹徒冲进行宫,意欲行刺皇上。两方激烈搏斗之际,及时赶到的紫妹妹,奋不顾身替皇上倒下一刀,救了皇上一命。
那件事本来在当年的第二天就已经结案,可皇上前夜里又开始秘密查办起来,臣妾当真想不明白。”
涵妃说完,极为不解的双眸,直勾勾的望向我,好似在万分期待着我来替她解答这个疑难杂症。
“哦,紫妹妹也真是奇怪,皇上既然要查就让他查不就得了。万一,能够查出真凶来,岂不是等于也给她报了仇吗?
除非,除非紫妹妹知道谁是真凶,特别害怕皇上查出来,才以死明志的?”我状似一点儿都不知情的,满脸惊讶,胡乱猜测。
“以死明志?皇后姐姐这词用的恐怕不恰当,她就算死了,明的是什么志啊?皇后姐姐仔细想想,若是皇上查出来真凶,那么,受到严惩的会是谁?”涵贤妃紧紧盯着我的眼睛,仿似目标已经很明确了似的,丢出一个炸弹来。
可我当时并不觉得,我自己其实早已经在心中,认定了紫修媛就是凶手。又见她此番问话,便想也未想的,直直答了出来:“那肯定是紫修媛一家啊,这么大的罪,一定是要满门抄斩的。”
说完后,才后悔于自己的莽撞。现在皇上也没查出来,紫修媛还死了,涵妃她自己又没说,我怎么就这么肯定是紫修媛做的?!这不是自找罪受吗?
不过,好像涵妃注意的不是这个,她接着附耳过来,压低声音道:“那皇后姐姐,你说,若是紫修媛就这么死了,皇上还会查吗?若是皇上不接着查下去了,年大人一家还会有事吗?”
“哦,本宫到现在才恍然大悟,怪不得皇上都已经无罪释放她了,她怎么还要想不开?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眉目紧锁间,总觉得还有些什么理不出头绪来。
“好了,这天儿也不早了,皇后姐姐身子不舒服,应该早些休息才是。臣妾也就不做打扰了,先行回宫了。”涵妃站起身来,笑意迅速扩大,堪比娇花。
“本宫也就不多留了,涵妃一路走好。绮儿,送涵妃娘娘。”我露出一抹浅淡笑意,目送她翩然离去。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绮儿,西伶进来点完灯盏后,便退了出去。其兰担心我这么久没吃东西,胃里会受不住。又为我端来了一碗莲子羹。
待它冷的差不多时,才送到我跟前的。自昨日晚间,到现在,滴水未进。我自己也觉得不太舒服了。故而端起来,用了几口。
恰好在这时,绮儿进来禀报,覃公公来了。
我慌忙命令绮儿将覃公公请了进来,覃公公见我粗大的脖子,被包裹的像个粽子似的,慌忙移开了眼睛。
尔后,又满脸尴尬的,憋屈了好一会儿子才说明来意。原来是廖静宣专程让他来接我的,接我去皇陵继续给年盈紫守灵。
我迅速膨胀的怒气滔天镇海,气愤难言,差点就要浑身颤抖。可看到覃公公那张尴尬的脸,我迅速收了怒气,憋屈到了胸腔里。
尔后又故作平静的问了他一些喜儿的事情,又拜托了他几句,希望他多多照顾下喜儿。
然后便命他出去稍等片刻,让其兰为我换了身,我从未穿过的素白罗裙。
待我走出朝仁宫的门,才发现宫门口停了一辆马车。不甚华丽,也不甚贵气。明黄色的流苏缀满马车四周,随着凉风轻轻起舞。
里面空间也不是很大,像是只能容下三个人的样子。我和其兰上去之后,就显得有些拥挤了。中间放了一张暗红色的小几,小几之中空空如也。
行了也不知多久的时辰,马车便在一处圆形尖顶的建筑物前停了下来。
我走下马车,才发现这个建筑物和皇宫里那个,专门供奉祖宗牌匾的建筑物是一样的。都是正中间有一个宽厚的大重门,旁边一侧就有一个小门。
只不过墙壁的颜色再也不是鲜艳的草青色,而是那种暗沉的银色。远远看起来,倒是真有一番肃穆庄重的感觉。
我们跟着覃公公步上石阶,缓缓向上面行去。他们这边好像都喜欢砌出来无数的石阶,又不像前世一样,有电梯可坐。待爬上去之后,直把人累的弯腰喘气,直不起身子来。
也不知爬了多少个石阶,走上来一看竟是一片平坦宽阔的空地。四周墙壁上俱是雕刻着,那些传扬宗教信仰的画面。所用颜色鲜艳夺目,令人不得不去仔细注意。
整个空旷的大殿里,黑暗阴森。只有四周墙壁之上嵌着的灯盏,绽放出微弱的光芒。这么大的宫殿里,也仅仅只有六盏灯而已,四周连个狭小的窗户,或者能够透出光线的洞口都没有。
待我们走进去之后,本来背对我们站立的廖静宣,定是听到了声音,才转过身来。直直射向我的眸子里,阴冷寒凉。而不同的,此刻却带了些许惊讶震撼之感。
“臣妾(奴婢)参见皇上,皇上顺畅百福!”我硬着头皮迎上前去,和其兰一起矮身见礼。
“起来吧。你们两个,到左边耳房里守着去。”廖静宣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伴随着他冰冷的眸子,同时笼罩到了我的身上,又射向了其兰和覃公公。
其兰担忧的眸子,将我望了几眼,尔后便跟着覃公公一起走了出去。
“跪下!”廖静宣的声音响在前方,语气不善。
我抬起头望过去,见他正单手指着自己身旁的一个明黄底色的软垫,眸子里雾气弥漫。
我不愿与他发生冲突,起码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便乖顺的依言走了过去,平平静静的跪在了那方软垫上。
而他却踱步到旁边的椅子上,一把坐了下去,优哉游哉的执起茶盏开始饮茶。
我真怀疑他对年盈紫的到底是真爱,还是政治利益下,为平衡自个儿朝堂而做出的种种假象。
“怎么,你就准备在那里干跪着?朕让你来干什么的?”廖静宣放下茶盏,冷冷言说。寒气直向我脊背穿了过来,我不由抖了抖。
“臣妾不知还需要做些什么,请皇上明示。”我依旧跪在那里,头也未回,流淌出来的嗓音里一派清冷淡然。
“哼!执香!一根接着一根不停的执,才能表示出你对盈紫的忏悔。”廖静宣依旧老神在在的端坐椅子中,唇角里却溢出几许怒气。
“臣妾执香是对紫贵妃的怜悯,送她一路走好的祝福。而不是如皇上所言那般对她的忏悔,臣妾没有做出亏心事,不需要忏悔。”我站起身来,拿起香案上摆设好的檀香,对准烛台,燃了起来。嘴里却是没有半分好气给他。
“放肆!胆敢对朕用这种口气说话,你是不怕死的?!”廖静宣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劲力十足,手里握着的还未点燃的檀香,应景而落。
“臣妾很珍惜自己的生命,可也喜欢实话实说,不愿欺瞒哄骗。”我镇定异常的将眸子,直直对上他,眨也不眨。
“有胆量,你再给朕说一遍?!”廖静宣怒气更甚,双眸仿似就要喷出火来,汹涌澎湃。手中越钻越紧,猛然将我拖离了灵台。
“本宫再说一遍,又能怎样?皇上根本就不爱紫修媛,却拧是装作情深意重的样子,以此来蒙蔽世人。况且,紫修媛之所以会死,根本就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与人无尤!”我一把将他辖住的手甩开,双眸狠狠的瞪向他,嘴里一点儿情面也不留。
我对他真是忍无可忍,这样虚情假意的男人,根本什么都不配拥有。
“你说什么?你胡说!你若是再在这里胡言乱语,恶意散播谣言,你信不信朕现在就杀了你!”廖静宣又上前两步,宽大的手掌又要向我脖颈上袭来。
待看清上面缠满的白布时,忽而便转了方向,狠狠的掐住了我的肩膀。
“皇上既然做出了这等事,还怕别人说吗?皇上说爱着紫修媛,宠着她。可无意中听到我说,前年祭祖时发生的行刺案件,是紫修媛暗中导演的一场好戏时。
表面上说着相信她的话,当天夜里就开始背着紫修媛,重新查办这件事。若不是你以此办法,生生将她逼上绝路,她也不会做出这种选择,谁不愿珍惜自己的生命呢?”我使劲想要甩开他的钳制,却只是徒劳无功。
越是使劲挣脱,只会让自己肩膀上承受的力度更加大几分。
“这些都是谁跟你说的?谁!”廖静宣听到此番话后,不出所料的勃然大怒。手上力度不由加大更多。我甚至感觉到,他坚硬的拇指,就要穿透我的锁骨而去。
“谁?全皇宫里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的。上到,对,上到本宫,下到伙房烧火的粗使丫头,没有一个不知道的。”我倔强的瞪视着双眸,紧紧望进他愤怒的眼睛里,不躲不避。
此刻,我才发现自己在东舒皇宫里忍了那么久,来到廖宫后又忍了那么久。本以为早已经将前世那倔强独立的性格,磨损了许多。没想到,丢下任何枷锁之后,依旧如最初那般。
倔强,自尊心强。表面柔弱,内心里却是有仇必报,有恩必还。原来,我依旧是前世那个我,一点儿也不曾改变。
“你记住,以后最好别让朕再从你嘴里,听到任何一句这种话!”廖静宣望见我瞪视他的,怒气冲冲的眸子,有一瞬间的怔楞。
尔后一手指着我,眸子有着丝丝缓和,咬牙切齿的说道。
“本宫才没时间乱嚼这种舌根呢?不过,这些话难道是说进了皇上的心里去?皇上胆怯起来,唯恐被人揭穿,惶恐不安了?”我唇角泛起一丝浅浅的冷笑,眸子里溢满嘲讽。
“你!舒衣殇!不要拿朕跟盈紫的感情,甩到朕头上污蔑朕。今日看在盈紫面上,朕不愿与你计较。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廖静宣眸子里短暂的怔楞,已然消失。瞬间又换上那一副寒凉如冬的神色,恶狠狠的盯住我。
“不与本宫计较?是你自己心虚吧!你嘴里口口声声说爱着年盈紫,可背地里听到别人一句也许是毫无证据的诬陷,就自动选择不相信她,反而去相信别人。
同时又为了使自己能够抓稳朝中大权,不惜装作对她宠爱万分的样子,给她用上那块实金牌位。而使年一希在朝堂上被其他大臣围攻,使他们对他心生不满,从而慢慢弹劾他,你再站出来装作公平无私的样子,削弱他的实权。
像你这种人虚伪的爱,年盈紫得到了,才是使得她冤死地下的直接侩子手。你这种人,根本就没有爱,更不配说爱!”我日日积压的满腔怒火,毫无避讳,全部向着他喷发出来。
没有预兆,又好像早已经心知肚明,他一巴掌狠狠的甩在了我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迅速袭遍全身,我亦是站立不稳,踉跄几步向后退去。
(本章完)